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始真經言外經旨/文始真經言外經旨卷之二

  柱者,建天地也,凡十二章。

  關尹子曰:若碗若盂,若瓶若壺,若瓮若盎,皆能建天地。兆龜數蓍,破瓦文石,皆能告吉凶。是知天地萬物成理,一物包焉,物物皆包之,各不相借。以我之精合彼之精,兩精相薄[1]而神應之。一雌一雄卵生,一牝一牡胎生。形者彼之精,理者彼之神,愛者我之精,觀者我之神。愛為水,觀為火,愛執而觀因之為木,觀存而愛攝之為金。先想乎一元之氣,具乎一物,執愛之以合彼之形,冥觀之以合彼之理,則象存矣。一運之象,周乎太空,自中而升為天,自中而降為地。無有升而不降,無有降而不升。升者為火,降者為水,欲升而不能升者為木,欲降而不能降者為金。木之為物,鑽之得火,絞之得水。金之為物,擊之得火,鎔之得水。金木者,水火之交也。水為精為天,火為神為地,木為魂為人,金為魄為物,運而不已者為時,包而有在者為方,惟土終始之,有解之者,有示之者。

  抱一子曰:天地者,萬物父母也,萬物生於天地,而各具天地之體而微也,具是體則具是理,雖碗盂瓶盎,皆有天地,龜蓍瓦石,皆存吉凶。物之無情者尚爾,況血氣有情者乎?況人為萬物之靈者乎?精神搏應,形理愛觀,執存因攝,而生生不窮矣,非天下之至達,其孰能與於此。人徒知神為天而精為地,而不知神火自地升,精水自天降,欲升不升者,為木為人,欲降不降者,為金為物,金木者,水火之交也,故各具水火之性。運而不已,四時生焉,包而有在,四方立焉,四時既生,四方既立,則大中成焉,大中成則土為尊矣,故始之終之,解而分之,示而顯之,皆中土之功也。自夫大中之氣周乎太空,則天自中而升,地自中而降,而天地之形分矣,無有升而不降,無有降而不升,自上下下自下上上之精神也。故人之髮根在首,而四肢垂下,魂神自天而降也。草木之根茹在下,而枝莖向上,精魄自地而升也,禽獸橫生,則根在尾矣。故雖具血氣之情,而雜金木之性,五行交雜,則蠢動蟲蟲異稟異根,有不可勝窮者矣。

  關尹子曰:天下之人,蓋不可以億兆計,人人之夢各異,夜夜之夢各異,有天有地,有人有物,皆思成之,蓋不可以塵計,安知今之天地,非有思者乎!

  抱一子曰:夢中天地人物,與覺時天地人物有以異乎,無以異乎?皆思成之乎?非思成之乎?嬰兒未解思念之時,彼見天地人物,亦不知其為天地人物也,謂之天地人物者,系乎識爾。嬰兒未識之時,能夢天地人物否乎?彼初見之,亦未識之,久而後凝,心水印之,夢斯着矣,猶如玉石鱗角之中,有山川星月凝而結秀,則形狀具存也。然則鱗角有思乎,玉石有思乎?知鱗角玉石之思,則知天地之思也。

  關尹子曰:心應棗,肝應榆,我通天地。將陰夢水,將晴夢火,天地通我。我與天地似契似離,純純合歸[2]

  抱一子曰:天地,形之大者也,人身,形之小者,自形觀之,則有小大之辨,自神觀之,則無離契之分。天之日月明暗,即人之精神盛衰,豈特陰夢水,晴夢火哉,地之五味藥石,即人之五臟好惡,豈特心應棗,肝應榆哉,我與天地一乎?二乎?同歸乎?各歸乎?

  關尹子曰:天地雖大,有色有形,有數有方,吾有非色非形,非數非方,而天天地地者存。

  抱一子曰:生生者未嘗生,死死者未嘗死,是則天天者非天,地地者非地也。人徒見有形色數方者,謂之天,而不知非形色數方者,能天天能地地,能生生能死死也。學者識認得真,體會得實,然後知不可以名言,不可以形似。昔人謂非心非物,離性離相,寒山子謂之天中之天,亦強名也,何可雲謂哉。

  關尹子曰:死胎中者,死卵中者,亦人亦物,天地雖大,彼固不知,計天地者,皆我區識,譬如手不觸刃,刃不傷人。

  抱一子曰:識識易,去識難,稚年一見,皓首不忘,識之粘縛於人如此,可畏哉!彼死胎中死卵中者,不見天地固矣,然在胎在卵之時,有識性乎?無識性乎?苟無識性,則胡為而在胎在卵?然則在胎在卵之中,果有天地乎?果無天地乎?釋氏以識為五陰之最微者,以其難忘也,使無識則不生矣,不生則不中胎卵化濕之陰矣。今日計有天地者,皆我區識自計之,天地何嘗期人之識哉,故曰我不觸刃,刃不傷人。

  關尹子曰:夢中,鑒中,水中,皆有天地存焉。欲去夢天地者,寢不寐,欲去鑒天地者,形不照,欲去水天地者,盎不汲。彼之有無,在此不在彼,是以聖人不去天地,去識。

  抱一子曰:天地有大恩於人,亦有大盜於人,知其盜,則不為其所盜矣。天地本不盜人,而人自盜之,何則?胸中之天地萬物,始如夢見,中如鑒照,終凝於神水,至死不能忘。其為盜豈勝言哉!然夢因寐,鑒因照,水因汲,汲者取也,夢生於視,視生於取,取生於識,故曰不去天地,去識。言天地,則萬物在其中矣。

  關尹子曰:天非自天,有為天者,地非自地,有為地者。譬如室宇舟車,待人而成,彼不自成。知彼有待,知此無待,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內不見我,外不見人。

  抱一子曰:天不自天,所以天長,地不自地,所以地久,使人不自人,我不自我,則可以同天地之長久矣。天地果待人而成乎,待人而成者,成夫人之胸中之天地爾,待固在彼,成不成在我,故不為天地者,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內不見我,外不見人。

  關尹子曰:有時者氣,彼非氣者,未嘗有晝夜。有方者形,彼非形者,未嘗有南北。何謂非氣?氣之所自生者,如搖箑得風,彼未搖時,非風之氣,彼已搖時,即名為氣。何謂非形?形之所自生者,如鑽木得火,彼未鑽時,非火之形,彼已鑽時,即名為形。

  抱一子曰:氣不能生氣,生氣者非氣也,形不能生形,生形者非形也。或曰:氣不能生氣,則不問,敢問形不能生形,則人與萬物以形生形,非乎?曰:枯木死屍亦形也,能生形乎?今人與萬物以形生形者,蓋有非形者存乎其中,雖金石草木,莫不皆然,故聖人獨以火而喻之,以明形之最精者,猶若是,況形之粗者哉。非氣者,搖動則生氣,非形者,鑽磨則生形,氣者天也,有時也,有晝夜也,形者地也,有方也,有南北也,世有克時日、擇方向,以求生氣生形者焉,知時在天地未判之先,方乃自然南向之位也哉。

  關尹子曰:寒暑溫凍之變,如瓦石之類,置之火即熱,置之水即寒,呵之則溫,吸之則凍。特因外物有去有來,而彼瓦石無去無來。譬如水中之影有去有來,而所謂水者,實無去來。

  抱一子曰:愚解《參同契》嘗曰:天地不能晝夜也,以日月往來而為晝夜,天地不能寒暑也,以日月遠近而為寒暑也,此言寒暑之常也。若夫盛夏寒風,三冬暴郁,此不正之氣,非時之風,倏往忽來,非 天地 有為也,客 氣往來爾。故曰如水中之影有去有來,而所謂水者,實無去來。

  關尹子曰:衣搖空得風,氣噓物得水,水往水即嗚,石擊石即光,知此說者,風雨雷電皆可為之。蓋風雨雷電皆緣氣而生,而氣緣心生,猶如內想大火,久之覺熱,內想大水,久之覺寒,知此說者,天地之德皆可同之。

  抱一子曰:人知精神魂魄,猶天之風雨雷電,風雨雷電出於天,而人且能為之,而自己之精神魂魄,豈不能自生自養,自保自煉乎。知搖空得風,則鼓吾橐籥可以生氣,知噓物得水,則胎吾之氣可以化精,知注水則鳴,則煉吾之精可以制魄,知擊石即光,則鍛吾之魂可以益神。是則觀天之道,執天之行,而陰符之制在氣,而氣之制在心,想火則熱,想水則寒,潛天而天,潛地而地,千變萬化,無不可為矣,德同天地,信哉。

  關尹子曰:五雲之變,可以卜當年之豐歉,八風之朝,可以卜當時之吉凶,是知休咎災祥,一氣之運耳。渾人我,同天地,而彼私智認而已之。

  抱一子曰:五雲八風,有災有祥,皆一氣之運,而預見休咎於天地者也,氣之為氣,神矣哉!靈矣哉!而昧者不知也。一人感之,而五云為之變,八風為之遷,蓋有至靈至神者存乎其中,如是,則曰人曰我,曰天曰地,莫不貫通,而私智認為己有,安知虛徹靈通大同之道哉。

  關尹子曰:天地寓,萬物寓,我寓,道寓,苟離於寓,道亦不立。

  抱一子曰:寓者,在己無居之謂也。昔人謂: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非寓而何?我寓,則天地寓,天地非自成,待我天天地地而成也,故我寓,則天地寓,天地寓,則萬物寓。我與天地萬物皆寓矣,而道獨不寓而長存焉,則我與道為二矣,道何立哉?其人存,則其道存,其人亡,則其道息,故苟離於寓,道亦不立。

  1. 此句,《關尹子》作『兩精相搏』。
  2. 此句,《關尹子》(載《叢書集成初編》)和《無上妙道文始真經》(載《道藏》慕字號)皆作『純純各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