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瓊華集/瓊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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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瓊華集 瓊華文

► 瓊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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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華文

瓊華記

余自京口至揚州，尋訪舊事，知世所傳后土瓊華，在今城之蕃釐觀，亟往謁之，故瓊華猶在。然余聞紹興辛巳之變，狂虜入揚州，已揭其本而去，何從復得此花種也。觀壁間諸公所記載，有道士以聚八仙嗣其名。聚八仙葉、瓣、色、香皆不類，余曾不及見，二花開時，類不類不得知，獨恠狂虜既揭其本，復何從得此花種耶。有道士出，須鬂皓然，自言生於崇寧間，今年八十有六歲矣，能敘今花本末。余與對坐於花之西亭上，改容而問。道士指花之根幹而言曰：此某手所建之無雙亭處也，花舊在無雙亭下，當殿之西北。自紹興之十五年，向龍圖子固以古殿廬面勢狹小，徙置轉後，則花當殿之西南矣。更三十一年，知郡事劉公澤，復命移花於殿之前，即今花處，乃是處八月十五日也。初二十四年時，直花之東南，離三四尺許，倏起一小根，枝葉日茂，其下大徑寸，至是傚其向背踈密併移之，不敢易也。十一月，逆亮渡淮趣揚州，直入觀，揭花本去，其小者，翦而誅之。於是某方避亂奔走，亦初不知也。虜既退，某始於十二月來舊地，是時訓練官成平領兵馬依觀屯寨。其軍人接某曰：觀主至耶，瓊華已壞虜手，傍有一小根微見地面，可識認非其種否。某心知之，謂難以口舌定，惟告以瓊花若剔其根皮，投之火，則臭達於鼻。試之果然，軍人皆喜歎。某即默禱后土，移植原花處，日徃護之。越明年，二月既望，夜中天大雷雨，某詰朝起視，兩廡蚯蚓布地皆滿，徃所植根傍，則勃然三孽從根出矣。自是遂條達不已，至於今三十年之久，見婆娑偃蓋，常不忘斷根時也。道士既言，余為之悚然曰：盛衰感應之理，豈可不知其故哉。夫他日不生小根，而倏起於二十四年者，兆先見也。去辛巳且八年，以養穉也。離之且三四尺許者，不併揭也。翦而復萌者，終盛也。天大雷雨蚯蚓布地而三孽勃興者，蚯蚓伏深壤，陽氣驟趣之，則動植俱奮也。以人事言之，不知趙孤漢曾孫之不亡，何以異是。自微而存，存而有立，扶植成就，以至今日，則程嬰丙吉之功，道士宜獲其報，今之享上壽，尚有相之者耶。余恐道士老且死，後來者無以知今花之本末，而疑不解也，故述其言以書之，其間歲月事故之參錯煩委，有可附見者，悉不敢畧，以知其不誣者，其他靈異甚多，則未暇及也。道士姓唐名大寧，余寔金華之杜斿，時宋紹熙二年辛亥夏六月望日記。

瓊華圖敘

夫花之擅名天下者，惟揚州瓊花為冠，亙古以來，獨產於是郡蕃釐觀，抑亦受乾坤磅礴之氣，以鍾其美者歟。故禹貢所載「厥草惟夭，厥木惟喬。」信乎其可徵也。至若洛陽牡丹，廣陵芍藥亦以名花稱。然假人力培養，坌溉之功，乃致品類之夥而大檏斵散，徒以夸奇競麗，以寓一時之玩好耳。豈若茲花之亭亭玉立，華采溫靚，政如貴介公子，風流醇雅，自有一種豐度，宜者愛之至而悅之者眾也。大率茲花與聚八仙頗相似，而葉、瓣、色、香皆不類，瓊花凡九苞，大而瓣厚，其色淡黃，其葉柔弱而瑩澤，其蘂與花平，不結子而香，聚八仙惡可比哉。聚八仙則八朶，小而瓣薄，其色微青，其葉大，粗而外有芒，蘂低於花，結子而不香，蓋大不相侔也。當紹興辛巳時，虜亮渡淮，趣揚州，直入觀揭花本而去，越明年，二月既望，夜中天大雷雨，所植根傍三孽勃興，自是擁護，遂敷暢不已也，花復如故盛。此宋金華杜斿所記也。淮南江北春三月，天上人間玉一株，有地欲移移不得，見花方落落還無。此郝伯常所詠也。自前代至元間，其花枯朽不存，道士金丙瑞以聚八仙補之。及罹兵變，而此木又毀于軍旅之手，陳無為補種如前法。故老傳誦，以為茲花歲久仍變，或倐焉再發，豈其地靈而或然耶，殆未可知也。舊有無雙亭，列前賢題詠於其上，茲亭廢已久，而遺址尚在荒煙叢棘中，良可慨歎。今監察御史傅公奉命來維揚，而咨詢諏度之隙乃尋訪古蹟，有感茲花之盛衰，俾圖寫之，徵文彥賦詠，以紀其實。噫，以一草一木擅名於世者，猶愛之重之。若是矧有長才碩德之士，寧得不為朝廷求賢以盡其職乎。昭老且荒畧不足以廁品題之末，殆述所見知者並書於左方，庶覽者有取焉。

　　　　　　　　三山盧昭述。

瓊華辯

瓊之為花，獨有於揚州之后土祠，未知何代始。考之郡誌，漢延元間，祠已因花而有封號，漢以前固有之矣。或謂是花鍾江淮靈秀，與時盛衰，至唐為最盛。劉夢得尚謂其樹大花繁，不知為何木，屢曾賦詩。或又謂唐昌觀之玉蘂差類，人遂指為玉蘂花，以此祠為唐昌，殊不知唐昌觀在長安，花亦非可類也。人固謂之無雙，又謂之瓊花觀，以之名亭，以之扁也。五代時花朽，至宋復盛。政和間，因花賜號其觀曰蕃釐。紹興辛巳，金完顏亮渡淮，欲南侵宋，時值寒冬，花本被揭去。駐瓜洲，欲渡江，時宋備嚴，亮不恤其下，強欲衝突，眾苦之，被帳下納哈所弒，兵戈中，花本不知何以。亂始定，主觀老道士唐大寧，得戌卒所指一小根，驗之，移植故處，來春發三孽，條達漸盛長。逮元之季，花乃復枯，道士金丙瑞以聚八仙補之，人遂不識瓊之真矣。或謂地靈，尚能變與復發也，此理或有之，殆未可曉。然而名猶在，天下好事之過揚者，罔不來訪，欲見瓊之形跡，邈不可得，多致嗟悼。當時主觀鮮文墨，謀欲以所植八仙誣為瓊，乃命繪者為圖，取淺近易解，如鄭昌裔之詩，書其上，蓋因其言有「八仙彷彿休疑似，相隔仙凡只一絲。」等句，遂假以鄭為唐惠肅公誣雲。此花天下無雙，花大而瓣厚，色淡黃；八仙花小而色微青。瓊花葉柔而瑩澤，八仙葉粗而有芒。瓊花蘂與花平，不結子而香；八仙蘂低於花，結子而不香。若以驟然過目，大率相似，細觀熟玩，不同者有三也，然而不曰，瓊則一朶九頭，八仙則八頭，其朶又小，而色、香、枝、葉大相遠矣，八仙奚可比儗一二哉。時人多疑似之，不寤真謬，若以鄭為唐人，其詩安得雲「玉蘂唐人早有詩」乎，且雲「八仙彷彿」，在唐花固無恙，安有八仙耶。瓊若易得，則不謂之無雙為亭扁也，且非惟後人不識，在當時孫冕過淮，王使人訪山中求瓊花，謂此花甚多，但歲苦樵採，其木不大而花不盛，其說亦誤以八仙為瓊也，貽笑逮今。矧今之去瓊遠乎，欲知其詳，杜斿記為是，而馮海粟之賦真傳也耶，其事譌謬，迄今之工匠多以舊圖印之，貨䰞於市，俾人輕瓊之為無雙而疑似八仙也眾矣，宋人燕石識者幾何，予不得不為之辯。然而此花誠與氣運，今聖人除草昧而在天位，致天地之和薰蒸之久，后土効靈□我瓊以袪世之惑，知前所誣也。時洪武甲寅三月之望，前兵部尚書致仕九十翁單安仁寓維揚識。

瓊華賦

客欲知夫天下無雙花之為瓊花乎。放螢之苑為隣，騎鶴之鄽為家。讓春先於東閣之梅已老，訊社前於蜀井之茶纔芽。當是時也，歸鴈馳驛，雄蜂報衙，雲東臯之紫袍仙牡丹也著蕊，竹西之金帶官芍藥也含葩。颺柳隋堤之輕風飜燕，催花賈園之暖雨鳴蛙。正宜應天地之和氣，吐日月之精華。羗雲囪兮依依肆啓，恍珠簾兮低低半遮。纔露芳心，占斷揚州二分之月，□矜容采，寧吞海天五色之霞。靚粧特異，素質逾嘉。奚須白獺髓和龍腦而一擈，曷假玉鳳膏勻麝臍以載搽。簪玉笄依稀舞九釵之鳳，綰綠髮約畧盤兩鬟之鴉。其為衣也，雲機緯六銖之縞，其為御也，霧縠幪七香之車。孤標特立，靖思無邪。手王母之玉枝不汗，膚麻姑之璚膏無瑕。傾城之遇薄，翠袖倚日暮於空谷；凌波之步輕，羅襪乘微月於水涯。神有脫灑，態無浮誇。歲或兩度而開，心惟一致自若，不以春而矜嬌，不以秋而索寞。馨非泛泛凡近之馨，色非豔豔容悅之色，韻非瑣瑣尋常之韻，格非局局葳蕤之格。秀壓洛下吳中，美擅淮南江北。閨不媒於有廐千駟之雄，聘不慕於堆金十屈之宅。其以其貞也無儷無雙，其清也匪儔匪匹。朝則嫣然，不覺乎嬉笑之容；暮則歛焉，寧見乎去來之跡。天使封姨以司之，俾齊放而無後先；復命少女以侍之，收墜片而無狼籍。抑奚重乎竺城之優曇優鉢之罕逢；亦何詫乎仙苑之靈株靈芝之難識也。宮到廣寒，則丹犀一種，纔畧畧以輸香；觀啓唐昌，則玉蘂一株，亦蹜蹜而侍側。鄙元陵陶姨之逗紅，薄伍園李妹之太白。名豈一邦，香聞四國。彼由荒蕩，豈龍舟引大業之來；我自幽閑，匪鳳誥要政和之勑。固無以寵幸為榮，又不可形勢而迫。顧頡頏以自高，惟從容而有得。心冰清以抱檏養真，⻣玉立而辟穀不食。飽餘石髓，漱有璚液。期乎壽添海屋之幾籌，奚誕手冀蟠桃之三摘也。夫何炎光蔽虧，天造屯厄。攙星南指以光芒，厲氣北來而昬黑。事由万俟，卨之奸邪，以致完顏亮之兇逆，殲⻣肉以無情，忘母子而背德。荼毒橫行，憑凌作慝。人駭愕而奔馳，瓊無所以逃匿。彼乃聯鑣徑入，揮戈直前。或露刄以逼脅，或攘臂以攀緣，叱毳衣之御𨮴，指辮髮之執鞭，趣上馬以南征，將隨兵而北遷。於此瓊方辟易，志尤貞顓。寧斷臂作兒啼之鬼，不受污圖未死之年。恥蔡琰怨寫於胡笳之拍，鄙昭君淚滴於琵琶之絃。蔑枯井以下墜，靡長纓而上懸。忍離臺殿，甘殉戈鋋。於是怒刄電飛，禍傍枝而族滅；鋼斧風厲，併陳根而委捐。無計返魂，蛻玉⻣而雪地誰瘞；有恨徹髓，化碧血而月夜屈跧。謂花為妖，哭聲可憐；謂花為神，幾見靡先，妖耶花耶，乃汝㗸冤，花耶神耶，亟愬於天。帝以無辜，聽亦心閔，俾以速報，禍不踵旋。彼賊也，方瓜洲冰雪，督渡江之檝，顧金山風浪，訝踏車之船。元宜離心，倒長戈而怨起帳下；納哈鼓勇，持短刄而即弒床邊。天怒可容於無道，民命肆得以生命。暨醜類之無統，見戎馬之式遄。苦貞魂兮渺渺，帳飲恨兮綿綿。鸚鵡枝空，金桃盡西風之老；鳳凰巢毀，碧梧空霜月之圓。王播不勝木蘭之感，杜牧空垂豆蔲之涎。主帥薎宗澤世忠之㴬忿，州牧鮮君卿吉甫之象賢。啼鳥慘枯林之夕照，弔鶴立老樹之寒煙。□神明默相於亭毒之表，藉造化潛通於根株之連。藏之於⿏壤落葉之下，寶之於蟻穴朽腐之穿。攘半䄃先見於屯率，刮一目以示於老仙。於焉薄剔其膚，尚疑乎未似；試灼其臭，始信為的然。仰告穹蒼，將為伐毛而洗髓；秪求后土，日致曲跽以擎拳。遂移寘於故處，復培溉以精虔。扶植雖入力之致謹，成就寔元氣之陶甄。比靈符起徐甲之已朽，假還丹活瓊命之復延。始未達也，同糾蟠之寒螾；久偃屈也，類跼蹜之蚰蜒。胚胎乎，一陽潛藏之孕毓；條達乎，三春和氣之敷宣。當一天迅雷以甘雨，遂一日轉坤以旋乾。倐三孽以齊迸，合一根之屬聯。於是老仙羗指顧以拊掌而諸邦人聿環睹以駢肩。遑知上帝孚知之薦至，式副下民屬盻之潔蠲。幸不乏瓊枝之後也，固亦因瓊材而篤焉。後幾載調護以滋長，期一日榮盛而復妍。彼黃冠者，實璚之程嬰丙吉；今皓首者，真仙之安期偓佺。逖知皇元，撫曆數於九有；暨識昌運，必先被於八埏。神其肆格，昭鍳弗愆。我世祖執以天符，駕以龍軿，左兼黃鉞，右麾使旃。誕捄元元之疾苦，亟扶生生之躓顛。哀江漢之鋒鏑，膏粱殍潱之聿起；悼淮海之疾痛，藥石瘡痍之復痊。貸後夫而弗誅，沃枯槁以重鮮。刁斗靜草竊之烽火酒旗新揚柳之湖堧。槐市不變，花村宴眠。和氣薦回於東南之土，景星光燭於鬥牛之躔。滌蕩宇宙，怙冒幅員。於斯時也，我瓊慨脫胎換⻣以漸長，當改顏易貎以自便。而乃愈矜以一塵不染之質，不徇以諸方快覩之緣。其猶縞素以自好，不隨紅紫以佻嬛。屣脫乎風塵之涉厯，袖拂乎埃壒之係纏。仍苞九族以團聚，復瓣五出而嬋娟。風神勝夙昔獨立之稚，標致逾徃日一笑之嫣。復覩賞心賞音之盛日，敢忘造化造物之司權。從渠唐宋續六七百載已斷之根柢，看到子孫聽八九十翁復見之話傳。重覩春風臺榭之和煦，還與長日管絃之諠闐。綠野耕農延望而輟耒耜，清朝良賈來觀而薄貨泉。取花枝之稀密，料穡事之奇偏。西穠麗則富於西疇之稼，東猗盛則稔於東鄉之田。有驗春祈見香燈之續續，聿來秋報樂簫皷之鼘鼘。□其豐畏壘之吉兆，奚假擲成都之卜錢。其預讖也響答，其靈異也幽玄。苟前時被𦎬塵以虧義受污，則今日謁䢴江而愧恥奚湔。論其潔也，潔於灜島三株之琪樹；比其高也，高於華峯十丈之玉蓮。菖蒲九節長生，信長生矣，而不足以倍此花九苞之芳馨亶亶；芙蓉九疊清標，信清標矣，而不可以嫓此花九朶之英發涓涓。盈尺白璧琢不盡瓊之容觀，徑寸明珠光靡奪瓊之神采。吸沆瀣兮見風度之晶明，馭鮮飈兮詫精神之脫灑。幾曠刼兮靡渝，一貞心兮弗改。合天香兮長供乎穹皇，制運化兮有賴乎真宰。涵濡化雨兮仰戴九霄，鼓舞仁風兮逖同四海。報天地再造之恩，匪一年一年；祝聖主無疆之壽，逾萬載萬載。與凡物類兮固當迭等而觀，譬諸草木兮奚可一例而待。宜延佇乎琨墀瑤陛，當別寘乎霧閣雲窓。皷之鍾之，侑以霓裳輕盈之舞；觴之爵之，勸以玉液㶑灧之缸。青鳥不來，盻董雙成遠迷弱水；杜鵑笑醒，鄙殷七七夢隔長江。郄林一枝，有獨無對者，高材絕世之謂；郢西一曲，易唱難和者，陽春白雪之腔。宜乎良宵歡會，猶憶瓊樓幾層之高處；春風夜市，寧忘朱簾十里之舊邦。使其天下一株之片辭，劉原父倡魯鄆之吟若麗錦；與無雙亭之三字，歐陽公償昌黎之筆如長槓。漬龍尾紋之硯，染不乾文章誇美之香墨；盡烏絲攔之卷，閱未盡光照詞賦之蘭釭。然而體態淳厖慎重者，無窈窕綽約；神采綽約窈窕者，少慎重淳厖。此其所以極千態萬狀之殊麗，應合受千葩萬卉之盡降，得不擅天下之獨美，為花中之無雙也耶。

至元甲午，㒒再觀燕都，假道廣陵，首訪后土祠無雙花樹。客為言，此非瓊花，謝公埭所移之聚八仙也。時方凜冬，樹非花候，祠宇亦蕭然四壁，地亦草莽萋然，私以異之。又十七年，至大庚戌春三月過之，則蕃釐改，楝花亦盛開，遊者襍沓，予隔日輙一造。是秋七月，值武林士人楊姓者謂瓊樹又花空。後連數年，數造廣陵，花亦數不復良覿。今年春正月，廬陵士子陳養元，忽袖出所作瓊花賦示予。予歎曰：君之賦美則美矣，然非賦無雙花也，瓊花獨有於揚州，天下之花莫之與並，惟長安唐昌觀玉蘂花差近之，復不可得見。乃援筆為廣陵后土祠無雙花賦，如是賦成。吾老友叢公滿謂予賦花猶有一欠，予從而補之王野愚曾提點祠。又語予以垂垂四紀前事，亦乃占其語紉而足之。其最初謂無雙花之根幹繼絕，真神明之胄者。主觀道士金丙瑞，李伯陽又謂不仁於芻狗，豈但殺風景而已哉。今地氣之密移，風氣之速化，比年以來，其香其色復與前別。又其花瑩光潔而姿倩絢，蕚瓣而首九蔟，將轉而為無雙花矣。遺老云：平時瓊花不復辯，且一歲之中花二三度，秋初之候風光韶艷亦復興，與研春不殊，夫非后土之靈耶，即后土祠前尋丈地，蚯蚓惟大可入藥材，近花根尺許即不爾，然地之靈固可驗也。因併及之，雖然予從甲午迨今三十年始成此賦，以償平生之𩓑過，是亦少味矣。五方韻人過客看花廣陵，未知所以為無雙花樹，觀予之賦，自應瞭然胸中，不待物色遺老也。客□誦予賦竟，喜而曰：此真無雙花傳，前此未嘗有也。因為識雲。

至治三年癸亥春三月望，海粟老人馮子振識。

又瓊華賦

予嘗入朝皇國，假道廣陵，聞竹西之芍藥未紫，陏隄之楊柳纔青。雨暖二十四橋以初霽，水新三十六陂而欲平。星查暫艤，羽蓋聊停。晉謁后土之仙館，稔聞瓊樹之芳名。時則萬花璀璨，滿樹敷榮。一朶則九苞香蔟，中心則眾蘂攢成。真世間之罕有，宜海內之爭稱。誕未知種乃曷從以得根自何代而生也。方徘徊於仙臺之下，而凝佇於無雙之亭。少焉羽衣者出，黃冠□迎揖予而進曰：某知夫夫子之意，其欲知乎花之根柢為瓊乎。江淮育秀，山川鍾靈。自漢已有封號，及唐而見褒旌。心先天之一白，氣兩間之至清。藐牡丹姚黃魏紫之富貴，鄙桃李元陵伍園之輕盈。唐昌之玉蘂未可比麗，蓬洲之琪樹難與類評。惟其獨擅瀟灑，自抱潔貞，所以傑立天中，超出塵外，美則絕倫，高尤拔萃，俯若凝神，仰若抗志，背若靦顏，向若會意，顧一盻以一廻，不多嬌而多媚，自有一種之風神，比極萬般之標致也。方其濃霧勃欝，森寒未除，細蘂纔綴，芳苞未舒，繄錯襍以相間，亦小大之或殊，貎焉若俛，目焉如濡，初疑洛浦神女覿鮫人之泣珠也耶。及乎淑氣既薰，旭日初煦，亞曲闌以低垂，軃玉釵而半墜，起若無力，倦若思睡，殆非館娃西施中宿酒而猶醉也耶。其或朝雨乍霽，冷露未晞，粉其膩乎香臉，膏其潤乎玉肌，倚而欵欵，出而遲遲，又豈不猶貴妃玉環乍浴於華清之池者歟。若乃柔枝嬝娜，微風褰舉，曳瑤琚以趨蹡，振縞衣而俁俁，又豈不猶趙家飛燕遡回風而漫舞者歟。既或瓊出樹杪，半躱枝頭，儼倚綺窓以凝盻，若掩紈扇以遮羞，或露半面，或欲遲留，非高居仙子之倚瓊樓乎。至於香飄落英，玉脫殘片，恍天香之遠飄，逖天花之飛散，仰之若有，掇之不見，又非素女瓊英飛昇之變現乎。是蓋天產奇物，造化主司，然或有時而榮悴，係乎氣化之盛衰。在唐中葉與花最宜，八方都會於揚郡，萬民遊樂於蕃釐。絃管喧沸，車馬驅馳，十里樓臺，䢛朱簾之半捲，六街夜市，晃畫燭之交輝，匪一春而若此，亦常日以如斯。天下過客寧恡金以來賞，四海文士多屬筆以留題。所以重無雙之號，信為天下之奇也。暨以世殊事異，物舊人非，空花倚樹，春寂寂宿草滿地，煙淒淒兔迒狐跡，雀喧烏啼，靡不慨古以歎息，誰無撫景以悲悽。今也值聖人之在御，當景運之昌期，諒是花之載盛，必有勝於前時也。於是黃冠頷首，乃颺歌曰：后土有靈兮時泰來，瓊花未老兮當復開，無雙亭前兮鸞鶴陪，望瓊仙兮下瑤臺，俾吾民兮俱樂哉。予亦倚而和之曰：瓊仙復來兮春日長，瓊花復開兮春風香，千人萬人來看兮樂時康，共祝蕃禧兮壽吾皇，吾皇萬歲萬歲兮福無疆，此花燁燁兮耀恩光。歌已一笑，長揖欲別，筆之於壁，以紀始末。

至治甲子正月既望，盧陵陳浩養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