戲瑕
作者:錢希言 
1613年
〔明〕錢希言撰。希言有《劍莢》已著錄。是書皆考證之文,其名「戲瑕」者,取劉勰所云「尹敏戲其深瑕」義也,然此語出《文心雕龍·正緯篇》,「戲」字頗無義理,故朱謀瑋等校本皆以爲「詆」字之誤,其說不爲無見。希言以其新異,採以名書,亦好奇而不顧其安矣。書中頗以博識自負,而所言茫昧無徵,如「婦人纏足」一條,不知《祕辛》爲楊愼僞撰,已爲失考。復云:「余見一書,稱纏足始於帝辛妲已,妲已狐妖,故纏其足,此說最古,要必有據云云。」東方朔一條,稱:「又見一書。其母夢太白云云。」不知一書者竟何書也?又如「稱姬」一條,引宋玉《高唐賦》有「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語,謂婦人稱姬,在周以前,不知此正周未寓言。《神女賦》改正「王」「玉」二字,引淩初成核劄,謂沈括《夢溪筆談》無此說,而不知實出姚寬《西溪叢語》。「古人姓名」一條,謂馮驩一稱馮煖、韓憑一稱韓朋、荀卿一稱孫卿、匡俗一稱康俗,不知卿姓因漢宣帝而改,俗姓以宋太祖諱而改,非其本字。「洗灂」一條,謂唐人仲子陵賦,用「泉魚」二字出《吳志》,而不知本《老子》「淵魚」二字,避唐高祖而改。「古人墓文」一條,謂孔子季札碑,古法帖中止「鳴呼有吳君子」六字,則併誤記《淳化閣帖》矣。至於因粉奩名多羅,而解顧甄遠詩「多羅少年」爲「粉少年」;因七月爲蘭秋,而解王勃文「蘭燕」爲「七月燕」,尤爲穿鑿附會。惟引陸龜蒙詩,證宋玉眞有《微詠賦》;引柳宗元、劉禹錫《集》,證《薑芽帖》;辨褚遂良所作《司馬遷妾隨淸娛墓碑》可疑;引《梁書》證梁皇懺郗后化蟒之妄;引陳鴻《長恨歌傳》,證《說郛·飛燕外傳》之贗託,以及記《瑯嬛記》出桑懌集;柳志《女紅餘志》,皆出好事僞託;葉晝僞造李贄諸書;顧氏《詩史》,本唐汝詢作諸條,差可資參考耳。

松樞十九山中有《戲瑕》一書,《戲瑕》者何?劉勰嘗雲尹敏戲其深瑕,猶之唐人著刊誤辯疑也。儻亦攻玉以石意乎?在昔鄭康成不識車渠,蔡中郎不識反舌,崔融不識瓦松,段文昌亦不識昔耶?貞觀省郎不識杜若,元晏先生不識撐犁,吳融、韓渥不識野馬塵埃。《淮南子》以蛩為蠛蠓,劉孝標以皇初平為雨師,沈休文以犧尊為畫鳳皇尾,王子建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若此群公,當時並稱學府,而猶不免於疏漏,瑕固可無戲哉。然群公博洽之名,何嘗因是少損?千慮一失,尺短寸長,自昔通儒,蔑能兼貫,此非其見通蔽殊也,則所徭辯究難矣。夫吾識有窮,而學問無窮,學問無窮,則瑕瑜之互見者亦無窮。當其瑕有瑜之用,蓋足戲也。顧立言者安能悉收其全?瑜毋亦姑取其瑜而堅其瑕,以俟世之善戲者歟?古人往往思誤成適,辯究豈必皆精,加以烏焉淵澗,代遠傳訛,茍言而非出於大聖,其孰能不瑕,瑕又胡可盡戲也?余學既淺膚,見復鹵莽,惟當窮愁孤憤之中,不能廢書,見有沿襲舛誤者,隨事輒摘,隨摘輒記,初訂事理字義,兼舉禮儀稱謂,思與古今立言君子,互相討論,非謂入室操矛,聊深盍各之致而已。客曰:嘻!君子無戲謔之言,先生其以文為戲乎?豈莊語法言不足尚耶?竊恐古今之瑕至繁,不可勝戲,必欲以一人之聞見,而盡一人之耳目,亦難矣!余笑而應曰:是殆不然。武公戲不為虐,詩人美之,彼戲之不足以盡古今瑕,與余見聞之不足以盡余耳目均也。且天地一大戲場也,山河影跡,悉成戲具,俄頃百年,無非戲劇,而古今君子,則戲人也。余與汝皆囿於大戲之中而不知者也,誰賢誰愚,誰好誰醜,誰尊富而賤貧,桑田乎?滄海乎?昨朝明日,安可定乎?彼孰為戲,此孰不為戲?彼孰為瑕,此孰不為瑕?客以瑕索瑕而戲窮,吾以不瑕索瑕而戲幻,庸詎知夫不瑕者之真瑕而真瑕者之非瑕乎?庸詎知夫不戲者之真戲而戲者之非戲乎?夫既已謂之戲矣,豈復有真瑕在哉?真亦戲也,以瑕之真而為吾戲亦戲也。汝猶橫執真想以求之,不大謬戾歟?客無以難而退。洛中才人馬司農仲良,玩嗜斯編,慨任校訂,先割月俸錢,鋟行三卷,使君之美斯戲也將無然,乃用琬琰之瑜,以補珷玞之瑕,不終毀於櫝中幸矣!萬曆癸丑八月朔錢希言誌。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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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魚落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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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此出漆園氏語。故唐人宋之問《浣紗篇》云:鳥驚入松蘿,魚畏沈荷花。後世遂稱沈魚落雁之容。至抱樸子曰:昔西施心痛,臥於道側,蘭麝芬芳,見者咸美其容。此又言美色能感動夫草木,不獨魚鳥之有情者矣。書固不可盡信哉!

青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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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遺記》:禹導川夷嶽,而元龜負青泥於後。元龜,河精之使者也。龜頷下有印文,皆古篆字,作九州山川之字,禹所穿鑿處,以青泥封記其所使元龜印其上,蓋青泥與漢武蘭金紫泥同類耳。梁簡文與蕭臨川書,必遲青泥之封,故今人直以青泥為墨矣。

高唐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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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唐雲雨,是先王楚懷事。楚襄雖夢神女,而賦中不言雲雨也。乃唐人詩如「傾國傾城漢武帝,為雲為雨楚襄王。雲雨無情難管領,任他別嫁楚襄王。料得也應憐宋玉,只應無奈楚襄王。今來雲雨知何處?重上襄王玳瑁筵」。此類甚多,往往誤稱,相沿不改,後遂為填詞家借資,然使正其訛而作懷王,便不成佳話矣。高唐賦中旦為行雲,至今亦莫有稱旦雲者。看來古人下語練字,皆須韻致,不專以理勝也。又閱元微之會真詩,晨會雨濛濛,則不獨稱暮雨矣。

龍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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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名龍鍾,而唐詩「雙袖龍鍾淚不乾」,則直以貌老人衰相矣,然竹實有名龍鍾者。羅浮山第三十一嶺,半是巨竹,皆七八圍,長一二丈,謂之龍鍾竹。又石有名龍鍾者。漢武帝時,陽關外花牛津得異石,長十丈,高三丈,立於望仙宮,名龍鍾石《宛委餘編》:龍鍾,不翹首貌

宋家微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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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微詠賦,而《廣文選》誤王為玉,題作微詠賦,下書宋玉之名。王微乃南宋人,史具有姓名,宋人小說辨之詳矣。近眉公枕譚,亦援其說,以為疏謬如此,殊誤觀者。但余考《宋書》、《南史》,並稱微少好學,無不通覽,善屬文,能書畫,兼解音律醫方陰陽術數,為文古甚,所著文集傳於世。其說如此,然時代遼遠,古人文字少傳,集中詠賦,未之詳核,乃唐陸龜蒙撰自遣詩二十二首,載《笠澤叢書》者,中一首云:「月淡花間夜已深,宋家微詠有遺音。重思萬古無人賞,露濕清香獨滿襟。」據此,則天隨子博學人也,不應托之聲詩乃爾,豈亦讀誤本而云然耶?然令此賦果出景元手,雖章華大夫,吐詞命藻,無以加焉。是知古今人不甚相遠也。

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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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國之將命遣使,往曰奉命,來曰復命,其稱謂有行李。《左傳》曰:「行李之往來。」杜預註:「行李,使人也。」宋儒謂杜氏不究意理,然杜氏未嘗誤也,乃是後人不究意理,誤以遠行裝束為行李耳。觀隋江總有《辭行李賦》,則行李之為行使亡疑矣。

中山千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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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石於中山酒家沽酒,酒家與千日酒,三年已葬,開棺復醒。故俗云:元石飲酒,一醉千日。此載《博物志》諸書可考。《搜神記》乃演出一段無稽之談,以酒家主人為狄希,以沽酒者為姓元名石,讀之真可絕倒,其非於令升筆斷無疑矣。

蹲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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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權貴讀誤本《蜀都賦》註解,蹲鴟,芋也,而為羊字,後有人餉羊肉,答書雲損惠蹲鴟。唐率府兵曹參軍馮灮震入集賢院校《文選》,又註蹲鴟為今之芋子,即是著毛蘿蔔。此二事,一出《顏氏家訓》,一出《譚賓錄》,並足軒渠滿朝,貽笑千古。

排倒秦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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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虜拓跋壽登鄒山,見秦始皇刻石,使人排倒之。據《南史》、《宋書》,皆載其事。以余考之,秦有嶧山碑、泰山碑、朐山碑、之罘碑、瑯琊碑,並李斯籀文,而未聞鄒山有秦皇石也,豈亦所謂沒字碑耶?聞山東鄒縣,今有嶧山碑翻刻,蓋嶧山故石,毀於火久矣。

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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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高僧支謙,博覽經籍,兩眼多白而睛黃,時人謂曰:「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按晉支遁字道林,世稱林公,亦稱支公,亦稱支法師,亦稱林道人,亦稱林法師,未嘗呼郎也。然則支郎之名,終當屬北地道人耳。

南齊蕭諶等謀廢鬱林王,領兵入宮,出西弄殺之。按《隋書》:南寧有小勃弄、大勃弄。又洞庭山有風弄,嚴陵瀨有風七里,無風七十里,土人謂之瀧,或訛為籠。余以為皆非,必當從此弄字。宋人葉夢得《避暑錄話》,似未嘗考,故因循其舊說耳。或以衖字當弄字者恐誤,胡衖即巷字,楚辭家衖,家巷也,揚子一閧,一巷也。

愛妾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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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簡文樂府,有《愛妾換馬》,樂府解題曰:《愛妾換馬》,舊說淮南王所作,疑淮南王即漢劉安也,古辭今不傳。後閱《獨異志》載魏任城王曹彰,性倜儻,偶逢駿馬,愛之,其主所惜也。彰曰:「余有美妾可換,惟君所選。」馬主因指一妓,彰遂換之。馬號曰白鶻,後因獵獻於文帝。此於淮南之說理較長矣,乃宋人詩話,卻指鮑生以口弦換韋生紫叱撥,為愛妾換馬,是開成後事也,何其謬歟?簡文樂府結語,有真成恨不已,願得路傍兒。蓋應劭《風俗通引》古諺云:殺君馬者路傍兒,言傍人譽馬,乘者盡力馳死也。而唐人張祜詩結語翻案最佳,「恩勞未盡情先盡,暗泣嘶風兩意同」。可謂脫胎換骨。

折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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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出樽俎之間,而折沖千里之外。《韓詩外傳》註曰:沖,沖軍也,謂敵設此以臨城,大臣謀於廟堂,遙以折之。按《風後握奇經》:天地之前沖為虎翼,風為蛇蟠,圍繞之義也。天地之後沖為飛龍,雲為鳥翔,突擊之義也。天地風雲,龍鳥蛇虎,所謂風後八陣,傳有圖記,後代陣法,皆出乎此。夫握奇三百八十四字,乃漢公孫弘所解,豈註韓詩者未見其書,故漏斯義而不之及耶?漢末三國間有折沖校尉、折沖中郎將,燕慕輿根為折沖將軍,隋沈光為折沖郎,唐有折沖府,唐人田司馬為長松府折沖,名各不同。

三公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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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象五嶽,九卿法河海。三公象三臺,九卿法北牛。《春秋漢含孳》載此。今世獨尚書稱北斗,外藩諸侯得稱四嶽,與古異矣。

浮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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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語·子貢問玉篇》,孚尹旁達,信也。註:孚信,尹正也。孚尹旁達者,玉之所稟,烈火不變其質,有似於信也。《禮記》註亦云:孚尹猶言信正,獨《初學記》玉部之事對中,改孚尹為浮筠,而以儷於垂棘,其下引註不明言其所以。友人嘗舉以問余,謂《初學記》乃唐朝徐學士等奉詔所撰,大較與《藝文類聚》略相似。考之《類聚》,本孚尹與《家語》、《禮記》合,而初學乃作浮筠,何愛奇而好訛若此與?余應之曰:子徒見夫陳氵皓之《禮記集說》,何孟春之《家語註》,而未見夫漢鄭氏所註戴氏禮,則何怪其然也?鄭氏謂孚當讀為浮,尹當讀如竹箭有筠之筠。浮筠,玉采色也。然今世儒皆讀孚尹如字,瞶瞶相傳,不及古人遠矣按漢劉熙《釋名》:孚與浮字同義,謂浮甲在上稱也

平反古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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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兵法》引黃帝語曰:熒熒不救,炎炎奈何?兩葉不去,將用斧柯。孔子入後稷之廟,讀金人背銘,則曰滔滔不滅,炎炎若何?毫末不紮,將尋斧柯。本皆黃帝之言而有小異。至宋徐羨之奏廢義真,則又平反其說云:臣聞原火不撲,蔓草難除。青青不伐,終致尋斧。《黃石公書》曰:香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死夫。而吳小將張梁亦平反其說以諫孫權曰:臣聞香餌引泉魚,重幣購勇士。是數者,語相仿佛,意實一揆。

沿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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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李浯著《刊誤》,謂《周禮》九棘三槐,通言九卿三公,故九寺為九棘,不宜獨指大理為棘寺也。宋彭乘撰《墨客揮犀》,謂《左傳》一介行李,杜預註行李為行人,今人以行裝為行李,非也。二書傳至今日,又數百年矣,孰有稱九寺為九棘者乎?孰有不以行裝為行李者乎?何況他事,焉能改哉?貴耳賤目,有胸無心,在古如斯,所謂年年依樣畫胡盧,匪自今而然矣。

齒路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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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與路馬同道,不自斂退,與之齊行,是之謂齒。有誅者薄責,皆可名誅也。或謂見路馬之芻而蹴以足者,或謂驗路馬之齒而命其年者,皆非。案馬齒之義,晉取虞,荀息操璧牽馬而報獻公,公喜曰:璧則猶是也,吾馬齒薄長矣。故今人自謙其年曰馬齒。至荊柱國莊伯令涓人取冠進上問馬齒,圉人曰齒十二與牙三十馬之齒上下十二,牙上下十八,合為三十,此則齒牙之齒矣。應璩新論有之,百辟立中,正九品,置都士,州閭與郡縣,希疏如馬齒,不相識,何緣別義理,亦此齒也。二馬齒字,稍與齒路馬之齒不同。

稱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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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耀》謂姬者周姓,後世字學不明,以姬字為女人通稱耳。其似不然,姬故黃帝氏姓,周人尋之,故《春秋》稱王姬,諸姑伯姊,並得稱焉。魯為同姓,稱叔姬、季姬、共姬,猶齊之稱姜,宋之稱子,陳之稱媯,秦之稱女懷贏之類是也。蓋古者婦人稱名,率從其國姓,而女之適人者,明有所從,則又系諸國,若郯伯姬、杞叔姬、宋蕩姬、鄭季姬、衛穆嬴、宋穆姜之謂矣。至周穆王娶盛伯之女,《傳》曰同姓之親,故稱盛姬,固一說也。然《水經註》載巫山之上,帝女居焉。宋玉所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襄陽耆舊傳》則稱赤帝女姚姬,未行而卒,葬於巫山之陽,是不在周以前乎?而楚非周姓,文王得丹之姬淫,期年不聽朝。魏安𨤲王如姬最幸,為公子盜晉鄙兵符。楚莊王立鼓鐘之間,左仗鄭姬,右擁越姬。又《左傳》有秦姬、燕姬、胡姬、陳夏姬,彼何以故?至漢魏而後,相沿為嬪嬙戚畹之通稱矣。然則稱姬者,自是美名之意,在赤帝時已有之,何關後人謬戾哉?張氏力詆其非重出而兩見之,抑別有見,竊謂今之稱姬者,獨吳人為近古,蓋吳之先,故姬姓也。六朝三唐詩中,往往稱吳姬,至燕趙佳人亦並稱姬,罪不在字學之不明矣。

秋柏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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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註精誠之至,故為秋柏之實,猶言化為異物耳。即婦人化石,萇弘之血成碧,望帝變為杜宇意。追思少年讀《莊子》,粗心浮氣,卻將化為秋柏之實,作拱木義解,大謬。

緇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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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遊乎緇帷之林。緇帷者,言樹色紺黑相雜,若帷幕然。陸士衡招隱詩《密葉成翠幄》,謝元暉詩《綠陰漸成帷》,其義一也。而司馬彪訓作黑林,名殊不典。

支羅服烝橫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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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疾當得真人參,反得支羅服。當得麥門冬,反得烝橫麥。三代以下,皆以支羅服、烝橫麥合藥,病日痁而遂死也。按《潛夫論》如此。支羅服,疑今小朱蘿蔔也,吳越間有之,渭之丁香蘿蔔,其形如參,故誤用耳。烝橫麥,疑即《本草》穬麥是矣。陶弘景曰:根似穬廣麥,故謂之麥門冬,以訛傳訛,曷所底止?

玉葉象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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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宋人,以玉為楮葉。《韓非子》:宋人,以象為楮葉。

水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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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話每本頭上有請客一段,權做個德勝利市頭回,此政是宋朝人借彼形此,無中生有妙處。遊情泛韻,膾炙千古,非深於詞家者,不足與道也。微獨雜說為然,即《水滸傳》一部,逐回有之。全學《史記》體,文待詔諸公暇日喜聽人說宋江,先講攤頭半日,功父猶及與聞。今坊間刻本,是郭武定刪後書矣,郭故跗註大僚,其於詞家風馬,故奇文悉被剗薙,真施氏之罪人也。而世眼迷離,漫雲搜求武定善本,殊可絕倒。胡元瑞云:二十年前,所見《水滸傳》本,尚極足尋味。今為閩中坊賈刊落,遂幾不堪覆瓿,更數十年無原本印證,此書將永廢矣。然則元瑞猶及見之,徵余所聞,罪似不在閩賈《點鬼簿》中具有宋江三十六人事跡,是元人鐘繼先所編。《宣和遺事》亦載宋江並花石綱等事。施氏《水滸》蓋有所本耳。一雲施氏得宋張叔夜擒賊招語,因潤飾以成篇者也

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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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纏足,胡元瑞以為起於唐,盛於宋元。楊用修初不得其說,後讀《漢雜事秘辛》,而方知漢世已有,至以疏陋自嗤。二公該洽,其辯訂閨閣中事如此。余見一書,稱纏足始於帝辛時,妲己狐妖,故纏其足,以避宮人也。此說最古,要必有據。

三生石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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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小說中,惟圓澤三生石上事,是蘇長公撰,卻類唐人文筆,今《廣記》中已闌入矣。後閱《冷齋夜話》,乃知唐人元有《忠義傳》,載李澄之子源,與惠林寺道人圓觀遊,托生錦襠婦人家,卻後十二年,如角而嘆於孤山月下。蘇長公刪潤其語,而曰圓澤,其實非長公筆也。

昭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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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穆美,蓋灮揚先祖之德,著斯美號,故文昭武穆之稱,當出後人頌述,豈其序於生前哉?考之《大戴禮》,惟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別父子遠近長幼親疏之序而無亂也。故曰群昭群穆,咸在而不失其倫。又曰昭與昭齒,穆與穆齒。至於葬之用昭穆,不知何始?疑亦行古之道耳。今人葬禮,猶沿其禮於不廢,而於坐位之間,動稱昭穆,溺其旨矣。至有父子叔侄間,亦相向而坐,假借昭穆之義,不亦乖乎?

御賜月兒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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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傳《龍城錄》,是柳宗元撰,而近見一書,載柳誠懸嘗作《龍城記》,為錦樣書以進。唐文宗方御煎麵月兒羹,命分賜之,不知何所據也?抑《龍城記》又別一書耶?小說並稱宋人王銍撰,託名柳州。

寒食上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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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淒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將見之。此《大戴禮》祭義之文也。後世清明、十月朔掃墓之義出此,乃《疑耀》謂寒食節上墓,其制不見於古。即孔子謂望墓以時祭祀,未嘗明言以寒食節,豈其未之讀禮乎?宋朝謝晦有《悲人道賦》:惟蒸嘗與灑掃,痛一朝而永絕

壞東閣為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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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宏布衣為丞相,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兒大夫分祿養賢,卑己下士。葛繹澎侯隳壞其緒,毀其客館議堂,以為馬廄掃舍,今人並言劉屈𣯛,而不知有葛繹澎侯。按公孫賀劉屈𣯛為丞相時,客館已廢為馬廄、車庫、奴婢室矣,實非屈𣯛壞之也。

以白土飾墻為堊,郢人運斤削而去其堊是矣。而《韓非子》:宮有堊,器有滌。註:堊,漆之也。豈灰飾亦可言漆乎?又《周禮》註素車以白土堊車,薻車以蒼土堊車,則不獨墻謂之堊矣《山海經》大孰之山中多白堊

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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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年八十有二,嘆曰世事已可知矣,乃入山精思至道,想像神仙,於是神人授以素書,朱英九方,道靈教戒,五行變化,凡二十五卷。墨子拜受合作,遂得其效,乃成地仙,隱居以避戰國。至漢武帝時,遣使者楊遼,束帛加璧,以聘墨子,墨子不出,視其顏色,常如五六十歲人,周遊五嶽,不止一處也。然則墨子仙矣,何後人以為釋哉?非膠柱子輿氏之說而傳訛之耶?

姜芽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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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一老先生云:許文穆公,昔年以史臣奉使,冊封朝鮮,其國王問柳柳州《姜芽帖》,書法頗佳,有處可物色否?文穆一時不知所置對。事竣還朝,問諸館中諸公,亦復茫然。於是文穆謝病還新都,以不能應對為恥。信乎博識之難也。余訊故老,皆不知有《姜芽帖》。偶閱柳子厚詩,有重贈劉夢得二首,其末章云:「世上悠悠不識真,姜芽盡是捧心人。若道柳家無子弟,往年何事乞西賓?」而劉隨州《禹錫集》中,亦有答柳柳州三首,其首篇云:「日日臨池弄小雛,還思寫論付官奴。柳家新樣元和腳,且盡姜芽斂手徒。」即此事。《姜芽帖》信有之乎?第我輩日聚訟於雌霓癡龍之間,猶未及究此僻事。許公宰輔,豈暇泛瀾,不知何足為病?

詩葉管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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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耀》謂詩自三百篇而後,至於我明,未有一語可被管弦者。蓋文采有餘,性情不足也。其說駭俗,無已太狹。夫詩本性情,六朝樂府,三唐絕句,何莫非緣情之妙制?聲韻天然,可絲可竹,信如張言,然則彼皆非耶。沈香亭下清平調,與旗亭酒壚諸歌。宮人伶伎,矢口而寫,亦何嘗更換錯綜添減而後於聲律協乎?且自鐃歌十八曲而下,歷代樂章,以薦宗廟,以格天地,皆是物耳。假令不入聲律,曷以臻斯妙用?古人有知,豈不揶揄地下哉?張氏又謂《離騷》廢而樂府繼之,不知未有《離騷》,先有樂府,其來久矣。桐峰梓瑟,昉自窮桑。卿雲南薰起於虞代,穆王之白雲黃竹,尼父之梁木猗蘭,是皆在鐃歌十八曲前也。何謂繼騷而作耶?

朝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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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策》、《史記》諸書,載豫讓對趙襄子言:智伯以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說苑》則曰:智伯朝士待臣,臣亦朝士為之用。

桃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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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紀月令》:始雨水,桃李華。蓋本於《夏小正》,春正月,杝桃則華。後《禮記》改為桃始華耳。《留青別劄》乃謂始字。當讀如試花之試,然則蟄蟲始振,始電,桐始華,虹始見,萍始生,天子始乘舟,天子始絺,涼風始至,始用行戮,天地始肅,始收斂,水始涸,雷始收聲,霜始降,水始冰,地始凍,天子始裘,皆可雲試乎?豈古人著書若是其膚陋哉,抑何鑿甚?

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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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秦丞相檜當國,勢焰熏天,士大夫稱之曰咸陽而不名。亦猶晉號司馬氏為典午,唐呼牛僧孺為奇章意也。又檜嘗自稱秦會之而不名,字以表德,於義亡當。

不唾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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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諺云:千里井,不反唾。以嘗飲乎此。雖去之千里,而弗忍唾也。此即食不毀器,蔭不折枝之意耳。亡它深義,故觀曹植代劉勛妻王氏作去婦詩曰:「千里不唾井,況乃昔所奉。」而李白為平虜將軍妻賦詩,亦遂採用其意,而曰:「古人不唾井,莫忘昔纏綿。」又六朝詩中援引唾井事甚多,乃宋人附會莝草之說,何其穿鑿甚乎?

姓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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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姓通作穆,秦繆公、魯繆公,《左傳》皆作此穆字。《三國志》關羽謚壯繆,近皆呼作紕繆之繆。余鄉白龍之母繆氏,今文字中亦共稱繆祠龍女,恐不如穆祠為古矣。又葉姓從葉,孫堅傳有都尉葉雄,宜從本韻失涉切,讀與好龍之葉公同為正。俗作葉,是草木之葉也。又譚姓即談姓,晉有徵東將軍談巴。近余邑直呼作啖字,於義亡當。苻姓從草,今並書竹,皇甫覆姓,今止呼皇。種種訛舛,何不正之?往時有呼屈原之屈為屈伸之屈,不知其字同而音非也。前輩嘗有一對:「投水屈原終是屈,殺人曾子又何曾?」斯亦可以證歟。

侍兒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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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晉陽張邦畿著《侍兒小名錄》,拾遺既不免掛一漏萬,而汝陰王銍復著《補侍兒小名錄》,雜出不倫,所引《霍小玉傳》「媒氏鮑十一娘」一段,殊於侍兒小名亡當。又載《李文公集》,禽滑釐問於子墨、子叔曰無恆侄,女曰數奇,妾曰善佞,皆寓言也。其猶子虛烏有亡是之類,豈宜向癡人前說夢耶?王丞相妾雷尚書,是美戲之辭,何與小名故事?

刮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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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箱書,雖始東漢時濫觴,至於唐宋,則為士子科場中懷挾矣。又宋有博學宏詞科,懷挾之書名曰刮銹,中作細行字,皆蠅頭小楷,梓行於世。近來浙中盛行小帙書,初則供估客蓬窗之玩,今詞人賦客,並載以出遊,累累滿囊,似非雅道所宜也。

黃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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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藥師遇虬髯客,事甚奇。張說立傳,文亦變幻。及閱宋人高平范公稱《過庭錄》,則又有《黃鬚傳》一篇,但言竊富家女,不言楊家紅拂妓。而虬髯捐貲佐李一段,亦不之及。文無波瀾,不似出唐人手。

湯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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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有七年之旱。《史記》雲流金鑠石,而《說苑》雲煎沙爛石。《史記》雲桑林翦爪,而《說苑》雲持三足鼎祝山川。其說稍異。

東方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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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國洞冥記》載東方朔,字曼倩,父張夷,字少年,妻田氏,女夷,二百歲,顏如童子,朔生三日而田氏死,時景帝三年也。鄰母拾而養之,忽失朔累月,方歸,母笞之,後復去,經年乃歸。母忽見大驚曰:汝行經年一歸,何以慰我耶?朔曰:兒至紫泥海,有紫水汙衣,仍過虞淵湔浣,朝發中返,何雲經年乎?後有黃翁告朔曰:汝太白星精也。《獨異志》則載張少平妻田氏,少平卒後,累年寡居,忽夢一人自天而下,壓其腹,因而懷孕,乃曰無夫而孕,人聞棄我也。徙於代,依東方,五月朔旦生一子,以其居代東方,名之東方朔。或言歲星精多能,無不該博矣。《列仙傳》則載東方朔,平原厭次人也,久在吳中,為書師數十年。武帝時,上書說便宜,拜為郎,至宣帝時猶在,智者疑其歲星精也。三說如此。後余閱《道藏經》中一段,記東方曼倩,本姓張氏,一曰金氏,生三日而母亡,鄰母拾得之,時東方始明,故姓名曰東方朔。此其說更奇,嘗謂日之朝亦可名朔,不獨月之旦為朔矣?但太史公與朔同事武帝,不應略其始生之事,而第雲齊人有東方生名朔,以好古傳書,愛經術,多博觀外家之語,是直以先生為滑稽者流耶。及觀先生自上書武帝云:臣幼失父母,養於兄嫂。蓋初未嘗言育他姓也。且《神仙傳》稱東方朔生,天無歲星。武帝亦云:歲星在朕座傍十八年而不知。洞冥又謂太白所降,豈不訛之訛者乎?又曾見一書云:母夢太白臨其上,因有娠生朔。此又傳訛《獨異志》者。按《天文書》:五星盈縮失位,其精降於地而為人。歲星降為貴臣,太白降為壯夫,處於山林。然則朔之為歲星所降,斷無疑矣。乃朝野僉載,唐崇仁坊,阿來婆彈琵琶,觀者見一將軍,紫袍玉帶,甚偉,下一匹細綾,請一局卜,來婆鳴弦柱,燒香合眼而唱。東告東方朔,西告西方朔,南告南方朔,北告北方朔,上告上方朔,下告下方朔。將軍頂禮,既告請甚多,遂即隨意支配。據此,則東方朔本一人也。今變姓為上下四方,而其名獨不易,何也?是時逆韋全盛,好厭禱之事,而此邪俗師婆,專行厭魅,其後事發伏誅,往往於殿上掘得巫蠱。左道之惑世如此,不大可絕倒哉。元人《西湖竹枝詞》有柳洲亭下問來婆,即指其事,附錄於後,以資軒渠。

吳越時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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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諱鏐,又小字婆留,故吳越民間,皆改劉為婁,如婁䧜、婁門、婁江之類,並因疁字而改。今嘉定縣,即古疁城地也,其時不特呼南海婁氏,番禺婁龔,及婁漢宏,婁仁祀,驅卯金氏,而悉從邾國之後,此亡論矣。獨怪於古人姓名,亦無不易,何歟?王嘗命簡書辟羅隱,中有二聯云:「仲宣遠托婁荊州,都緣亂世;孔子辟為魯司寇,只為故鄉。」千載而下,令人撫掌。案《山海經》有夏後開,蓋諱啟名也,諱所繇始矣。至夫差女名二十,故吳兒諱二十為念。石勒名胡,故胡物皆改名。如胡餅白麻餅,胡荽曰香荽,胡豆曰國豆。石虎諱言勒,故呼馬勒曰轡,勒菜曰香菜,桓元呼人溫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宋明帝好鬼神,益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兇喪疑似之說,犯即加戮,改騧馬字為馬邊瓜,以騧字似禍故也禍乃俗字,古體本旤。宣陽門謂之白門,以不祥諱之。尚書右丞江謐誤犯,帝變色曰:白汝家門,秦苻生自以眇目,所諱言者,殘缺傷毀,偏只少無,不足不具之類,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誤犯而死者,不可勝紀。東魏高歡諱樹,因以奴為邦,蓋僮僕未冠曰豎也。然則忌諱之說,三代時已有之,特後世鄙淺可笑耳。宋吳處厚《青箱雜記》,又載吳越間謂石榴為金櫻,劉家留家為金家田家,留住為駐住。夫婁者乃劉也或可通,若金田何居?

廁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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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牏,廁中受糞函,東南人謂鑿木空中如曹謂之牏。此義為正,墻板汗衫之說俱非。

身毒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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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宣帝微時,被系郡邸獄,臂上猶帶史良綈合彩宛轉繩,系身毒寶鏡一枚,如八銖錢。及紹大位,常以琥珀笥盛之。身毒,西夷國名,即天竺二字也。梁傑公知天竺國境謂此,近見學者,謾不知讀,然酈道元註《水經》,猶昧厥義,似分身毒天竺為二,何怪後人?信矣博物之難哉?

大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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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以去婦為大歸,夫人姜氏歸於齊大歸也,王景興與鐘元常書。近聞室人孫氏歸曰大歸也,共經憂樂既久矣,曷為一旦離析,以至於歸而不反乎?不得面談,裁書敘心。據此,則世俗歸寧輒曰大歸者,豈我思肥泉之義哉?言出不祥,所宜亟正。

韓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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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湘子於潮州示叔父昌黎詩云:「舉世盡為名利醉,吾今獨向道中醒。他時定見飛升去,沖破秋空一點青。」此二十八字,《仙傳拾遺》所不載,何也?然未嘗言外甥,不知《仙傳》何據?今《廣記》中錄其全文,直以韓愈外甥為題矣。

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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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見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此六句,翟下わ署門語也。劉向《說苑》,又增「一浮一沒,交情乃出」,八字,浮沒者,豈即升沈之義歟?

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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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第聞皮襲美詩「明朝有物充君信,沈酒三瓶寄夜航」。而絕不聞古樂府有夜航船曲。《輟耕》所載,出何典耶?《錄》中竄為攜酒三樽,尤可笑矣!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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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荀愛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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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吳均《續齊諧記》略云:陽羨許彥山行,遇一書生,臥側雲腳痛,求寄鵝籠中。彥以為戲言,書生便入籠,籠亦不更廣,書生亦不覺小,宛然與雙鵝並坐,鵝亦不驚。彥負行而去,都不覺重。前行息樹下,書生乃出籠語彥曰:欲為君薄設。彥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銅奩子,具諸肴饌,珍羞方丈。又於口中吐出一女子,共坐宴,俄而書生醉臥,女子於口中吐出一男子,書生臥欲覺,女子口吐錦行障遮書生,書生乃留女子共臥,男子又於口中吐一婦人共酌,戲談甚久。聞書生動聲,因取所吐婦人還納口中。須臾,書生處女乃出吞,向男子獨坐,然後書生起,遂吞其女子,諸器皿悉內口中,留大銅盤,可二尺廣,與許彥別。又案荀氏《靈鬼志》略云:太元中,有道人從外國來,多有術法。常行見一人擔,擔上有小籠子,可受斗餘,語擔人云:吾步疲極,欲暫寄居。擔人甚怪之,慮是狂人,便語君欲何許自居耶?答云:君若見許,正欲入居此籠子中。擔人愈怪其奇。君能籠中,便是神人也。即入籠中,籠亦不更大,擔亦不覺重。又按《舊雜譬喻經》略云:國王太子,入山上樹,逢見梵誌,獨行入水池浴,出己飯食,作術吐出一壺,壺中有女與屏處室,梵誌得臥,女子復吐一壺,壺中有男,復與共臥,臥已吞壺。須臾之頃,梵誌已起復納婦著壺中,吞已杖持而去。太子歸國白王,請梵誌及諸臣下,作三人食,持著一邊。梵誌既至,言我獨自,太子曰:梵誌,汝當出婦共食。梵誌不得已出婦。太子語婦,汝當出夫共食。如是至三,不得已出男共食,食已便去。據三說,奇而又奇,抑何相類若此也?余意當時先有此經,吳荀二家,愛奇之甚,故竊取經語,而傳會成篇,以文為戲耳。不然者,豈有偶合之理?

陸終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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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章取水氏,曰嬌班固《古今人表》曰嬌極,生吳回食於吳,故曰吳回,吳回生陸終楚極司馬氏,皆陸終之後,不獨錢氏。陸終取鬼方氏,曰嬇音削人表作女嬇,𣎜三年,生子六人。曰樊,曰惠連,曰籛,曰求言,曰晏安,曰季連,以六月六日坼左而三人生,剖右而三人出。籛之字鏗,封於彭,是為大彭,籛乃古翦字耳秀暨諸稽侜人,皆彭分也。今人疑釋典中有坼左剖右之說,輒指為誕妄豈未考之遂古乎?

說苑學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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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苑》:景差相鄭,鄭人有冬涉水者,出而脛寒,後景差過之,下陪乘,而載之,覆以上衽。晉叔向聞之曰:景子為人國相,豈不固哉?吾聞良吏,居之三月而溝渠修,十月而津梁成,六畜且不懦足,而況人乎?此段全學《孟子》子產聽鄭國之政一章,不然,何其事之連類若此?又景公探爵觳一段,亦學《孟子》牽牛過堂下一章,而晏子治東阿,則祖襲齊威王烹阿封即墨議論以成文,言雖誣而中理,可觀漢人高手。

鼎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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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有當三錢,至宋文帝二十四年六月,以貨貴鑄大錢,一當兩,二十五年正月己卯,罷大錢當兩。梁太平二年夏四月己卯,鑄四柱錢,一準二十,壬辰,改四柱錢,一準十。案崔鴻《後趙錄》載石勒時,得一鼎,容四斗,中有大錢三十,文曰一當百,百當千,千當萬。鼎銘十三字,篆書,不可曉,藏之於永豐倉,此事甚奇。考諸三國時錢法,劉備以一當百,孫權以百當千,則鼎中錢,是蜀吳所遺,未可知也。乃《泉譜》直載偽趙錢,千當萬,萬當千,止有三,豈即鼎中三十之異,而傳訛傳會,未之深考耶?

陵母曾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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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母,在項籍軍中,對漢使伏劍而死,著於史策,斑斑可考。而宋鄭鮮之答桓元博議,乃雲王陵之母,見烹於楚,曾參親圽之後,南遊於楚,得尊官焉。堂高九尺,轉轂百乘,北向而泣涕者,悲不逮吾親也。乃宋秀才劉璡上書曰:臣聞曾子孝於其親而沒於水。二說出何典記?甚矣文人之好訛也。

曾參無沒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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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詩外傳稱曾參親圽之後,南遊於楚,得尊官焉。堂高九尺,轉轂百乘,北向而泣涕者,悲不逮吾親也。初未𡮢言沒水事,而諭語載臨深履薄之誡,《檀弓》亦載命曾元易簀一叚,鑿鑿可據。乃南齊秀才劉璡者上書云:「臣聞曾子孝於其親而沒於水。此說出何典記?甚哉乎,文人之好訛也。」

曹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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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宗出行,褰車幔帷曰:昔在鄉里,騎快馬如龍,拓弓弦作霹靂聲,箭如餓鴟叫,耳後風生,鼻頭火出。今來揚州,作貴人,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邑邑使人氣盡。此五十一字,大有致,殊不似長槍大刀語,而後世但傳競病二韻為佳。競病詩,只是操筆立成,驚倒光華殿中客耳。以為足概英雄之思,淺哉!

家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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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傳文公家禮,最宜依行,今俗冠禮不行,亡論矣。至婚喪祭三者,禮莫大焉,全不依禮,競侈虛文,殊於古義有傷,甚至婚家請書式樣,載在禮中,曾不經目,漫以俳偶之語相誇,徒為金箋災耳。天閼剡藤,可悲可吊,所當改正。

古人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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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馮一稱韓朋,馮驩一稱馮煖,尚平一稱向平,荀卿一稱孫卿,匡俗一稱廬俗。馮婦、韓娥、徐夫人、丁夫人、翠鴛鴦、陳意奴、趙燕奴,皆男子也,而或疑為婦人。許負、曹豐生、劉賢得、王聖、陳君夫、王伯滎、關別駕,皆婦人也,而或疑為男子。龍陽君,本美男子也,而《名疑》謂魏安𨤲王幸姬號龍陽君。鄭櫻桃,石虎後名,晉冗從僕射鄭世達家妓也,而載記謂虎龍惑優童鄭櫻桃,譖殺郭崔二氏。班孟石公子、范成君、楊正見,並女仙也,而其名像男子。柳條青、三朵花、婆娑寐、感庭秋,並仙人也,而其名像女真。梁鴻之有孟光,稱令妻矣,而《蜀志》亦有男子孟光。元魏之臣李平,稱名將矣,而漢宮亦有婕妤李平。《離騷》之載巫咸,稱楚臣矣,而漢武帝時亦有仙人巫咸。漢高祖時有韓信,而同時馬邑之圍,降於匈奴者,亦韓信。事夏為宗伯者鬻熊,而著書二十二篇,周封之為楚祖者,亦鬻熊。苻堅時有王猛,而齊侯伐晉,與東郭書讓登夷儀城者,亦王猛。范蠡變姓名為鴟夷子皮,而田成子之臣,常夜告田成子,為旌節以起宰我之伏,卒遂殘之者,亦鴟夷子皮。七月七日,冠遠遊冠,朱衣,虎頭鞶囊,五色綬,帶劍過蔡經家者,是仙人王方平,而性好山水,愛宅蘭風,垂釣於上虞江者,又一王方平也。貞觀中,敕文武官,各貢理國之策,馬周所貢,意出人表,自此累居大任,入相中書者,是仙官馬周;而斗酒濯足於新豐市上酒家者,又一馬周也。賜真術修服,坐知四方之事,乃入上疆洞中者,是中山劉商;而與賣藥道士攜手登揚州酒樓者,又一劉商也。學識好古,有名於時,為成都少尹者,是太和中李章武;而與逆旅主人婦,死後交合,解贈西王母所遺靺鞨寶者,又一李章武也。世喜傳訛,稱謂易亂,茍非辨證,將安所適從哉!

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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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飛鴻,手揮五弦,此晉嵇叔夜五言詩也。唐人獨孤及《馬退山茅亭記》中,改作手揮絲桐,目送還雲。直用其義,不覺蹈襲。權德輿《吳興溪亭記》,則曰目送飛鳥,口吟招隱,抑又下矣。然目送二字實有本,《左傳》宋華督見孔父之妻,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艷,《呂覽》客有見田駢者,趨翔閑雅,辭令遜敏,田駢送之以目,漢高目送四皓,孝文目送絳侯,而東漢靈帝目送田鳳題柱曰:堂堂平張京兆田郎。

碧油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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幢,幡幢,其狀童童然也。一作幨帷,或雲車幰。唐張仲素塞下曲中獵馬千群雁幾雙,燕然山下碧油幢。傳聲漠北單於破,火照旌旗夜受降。是以油幢為軍旅中威儀矣。惟白樂天有婦兄楊汝士,領東川節度使,與妻崔氏同赴任,樂天代內作詩送之云:「劉綱與婦共升仙,弄玉隨夫亦上天。何似沙哥與崔嫂,碧油幢引過東川。」用事切當,蓋沙哥,汝士小字也。

多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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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顧甄遠賦惆悵詩中,有「若為多羅年少死,始甘人道有風情」二句。湯義仍常不解多羅之義,而以質余,余無以應。近見一書云:多羅,粉器也。疑唐人直以多羅為粉而稱粉少年耳。又多羅,海外國名,見《山海經》。

弄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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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宗宴於宮中,女優弄假戲,有綠衣秉簡為參軍者。天寶末,蕃將阿布恩伏法,其妻配掖庭,因隸樂工,令為參軍之戲,公主諫以為不可,遂罷戲而免阿布恩之妻。此《因話錄》所載甚詳。故唐人薛能有詩,此日楊花飛似雪,女兒弦管弄參軍,可證女優妝束矣。乃陶宗儀撰《輟耕錄》,直以參軍為後世副凈,據雲開元中黃幡綽張野狐善弄參軍,然則戲中孤酸,皆可名參軍也,豈必副凈為之哉?按弄參軍者,漢和帝免館陶令石耽罪,每宴樂,令衣白夾衫,命優伶戲弄辱之,終年乃放,後為參軍。戲所繇始矣。

天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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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籥星,在鬥牛間,《石氏星經》云:東璧之星主文籍。指此。故漢稱秘書監為東璧焉。按籥義不獨管籥,又謂編竹習書,世傳《通占大象歷星經》,上下二卷,不知何人所作?載天籥星,在斗杓第二星西,主關籥開閉,明吉暗兇菑及。余考北宮七宿圖中無天籥,而天籥卻在東宮七宿圖左,箕宿之上,斗杓直指之,凡八星,其形如連環跳脫之狀是矣,《星經》欠核。

五行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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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為五緯,在地為五嶽,在人為五行。五行者,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此《洪範》所載先後如此。《雒書》本文,鑿鑿可據。《史記》亦云:水火木金土,此五星者,天之佐為經緯,見伏有時,不知班固何緣有金木水火土之說,載在《白虎通》,後人因之,遂不改矣。

葉子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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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問一行世數,禪師制葉子格進之,葉子言二十世太子也,後適符其讖矣。唐朝葉子戲,疑昉於此歟?同昌公主,一日大會韋氏族於廣化里,韋氏諸家,好為葉子戲。夜則公主以紅琉璃盤,盛夜光珠,令僧祁捧立堂中,而光明如晝焉。其後南唐李後主妃周氏,編金葉子格,即此戲也。按葉子戲,自唐咸通以來,天下尚之,即今之扯紙牌,亦謂之鬥葉子,近又有馬釣之名,則以四人為之者,唐格已不可考,今自錢索兩門而外,皆《水滸傳》中人,故余嘗呼戲者曰宋江班或雲見厭勝之術,恐梁山泊三十六人復生世間耳。然則唐宋之世,以何為厭勝耶。凡士人宴會,閨房雜聚,與夫歌臺舞榭之間,酒壇博館之下,盛行葉子,舉樗構象戲之樂,無以加於此矣。然三門皆以萬為尊,以九為右,惟錢門自空,而九其首選,次選二色加以朱采者,豈古六赤編金之遺意乎?奈何諸學士紛紛聚訟《咸定錄》以葉子為撰骰子,選歸田錄,以為姓葉號子青,房千里以葉子為升官圖,李易安以長行葉子為世無傳者,楊用修則引《李洞集》中李郎中夢六赤因打葉子之事,謂今此戲不傳,而胡元瑞矯楊氏之說,直以葉子為今之投子,或如酒牌,至雲葉子采選之戲,今絕不可考。豈用修、元瑞諸君子並未入少年場耶?聯章累牘,證辨不休,夢中說夢,何殊蕉鹿?《廣異記》載郜澄冥遊,見一小胡頭在廳上打葉錢令,即此戲也

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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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易之易,即君子居易之易,從去聲,舊矣。後漢杜篤論都賦序,或棄去阻阸,務處平易,葉作入聲用,然則二義固可通耶?

郗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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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釋典》有懺法,本齊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子良蕭氏撰,凈住子輯成二十卷,未及流通。至大梁天監中,命高僧刪蕪撮要,採摭妙語,改集十卷,題曰慈悲道場,俗稱梁皇寶讖。當時郗氏方淪蟒類,已承懺法,獲援超升,其事鑿鑿有據,而兩京記所載,則謂郗皇後性妒忌。武帝初立,未及冊命,因忿怒,忽投殿庭井中,眾趨井救之,後已化為毒龍矣。煙焰沖天,人莫敢近,帝悲嘆久之,因冊為龍天王,便於井上立祠,此說不知何出,豈承變蟒之言而影響之耶?楊夔《止妒論》亦云:梁武帝郗後姓妒,或雲倉庚為膳療忌,遂令膳之,妒果減半。然則郗後之妒,信有之矣。及考《梁書》列傳,郗氏諱徽,善隸書,讀史傳,女工之事,無不閑習,齊建武中,高祖為雍州刺史,先之鎮,後乃迎後至州,未幾,殂於襄陽官舍,時年三十二。高祖踐祚,迎崇為皇後,有司議謚,吏部尚書兼右僕射臣沈約,謹按謚法,忠和純備曰德,貴而好禮曰德,宜崇曰德皇後,觀此,則忌妒之說,又若所無,史臣雖揚善隱惡,亦不宜有此溢美之謚也。

匏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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匏瓜,星名,屬北宮七宿,下與敗瓜離珠相連,故曰敗瓜珠上匏瓜生,即匏瓜無匹是也。按《天文集要記》,則稱庖瓜星為天子果園,然西宮七宿中,別有天園星,主果實茄畜儲矣。而荊州占則云:匏瓜一名天雞,在河鼓東,匏瓜明,則歲大熟也。故曰匏瓜無匹,牽牛獨處,其猶南箕不可簸揚,北斗不可挹漿之意乎?

解衣並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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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戎夷違齊如魯,天大寒而後及門,與弟子宿於郭門外,寒愈甚。謂弟子曰:子與我衣,我活。我與子衣,子活。我國士也,為天下惜,子不肖人也,不足愛。弟子曰:不肖人惡能與國土並衣哉?戎嘆曰不濟夫,解衣與弟子,半夜而死。羊角哀、左伯桃二人為友而賢,俱詣道途,共遇風雨,糧不俱存,角哀乃並糧與伯桃得濟,角哀入空樹中餓死。此二事並出春秋戰國之間,而羊左之名甚著,戎夷無聞,僅見於《呂氏春秋》,亦絕相類矣。

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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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宣王太息動於顏色,湣王亦慨焉太息,並見《呂氏春秋》,至賈誼書可為長太息者六,而史家僅載其三。宋蘇長公作《太息》一篇,使秦少章藏於家,三年然後出之,俟論定也。余嘗疑太當為大,是浩嘆之義,後人魚豕其字耳。偶讀《素問·靈樞》,黃帝曰:人之大息者,何氣使然?歧伯曰:憂思則心系急,心系急則氣道約,約則不利,故大息以伸出之,然則太息之當為大息亡疑矣今方書中有善太息病,疑是大息之訛也。又按《宋書》領軍王元謨舊部曲猶有三千人,廢帝頗疑之,撤配監者,元謨大息深怨,斯亦可證。

金屈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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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戌亦名屈䣛,余曾見古金屈戌,長可尺余,廣象楣棱小殺,鏤獸形若饕餮狀,絕細巧,銜雙環,意即古之金鋪耶。梁簡文詩:織成屏風金屈戌。李商隱詩:鎖香金屈戌。杜牧《勤政樓詩》:惟有紫苔偏稱意,年年因雨上金鋪。一物而異名,至屈䣛之稱,則自李賀詩中見耳。《西漢書》,元壽元年,孝元殿門銅龜蛇鋪首鳴,鋪首即金鋪也,及讀宋人小說,謂般輸見水中蠡,引閉其戶,終不可開,遂象之立於門戶。今門上排立而突起者,般輸所飾之蠡也。據《漢書》,則鋪首作龜蛇之形,似不專於蠡矣。

瀺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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瀺水落地聲。灂水小聲。瀺灂見《考工記》。而宋玉《高唐賦》中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李善註曰:溺溺沒也。瀺灂石在水上出沒之貌,乃唐人仲子陵五色琴弦賦,遂訛為泉魚瀺灂以躍鱗。泉魚二字出《吳志》有本,若言瀺灂是魚,直作濡沫之類解矣。然頭責子羽,已誤瀺灂為漁父事,何怪後代相承也?

六朝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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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耀》舉劉越石贈盧諶詩「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以為文法不通,不知錯綜其辭。政是六朝人妙處,遐哉邈乎?上哉敻乎?皇哉唐哉!唐哉皇哉!臣哉鄰哉!鄰哉臣哉!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左提右挈,互舉兼稱,何為不可?

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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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李周翰註文選典引,混解「草昧」二字為草創冥昧,旨殊未暢。夷考群書「草木」二字,各有義焉。草木之初生曰甲,既秀曰英。草曰榮,木曰華、草曰夭,木曰喬;草曰豐,木曰灌;草曰薄,木曰叢;草曰搖,木曰落;草曰芳,木曰嘉。草而不齊,昧而不明,曰草昧,我輩皆曰用而不知矣。

安定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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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氏而下,稱良史者,其范曄之《後漢》,陳壽之《三國》乎?即《宋書》出於約,《魏書》成於收,文以代降,廉陛之勢使然。其辭雅馴,胡可盡廢焉?安定以為亂人之史與小人之史,是必仲尼其人,而後成《春秋》,世無史學矣。夫劇秦美新,至於今猶與封禪典引諸文並垂不朽也,豈可以其人而廢言哉?又舉歐陽之《五代》,與延壽之《南北》並論,則本之不揣,而末焉是齊,何啻千里?不曰似人於其倫耶?

垂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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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屍居淵默之稱也,而《韓非子》人主甘服於玉堂之中,入臣垂拱於金城之內,則謂君臣相與晏安,非嘉語矣。然初未嘗以垂拱稱君也,奈何後人誤解?遂與端委同義,豈作者之心哉?至唐明空,直以垂拱改元為號矣。

東海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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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於公,為縣獄史,郡決曹決獄平,嘗抱孝婦具獄哭於府上,自謂治獄多陰德,子孫必有興者,故欲高大門閭,令容駟馬高蓋車,是於定國之父也。近見後人文字,直指定國為高門之於公,以其亦嘗為廷尉,民歌不冤,故誤用之耳,所宜考究。

資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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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嘉中,有詔虐虜窮兇,著於自昔,未勞資斧,已伏天誅,資斧出旅卦,相傳為道里之費,疑其義取於師行糧從,非漫然也。

桑糓兩見於殷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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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太戊時,有桑糓生於庭,昏而生,比旦而拱。高宗者,武丁也。先王道缺,刑法違犯,桑糓俱生乎朝,七日而大拱。考之太戊武丁,不過再易世耳。而桑糓兩生,厥後獨晉湣懷時,桑兩生於宮,乃《呂覽》直以桑糓共生為成湯故事,抑何舛甚,將微謬悠其辭歟?

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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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書》曰:天駟旁一星王良,王良策馬,車騎滿野。《星經》則載王良五星,在奎北河中,為御馬官,漢中四星,天駟旁一星名王良,其說與史符節矣。則何以復載造父五星,在傳舍南,主御女官,見則馬貴,又有策一星,在王良前,為天子仆策御馬,非因《天官書》而附離其說者耶?緯籍之不足憑,往往如此。

古人墓文字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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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竹書紀年》作坶野有比干墓,前有石銘題隸云:商大夫比干之墓。所記惟此,漢高祖、孝文各為立碑。延陵季子十字碑在鎮江,人謂孔子書,文曰嗚呼有吳延陵君子之墓。按古法帖,上止雲嗚呼有吳君子六字而已,若延陵之墓四字,疑是後人妄增。除之字外,三字是漢人古篆,不與前六字合。東都殖業坊十字街有王戎墓,隋代釀家穿其傍作窖,得銘曰晉司徒尚書令安豐侯王君銘。漢四都時,南宮寢殿內有醇儒王史威長葬銘,銘曰:明明哲士,知存知亡。崇隴原亹,非寧非康。不封不樹,作乘靈光。厥銘何依,王史威長。杜子夏葬長安北四里,臨終作文曰:魏郡杜鄴,立志忠款,犬馬未陳,奄先草露。骨肉歸於後土,魂氣無所不之。何必故邱,然後即化,封於長安北郭,此焉宴息。及死,命刊石埋於墓側。東漢趙嘉,即趙歧,與兄子書,大丈夫遁無箕山之操,仕無伊呂之勛,天不我與,復何言哉?可立一圓石於吾墓門側,刻之曰:漢有逸民,姓趙名嘉,有志無時,命也奈何?吳郡陸績,豫知亡日,乃為辭曰:有漢志士,吳郡陸績,幼敦詩書,長玩禮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於戲悲隔!唐傅奕,武德中為太史令,一病不問醫,自誌曰:傅奕,青山白雲人也,以醉死。古人墓文之簡,只十餘字,何嘗不傳?今人則聯篇累牘,不諛地下,則諛地上耳。買菜求益,嚴光所以深嘆歟。按《洛陽伽藍記》載後魏隱士趙逸,答好事者語云:生時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誌,莫不窮天地之德,生民之能事,為君共堯舜連衡,為臣與伊呂等跡,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塵,執法之吏,埋輪謝其鯁直,所謂生為盜跖,死為夷齊,妄言傷正,華詞損實。當時作文之士,慚逸此言。據此,則南北朝時已然,不獨唐人諛墓而已。蔡中郎云:平生作碑文,惟郭有道一篇無愧,則西京時已有此風耶。余嘗見元人趙承旨孟ぽ集中,所載其自撰父母及祖父母墓誌,僅敘生卒爵里而已,並不書事,至於尚書故實所載東晉謝太傅碑,但樹貞瑉,初無文字,蓋重難制述之意,此等識見,高出千古。

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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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兄弟之子皆曰侄,從女至聲,近者皆去女書人,《釋名》中音質,作𩋆字解。同志為友,從二又,相交友也,近日皆加一點,是友字矣。友,走犬貌,遂使椒蘭下同盧鵲。按《六書》故云,友,蒲撥切,犬走足有所曳撥也。《詩》云:狼友其胡。引而申之,越山川險阻為友履友涉,又為友扈。別作跋,《記》曰:燭不見跋,謂燭本也。凡禮傍從示,周官地曰示,亦作祗,凡神示之屬皆從示,謂顯設昭示也。《說文》天垂象見吉兇以示人也,初傍從衣,初從衣從刀,始裁之,初之義也,近者廢示從衣,名曰禮衣傍,不知何出?而衣服之類,傍多缺點,與示字初無分別。又阝字在右讀邑,左讀阜,古體郡字多書𨛦,凡都邑之名,並如此書。而御卿節即卻卯柳卬邵卸諸字,並宜從卩,今一概混書,毫釐不辨,豈作者之意歟?勇字從角,言角力也,俗作勇者非,而角象形與刀魚相似,又有音錄者,角里先生,誰謂雀無角之角是也。俗語有一撇兩點之分,其實字形無二。近說詩者蓋訛其音,不析其義矣。須臾之須從彡,今悉從水,不知須字音媚蓋水名,宋人劉湏溪是也。臾字從𦥔從乙,俗作曳者非。凡楊字從木,惟揚州、揚子雲二字從手。古作騞,今稱騞歷中外,讀作入聲者誤。又博字協字,旁宜從十,疋字相居切,在上平六魚中。近日凡書匹偶馬匹,皆書疋字,斯豈配儷之義哉?日月象形,江河諧聲,止戈為武,挽弓為引,人負戈為戍,戊含一為戌,矢貫弓為吊,人執圭為佳。大羊曰美,不從火。點水成冰,不從二冰音凝,李陽冰。鬥字非門,畫字非畫,回字從口,峰字從豐,降字從斗,溥字從甫。豈耑山側,緣彔從互。王字中畫近上,絅衣無裡曰禪。功效之效非文,修為之修非月。安寧之寧從心,丁寧之從寧丁。𠢐面從刀,嫠婦從女。象乳曰母,禁止曰毋。素餐饔飧,毫釐宜辨。菅蒯管仲,纖悉宜分。出內之內非人,根蔕之蔕非帝,車軌之軌不凡,長幼之幼是力。看字以手遮日之象,集字鳥聚於木之理。如斯之類,牛汗難窮,並宜研求,無使千里。李涪常曰:此而不悟,曷曰文人?近督學使者,校士江南,閱卷多不稱意。嘗謂士子字學不明,何以通於文義,有少年生,理既荒謬,復以鄉黨之鄉,誤作卿字。大怒,深加黜責。嘻!疇謂藝可無遊哉!

瓜祭上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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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齋如也。《禮》云:瓜祭上環,斯可證矣。蓋古人凡食,必祭物之先,故疏菜瓜三者,物雖微,而食之羹之祭之,不敢不致其追敬之禮。仲尼所以必齋如也。先儒訓詁,改瓜為必,於義未通,亦豈聖人之旨歟?

樵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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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薪曰樵,采草曰蘇。《莊》子:蘇者取而爨之。故鮑明遠《寄妹大雷書》云:樵蘇一嘆,舟子載泣。蓋指樵蘇為采樵者。若《史記》樵蘇復爨。周子仲黨,樵蘇不爨。清談而已,又直指為芻槁之屬矣。古人互舉兼稱,往往如此。

紅靺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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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見註《本草》者云:《山海經》所稱採石,即寶石也。碧者,唐人謂之瑟瑟。紅者,宋人謂之靺鞨。今通呼為寶石,以鑲首飾器物。按《酉陽雜俎》:代宗即位日,慶雲見,黃氣抱日,楚州獻定國寶一十二。初,楚州有尼真如,忽有人接去天上,天帝言下方有災,令此寶鎮之,其數十二,第七曰紅靺鞨,大如巨粟。又《李景亮傳》:唐人李章武,悅其逆旅主人婦,與之私通,後李再過,而婦已死,悵然求寤,其夜婦果至,交合歡好如初。臨別,解贈以紅玉一枚,雲是西王母所遺靺鞨寶,非人間物也。囑章武珍重。據此,則靺鞨之稱名,匪自宋矣。今之鑲首飾器物者,皆下品寶石,恐不足當瑟瑟、靺鞨嘉名。

搏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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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曰:黃帝作竈,死為竈神。夫黃帝,仙矣,不為神,乃為竈乎?鄭元以竈神為祝融之神,亦非也。積古相傳,蘇伯吉利,是生祝融,逮妻搏頰,死托於竈。故戴氏《禮》云:竈者,老婦之祭。其說可證,然則竈神是祝融之妻搏頰亡疑,邃古時已有之矣。夫吹律聽聲,以別其姓,雖是聖人妙用,而天子因生以為錫之,至周始大備焉。在祝融時,安得便有姓名字之謂?而《酉陽雜俎》、《五經異義》諸書,漫稱竈神姓張,名禪字子郭,一名隗,吉利姓蘇,夫人姓王,又竈神之名曰壤子,紛紛傳說,豈非偽而托者歟?一竈神也,而姓名不倫。又有眷屬,邪說附會,可資笑談。祝融一本作祝庸,今人直以祝融為老婦,抑又訛之訛矣。

沈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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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沈約久處端揆,有誌臺司,而帝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許。約與徐勉素善,遂以書陳情於勉,欲求歸秩,故云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久支?後人便稱沈郎腰矣。法喜誌乃云:一時以風流見稱,而肌體清臒,時語沈郎腰瘦,似未核之《梁書》耳。

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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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有前輩閱初唐人王子安《七夕賦》,讀至「引驚蟬於寶瑟,宿蘭燕於瑤筐」,謂蘭燕對不過驚蟬,當是闌珊之闌,後人誤刻草頭耳。坐客擊節稱善,余從席隅輒進一語,古者不嘗以七月為蘭秋乎?然則七夕之燕,獨不可稱蘭耶?若改蘭為闌,殊無意味。王君彩筆,當不其然。一時座客,復為改容。

史文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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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隋史·高熲傳》載陳平,晉王欲納陳主寵姬張麗華,熲曰:武王滅殷戮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取麗華。乃命斬之,王甚不悅。乃南陳史中張貴妃傳,復云:隋軍克臺城,貴妃與後主俱入井,隋軍出之。晉王廣命斬之於青溪中,一事而兩見,出於一人,何其前後不倫,矛盾若此甚也。

趙飛燕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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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郛》有《趙飛燕別傳》,其文遠遜伶元,元瑞以為六朝人作,竊謂不然,即蘭湯灩灩,昭儀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一篇之中,獨此三語為俊。元瑞所極賞者,稱其敘事如畫,出伶元右,不知此語蓋有所承。按《麗情集》載陳鴻秀才長恨歌傳云:詔浴華池,清瀾三尺中,洗明玉,蓮開水上,鸞舞鑒中。然則唐人已先述之矣。比於元傳膚體光發占燈燭七字,遒麗古健,相去奚啻天淵?

劉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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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見《史詮》一種,乃新都某君子撰,論馬遷是漢代人,不宜直呼高祖劉季,殆不然。《史記》乃太史公撰著列代之史,自三皇五帝以訖於漢,非漢史也,安得不數稱劉季?且當其為亭長時,往賀呂公,紿為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呂公亦遂呼季曰:無如季相,願季自愛。呂媼亦怒呂公曰:何自妄許與劉季?蓋古人相與語,多稱字。漢惠諱盈字滿,顏師古註曰:臣下以滿字代盈者,則知帝諱盈也。他皆類此。又高帝諱邦字季,邦之字曰國,顏師古註曰:邦之字曰國者,臣下所避以相代也。然則名可諱,字固可稱,何害?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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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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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人木德,以桃為更,言氣相更也。漢兼用之,遂立桃梗於門戶,畫郁壘葦茭其上。應劭《風俗通》曰:梗者,更也。歲終更始,受介祉也。《黃帝書》稱上古之時,兄弟二人,曰荼與郁,住度朔山上,桃樹下,簡百鬼,或又雲黃帝治而象之則又非始於周,而桃印、桃弧、桃棓、桃杖之制,徭是紛紛起矣。桃印本漢制,所以輔卯金,至魏除之,後世則用桃符於門,其猶行古之道與。按《荊楚歲時記》:正月一日,造桃板著戶,謂之仙木。註:桃者,五行之精,厭伏邪氣,制百鬼也。又曰:帖畫雞於戶上,懸葦索,插桃符其傍,百鬼畏之。《括地圖》曰:桃都山有大桃樹,盤屈三千里,上有金雞,日照則鳴。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壘,並執葦索,以伺不祥之鬼,得則殺之。三說與應劭相符,獨二神名稍異耳。據此,則桃板、桃符,各有分別焉。古之桃符,必是書成,或用絹素象形而制,如今午日造辟兵符之類,既雲插其傍,必非本板。而今世造桃板著戶,第可言桃板可稱仙木已耳,以為桃符,名雖韻而實則舛矣。按《朝野僉載》云:唐明崇儼有術法,文宗試之,為地窖,遣伎奏樂,引儼至,謂曰:此地常聞管弦,是何祥也?卿能止之乎?儼曰諾,遂書二桃符於其上,釘之,其聲寂然,信如斯言。則桃符是用筆書成以為厭勝之術,非板於門者也。總把新桃換舊符,乃宋人詩,何足憑據?然今世不用桃木作板,而以凡木堊之,繪盤桃花實於其上,其善沿楚漢之遺意乎?

張公吃酒李公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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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後時,有「張公吃酒李公醉」之謠。張公謂易之、昌宗兄弟也,李公謂中宗也,此即薛王沈醉壽王醒之意。一日,士人有犯夜而非其罪者,舉此為辭,官遂命賦其事,士人援筆立構數言,主者笑而釋之,此語流傳至宋,則宗門老宿,無不拈出來,作對答人底話頭,味之卻真有不可思議道理。在其時又有張公帽兒李公戴,至今相傳又有張三有錢不會使,李四會使卻無錢之諺,疑亦是此意耳。後世行市語有張三李四,皆非漫然無本。魯酒薄,邯鄲圍,罪生甲,𠕁歸乙,事機莫測,曷足怪乎?諸老先生乃謂皆是亂說,然則聖人何以擇言於芻蕘?

破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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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淩霜榮,秋容故尚好。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此古《碧玉歌》宋汝南王寵愛其妾碧玉而作是歌也。「窈窕上頭歡,那得及破瓜。但看脫葉蓮,何如芙蓉花。」此古《歡好曲》也,與子夜歡聞讀曲華山幾諸歌同意,正以破瓜喻女子破身。古人托物比興,若芙蓉、豆蔻之屬,無之非是。許氏《說文》,訓瓣字為瓜中實,斯可以反其隅矣。宋楊文公誤解呂純陽「功成當在破瓜年」,謂俗以破瓜為二八,而淩氏《核劄》亦執是說,遂雲破瓜即二八,非女子破身也,何不於《碧玉歌》、《歡好曲》二辭求其義乎?洞賓談閉房之術,大略謂仙家采藥,須明鼎候,不失其候,成功無難。破瓜年者,即《仙經》所云「海水潮生,山頭月白」之義,其術要取二八生門實,非指破瓜為二八也。《核劄》又謂填詞者雲,未破瓜,剛二八,為悖語,亦似未然。王實父《北西廂》,香美娘,分破了花木瓜,深得六朝樂府意,豈亦悖耶?金元人制曲,自是立言,而不知者以為填詞也。

楊妃竊笛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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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妃以竊吹寧王紫玉笛忤旨放出,後復使高力士就召以歸,故詩人張𧙗詩曰:「梨花靜院無人見,閑把寧王玉笛吹。」此載《太真外傳》有據。而《容齋績續》則云:金輿遠映無人見,偷把邠王小管吹。萬首唐人絕句,洪所緝而進呈者,其所載張祐詩,以邠王小管為題。考之《唐書》寧王未嘗封於邠,或寄託之辭,如王維賦餅師,而題稱息夫人之屬是耳。不然,何為使李公戴張公帽耶?抑或以承寧嗣邠,故遂舉竊笛事附會之,殆不可曉按承寧是韋國太子孫,邠王守禮子,天寶初嗣封,非寧哥也

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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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氏《核劄》稱客星有三:一曰老子星,二曰國皇星,三曰溫星。謂老子乃古之有壽德之人,非李耳之老子也。國皇乃國星,不知為何國人?溫星性溫,乃古之有操行者。然則三星皆吉曜耶?以余所考,似未然。客星者,周伯、老子、王蓬絮、國皇、溫星,凡五星,皆客星也。周伯大而色黃,煌煌然,見則其國兵起,若有喪,天下饑,眾庶流亡去其鄉。老子明大色白,淳淳然,所出之國,為饑為兇,為善為惡,為喜為怒,出見則兵火起,人主有憂,王者以赦除咎則菑消。王蓬絮狀如粉絮,拂拂然,見則其國兵起,若有喪,白衣之會,其邦饑亡;又曰:王蓬絮星色青而熒熒然。所見之國,風雨不如節,焦旱物不生,五穀不成登,蝗蟲多。國皇星出而大,其色黃白,望之有芒角,見則兵起國多變,若有水饑,人主惡之,眾庶多疾。溫星色白而大,狀如風動搖,常出四隅,出東南,天下有兵,將軍出於野;出東北,當有千里暴兵;出西北,亦如之;出西南,其國兵喪並起,若有大水,人饑。又曰:溫星出東南,為大將軍服屈不能發者。出於東北,暴骸三千里,出西亦然。蓋此五星者,行諸列舍十二國分野,各在其所臨之邦,所守之宿,以占吉兇。又星大事大,星小事小,星色黃得地,色白有喪,色青有憂,色黑有死,色赤有兵,各以五星占之。大都此五星,皆雜妖所出,形狀不同,為殃則一,其出不過一年。若三年,國必有大菑。京房臨刑謂人曰:吾死之後,客星當入天井。又《華陽國誌》載蜀中傳相告曰:井中有人,學士靳普言客星入東井,益州之分,憂刺客入耳。據此二說,則望而知其非瑞星明矣。太公陰謀亦曰:六庚為白獸,在上為客星,在下為害氣,斯可證也。初成少年博洽,或其家多異林,別有所考,而為是說耳。

夢中李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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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太史在蜀時,泊舟江上,夜夢李白謂云:吾平生有《蜀江竹枝詞》三絕,恐集中傳寫失其真,為君誦之。庭堅醒而記其語,一一著之於書,即今相臺岳珂載入《桯史》首卷是矣。其未章有「北人墮淚南人笑,青壁無梯聞杜鵑」二句。厥後靖康之變,詞人賦感懷中,即承其語用之。「南人墮淚北人笑,臣甫低頭拜杜鵑。」宋詩學古,大都如此。

神女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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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賦》中,王玉二字互書,蓋其夜王寢夢與神女遇者,王字乃玉字耳。明日以白玉者,以白玉也。王對應作玉對才是,不應王對曰之後又有一王曰也。此說千古不刊。余記得科斗時事,嘗命書傭繕寫諸賦數卷,自楚迄唐,合為一帙,命其名曰《列繡編》,是時業已如此政之。後見李上饒家刻出《賦苑》,板雖不佳,卻合余意,不知何人所校。據淩初成《核劄》云:張伯起纂《文選註》時,已改定矣。初成又謂宋人沈存中《筆談》,先有此說。余考《筆談》,未之有也。然《核劄》既已詳哉其辨之矣,不知古玉字元無一點,後隸書始加點以別帝王字耳。玉字象形,本從王省文,徐氏所謂王中畫近上,王三畫勻也。李陽冰曰:三畫正均如貫玉,蓋字義如此。今世傳璧字碧字,與璠璵環瑗之屬,諸王或在上下,或在半邊,亦初未嘗有點,可以反矣。去古既遠,文字脫誤,訛以傳訛,往往而是。在有唐諸公,含毫賦詩,無不舍懷王而歸美於楚襄,何怪乎今之讀騷選者耶?想其時便已烏焉成馬矣。第閱高唐神女登徒子好色三賦,莫不以楚襄為首。一則曰楚襄王與宋玉遊於雲夢之臺,一則曰楚襄王與宋玉遊於雲夢之浦,使玉賦高唐之事。一則曰大夫登徒子,侍於楚襄王而短宋玉,又玉所賦高唐末有風起雨止,千里而逝,蓋發蒙往自會。註云:言如風雨之疾,王至廟,如發其蒙,自時與神會也,而下遂結以九竅通郁,精神察滯,延年益壽千萬歲。註又云:言今與神會,九竅通暢,精神得以自察,故延年益壽耳。然則夢與巫山神女遇者,直謂楚襄王事可也。縱令枉受其名,政亦何害?存中辨證,實未及此。

四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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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皓者,皆河內軹人也,或在汲。一曰東園公,二曰角里先生,三曰綺裏季,四曰夏黃公,皆修道潔己,非義不動。秦始皇時,見秦政虐,乃退入藍田山而作歌。據皇甫謐高士傳所載如此,而《陳留誌》則曰:韋庾,字宣明,襄邑人也。常居園中,故世謂之園公,與河內軹人角里先生綺裏季夏黃公為友,皆修道潔己,非義不踐。當秦末,避亂入商洛山,隱居自娛,此說與高士傳相合。然而獨載園公姓名字裡,亦不稱東園公也。余又嘗見一書,載四皓姓字極詳,別當再考。

秦會稽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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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往年在山陰道上行,而未及登秦望山,一觀李斯石刻,深以為恨。越州人傳言秦望山頂,僅有李斯沒字碑,特一頑石耳。然則李斯所書秦會稽刻石,頌始皇功德,凡二百八十有八字,皆全文無脫落,人稱其字畫與嶧山碑絕類者。即古刻湮滅,唐碑宜在,今當置之何地耶?齊竟陵王子良,克日登秦望山,主簿范雲,以山上有始皇石刻,人多不識,乃夜取《史記》讀之。明日登山,雲讀如流,子良大悅,以為上賓,即此碑耳。自蕭齊至今,閱千有餘年,理難巋然如故。向曾見士大夫家,有屏風拓本,疑是唐帖,非本來面目矣。

瓜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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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瓜當也,《老子》深根固蔕之之蔕謂此。而《韓非子》根者,書之所謂柢也。柢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深其根,固其柢,長生久視之道也,則直言木根耳。或雲華葉之根曰蔕,木之根曰柢,通作氐,蓋二字稍有分別。

牽牛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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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傳》載唐元宗天寶十年,侍輦避暑驪山宮。秋七月,牽牛織女相見之夕,秦人風俗,夜張錦繡,陳飲食,樹花燔香千庭,號為乞巧,宮掖間尤尚之。時夜始半,休侍衛於東西廂,楊妃獨侍上,上憑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願世世為夫婦。言畢,各嗚咽。《桂苑叢談》載唐肅宗時,鄭侃之女,年十六,名采娘,七夕夜陳香筵,祈於織女。是夕夢雲輿雨蓋,蔽空駐車,命采娘曰:吾織女也,祈何福?曰:願丐巧耳。乃遺一金針,長寸餘,綴於紙上,置裙帶中,令三日勿語,汝當奇巧。據此,則世傳牽牛織女七月七日相見之說,果非誣邪?《至道書》謂牽牛娶織女,負天帝備禮錢二萬,久而不還,被驅在營室。《東方朔內傳》則載太白星,竊織女侍兒梁玉清,逃衛城小仙洞,四十六日不出,天帝怒,命五嶽搜捕太白歸位,玉清謫於北斗下。常舂,有子名子體,配與河伯,驂乘行雨。此二說雖出荒唐,而存之載籍,可資け噱矣。後又閱一小說,稱士人蕭昉,夢入蕊珠殿,與一女成婚,乃舊曾見諸葛氏也。交拜成禮,旁有仙女梁玉清唱云:華陽玉女,聖世才郎。若然,則梁玉清之名,天上信有之乎?夫織女且被驅矣。侍兒謫舂,豈應復住蕊珠殿上耶?宋廢帝嘗令楊玉夫伺織女渡河曰:見當報我,不見將殺汝。此事尤足解頤。按《爾雅》云:河鼓謂之牽牛。古歌云: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為吳音訛而然耳。今吾鄉婁昆之間,有黃姑織女渡是也。余閱天文北宮七宿圖,並按其歌云:牛上直建三河鼓,鼓上三星號織女。左旗右旗各九星,河鼓兩畔左邊明。輦道漸臺在何許?欲得見時近織女。蓋織女之下,有漸臺、輦道、左旗、右旗四星分隔,其下欃是河鼓。則荊州呼牽牛為河鼓之說,不為無據矣。而《星經》卻載織女三星,牽牛六星而外,別有河鼓三星,在牽牛北,主軍鼓,蓋王子三將軍也,是指女牛之牛為牽牛,豈其然乎?按圖則河鼓之下,又有天桴一星;天桴之下,乃是牛宿,與女宿同隔羅堰一星耳,豈可據以為牽牛也?又考諸緯書云:牽牛神名略,一名天關。織女,神名收陰。牽牛星主關梁,織女星主瓜果絲帛,收藏珍寶。其說甚多,後人乃稱牽牛為天孫,呼織女為北斗佳人。

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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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故事甚多,其見於《山海經》者有九。一曰: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主為西王母取食者,別自棲息於此山也。一曰:龜山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一曰:女祭女戚,在奇肱一臂之北,居兩水間,青鳥所集。一曰:王母之山,有沃之國,是謂沃之野,有三青鳥,一名大𪁐,一名少𪁐音黎,一名青鳥皆西王母所使。一曰:元丹之山,爰有青鳥。一曰:附禺之山,爰有青鳥。一曰:平邱在三桑東,爰有遺玉青鳥。一曰:中容之國,東北海外,有三青鳥。一曰:互人之國,有青鳥,身黃赤足六首,名曰鸀鳥音觸。其見於《竹書紀年》者,則曰十七年,穆王西征昆侖邱,見西王母,其年西王母來朝,賓於昭宮。沈約附註云:王西征於青鳥所解三危山。其見於王褒《雲陽記》者,則雲鉤弋夫人,從至甘泉而卒,屍香聞十餘里,葬雲陽,武帝思之,起通靈臺於甘泉宮,有一青鳥集臺上往來,至宣帝時乃不至。其見於葛洪《神仙傳》者,東陵聖母,從獄窗中飛去,眾望見之,轉高入雲中,留所著履一緉在窗下,自此升天,遠近立廟祠之,民所奉事,禱祈立效。常有一青鳥在祭所,人有失物者,乞問所在,青鳥即集盜物人之房上。其見於《十二真君傳》者,吳猛有道術,忽一日狂風暴起,猛乃書符擲於屋上,有一青鳥銜符而去,須臾風定。人或問之,答曰:南湖有遭此風者,其中二道人呼天求救,故以此拯焉。後人訪尋,果如所述。其見於《墉城集仙錄》者,緱仙姑入道,居衡山,年八十餘,容色甚少,於魏夫人仙壇精修,香火數年,後有一青鳥,形如鳩鴿,紅頂長尾,飛來所居,自語云:我南嶽夫人使也。以姑修道精苦,獨棲窮林,命我為伴,每有人遊山,必青鳥先言其姓字。又一日,青鳥飛來曰:今夕有暴客,無害,勿以為布也。其夕果有十餘僧來,毀魏夫人仙壇。歲餘,青鳥語姑遷居日所,因徙居湖南,鳥亦隨之而往。其見於《博異誌》者,唐貞元中,秀才白幽求,從新羅王子過海,於大謝公島,夜遭風,飄至一處,山高萬仞,南面半腹有城壁,臺閣門宇甚壯麗,維舟而升,到城一二里,皆龍虎列坐於道兩邊,諸龍虎時時目幽求盤旋,次門中數十人出,龍虎奔走,人皆乘之下山。幽求亦隨之維舟處,諸騎龍虎人皆履海面而行,須臾沒於遠碧中。忽見從西旗節隊伍近千人,鸞寉青鳥飛引於路,有乘朱鬣馬人,衣紫雲日月衣,上張翠蓋,如風而至。夫此一青鳥也,而註記之雜然不同若此,後人遂訛漢宮七夕事為青鳥傳書。夷考群籍所載青鳥,凡十有五,初未嘗言傳書也。漢宮傳王母使命者,乃墉城玉女,姓王名子登,是西王母紫闌宮使者,著青衣,美麗非常,實一女子耳,安得謂之鳥哉?按少昊摯以鳥紀官,故青鳥氏司啟。然則邃古時已有此鳥,非出不經,而唐人本王母駕元鸞之說,因賦青鸞飛出建章宮,填詞家遂以青鸞對黃犬,從此河漢無極矣。又杜甫元都觀壇歌云:子規夜啼山竹裂,王母晝下雲旗翻。王母即漢宮所降西王母也。乃宋人張邦基著《墨莊漫錄》,直以王母為鳥名,作子規對解。老生不窮義理,惟事穿鑿,千載而下,使人掩口胡盧世傳鵒鷃為青鳥,以立春日始鳴,故少晏以之司啟也

遺忘二事相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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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原縣令閻元一,為人多忘,曾有人傳其兄書者,止於階下。俄而里胥白錄人到,一索杖,遂鞭送書人數下,其人不知所以。訊之,一曰:「吾大錯,顧直典向宅取杯灑愞瘡。」良久,典持酒至,一既忘其取酒,復忘其被杖者,因賜直典飲出《朝野僉載》。唐青州臨朐丞張藏用,嘗召一木匠,十召不至,藏用大怒,使擒之。匠既到,適會鄰縣令,使人送書遺藏用,用方怒解,木匠又走,讀書畢,便令剝送書者,笞之至十,送書人謝杖請曰:「某為明府送書。縱書人之意忤明府,使者何罪?」藏用乃知其誤,謝曰:「適怒匠人,不意誤笞君耳。」命里正取酒一器,以飲送書人,而別更視事。忽見里正,指酒問曰:「此中何物?」里正曰:「酒。」藏用曰:「何妨飲之?」里正拜而飲之,藏用遂入戶,送書者竟不得酒,扶杖而歸出《紀聞》。右此二事,見於二書,一時相類,豈其偶合若此?非傳聞之誤,必架空之說矣。唐人小說,往往而然,無足怪者。

凡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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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經》云:羽蟲三百六十,鳳為之長,故從鳥從凡。凡總也,魏人題門義蓋出此,然古作朋字,即字,象形耳。以鳳能鳩類,飛則群鳥相隨萬數,故曰朋黨。又古以風字當鳳字,亦當鵬字。而《淮南子》九嬰大風。楊用修鉤元云:大風即大鵬也。據錢功父云:前科禮闈中程策內有兩月為朋之語,館中諸公所撰。餘實未之見雲。

兩舟相並曰舫,故其字從方舟,今官舟有相並而行者。而西湖遊船,一載優伶簫鼓,一載酒筵,真可稱畫舫矣。唐人陶峴彭澤之後,日制三舟,一自乘,一載客,一載酒饌。又《幽冥錄》載京口徐郎,常於江邊拾流柴,忽見江中連船,蓋川而來,逕回入浦,對徐而泊,遣使往雲,天女合當為徐郎妻。徐隱藏屋角,母兄妹勸勵強出,未至舫,先令於別室為徐郎浴,水芬香,非世常有,贈以繒絳之衣。又《異苑》載劉穆之嘗渡揚子江宿,夢合兩船為舫,上施華蓋,儀飾甚盛,以升天後,官至僕射丹陽尹。又南北史中稱舫甚繁,陳朝度支尚書孫㻛出鎮郢州,乃合十餘船為大舫,於中立亭池,植荷芰,每良辰美景,賓僚並集,泛長江而置酒,亦一時之勝賞焉。據此,則連船之為舫,歷歷可證。今人一概混ゾ,凡船皆稱舫,豈析制字之初義哉?

拱揖有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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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以拱為揖,首與掌皆至地,殊亡所辨。世廟中,有御史陳君,名九德,按江南,見縣官下階,俯身作拱,若膝行而退狀。嘆曰:「禮貴適中,是揖也,非拱也,無乃太過乎?」於是下令於鈴下,拱與揖當有辨。據此,則繁文苛節,自昔已然,今特未之有改耳。

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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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耀》以輦路為閣道,是矣。而指甬路為飛閣之復道,似非。按今之甬路,疑即古之馳道也。官署墀中亦云然者,謂其甃形隱起,象湧出之義耳。《漢書》應劭註曰:「馳道若今之中道。」賈山曰:「秦為馳道,東窮燕齊,南極吳楚,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隱以金椎。」

杜陽學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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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武功蘇鄂所著《杜陽雜編》,環麗可喜,全學王子年拾遺,可謂衣冠優孟,而安定九流緒論中博物。杜陽之祖也,似失鑒裁。

尚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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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貴左賤,法地道也,故右司馬丞相尊於左。先軫曰:「軍事勝為右,藺相如位廉頗右,至近代無不尚左矣。」或謂尚左之說,因循至我朝始定。余嘗讀《白氏長慶集》云:魏晉以還,右卑於左,即此可證尊左卑右之禮,豈自明始哉?今獨文字稱謂之間,猶以升擢為右轉,降謫為左遷。而主人肅客,從西階而上,北人揖客於右,謂之北禮。如此之類,尚不失先民遺意乎?

不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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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謂之聿,吳謂之不律,燕謂之拂,秦謂之筆,相沿久矣。唐人又稱銀不律本此。今壬子科浙江鄉書序中,有提不聿入貢士籍之語,余訊之左丞,豈筆誤耶?左丞曰:「原本如是,不可改也。」中間至以理學為宋諱,而稱宋尚佛,本朝尚紫陽,宋何嘗尚佛?即我朝之尚紫陽,不過沿宋氏之末流耳。今之大夫,褒衣緩帶,禹步堯趨,斯其人並操戈考亭之門者,夫安得謂之尚乎?錄序不知何物老生捉刀,乃木天貴人,曾不加點檢,依樣圖之。邢子才云:「誤書。」思之亦是一適信名言哉。

綠腰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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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腰,唐曲名,盧金蘭善為綠腰玉樹之舞。建中中,康昆侖琵琶稱第一手,登樓彈一曲,新翻羽調錄要,即綠腰是也。白樂天楊柳枝詞,則曰六幺,後王建宮詞亦因其字。按宋人《青箱雜記》載曲有錄要者,錄霓裳羽衣之要也。其拍即《唐書·吐蕃傳》所謂涼州,胡中謂錄要雜曲,而今世語訛之為綠腰耳。

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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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者,諸侯之稱。公者,大夫之稱。漢以前,君尊於公,故孟嘗稱父為君。秦漢之間,封號皆稱君。凡漢碑所載,亦皆稱君而不稱公。夫君者,尊異之辭歟?漢王罵項羽為公。顏師古註云:「輕賤之也。」可證至漢末蔡邕撰楊太尉碑銘,桓麟撰劉太尉碑銘,始稱公焉。孔融深敬鄭元,告高密縣曰:「鄭君好學,實懷明德。」昔太史公,廷尉吳公、謁者僕射鄧公,皆漢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東園公,夏黃公,潛光隱耀,世嘉其高,皆悉稱公。然則公者,仁德之正號,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鄭君鄉宜曰鄭公鄉。據此,則稱公昉自漢末無疑。徭此公尊於君,三國六朝三唐以後,無不稱公,至《南史》臣下皆呼帝為公矣。獨唐顏真卿撰其父廟碑,稱唐故通議大夫行薛王友柱國贈秘書少監國子祭酒太子少保顏君廟碑銘,而中間有君之曾祖,君之祖,君之父,紛綸盛美,舉集於君諸語,差不失古稱先君之遺意乎?今人則以君稱加於同類,公稱加於下僚,殊亡差等。

五大夫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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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夫,秦官名,第九爵也,《漢書·郊祀》亦云:「爵九級為五大夫。」顏師古註曰:「大夫之尊也。」秦始皇登泰山,遇風雨,避於松下,遂封為五大夫。今秦松在黃現嶺者,雖非秦時故物,然即所謂封五大夫者矣。按《史記》但云封其樹為五大夫。應劭《漢官儀》亦第稱仰視巖石松樹,鬱郁蒼蒼,若在雲中而已,未聞有五株之說。今之訛為五株,其說皆起於唐,此理之不敢強解者。陸贄作《禁中卷松詩》云:「不羨五株封。」李白《送人遊桃源詩》敘云:「登封太山,五松受職。」李商隱《五松驛詩》云:「獨下長亭念過秦,五松不見見輿薪。」而《獨異誌》則稱泰山有五松樹,蔭翳數畝,乃封為五大夫。又聞松上作人言,左右咸聞,其說不知何據?然《初學記》出集賢院學士徐堅等所撰,而禮部封禪第八敘事中載始皇上泰山,中阪遇風雨,休於樹下,因封其樹為五大夫。註云:「五松樹。」據此諸說,則傳訛非始於今日明矣。又按《秦松考》云:「五松只存其一,亦後人續植者。老榦拳曲臃腫,宛若蒼龍,勢欲飛騰。」及閱王弇州《遊太山記》,則雲黃現有松五,即所謂五大夫,以厄於石不能茂,而稍具虬虺狀,當是二三百餘年物。其說與《秦松考》截然不同。

制草用琵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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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參議允臨言,世廟時,某老先生代草某官妻孺人綸誥,直用蔡中郎《琵琶記》語,「儀容俊雅德性幽閑」八字,舉朝無不掩口笑之。據雲徐宗伯《識餘錄》中,已載其事矣。

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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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亭宋孝廉懋澄言,其同鄉許公樂善,先年為西臺御史時,方掌河南印,有新選駙馬詣臺考論一篇,此命題於外,隔三日送進,蓋國家虛沒故事也。許遂於其論義後批「大有蘇意」四字,蓋稱其文氣得三蘇意味耳。此批亦元無緊要,不虞一時為長班傳出,傳者聽者,並誤作蘇州之蘇解。至是臺省卿寺及館中諸公,無不交口稱蘇意,沿為常談。後至聞於禁掖,至尊亦言蘇意,六宮之中無不蘇意矣。蘇意者,言吳俗脫略不拘也,今賓主分東西坐,又謂之蘇坐。遠近傳訛,悉俑於此,伏獵弄麞,何代無之?可供團扇掩口。

同功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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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樂府有絲用同功綿,今吳興養蠶家,以兩蠶共作繭者,謂之同功綿,價倍於常,其絲以三繭抽者為合羅絲,歲以充造御服。山龍華蟲,粉米藻火,並出於此,士庶家不得濫而用也。閩入謝肇氵制著《西吳枝乘》載及之。據此,則鄉貢八蠶之繭,當時定以八蠶共作一繭,後世所無。而解者誤為一歲之中,蠶得八收,豈同功之義哉?

瓔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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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馬之頸飾,並曰纓絡,而唐元宗合宮妓佩七寶瓔珞,舞霓裳羽衣曲。《釋典》亦多稱此二字,則《西域誌》中所謂落以隋珠和璧者歟?此落字又與《莊子》落馬首之落義同矣。然有樹名纓絡者,形體皆檜,其條弱,倒垂如鞶纓,隨風旖旎,俗呼曰纓絡柏,添足恐非。

善財參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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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陀落伽山,一名梅岑,雲即梅子真煉藥處。佛經言東大洋海西紫竹林,相傳謂善財第二十八參觀自在菩薩,圍繞說法,蓋此地也。華言小白華山,以故祝釐士女,航海而來者,肩駢趾錯,歲不絕雲。考之《華嚴本經》,善財所接大善知識,凡五十三員,補陀觀世音特其一參耳。後人以五十三參俱附會入觀世音案中,不知何說?而宋李龍眠有畫善財童子參觀世音大士三十二變石本,並作六七歲小兒狀,幀各綴偈,流傳人間,故當別有據耳。

贗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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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著贗籍,往往附會古人之名,然其名雖假託乎,其書不得謂之偽也。今人則鬻其所著之書,為射利計,而所假託者,不過取悅裏耳足矣。夫贗至今人,而淺陋則已極也。《瑯環記》,傳是余邑桑民懌悅所藏,祝希哲允明竊之,第無核據。改之二公集中,初未嘗用瑯環語,後此而作者,有緝柳編《女紅餘誌》諸書五六種,並是贗籍,不知何人締構?顧多俊事致談,書類勝國,要或近時好事者為之耳。比來盛行溫陵李贄書,則有梁溪人葉陽開名畫者,刻畫摹仿,次第勒成托於溫陵之名以行。往袁小選中郎嘗為余稱李氏《藏書》,《焚書》、《初潭集》、《批點北西廂》四部,即中郎所見者,亦止此而已。數年前,溫陵事敗,當路命毀其籍,吳中鋟《藏書》板並廢。近年始復大行,於是有李宏父批點《水滸傳》、《三國誌》、《西遊記》,紅拂明珠玉合數種傳奇,及《皇明英烈傳》,並出葉筆,何關於李?頃又有贗袁中郎書以趨時好,如《狂言》杭人金生撰,而一時貴耳賤目之徒,無復辨其是非,相率傾重貲以購,秘諸帳中,等為楚璧,良可嗤哉。晝落魄,不羈人也。家故貧,素嗜酒,時從人貸飲,醒即著書,輒為人持金鬻去,不責其值,即所著《樗齋漫錄》者也。近又輯《黑旋風集》行於世,以譏刺進賢,斯真滑稽之雄已。昔嘗於太原齋頭,見雲間刻顧氏《詩史》,閱之乃中翰正誼名也。余與王先生相顧驚嘆,王先生曰:「孟嘗君能得士,此豈虎頭公所能辦哉?」後余過雲間,乃知華亭有詞人唐汝詢仲言者,目雙瞽,著成是書,顧氏以三十金詭得之。嗟乎!唐生之文誠賤,何至此甚也?千古不白之冤,俟異世子雲者起,故當有定論耳。管仙客嘗見唐人撰《春秋調人》一書,蓋調和膏盲廢疾,墨守三家而成文者。其書雖亡,豈遂無其目耶?《戰國策》十卷,約從五之,連衡五之,鮑彪舊註劉向定本,然非龍門所采書也,蓋必有古本,是何從見哉?坊刻《大唐西域記》,後乃雜三王太監下西洋事,令元裝絕倒地下矣。近吳中官刻幾汗牛,爛用貴人千金,以馮觀察諸公言之,並是偽托者,余欲起而糾繆,聞者不臘其舌乎?

隨清娛墓碑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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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娛姓隨氏,平原人,漢太史令司馬遷侍姬也,年十七,歸遷。遷凡遊名山,必以清娛自隨,後隨至華陰之同州,而遷召入京師,留清娛於同,已而遷陷極刑,發憤著書,未幾,病卒於京。清娛聞之,遂悲憤而死,州人葬之於某亭子下,忘其名。厥後唐褚遂良刺同州,清娛乃感夢於遂良,具言始卒雲,上帝憫其年壽未盡以死,因命為此州之神,廟食一方,然圖籍未載,世人莫有知者。以公為一代文人,求誌其墓,光揚幽懿。遂良欣然命筆,其銘皆四字,不過數句而已。按碑文如此。近新安丁雲鵬得此碑,乞范參議允臨撰跋,參議出以示余,嘆見所未見也,第余竊有疑焉。司馬子長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北遊汶泗,講業齊魯之都,後歸自東楚,始入仕為郎中,已又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笮昆明還報命,而太史公留滯周南,發憤且卒。卒三歲,而子長為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匱之書。十年,而遭李陵之禍,幽於縲紲,既被刑之後,復為中書令,尊龍任職。故任安與書,責以古賢臣之義。據《史記》自敘及班固《漢書》列傳,具載相同,竊謂子長遊覽山川,在弱冠之年,席猶未暖,豈便有侍姬相隨?夫伶元撰《趙飛燕外傳》,其自敘全以樊通德立案,中稱通德沾袖,顧視燭影,以手擁髻,淒然泣下。一段情話,千載如畫,何子長自敘中,略不及清娛隻字?且後來奉使西蜀,遭冊陷刑,以迨於死,不下二三十年事,其能竟置清娛於同州,不之顧乎?當其下蠶室時,清娛即宜憤死,何待後來,令人甚疑此碑文,不知金石錄諸書,曾略載其事。及遂良文否,不應以龍門令侍姬之芳名,既磨滅於千百年前,待褚學士而銘其幽矣。彼貞觀文人,謂宜同聲而詠歌其事,何以復埋沒於千百年後?即褚公翰墨,膾炙士林,豈其至於今日,始流傳人間?吾將起漢唐諸公於九京而問之矣。

山人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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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所謂山人高士者,必餐芝茹薇,盟鷗狎鹿之儔,而後可以稱其名耳。今也一概混稱,出於何典?詞客稱山人,文士稱山人,徵君通儒稱山人,喜遊子弟亦稱山人,說客辯卿謀臣策士亦稱山人,地形日者醫相訟師亦稱山人,甚者公卿大夫,棄其封爵,而署山人為別號,其義雲何?今婁江諸士子,為人題扇,往往自署曰山人某,尤可絕倒。此則弇州公作法於涼,後來轉相傾慕。唐開元初,有薦山人於朝者,並獻其文。宋玢判之曰,觀其良宰論,頗涉佞諛,山人當極言讜議,豈宜偷合茍容?不許奏,此真千古快事矣。吳中張伯起著山人歌,猶龍子鋟山人《掛枝兒》,欽愚公序葛太學詩,直詆山人為大盜,為乞兒。近有以口舌賈旤者,至使縣大夫署假山人於械上。又傅之爰書中,汙莫大焉。如此,而山人之名,尚可居耶,然南朝戴顒高臥牖下,以山人之服加其身,孔珪謂衡陽王曰:殿下處朱門,遊紫闥,淮得與山人交耶?要亦在彼兩君子稱之,始無愧色。夫唐以少室山人為左拾遺,如李渤盧鴻壹輩,豈多見哉?若盧藏用終南捷徑,便已取譏於當世矣。我明初猶有以熏璧起家者,世廟而後,蒲輪鶴詔,杳然亡聞,何為無其實而掩其名耶?至於高士之署,尤為不倫。歷觀史籍,傳隱逸,傳文苑,傳儒林,初未嘗五分別,何為訛謬之相承至於此?晉皇甫謐撰《高士傳》九十餘人,夷齊兩龔皆不錄。今之高士如林,談何容易?凡在吾黨,得不邱明恥之乎?夷考古人,亦謙讓其名。晉孟少孤嘗曰:「億兆之人,無官者十居其九。豈皆高士哉?我疾病不堪共命,非敢為高也。」南宋江湛舉王微為吏部郎,微與從弟僧綽書曰:江不過強吹拂吾雲是巖穴人。巖穴,人情所高,吾得當此,則雞騖變作鳳皇,何為幹飾廉?隅秩秩見於面目,所惜者大耳。夫奇士必龍居深藏,與蛙蝦為伍,於勛其猶難之,林宗輩不足識也。如此韻味,今人所無。按《晉紀》武帝以處士馮恢為散騎侍郎,張華曰:臣請觀之,若不見臣,上也。見而有傲世之容,次也。敬而為賓主者,固俗士也。及華至,恢待之恭,於是時人少之。唐杜牧有送薛處士序雲:處士之名何哉?潛山隱市,皆處士也。蓋有大智,不得大用,故羞恥不出,寧反與市人木石伍也?非大君子,其孰當之?據此,則今之世,即處士之名,已不足以當之矣。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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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借月山房彙鈔》僅有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