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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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七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書四
  書劉禹疇行孝傳後明劉基
  世之所謂浮屠果何道而能使人信奉之若是哉人情莫不好安樂而惡憂患故惴之必於其所恆懼誘之必於其所恆願然後不待驅而自赴浮屠氏設為禍福之説其亦巧於致人與夫四海之衆林林也而無不為其所致何哉彼固非止惑愚昧而已也人情無不愛其親親歿矣哀痛之情未寘而謂㝠㝠之中欲加以罪孰不惕然而動於其心哉間有疑焉則羣咻之若目見其死者拘於囹圄受箠撻而望救者故中材之人莫不波馳而蟻附雖有篤行守道之親則亦文致其罪以告哀於土偶木俑之前彼固自以為孝而不知其為大不孝豈不哀哉且彼謂戕物者必償其死故有牛馬羊豕蛇虺之獄謂天下之蠢動者舉不可殺也今夫虎豹鷹鸇搏擊蜚走以食日不知其㡬何而獨無罪也哉人之殺物有獄矣虎豹食人而無獄何其重禽獸而輕人也彼又謂婦人之舉子者必有大罪故兒女子尤篤信其説以致㤙於其母吾不知司是獄者誰歟人必有母將舍其母而獄人之母歟將並與其母而獄之與獄其母不孝舍其母而獄人之母不公不孝不公俱不可以令二者必居一焉將見羣起而攻之矣雖有獄誰與治之宰天地者帝也彼則謂有佛焉至論佛之所謂呴呴嫗嫗若老婦然有呼而求救不論是非雖窮凶極惡無不引手援之使有罪者勿恆刑是以情破法也夫法出於帝而佛破之是自獲罪於天也吾知其無是事也昭昭矣以劉子之賢其不為所惑無足怪者吾獨悲夫天下之為劉子者不多也故又為之言以寤夫知愛其親而不知道者
  書斷獄記後劉基
  往嵗朝廷慮天下斷獄之未審用中書御史臺議遣官審覆論報僕時居山間聞人言之山嶽震疊如雷雨之將至隂雨鳴條飛電爍目豪民猾吏竄伏如鼠俱自期不能免而啣寃抱痛之民莫不伸眉引項若槁葉之待滋潤及其至則風止雨霽望者如敗軍之歸而畏者如鷹隼之脫條而得扶揺也則怪而問於老成更事之人咸曰斷大獄必視成案茍無其隙不得而更焉因退自太息曰茍如是烏用是審覆者為哉於是大信刀筆之真能生死人矣既又聞諸人曰非朝廷意也奉命者之不恪耳及觀國子博士黃先生所敘御史蘇公慮囚湖北所平反事曷嘗拘於成案哉然後知賢人所為固與衆人異矣夫以一湖北之地公一廵歴而所平反者八事所擿豪右之持吏而泥法者又數事豈他道之無寃民耶無蘇公而已矣僕嘗往觀於牧民之以簡訟名者之其庭草生於階視其幾塵積於牘徐而訪於其鄉察其田裡之間則強梁橫行怨聲盈路問其故曰官不受詞無所訴受之而已矣大吏至則曰官能不生事民譁非官罪也則皆扶出之訴者悉含垢去則轉以相告無復來者由是卒獲簡訟之名嗚呼輿圖廣矣不皆得蘇公彼上報於朝廷者又將獲偹事之賞矣然後怨憤之氣抝而為鬭殺激而為盜賊鬰而為災沴上應乎天誰之咎哉嗚呼使人人如蘇公刑期於無刑不難矣明天子在上庶其見之則求諸老成以為典刑舍是編其奚適哉
  書鄒浩傳後周忱
  予嘗奉詔纂集歴代名臣奏議得宋右正言鄒浩諌立劉後疏反覆㡬二千言讀之使人毛髪森悚又見當時有陽翟田畫監京城門見浩因言得罪告之曰使志完隱黙官京師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豈獨嶺海之間能死人哉及浩之南遷人莫敢顧而宗正寺主簿王回獨歛交㳺錢為治裝且慰安其困事覺下詔獄御史詰之即自服曰實曽與謀不敢欺也是三人者在當時相友善皆以氣節自許距今已三百餘年聞其危言讜論凜然若有生氣其忠肝義膽且與日月爭光可也浩之裔孫今為常山主簿出史傳示予因書田王二人之言以附於後使觀者知浩為忠臣而畫回在當時為益友也
  歐陽公書王彥章事徐一夔
  古人為文非徒然也蓋必有為而作宋至慶厯蓋已四十年不用兵矣一旦趙元昊叛兵聚西陲歴四五年而攻守之計不決歐陽公獨持用竒取勝之議朝廷不以為然而邉將多失機㑹公以梁將王彥章之善於用竒也故於其事獨惓惓焉彥章姓王氏鄆州夀張人號王鐡鎗事梁至宣義軍節度使梁晉交爭河上之戰凡數百合彥章戰輙勝至於徳勝之戰尤竒末帝時小人段凝用事忌彥章功名唐兵攻兗州故與嬴卒遂至於敗見執於唐死之歐陽公著五代史既列彥章於死節傳而加感憤歎息其後在河北又得其家傳並畵像以家傳補舊吏之畧以畫像損壞重加補緝且為著畫像記至於徳勝之戰傳既書之畫像記復申言之不厭於複所以然者蓋致其希慕不可及之意而警發當時用兵者之不尚竒也議者以謂古之良將多矣歐陽公何獨惓惓於彥章其意蓋不足於公也夫公不舉古之良將而獨舉彥章非謂古之良將不善用竒也蓋舉近則人易知所謂殷監不逺在夏後之世是也若謂彥章事梁為亂賊之黨而以其死為徒知食焉不避其難之為義則尤大非且自古亂賊莫甚於漢之莾操梁雖倔起乗唐衰而取之視莾操尤當末減且揚雄嘗事莾矣荀彧嘗事操矣彥章起自卒伍素不知書尚得而咎之哉彥章之事梁政如舅以嬖妾為妻為之婦者何敢不以為姑乎茍其説行非特不知歐陽公之意有在且不知五季之世死節之臣為不多見使彥章之忠義不白於天下後世無以為人臣勸因著於篇
  書宋諸賢墨蹟後李東陽
  右宋李忠定公書一張忠獻公書一趙忠簡公劄子一外小帖一呂太保安老李𠫵政泰發書各一姑蘇沈啓南氏所藏者吳太史原博擕至京師予得而觀之嗚呼天下未有不用君子而治不用小人而亂者宋之衰非無君子而患於不能用然其君子亦有過焉秦檜首惡天下所繇亂賢如忠獻實與薦之泰發雖與持議禍至死初不能無𠫵政之屈此其所憾者呂非純才仇視諸賢無足深論忠定再罷乃繇忠獻忠簡雖與忠獻合而屢惑讒間至悉變其所為則所謂君子亦不能同心戮力自貽矛盾之患何怪乎國勢之不昌小人之禍未殄也晦菴謂明大義識事理惟忠定兼之蓋雖張趙不能不各有短長呂李而下其器可知也然使其志論獲行小大畢用皆當有益於世今觀其尺書寸札皆國家天下事也卒令厄塞困頓齎志以歿國亡世改而其辭獨存哀哉
  書皮日休集後王鏊
  予觀襲美與魯望倡和跌宕恠偉真所謂兩雄力相當者及讀其集所謂文藪者亦多感慨激昻六箴有檢身勅巳之志反招逐癘有抑邪扶正之志鹿門隱書有閔時病俗之志七愛三羞有傷今懷古之志文中子碑配享昌黎請孟子為學科又㡬於知道者及讀唐書則曰黃巢入闗以為翰林學士朱子綱目亦書之驚曰襲美乃至是耶讀其文未嘗不悲其志壯其詞惜其遭時之不幸也守之不固也而以為恨曽不得與王維鄭䖍為伍一日覽陸務觀渭南集曰襲美晩遯吳越死焉有子光業為吳越相四世孫公弼在慶厯間名士也方吳越時中原隔絶乃有妄人造謗謂襲美隳節巢賊宋景文喜取小説入正史公弼欲辨之於朝不及而卒尹師魯皮子良墓誌亦云曽祖日休避廣明之難徙籍㑹稽及錢氏王其地遂依之官太常博士贈禮部尚書則其事益信矣嗚呼襲美千載之寃至是始雪矣不獨雪襲美之寃亦以雪吾儒之恥也曰南部新書亦載巢令日休作䜟語有裏頭三屈律之語遂為所害何耶此亦傳聞之語也然亦可見其不屈於賊矣曰後之為史則何如曰所聞異詞所傳異聞信以傳信疑以傳疑此春秋之法也
  閒書杜律楊慎
  杜詩可以意觧而不可以辭解必不可已而解之可以一句一首解而不可以全帙解全帙解必有牽強不通反為作者之累世傳虞伯生註杜七言律本不出自伯生筆乃張伯成為之後人駕名於伯生耳其註首解恨別雲杜公初至成都未得所依故以別為恨不知唐室板蕩故園䧟虜雖得所依豈不以別為恨公豈如江佑淮商風水為鄊船作宅一得醉飽不思家者乎解揺落深知宋玉悲雲惟深知其故故千年之後且為悲歎惟其亦吾之師故閔其蕭條解生長明妃一首雲惟其去紫臺故春風面不可見惟其獨留青塜故環珮聲歸月下聞此乃村學究腐爛講套語豈可牋杜乎解曽閔朱旗北斗閒雲亦嘗樹旌旗於北斗城中以享安閒之富貴北斗閒三字而上下添十二字乃成文何異世傳怒揮門不報打鋪路無籠之謔謡耶織女機絲虛夜月石鯨鱗甲動秋風本言亂離蕭條之狀而解雲織女不能機杼故曰虛石鯨相傳有靈故曰動此何異眯目而道黒白者綵筆昔曽干氣象本説登山而雲以文彩弄筆干動時貴以擬飛騰此又視老杜為鑚刺乞哀之徒矣幽棲地僻一首本是喜客至之意乃雲亦姑以覘其誠意否是杜之隂險逆詐也豈所謂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者乎預傳籍籍新京兆青史無勞數趙張本是期以古賢乃註雲此去朝廷定有陞擢既為京兆少尹必陞三輔大尹此何異星士夀書預冩賞帖耶可惡可厭其他尚多聊舉一二耳牽纒之長實累千里此既晦杜意又汚虞名曷鑱其板勿悞人也
  書張思欽巻王守仁
  三原張思欽元相將葬其親卜有日矣南走數千里而來請銘於予予之不為文也乆矣辭之固而請弗已則與之坐而問曰子之乞銘於我也將以圖不朽於其親也則亦寧非孝子之心乎雖然子以為孝子之圖不朽於其親也盡於是而已乎將猶有進於是者也夫圖之於人也則曷若圖之於子乎傳之於其人之口也則曷若傳之於其子之身乎故子為賢人也則其父為賢人之父矣子為聖人也則其父為聖人之父矣其與託之於人之言也孰愈夫叔梁紇之名至今為不朽矣則亦以仲尼之為子耶抑亦以他人為之銘耶思欽蹙然而起稽顙而後拜曰元相非至於夫子之門則㡬失所以圖不朽於其親者矣明日入而問聖人之學則語以格致之説焉求格致之要則語之以良知之説焉思欽躍然而起拜而復稽曰元相茍非至於夫子之門則尚未知有其心又何以圖不朽於其親乎請歸葬吾親而來卒業於夫子之門則庶㡬其不朽之圖矣
  書秦風蒹葭三章後唐順之
  嘉靖戊申秋七月二十五日夜雷雨大作萬艘震蕩平明開霽則河水増髙四五尺矣余與諸生泛小舠如陳渡臨流歌嘯渺然有千里江湖之思因詠秦風蒹葭三章則宛如目前風景而所謂伊人者猶庶㡬見之見秦時風俗不雄心於戈矛戰鬭則逞技於獫歇射獵至其聲利所驅雖豪傑亦且側足於寺人媚子之間方以為榮而不知愧其義士亦且沉酣豢養與君為殉而不可贖蓋靡然矜俠趨勢之甚矣而乃有遺世獨立澹乎埃𡏖之外若斯人者豈所謂一國之人皆若狂而此其獨醒者歟抑亦以秦之不足與而優㳺肥遁若後來鑿壞羊裘之徒者在當時固已有人歟余獨惜其風可聞而姓名不著不得與鑿壞羊裘之徒並列隱逸傳然鑿壞羊裘之徒以其身而逃之蒹葭伊人者乃並其姓名而逃之此又其所以為至也噫嘻士固有不慕乎當世之榮而亦何心於後世之名也哉因慨然為之一笑遂書以示諸生
  書黃山谷詩後唐順之
  黃豫章詩真有慿虛欲仙之意此人似一生未嘗食煙火食者唐人蓋絶未見有到此者也雖韋蘇州之髙潔亦須讓出一頭地耳試具眼叅之吾若得一片靜地非特斷葷當須絶粒矣蓋自覺與世味少緣矣然非為作詩計也
  書地理鶴岡況君巻唐順之
  叩巫卜星相堪輿之家而問焉曰吉乎未必然也而聞者驟然喜叩巫卜星相堪輿之家而問焉曰凶乎未必然也而聞者驟然悲則是巫卜星相堪輿常操吉人凶人悲人喜人之權以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吉凶悲喜一繫於巫卜星相堪輿之口而聽焉若是何也人情常喜希覬乎其所不可必而常揣摩乎其所不可知而術家馮鬼神以自神故多言而或信巧發而竒中操希覬之心與揣摩之見而叩之馮鬼神之人而投之巧發竒中之説宜其入之深也諸家之中其尤熾者曰堪輿其指畫天地支離五行八卦竒中之説尤多而人尤尊之堪輿家吾不知其所始吾意其初本以𠉀土驗氣測量水胍以寧死者而贊慈孝如是而已蓋未始有鬼䕃之説也自茲説之行至使子孫露其先人不葬以待吉地與吉日致其人而不免於水火者有矣或取土中數十年之陳胔非有山崩水齧而好數徙之甚者豫章饒歙之間盜地以葬往往至於殺人而不止然則堪輿家之說吾懼其不為祥而為孽也夫儒者之論殃慶歸之積善與惡其説至精猶或半驗半不驗則天道之逺也而謂既朽之骨叢禍叢福若呼谷而響答焉其亦未必然歟鶴岡況君精於術而能竒中者也曩余葬母實藉於君然余之藉君非其吉凶禍福之謂也君間嘗請文於余嗚呼挾君之術以㳺於世其有不能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悲喜有不惟君之為聽者歟然則余言何能輕重君耶君如有意乎余言也則君其務為𠉀土驗氣以寧死者毋務為吉凶禍福以邀生者而孝子慈孫有溺於吉凶之説其亦以余言解之而已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七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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