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子中説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

卷第四 文中子中説 卷第五
隋 王通 撰 宋 阮逸 注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卷第六

中說卷第五

問易篇        阮  逸  注

劉炫問易子曰聖人於易沒身而已況吾儕乎聖人終身

立易中劉炫但熟易之文而不知易在身也炫曰吾談之於朝無我敵者但談易文

自謂無敵子不荅退謂門人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

德行此所謂易在身魏徴曰聖人有憂乎子曰天下皆憂吾

獨得不憂乎問疑子曰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乎徴

退子謂董常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

憂疑出乎情爾情者性之欲也聖人性不憂而人以爲憂者以天下之情爲憂也聖人性無疑而人以爲疑者以天下之情爲疑也

故聖人應物以跡復性以心義終下文常曰非告徴也子亦二言乎前雲有憂

疑後雲無憂疑是二言子曰徴所問者跡也㪯天下物情之動而聖人應之曰跡吾告

汝者心也以一性之本合乎天命曰心心跡之判乆矣判分也自周公巳來心跡分故

曰乆矣夫堯禪舜舜禪禹以心言之則一也其所以禪之者跡也湯伐桀武王伐紂以堯舜之心言之亦一也其所以伐之者跡也

周公仲尼之心與堯舜湯武同也而跡不應乎天下蓋時異耳使周孔居禪之時則舜禹也居伐之時則湯武也文中子不得其時

兩存心跡聖矣哉吾獨得不二言乎言周公仲尼於易巳二言矣常曰心跡固

殊乎疑二言爲二道子曰自汝觀之則殊也自爾猶言自彼也以彼觀我則心跡

而適造者不知其殊也適造謂我適至於道乗時而用則安知心與跡果殊哉

雲當而已矣當謂惟義所在不必執乎心執乎跡時行則行時止則止各當而已則夫二未

違一也言則二道則一也(⿱艹石)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先後則二而其不違時一也李播聞而

歎曰大哉乎一也李播亦門人未見傳天下皆歸焉而不覺也

聖人之道常存於天下然文中子出非其時故天下生民不斍也孟子稱伊尹曰天之生民使先知斍後知使先斍斍後斍

元問叔恬曰續書之有志有詔何謂也叔恬以告文

中子子曰志以成道言以宣志道出乎志也雖未詔天下而其言巳宣故曰志

其見王者之志乎詔行天下則志可見矣其恤人也周其致用也

悉一言而天下應一令而不可易恤人故皆應悉用故不攺非仁智

博逹則天明命其孰能詔天下乎言詔如是之大叔恬曰敢

問䇿何謂也續書有䇿子曰其言也典其致也博憫而不

憫丗病不私諱過勞而不倦勞心問賢不倦聽其惟䇿乎(⿱艹石)漢武帝䇿董

子曰續書之有命邃矣天爵人爵皆爲命也邃者言非止君命抑亦天命之耳

其有君臣經略當其地乎命其地必有經略其有成敗於其

間天下懸之不得已而臨之乎言命之所歸不得已而當之進退消

息不失其幾乎經略如此道甚大物不廢髙逝獨往中𫞐

契化自作天命乎天下懸於巳故曰自作天命文中子曰事者續書有事

其取諸仁義而有謀乎雖天子必有師事由師謀而成然亦

何常師之有唯道所存以天下之身受天下之訓

惟師也天下之人有善皆可從得天下之道成天下之務民不知其由

也其惟明主乎民間之事君皆行焉民亦不知其君得善之由文中子曰廣仁

益智莫善於問續書有問乗事演道莫善於對續書有對

明君孰能廣問非逹臣孰能專對乎其因冝取𩔖無

不經乎洋洋乎晁董公孫之對晁厝對䇿雲三王臣主俱賢合謀相輔莫

不本於人情也董仲舒對䇿曰春秋王道之端傳之於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爲也正者王之所爲也公孫弘對䇿雲致利

除害兼愛無私謂之仁明是非立可否謂之義治之大用也此三對皆洋洋然得王道大綱文中子曰有

美不揚天下何觀君子之於君賛其美而匡其失也

續書有賛所以進善不暇天下有不安哉言無不安文中子曰

議其盡天下之心乎續書有議昔黃帝有合宮之聽堯有

衢室之問舜有緫章之訪皆議之謂也合宮緫章皆明堂異名也衢室

當衢爲室以採民言也管子曰堯開衢室聽於民也大哉乎並天下之謀兼天下之

智而理得矣我何爲哉恭己南面而已言黃帝堯舜得天下謀議爲理

子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言道之難進也故君子思

過而預防之所以有誡也續書有誡切而不指切至指訐勤而

不怨曲而不謟直而有禮其惟誡乎勤拳委曲以禮戒之子曰

攺過不恡無咎者善𥙷過也古之明王詎能無過從

諌而已矣續書有諫故忠臣之事君也盡忠𥙷過君失於

上則臣𥙷於下臣諌於下則君從於上此王道所以

不跌也不差取㤗於否易昏以明非諌孰能臻乎

事亦可諌文中子曰晉而下何其紛紛多主也紛不一姓吾視

惠懷傷之惠帝政由賈后爲趙王倫所篡懷帝𮐃塵於平陽爲劉聦所害捨三國將安取

志乎三囯各有平天下之志此又明續書有志三國何其孜孜多虞乎雖有志而

吾視桓靈傷之桓帝諱志梁兾執政𫞐傾天下霊帝諱宏黃巾賊起董卓作亂捨兩

漢將安取制乎七制之主可以垂法此又明續書有制也子謂太和之政近雅

太和後魏孝文帝年號也都洛陽文物始備故曰近雅一明中國之有法中囯乆無定主孝文立二

十餘年造明堂祀圎丘置聀制定律令㪯兵百萬伐江南其後宣武孝明皆能修太和之政是中囯之去也惜也不

得行穆公之道穆公虬子之祖自江南來奔太和八年始仕焉虬薦王粛及関㓪未幾孝文崩虬亦卒惜

其道未及行也程元曰三教何如儒老子曰政惡多門乆矣

一則政多門曰廢之何如子曰非爾所及也聖賢出則異端自去非遽能廢也

真君建德之事適足推波助瀾縱風止燎爾真君後魏太武

年號也時崇道教毀佛法建徳後周武帝年號也毀釋老二教隋公輔政時更興之是暫廢而愈盛(⿱艹石)波瀾風燎爾子讀

洪範讜議安康獻公撰皇極讜議曰三教於是乎可一矣洪範五皇極者義貴

中道爾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人者天地萬物中和之物也教雖三而人則一矣程元魏徴進曰

何謂也子曰使民不倦易曰通其変使民不倦賈瓊習書至郅惲

之事問於子曰敢問事命志制之別郅惲王莽時上書曰漢祚乆長神噐有命

不可虛受上天垂戒欲悞陛下冝即臣位莽怒脅惲令稱病惲罵曰所言皆天命也非狂人造焉莽終不敢害事者謂行事之跡也

命者謂事應天命者也志者謂志藴於心也制者謂志行於禮義者也子曰制命吾著其道焉

志事吾著其節焉道兼天下節守一身賈瓊以告叔恬叔恬曰

書其無遺乎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其道之謂乎

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其節之謂乎子聞之曰凝

其知書矣子曰事之於命也猶志之有制乎非仁義

發中不能濟也事與志發乎中命與制形於外子曰逹制命之道其知

王公之所爲乎其得變化之心乎巳形於外則心可知矣逹志事

之道其知君臣之所難乎其得仁義之幾乎發於中則幾可得矣

子曰處貧賤而不懾可以冨貴矣無隕穫必不驕矜僮僕稱其

恩可以從政矣恩及賤況良民乎交遊稱其信可以立功矣

廣於天下子曰愛名尚利小人哉未見仁者而好名利者

賈瓊問君子之道子曰反是不思亦巳焉哉

篇卒章也言必反復思其所行之道苟不思則巳矣子見縗絰而哭不輟者遂弔之

問喪期曰五載矣子泫然曰先王之制不可越也

可過必俯而就之縗七回反絰徒結反楚公問用師之道子曰行之以仁

必也至仁伐不仁大義誅不義(⿱艹石)之何決勝言仁義何能勝兵子曰莫如

仁義過此敗之招也責其知勝人以力不知勝人以道子見耕者必勞

見王人必俛之俛俯僂避之郷里不𮪍不𮪍雞𥘉鳴

則盥嗽具服內則事父母禮盥古緩及銅川夫人有病子不交睫者

三月人問者送迎之必泣以拜喜懼子曰史傳興而

經道廢矣(⿱艹石)史記先黃老後六經是廢也記註興而史道誣矣(⿱艹石)裴松之注三囯志

反毀陳壽是誣也是故惡夫異端者述之而反異之薛收曰何爲命也

子曰稽之於天合之於人謂其有定於此而應於彼

天時人事稽合曰命此人事也彼天時也知人而不知天與知天而不知人皆非知命也故君子修性以合天理所以定命矣易雲

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吉凶曲折無所逃乎事有不虞之譽是時與之吉也事有求全之毀是時與之

凶也蓋事與時並非人力獨能致之故委曲折旋無以逃其吉凶矣非君子孰能知而畏之乎

知天命畏天命惟君子非聖人孰能至之哉盡性以至命惟聖人薛收曰古人

作元命其能至乎元命包易書也子曰至矣易者性命之書也知易則至命賈瓊

曰書無制而有命何也魏而下續書無制而有命子曰天下其無主

而有臣乎漢制以亡獨臣尚能稟命爾曰兩漢有制志何也子曰制

其盡美於䘏人乎漢七主本以憂民而作制志其慙徳於備物乎

德不備尚有志而已薛收曰帝制其岀王道乎問漢制出三王之道否乎子曰不

能出也後之帝者非昔之帝也昔之帝者以道(⿱艹石)三王是也後之帝者以名(⿱艹石)秦始

兼帝而稱是也其雜百王之道而取帝名乎其心正其跡譎

之心則正雜霸之跡則譎其乗秦之弊不得已而稱之乎天下巳熟秦稱皇帝之名

故漢因之不得已而亦稱帝也政則苟簡董仲舒曰秦為苟簡之文(⿱艹石)唐虞三代之

純懿乎二帝三王名實稱是以富人則可典禮則未漢富民之術可稱長世之

禮未薛攸曰純懿遂亡乎疑二帝三王之道不可復子曰人能弘道

焉知來者之不如昔也後來聖人生則道弘矣安知其無純懿之時耶子謂李靖

智勝仁程元仁勝智五行之秀有偏故五常之性有勝(⿱艹石)木性多水性少則仁勝智推此為然

謂董常幾於道可使変理五常具則庶幾乎聖道通変之謂道故曰変理賈瓊問

何以息謗子曰無辯勿與小人辯明曰何以止怨曰無爭勿與小人

子謂諸葛王猛功近而徳逺矣一時霸其囯為功雖近然謀及身後為徳蓋逺

子在蒲蒲古中都之地隋爲河中郡聞遼東之敗大業八年九軍並䧟謂薛收曰

城復於隍矣易㤗卦上六城復於隍勿用師其命亂也賦兎爰之卒章王囯詩也桓王失信

諸侯背叛卒章雲我生之後逢此百凶歸而善六經之本曰以俟能者

姓與能者行之子曰好動者多難煬帝如此小不忍致大災隋文如此子曰

易聖人之動也於是乎用以乗時矣易変易也功業見乎変吉凶生乎動

変動者聖人適時之用也無変則功不可大故因二以済無動則吉不先見故惟幾成務存時効動易可知焉故夫卦

者智之郷也動之序也爻在卦如人居郷逐位而動是其次序薛生曰智可

獨行乎言卦為智郷則謂智可獨行子曰仁以守之智不以仁則易失之賊不能仁

則智息矣安所行乎哉不能仁雖智無用子曰元亨利正運行

不匱者智之功也元仁也亨禮也利義也正信也運之以智五常成功子曰佞以氶

上殘以御下誘之以義不動也凢佞人殘人不可以義誘董常死子

哭之終日不絶門人曰何悲之𭰹也曰吾悲夫天之

不相道也董常弱冠而死門人亞聖者也死後無人助行周孔之道之子歿吾亦將逝

天䘮斯文我必不乆生明王雖興無以定禮樂矣後唐太宗議禮楽房魏自言不

子讃易至序卦曰大哉時之相生也逹者可與幾

序卦輪衍六十四卦也時行時止生生不窮逹則至之故曰敗也至雜卦曰旁行而不流

守者可與存義矣雜卦止說一卦也守則終之故曰義矣子曰名實相生利

用相成是非相明去就相安也名由實生實由名顯此謂相生利在有用用則成利

此謂相成是未果是有非然後明此謂相明去不安則就就不安則去此謂相安巳上皆因賛易而言也賈瓊問太

平可致乎子曰五常之典三王之誥兩漢之制粲然

可見矣古道備在方冊行之可致顔子曰舜何人也余何人也有爲者亦(⿱艹石)文中子曰王

澤竭而諸侯仗義矣續詩所以明此変也帝制衰而天下言利矣

續書所以救此失也文中子曰強國戰兵惟恃力尓霸國戰智不戰而屈人之兵在

王國戰義禁民爲非不獨任智帝國戰德仁者無敵於天下德可知矣皇國戰

無爲神武而不殺安見其有爲天子而戰兵則王霸之道不抗矣

以智與義則道不能㪯又焉取帝名乎道不抗雖名存何取故帝制沒而名實

散矣此言名實散則元經必爲行其法也子曰多言德之賊也有德則不言多事生

之讎也保生者少事薛方士未見曰逢惡斥之遇邪正之何如

子曰其有不得其死乎貴其太剛也(⿱艹石)𭧂虎慿河子路終死必也言之無

罪聞之以誡言逢惡遇邪當譎諫喻之孔子曰諌有五吾從其諷或問韋孝寛韋叔𥙿字

孝寛後周武帝臣也子曰幹矣北齊攻雍州孝寛守之不下齊桓歸憤而崩此幹事而已問楊愔

字遵彥北齊文宣帝之臣也愔於斟反子曰輔矣愔以朝章囯令爲務不幹小事而已故可稱輔相之噐

文化及問天道人事如何化及隋右將軍述之子也煬帝幸江都化及弒逆子曰

順隂陽仁義如斯而已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天人相與則一故君陽臣隂陽

爲仁隂爲義此人事所以一天道也化及有無君之心故云守仁義以戒之爾賈瓊爲吏以事楚公

隋三公府皆自署吏未君命故云事楚公將行子餞之瓊曰願聞事人之道

子曰逺而無介恭而逺之無傷介就而無謟泄就其身不苟言兒汎乎

利而諷之無𨷖其㨗汎汎因所利而諷之勿辯捷自取禍瓊曰終身誦之

子曰終身行之可也不惟事人也処丗盡冝然子曰元經其正名乎

正帝皇始之帝徴天以授之也皇始後魏道武帝號也始有中原建天子旌旗得正

統此天授之也晉宋之王近於正體東晉至劉宋中囯無真主則江南以爲正躰故曰近

是乎未忘中國晉宋皆㪯兵中原有復一之志穆公之志也晉陽穆公作政大論言帝

王之道元經所以帝元魏而斥斉梁蓋其志也齊梁陳之德斥之於四夷也以

明中國之有代太和之力也後魏孝文太和元年宋蒼梧元徽五年也時江南衰替

中囯始尊子曰攺元立號非古也後文帝始改中元後元年號其於彼心

自作之乎彼漢以心自攺之可也非古也或問志意修驕冨貴道義重

輕王侯如何此荀卿子言也下句雲內省而外物輕矣子曰彼有以自守也

橫議非天下公言自守比說而巳凢聖人之道無所驕無所輕薛生曰殤之後帝制絶矣

元經何以不興乎和帝在位十嵗竇憲不軌殤帝二嵗鄧後臨朝旦此時漢制巳絶何爲於此不

續元經以振正法乎子曰君子之於帝制並心一氣以待也以待其復

傾耳以聽拭目而視待之極也故假之以嵗時自殤和綿綿至桓霊

假嵗時而終不復㒷桓靈之際帝制遂亡矣曹操㪯兵吳蜀継作孝獻禪魏漢制乃絶文明

之際魏制其未成乎魏文帝明帝未能平吳蜀一制天下太康之始書同文

車同𮜿晉武太康元年平吳天下同一君子曰帝制可作矣而不克振太康三年劉毅

比帝爲桓霊蓋帝制尋大壞矣故永熈之後君子息心焉曰謂之何哉太康十一

年武帝崩楊駿矯詔輔政攺元永熈賈后殺駿天下大亂元經於是不得已而作也上無王法故君子作

賞罰以戒亂臣賊子豈好辨哉誠不得已也文中子曰春秋作而典誥絶矣孟子曰王者之跡熄

然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元經興而帝制亡矣元經作於續書續詩之後文中子曰諸

侯不貢詩古者列囯歌頌皆貢於王(⿱艹石)魯季孫行父請命於周是也天子不採風古有採詩之官樂官

不逹雅古爲詩樂爲歌以合雅道國史不明變囯史明乎得失之跡嗚呼斯則乆矣

老歿詩有空文而其實廢矣詩可以不續乎漢而下風化不傳於詩故君子不可不續  巻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