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336

巻三百三十五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三百三十六 巻三百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三十六
  明 賀復徴 編
  序五十六
  送幽州李端公序唐韓愈
  元年今相國李公為吏部員外郎愈嘗與偕朝道語幽州司徒公之賢曰某前年被詔告禮幽州入其地迓勞之使里至每進益恭及郊司徒公紅帓首鞾袴握刀左右雜佩弓韔服矢挿房俯立迎道左某禮辭曰公天子之宰禮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將服承命卒不得辭上堂即客階坐必東向愈曰國家失太平於今六十年夫十日十二子相配數窮六十其將復平平必自幽州始亂之所出也今天子大聖司徒公勤於禮庶㡬帥先河南北之將來覲奉職如開元時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數數焉為上言元年之言始合矣端公嵗時來夀其親東都東都之大夫士莫不拜於門其為人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萬嵗請以愈言為使歸之獻
  送楊支使序韓愈
  愈在京師時嘗聞當今藩翰之賔客惟宣州為多賢與之游者二人隴西李博清河崔羣羣與博之為人吾知之道不行於主人與之處者非其類雖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羣博論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雖不盡與之游皆可信而得其為人矣愈未嘗至宣州而樂頌其主人之賢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於門下其來而鎮茲土也有問湖南之賔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詔為邑於陽山然後得謁湖南之賔客於幕下於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儀之之來也聞其言而見其行則向之所謂羣與博者吾何先後焉儀之智足以造謀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詩書六藝之學先聖賢之徳音以成其文以附其質宜乎從事於是府而流聲實於天朝也夫樂道人之善以勤其歸者乃吾之心也謂我為邑長於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詩者歌以繫之
  送鄭尚書序韓愈
  嶺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𨽻嶺南節度府其四十餘分四府府各置帥然獨嶺南節度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啓問起居謝守地不得即賀以為禮嵗時必遣賀問致水土物大府帥或道過其府府帥必戎服左握刀右屬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帥先入據館帥守屛若將趨入拜庭之為者大府與之為讓至一再乃敢改服以賔主見適位執爵皆興拜不許乃止䖍若小侯之事大國有大事諮而後行𨽻府之州離府逺者至三千里懸隔山海使必數月而後能至蠻夷悍輕易怨以變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島颿風一日踔數千里漫瀾不見蹤跡控御失所依險阻結黨仇機毒矢kao以待將吏撞搪呼號以相和應蜂屯蟻雜不可爬梳好則人怒則獸故常薄其征入簡節而踈目時有所遺漏不究切之長養以兒子至紛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獮之盡根株痛斷乃止其海外雜國若躭浮羅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臘於陀利之屬東南際天地以萬數或時𠉀風潮朝貢蠻胡賈人舶交海中若嶺南帥得其人則一邊盡治不相㓂盜賊殺無風魚之災水旱癘毒之患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竒物溢於中國不可勝用故選帥常重於他鎮非有文武威風知大體可畏信者則不幸往往有事長慶三年四月以工部尚書鄭公為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往踐其任鄭公嘗以節鎮襄陽又帥滄景徳棣歴河南尹華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稱道入朝為金吾將軍散騎常侍工部侍郎尚書家屬百人無數畆之宅僦屋以居可謂貴而能貧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悅將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詩者咸相率為詩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韻必以來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來歸疾也
  送許郢州序韓愈
  愈嘗以書自通於於公累數百言其大要言先達之士得人而託之則道徳彰而名聞流後進之士得人而託之則事業顯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雖恆相求而不相遇於公不以其言為不可復書曰足下之言是也於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與卑鄙庸陋相應答如影響是非忠乎君而樂乎善以國家之務為己任者乎愈雖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謂之知巳恆矜而誦之情已至而事不從小人之所不為也故於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為於公贈凡天下之事成於自同而敗於自異為刺史者恆私於其民不以實應乎府為觀察使者恆急於其賦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觀察使不得其政財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窮而賦愈急其不去為盜也亦幸矣誠使刺史不私於其民觀察使不急於其賦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獨厚觀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歛不可以獨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於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縣之於州猶州之於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臨乎下同則成異則敗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賢其誰能信之愈於使君非燕遊一朝之好也故其贈行不以頌而以規
  送楊少尹序韓愈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於時公卿設供張祖道都門外車數百兩道路觀者多歎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跡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説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䟽其意豈異也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兩馬幾疋道傍觀者亦有歎息知其為賢與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蹤跡否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絶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於歸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逰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與其在斯人與
  送殷員外序韓愈
  唐受天命為天子凡四方萬國不問海內外無小大咸臣順於朝時節貢水土百物大者特來小者附集元和睿聖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內就法度十二年詔曰四方萬國惟回鶻於唐最親奉職尤謹丞相其選宗室四品一人持節往賜君長告之朕意又選學有經法通知時事者一人與之為貳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餞酒半右庶子韓愈執盞言曰殷大夫今人適數百里出門惘惘有離別可憐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刺刺不能休今子使萬里外國獨無㡬㣲出於言靣豈不真知輕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應詔真誠知人士不通經果不足用於是相屬為詩以道其行雲
  送水陸運使韓侍御歸所治序韓愈
  六年冬振武軍吏走驛馬詣闕告饑公卿廷議以轉運使不得其人宜選才幹之士往換之吾族子重華適當其任至則出贓罪吏九百餘人脫其桎梏給耒耜與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償所負釋其粟之在吏者四十萬斛不徴吏得去罪死假種糧齒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奮相率盡力以奉其令而又為之奔走經營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連二嵗大熟吏得盡償其所亡失四十萬斛者而私其嬴餘得以蘇息軍不復饑君曰此未足為天子言請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令各就高為堡東起振武轉而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㓂不能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罷漕輓之費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錢千三百萬八年詔拜殿中侍御史錫服朱金銀緋其冬來朝奏曰得益開田四千頃則盡可以給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頃法當用人七千臣令吏於無事時督習弓矢為戰守偹因可以制虜庶㡬所謂兵農兼事務一而兩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議吾以為邊軍皆不知耕作開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車船自他郡往輸乘沙逆河逺者數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恆苦食不繼今君所請田皆故秦漢時郡縣地其課績又已驗曰若從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數也今天子方舉羣䇿以收太平之功寧使士有不盡用之歎懷竒見而不得設施也君又何憂而中臺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韓君前領三縣紀綱三州奏課常為天下第一行其計於邊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盡用其策西北邊故所沒地可指期而有也聞其歸皆相勉為詩以推大之而屬予為序
  送董邵南序韓愈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舉進士連不得志於有司懷抱利噐鬰鬰適茲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時茍慕義強仁者皆愛惜焉矧燕趙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嘗聞風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於古所云耶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之有所感矣為我弔望諸君之墓而觀於其市復有昔時屠狗者乎為我謝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石處士序韓愈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為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榖之間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㳺未嘗以事辭勸之仕不應坐一室左右圖書與之語道理辯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為某來耶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於家方今㓂聚於垣師環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強委重焉其何説之辭於是譔書詞具馬幣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內宵則沐浴戒行事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於常所來往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決去就為先生別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遂以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恆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饑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味於謟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於大夫而私便其身圖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於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遂各為歌詩六韻遣愈為之序雲
  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韓愈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輙取之羣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㧞其尤暮取一人焉㧞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軰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諮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徳而問業焉搢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託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愈縻於茲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懷耶生既至拜公於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王秀才序韓愈
  吾少時讀醉鄉記私怪隠居者無所累於世而猶有是言豈誠㫖於味耶及讀阮籍陶濳詩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於是有託而逃焉者也若顔氏子操瓢與簞曾參歌聲若出金石彼得聖人而師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於外也固不暇尚何麴糵之託而昏㝠之逃耶吾又以為悲醉鄉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貞觀開元之丕績在廷之臣爭言事當此時醉鄉之後世又以直廢吾既悲醉鄉之文辭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識其子孫今子之來見我也無所挾吾猶將張之況文與行不失其世守渾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見信於世也於其行姑與之飲酒
  送何堅序韓愈
  何於韓同姓為近堅以進士舉於吾為同業其在太學也吾為愽士堅為生生愽士為同道其識堅也十年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業也同道也故人也於其不得願而歸其可以無言邪堅道州人道之守陽公賢也道於湖南為屬州湖南楊公又賢也堅為民堅又賢也湖南得道為屬道得堅為民堅歸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陽公之令道亦唱其縣與其比州服楊公之令吾聞鳥有鳯者恆出於有道之國當漢時黃覇為潁川是鳥實集而鳴焉若史可信堅歸吾將賀其見鳯而聞其鳴也已
  送孟東野序韓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鬰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䕫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逺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荘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𣆀申不害韓非眘到田騈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絶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醜其徳莫之顧耶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昻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遊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耶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
  送王秀才序韓愈
  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慱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蓋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為荘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聖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不傳惟太史公書弟子傳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於商瞿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蓋出曾子自孔子沒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吾少而樂觀焉太原王塤示予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悅孟子而屢賛其文辭夫沿河而下苟不止雖有遲疾必至於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止終莫幸而致焉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於楊墨老荘佛之學而欲之聖人之道猶航㫁港絶潢以望至於海也故求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塤之所由既㡬於知道如又得其𦨣與檝知沿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送齊皥下第序韓愈
  古之所謂公無私者其取捨進退無擇於親踈逺邇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視上也亦惟視其舉黜之當否不以親踈逺邇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擇誼怛乎其無憂於下也下之人克已慎行確乎其無惑於上也是故為君不勞而為臣甚易見一善焉可得詳而舉也見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於是乎舉讐舉子之事載之傳中而稱美之而謂之忠見一善焉若親與邇不敢舉也見一不善焉若逺與踈不敢去也衆之所同好焉矯而出之乃公也衆之所同惡焉激而舉之乃忠也於是乎有違心之行有怫志之言有內愧之名若然者俗所謂良有司也膚受之訴不行於君巧言之誣不起於人矣烏虖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勞乎為有司者不亦難乎為人嚮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過也則曰有司焉則非有司之過也則曰今舉天下人焉則非今舉天下人之過也蓋其漸有因其本有根生於私其親成於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謂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實難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終能復古乎若高陽齊生者其起予者乎齊生之兄為時名相出藩於南朝之碩臣皆其舊交齊生舉進士有司用是連枉齊生齊生不以雲乃曰我之未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將利吾噐而俟其時耳抱負其業東歸於家吾觀於人有不得志則非其上者衆矣亦莫計其身之短長也若齊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闗於有司其不亦鮮乎哉吾用是知齊生後日誠良有司也能復古者也公無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李願歸盤谷序韓愈
  太行之陽有盤谷盤谷之間泉甘而土肥草木叢茂居民鮮少或曰謂其環兩山之間故曰盤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勢阻隠者之所盤旋友人李願居之願之言曰人之稱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澤施於人名聲昭於時坐於廟朝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則樹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途供給之人各執其物夾道而疾馳喜有賞怒有刑才俊滿前道古今而譽盛徳入耳而不煩曲眉豐頰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翳長䄂粉白黛綠者列屋而閒居妬寵而負恃爭妍而取憐大丈夫之遇知於天子用力於當世者之所為也吾非惡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窮居而閒處升高而望逺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採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之安與其有譽於前孰若無毀於其後與其有樂於身孰若無憂於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大丈夫不遇於時者之所為也我則行之伺𠉀於公卿之門奔走於形勢之途足將進而趦趄口將言而囁嚅處穢汚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徼倖於萬一老死而後止者其於為人賢不肖何如也昌黎韓愈聞其言而壯之與之酒而為之歌曰
  盤之中維子之宮盤之土可以稼盤之泉可濯可沿盤之阻誰爭子所𥥆而深廓其有容繚而曲如往而復嗟盤之樂兮樂且無央虎豹逺跡兮蛟龍遁藏鬼神守䕶兮呵禁不祥飲則食兮夀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於盤兮終吾生以徜徉
  送區冊序韓愈
  陽山天下之窮處也陸有丘陵之險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橫波之石亷利侔劍㦸舟上下失勢破碎淪溺者往往有之縣郭無居民官無丞尉夾江荒茅篁竹之間小吏十餘家皆鳥言夷面始至言語不通畫地為字然後可告以出租賦奉期約是以賔客游從之士無所為而至愈待罪於斯且半嵗矣有區音歐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拏舟而來升自賔階儀觀甚偉坐與之語文義卓然荘周雲逃空虛者聞人足音跫音空然而喜矣況如斯人者豈易得哉入吾室聞詩書仁義之説欣然喜若有志於其間也與之翳嘉林坐石磯投竿而漁陶然以樂若能遺外聲利而不厭乎貧賤也嵗之初吉歸拜其親酒壺既傾序以識別
  送廖道士序韓愈
  五嶽於中州衡山最逺南方之山巋然高而大者以百數獨衡為宗最逺而獨為宗其神必靈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駛其最髙而橫絶南北者嶺郴之為州在嶺之上測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氣於是焉窮氣之所窮盛而不過必蜿蟺扶輿磅礴而鬱積衡山之神既靈而郴之為州又當中州清淑之氣蜿蟺扶輿磅礴而鬱積其水土之所生神氣之所感白金水銀丹砂石英鍾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尋之名材不能獨當也意必有魁竒忠信材徳之民生其間吾又未見也其無乃迷惑溺沒於佛老之學而不出邪廖師郴民而學於衡山氣專而容寂多藝而善遊豈吾所謂魁竒而迷溺者邪廖師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與遊訪之而不吾告何也於其別申以問之
  送浮屠文暢師序韓愈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問其名則非校其行則是可以與之游乎揚子雲稱在門墻則揮之在夷狄則進之吾取以為法焉浮屠師文暢喜文章其周遊天下凡有行必請於搢紳先生以求詠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將行東南柳君宗元為之請解其裝得所得敘詩累百餘篇非至篤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無以聖人之道告之者而徒舉浮屠之説贈焉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説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謁吾徒而來請也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樂聞其説而請之如吾徒者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為浮屠之説而瀆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獸蠢蠢然聖人者立然後知宮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於天下萬物得其宜措之於其躬體安而氣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文武以是傳之周公孔子書之於冊中國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為而孰傳之耶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夫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為已害也猶且不脫焉弱之肉強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邪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為者惑也悅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余既重柳請又嘉浮屠能喜文辭於是乎言
  送高閑上人序韓愈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於心不挫於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於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於丸秋之於奕伯倫之於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嚌其胾者也徃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伎喜怒窘窮憂悲愉快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觀於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鬬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今閑之於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情炎於中利慾鬭進有得有䘮勃然不釋然後一決於書而後旭可㡬也今閑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於世必淡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頺墮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於書得無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閑如通其術則吾不能知矣
  贈張童子序韓愈
  天下之以明二經舉於禮部者嵗至三千人始自縣考試定其可舉者然後升於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州若府總其屬之所升又考試之如縣加察詳焉定其可舉者然後貢於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謂之鄉貢有司者總州府之所升而考試之加察詳焉第其可進者以名上於天子而藏之屬之吏部嵗不及二百人謂之出身能在是選者厥惟艱哉二經章句僅數十萬言其傳注在外皆誦之又約知其大説繇是舉者或逺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三千之數而升於禮部矣又或逺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二百之數而進於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終身不得與焉者張童子生九年自州縣達禮部一舉而進立於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繇是拜衛兵曹之命人皆謂童子耳目明達神氣以靈余亦偉童子之獨出於等夷也童子請於其官之長隨父而寧母嵗八月自京師道陜南至虢東及洛師北過大河之陽九月始來及鄭自朝之聞人以及伍都之伯長羣吏皆厚其餼賂或作歌詩以嘉童子童子亦榮矣雖然愈將進童子於道使人謂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與長也異觀少之時人惟童子之異及其長也將責成人之禮焉成人之禮非盡於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則童子宜暫息乎其已學者而勤乎其未學者可也愈與童子俱陸公之門人也慕迴路二子之相請贈與處也故有以贈童子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三十六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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