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掃迷帚
第十一回
第十二回 

第十一回 建仙祠奸徒斂財物 證白骨開驗破群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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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入門各歸寓室,資生便向心齋道:「表弟,我等來蘇多日,明晨擬欲旋里,弟意何如?」心齋道:「表兄可獨自回府,弟擬由蘇乘輪返家,不復再至府上,較為便捷。」資生道:「這又何必?弟須同返舍間,再敘幾日,然後回鎮,亦不為遲。」心齋只得應允。

  當行檢點行裝。明晨起來,一面喚棧使僱舟,一面算清房錢,辭別學海,遂下船解維而去。

  住了幾日,心齋倦遊思返,情見乎詞,學海(資生)不能再留,只得擇日餞行。

  酒酣對心齋道:「表弟的胸懷如今不比從前,但那改良風俗,維持社會是我輩專職,弟歸府後幸勿忘懷。」心齋一一答應。

  翌晨告別,兩下未免依依,這也不在話下。

  卻說心齋歸後,他的好友徐守仁成德、龔心虞壯抱二人的住室,離楊宅都不及一里,原時朝夕過從,最為親密的,如今聽得心齋已返,便約同來訪。久別初逢,自有一番談論,那徐、龔二人宗旨性情與前日的心齋差不多,心齋由吳返鎮後,即以所得於卞、汪者,薰陶徐、龔,漸漸移步換形,也就合同而化了。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轉瞬之間早已是冬盡春來。那心齋鑒於出門之得益,便也志在四方。一日慕三竺六橋勝景,忽動遊杭之興。知成德無暇同往,因思單約壯抱。遂徑入壯抱書齋,見有一人正和壯抱暢談,細看時像是賣書客人一般。那人見心齋進來,便立起招呼,不復再言。心齋道:「客人有話,只管談講,也得與聞一二。我們是老友,常常相見的,你不要拘文拘禮,為我打斷了談興。」

  說罷那客人重對著壯抱道:「適才先生問我安徽奇事,這事距今已有多年,憶安省英山縣西鄉,有一女子姓柯,年十五六,向有癡疾,輒十餘日不食,自雲不餓,因此日就尫嬴竟死。鄰近有術士某,創言柯女已仙,將降福鄰里,不當以常人殮,宜用兩缸對合封固,為立廟,置廟內,則軀可不朽。鄉愚無知,信從其說,爭斂錢建祠,由是男女具香燭進廟者,不絕於途。湖南之羅田、黃梅、廣濟人,尤為崇信。往昔荒村,頓成鬧市。女之父兄伯叔等,即就廟斂金,歲入不貲,藉以購美宅,置良田,出入衣服花美,一鄉中爭相稱羨。稱其父曰仙父,兄曰仙兄,伯曰仙伯,叔曰仙叔,久之愈傳愈廣,來者日眾,漸有貴官大紳,轎馬赴禱。安慶省城僧某,本一無賴,聞其事以為可藉此斂資,赴英山附女父兄,益神其說,香火愈盛,遠方窮民遂有攜家於廟之兩旁,支蓋茅屋,售香燭食物,以謀餬口者。

  「附廟十里,舟車轎馬終日絡繹。女之父兄伯叔得僧輔助,斂錢益多。鎮有某巡檢,豔其父兄之驟獲多金,遣心腹致意,謂能饋贈如禮,當為保護,使可常享其利。那父兄人極愚戇,竟不答應。巡檢因羞且怒,立即赴城告變,謂僧即白蓮教餘黨,在鄉借教斂錢,蠱惑鄉愚,集眾制械,期以某日舉事。今恐甚,即欲通稟省垣,調兵剿捕。其時有縣尉顧某,長厚有識,縣令飭僕持刺往邀入署,詢其辦法。顧某道:『請勿造次,中必有故。若遽通稟省憲,派兵前來,事倘子虛,其何以應?恐不止得鹵莽罪也。』縣令道:『誠然,但究作何辦法,能為我勾當此重公案否?』顧某道:『有委敢不即行,請先赴鄉察視。』縣令道:『此去需役幾何?」顧某道:『數十人已足。』於是擇差隸捕役有膽力者,得三十餘人同往。

  「先遣人下鄉,諭其父兄,定某日當來廟拈香。鄉人知縣尉出城,事必有變,均相約,官果拈香,無他事則已,若欲毀吾廟,則誓與為難。當時顧某自忖鄉愚不可猝諭。若驟帶多人下鄉,彼不知此意,易釀大禍,因複遣人至南鄉某董家,言定某日下鄉,當主其家。己則挈三十餘人,潛赴東鄉某董家暫駐,明日挈兩僕先至廟,餘眾隨至,鄉民猝見縣尉,頗為驚駭,均叩頭求勿毀廟,謂恐遭仙怒,降災本鄉。顧某道:『余此來特為保全汝眾性命,汝等無懼。』頃刻間,鄉民麇集,環視若堵,蓋恐其毀廟也。顧某對眾宣言道:『汝輩不過信奉女神,並非有異志,女父兄伯叔及僧等,亦不過藉此斂錢,更非有異志,我豈不知。然汝亦知有怨者告變,省中將調大兵來此剿捕。』眾人道:『吾等良民,本不謀反,何懼大兵?』顧某道:『大兵一至,玉石俱焚。汝謂不反,百口難辯。我此來實憫汝等無辜,將明汝等不反。又知汝等之愚不能悟。並又惜女既成仙,反遭此劫,不能降鄰里福,適為鄰里禍也。今我擬將女之缸揭視,果已成仙,屍體必然不朽,我當據此稟復上臺,以明汝等非妄,且表揚仙女靈應,汝等以為何如?』父兄聽了,連連叩頭曰:『女仙去時囑道:我仙去年餘,將有大難,有官來欲揭視凡軀,萬不可聽。須俟後五百年,我正果已成,始可無礙。』當時眾人同聲都道:『不可揭視,恐觸仙怒。』顧某曰:『倘有災禍,吾當身任。』眾人不答。適所帶三十餘人亦至,顧某即督令將缸開看,眾人正欲攔阻,早已揭開,但見臭水滿缸,白骨數十根而已,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復語,旋即散去。顧某即將女之父兄伯叔及僧人等一併拘送縣署,各笞數百釋去。該僧人驅逐出境,不得逗留英山。又數年,縣令及尉調往他處,巡檢復修舊怨,新令信了巡檢一面之詞,飭役將柯女之父兄等拘案下獄。若輩所斂之錢已於平時為人訛索殆盡,獄卒復向索錢,百般淩虐,不堪其苦,服毒自盡。」

  心齋歎道:「愚民之愚,一至於此,不有縣尉,鄉人危矣。柯女父兄之不得其死,孽由自作,固不足惜。那巡檢因索賄不遂,一再輕事重報,這便狗彘不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