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426

巻四百二十五 文章辨體彚選 巻四百二十六 巻四百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二十六
  明 賀復徴 編
  議三
  孔子廟堂議明宋濓
  世之言禮者咸取法於孔子然則為廟以祀之其可不稽於古之禮乎不以古之禮祀孔子是䙝祀也䙝祀不敬不敬則無福奈何今之人與古異也古者將祭主人朝服即位於阼階東西靣祝告利成主人立於阼階上西靣屍出入主人降立於阼階東西靣此皆主人之正位也卒脀祝盥於洗升自西階主人盥升自阼階祝先入南靣主人從戶內西靣祝酌奠主人西靣再拜稽首皆為几筵之在西也屍升筵主人西靣立於戶內拜妥屍屍酢主人主人西靣奠爵拜皆為屍之在西也漢晉春秋所載章帝元和二年幸魯祀孔子帝升廟西靣再拜開元禮亦謂先聖東向先師南向三獻官皆西向是猶未失古之意也今襲開元二十七年之制遷神於南靣而行禮者北靣則非神道尚右之義矣古者造木主以棲神天子諸侯之廟皆有主卿大夫士雖無之大夫束帛以依神士結茅為菆無有像設之事開元禮亦謂設先聖神座於堂上西楹間設先師神座於先聖神座東北席皆以莞則尚掃地而祭也今因開元八年之制搏土而肖像焉則失神而明之之義矣古者灌用鬯臭鬱合鬯臭隂達於淵泉旣灌然後迎牲致隂氣也蕭合黍稷臭陽達於牆屋故旣奠然後炳蕭合羶薌葢求神於隂陽也今用薰薌代之庸非簡乎古者朝覲會同與凡郊廟祭饗之事皆設庭燎司烜共之火師監之其數則天子百公五十餘三十以為不若是則不嚴且敬也今以秉炬當之庸非瀆乎古之有道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此之謂先師若漢禮有髙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之類也又凡始立學者必釋奠於先聖先師釋奠必有合有國故則否謂國無先聖先師則所釋奠者當與隣國合若唐虞有䕫伯夷周有周公魯有孔子則各自奠之不合也當是時學者各自祭其先師非其師弗學也非其學弗祭也學校旣廢天下莫知所師孔子集羣聖之大成顔囘曽參孔伋孟軻實傳孔子之道尊之以為先聖先師而通祀於天下固宜其餘當各及其邦之先賢雖七十二子之祀亦當罷去而於國學設之庻幾弗悖禮意開元禮國學祀先聖孔子以顔子等七十二賢配諸州但以先師顔子配今也雜寘而妄列甚至荀況之言性惡揚雄之事王莽王弼之宗莊老賈逵之忽細行杜預之建短䘮馬融之黨附勢家亦厠其中吾不知其為何説也古者立學專以明人倫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上祖也今一切寘而不講顔囘曽參孔伋子也配享堂上顔路曽㸃孔鯉父也列祀廡間張載則二程之表叔也乃坐其下淳祐初張居程上後因國子監集議再定張遂居程下顛倒彜倫莫此為甚吾又不知其為何説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贄故始入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今專用春秋亦非釋奠有樂無屍而釋菜無樂是二者之重輕繫乎樂之有無也今則襲用魏漢律所制大晟之樂乃先儒所謂亂世之音者也其可乎哉古者釋奠釋菜名義雖存其儀注皆不可知唐開元禮彷彿儀禮饋食篇節文為詳所謂三獻各於獻後飲福即屍酢主人主婦及賔之義也今憚其煩惟初獻者得行之其可乎哉嗚呼學校者禮之所自出猶河瀆之宗瀛海也猶山嶽之祖崑崙也今乃舛繆若是則其他可知矣禮固非士庻人之所敢議有人心者孰能黙黙以自安乎雖然此姑言其畧爾若夫廟制之非宜冕服之無章器用則雜乎雅俗升降則昧乎左右如此類甚多雖更僕不可盡也或者則曰子之言信辨矣建安熊氏欲以伏羲為道統之宗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各以次而列焉臯陶伊尹太公望周公曁稷契夷益傅説箕子皆可與享於先王天子公卿所宜師式也當以此秩祀天子之學若孔子實兼祖述憲章之任其為通祀則自天子下達矣茍如其言則道統益尊三皇不汨於醫師太公不辱於武夫也不識可乎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學其所謂先聖者虞庠則以舜夏學則以禹殷學則以湯東膠則以文王復各取當時左右四聖成其德業者謂之先師以配享焉此固天子立學之法也奚為而不可也
  孔子廟庭從祀議王禕
  孔子廟庭從祀者凡百有五人自澹臺滅明至孔鯉七十一人皆受業聖人之門而承聖人之教者也自左丘明至許衡三十四人皆傳註聖經尊崇聖學而有切於聖人之道者也葢自唐貞觀二十一年始以左丘明至范寗等二十一人從祀廟庭及宋元豐七年復増荀況揚雄韓愈以世次先後從祀左丘明二十一人之間淳祐二年乃以周敦頥程顥程頥張載朱熹列於從祀景定二年又増張栻呂祖謙咸淳三年又增邵雍司馬光及元皇慶二年乃以許衡繼宋九儒居從祀之列所謂三十四人者也以今論之漢儒之從祀者十四人而猶闕者一人董仲舒是也唐之從祀者一人而猶闕者一人孔頴達是也宋之從祀者九人而猶闕者四人范仲淹歐陽修真德秀魏了翁是也元之從祀者一人而猶闕者一人吳澄是也自夫孟軻旣往聖學不明邪説盛行異端並起厯秦至漢諸儒繼作然完經翼傳局於顓門之學而於聖人之道莫或有聞惟董仲舒於其間號稱醇儒其學博通諸經於春秋之義尢精所以告其君者如天人性命仁義禮樂以及彊勉遵行正誼明道之論皆他儒之所不能道至其告時君罷黜百家表章六經以隆孔子之教使道術有統異端息滅民到於今賴之則所以尊崇聖學者其功殆不在孟子下以荀況之言性惡揚雄之事新莽猶獲從祀而仲舒顧在所不取何也秦火之後聖經闕逸漢儒收拾散亡各為箋傳而偏學異説各自名家晉宋以來為説滋蔓去聖旣逺莫可攷證學者茫昩不知所歸唐初孔頴達受詔撰定諸經之疏號曰正義自是以來著為定論凡不在於正義者謂之異端誠學者之宗師百世之取信也是其所以傳註聖經者較之馬融鄭康成輩功無所與遜且何休註公羊而黜周王魯王弼註易而專尚清虛害道已甚然在祀列胡獨至於頴達而遺之也聖人之道或著之事功或載之文章用雖不同而實則一致三代以下人才莫盛於宋東都其間慨然以聖人之道為已任而著之行事者范仲淹而巳其言以為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雖伊尹之任無以尚之況當其時天下學術未知所宗尚而仲淹首以中庸授張載以為道學之倡葢其為學本乎六經而其議論無不主於仁義雖勛業之就未究其志而事功所及光明正大實與司馬光相上下自聖道不行世儒徒知章句以為事而孰知聖人經世之志固不專在是也歐陽修與仲淹同時實倡明聖賢之學而著之文章其易春秋諸説詩本義等書發揮經學為精其欲刪諸經正義䜟緯之説一歸於正尤有功於聖道其為言根乎仁義而達之政理所以羽翼六經而載之於萬世至於本論等篇比之韓愈之原道夫復何愧而世之淺者每目之為文人夫文以載道道因文而乃著雖經天緯地者亦謂之文而顧少之哉然則如范仲淹之立功歐陽修之立言皆可謂有功於聖人之道者韓愈司馬光旣列從祀則此二人固決在所當取者也自周敦頥接聖賢千載不傳之秘緒而程頥兄弟承之道統於是有所傳迨朱熹有作五經四子皆有傳註論述統宗會元集聖賢大成紹程子之傳其中更學禁其道不行於是真德秀魏了翁並作力以尊崇朱學為已任而聖賢之學乃復明真氏所著有大學衍義讀書記魏氏所著有九經要義大抵皆黜異端崇正理質諸聖人而不謬其於聖人之道可謂有功而足以纘朱氏所傳之緒矣是則此二人者固又當繼朱氏而列於從祀者也及元興許衡起於北方尊用朱氏之學以教人旣有以任斯道之重而其時吳澄起於南方能有見於前儒之所未及孝經大學中庸易詩書春秋禮皆有傳註隠括古今諸儒之説而折𠂻之其於禮經尤多所刪正凡以補朱氏之未備而其真修實踐葢無非聖賢正大之學則其人又可謂有功於聖人之道固宜於許衡同列於從祀而不可以或遺也按祀法有功於聖道則祀之是七人者其有功於聖人之道如此而從祀闕焉此甚不可蒐累代之曠典昭萬世之公議舉而明之固在今日矣又按聖孫孔伋故列孔鯉之下而曽參亦在曽晳後咸淳三年始升配享於顔孟為四侑東坐而西向父以從祀立廡下而子以配享坐堂上尊卑舛逆莫此為甚聖人之道在於明人倫而先自廢亂何以詔後世借曰曽子子思以傳道為重然子必當為父屈昔魯祀僖公躋之閔公之上傳者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以為逆祀今孔氏曽氏父子之失序非逆祀乎是故曽參孔伋今當降居於曽晳孔鯉之下又司馬光於程顥程頥為先進張載於二程為表叔而位次皆在下其先後次序亦不可不明咸淳之從祀徒依朱子六贊以周二程邵張司馬為序而不知朱子之贊特以形容六君子道德之盛初未嘗定其先後之次胡可遂據以為凖乎是故司馬光張載今當陞居於程顥程頥之上若夫荀況揚雄何休王弼之徒有不當與於從祀者茲又未敢以遽數也嗟乎天下之禮有似緩而實急似輕而實重者以其有關於名教也公議所在孰得而廢之況乎禮文之事自儒者出則於有功聖道之人禮宜所祀也而未稱於禮者固不得置之而不之議也是用疏其為名教所係而公議之不可廢者列之如右
  七出議王禕
  大戴禮本命篇妻有七出不順父母無子淫妬惡疾多言竊盜是也而又有三不去有所取無所歸與更三年之䘮前貧賤後富貴是也凡此聖人所以順男女之際重婚姻之始也後世之議者或曰婦人不順父母淫妬多言竊盜其為罪而見出宜也若無子惡疾乃其不幸非其罪也而去之非禮也聖人之制禮豈其若是嚴甚哉故七出定為五出於禮為稱也曰聖人之制禮嚴與寛葢並用也惟其嚴也故有以合乎天理之公惟其寛也故有順乎人情之正寛嚴相適而制禮之意得矣今自七出言之無子惡疾固婦人之不幸也而出之若過乎嚴矣然三不去者婦人孰無之使其無子惡疾矣而其或有所取無所歸也與更三年之䘮也前貧賤而後富貴也則固不得而去之也是又未嘗不寛甚也夫夫婦之配偶人倫之本也聖人之制禮其必審於此矣故曰寛嚴相適聖人制禮之意所以為中也或曰惡疾無子而或有是三不去者固不去矣使或無是也則其出也庸豈其罪歟曰妻道二一曰奉宗祀也一曰續宗嗣也二者人道之本也今其無子則是絶世也惡疾則是不可與共粢盛也是義之不得不絶者也夫不順父母以其逆德也淫以其亂族也妬以其亂家也多言以其離間也竊盜以其反義也五者其惡德之見絶於人者也無子之絶世惡疾之不可與共粢盛二者其惡德之見絶於天者也其於義所當絶均也或曰古者諸侯一夫人六姪娣兩媵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藉使妻有惡疾無子則固有妾足以生子而奉祀奚必妻之出也曰禮莫重於嫡孽之分所以培化本而窒亂源也庻孽並嫡家國之禍莫不由茲茍因妻有惡疾無子而成庻孽之寵以啓爭奪之禍是家國之大不幸也又況庻人有妻而無妾其為不幸也尤大夫因婦人之不幸而致家國之大不幸輕重之際聖人固有以權衡之而謹其始矣然則以惡疾無子而出妻義之不得已而禮之不可免者也或曰禮者先王教人之具律者聖人御世之凖故禮虛文而律實法也七出之文雖載於禮而五出之法今著於律奚為其不可也曰禮與律非二物也禮者防之於未然律者禁之於已然皆緣人情而為制禮之所不許即律之所不容出於禮則入於律也惡疾無子之當出其著於律厯代相因未之有改由人情之所同也禮律二者均為聖人之所制其輕重之際詳矣七出之目胡獨於今而廢之也故嘗論之夫婦之道以義合以禮成者也其成也則納之以禮不合也則出之以義聖人之所許也禮載諸侯出夫人夫人比至於其國以夫人之禮行至以夫人入使者將命曰寡君不敏不能從而守社稷宗廟使使臣某敢告於執事主人對曰寡君固前辭不教矣寡君敢不敬須以竢命大夫以下出妻夫使人致之曰某不敏不能從而共粢盛某也敢告於侍者主人對曰某之子不肖不敢辟誅敢不敬須以竢命是其進退之間從容遜順有如此先王因其義之不得已而禮之不可免所以存其辭而不廢也是故孔子之家三世嘗出妻矣使果以出妻為難也然則聖人非與由是論之狥私情暱細惠不知禮義之大節謂婦人無子惡疾為不當去而欲減七出為五出者可謂野於禮也巳
  劉靜修從祀議劉定之
  謹按元儒容城劉因德性剛正學識明悟所作詩文理趣出人意表非腐儒曲學循行數墨者所仿彿而進退之際安於義命若其稱許管幼安詠歎陶元亮則傲睨濁世涕唾祿爵之本心可見也是以裕宗不能留世祖不能致因豈不可謂之賢也哉然而建言者遽欲以因列諸孔廟從祀則事體甚重不可以不詳議建言者謂顔子未嘗著書而配享孔子不可以因未著書而不之取夫顔子何可當也孔子之道傳之顔子後世取信於孔子之言其言具於論語載於中庸見於孟子存於易繫辭等書不一而足雖顔子未嘗著書不害其為傳道也譬如蕭何無戰功而髙祖取為漢臣之首房喬無戰功而太宗取為唐臣之首所謂知臣莫若君知弟子莫若師者此之謂也今以因未著書而仰攀顔子為比則是人臣無汗馬之功者皆得攀蕭房為比惡有是理也哉建言者又謂從祀諸賢其中有不能無過者因無過奈何反不得從祀夫及門從學之徒固有狂狷失中者矣又有聚歛而聖人斥其非吾徒短䘮而聖人言其不仁者矣然而莫不親炙溫良恭儉讓之德親受文行忠信之教髙者名列四科餘者亦皆身通六藝是以孔子家語太史公仲尼弟子列傳備書之以為三千之徒此七十子者其最也然則七十子之有過者亦先儒所謂聖人數其事而責之其所善猶多爾至於左丘明以下經師二十二人有未能深明聖經之㫖者矣又有無威儀若劉向好諛佞若王肅者矣然而當世衰道㣲火於秦黃老於漢佛於魏晉之時而此二十二人守其遺經轉相付授講説註釋各竭其才以待後之學者則其為功殆猶周文武成康之子孫雖衰替㣲弱無所振作而尚能保守姬姓之宗祀譜諜以厯閲春秋戰國不亡而倖存者也雖有大過亦將宥之況小失乎今以因無過與七十子二十二經師有過者較量彼此欲得登因於從祀愚竊以為仲尼素王也七十子助其創業者二十二經師助其垂統者也遇其有過議而貸之猶得陪從也非是之比而徒曰我無過可以陪從未之前聞也建言者又謂與因同時若許衡吳澄其德學無以踰因而亦得從祀因豈得獨遺夫因之於衡澄其德學無大弗若也其功則有弗若也何也衡以其行道之功澄以其明道之功當元氏奮自朔漠統據華夏其君臣懵焉不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其徒以至於宋之周程張朱者其道足以撫世御極而衡首倡率誨誘之使知是道之可行至於澄所作諸經纂言發揮洞達自朱子以後依經立説者鮮克儷之是以我朝太宗文皇帝命儒臣修輯五經四書性理大全於澄之説多所採入澄可謂能明是道者矣而因之説未有採者則是因既未若衡之道行於當時又未若澄之道明於後世其不從祀未必為闕典也若乃薛內翰瑄直躬慕古談道淑徒進無附麗退不慕戀勤學好問可謂文矣歸潔其身可謂清矣是以存蒙聖知沒錫美謚其為皇朝名臣夫何間然然論其於道所得以與朱子之徒相比並若黃直卿輔廣之親承㣲言金履祥許謙之推衍緒説尚未知可伯仲其間否也而遽欲從祀竊恐世之君子將以建言者為非愚則諛孰敢和附其説哉故愚以為瑄可無施行因則准昨者所議楊龜山例令其所在官司建祠奉祀庻足以伸敬先賢勸勵來學謹議
  復河套議翁萬達
  葢聞智者必待時而舉事君子不昩勢以圖功是故理有所當盡而機有所宜審志有所必奮而謀有所不可略者是之不備難與慮終矣河套本中國故壤界以黃河固天之所以限中外也詎宜棄而不守藉㓂齎盜然揆以今之時勢則有當復之理而無可乗之機多必奮之志而鮮萬全之算是故不能不為圖事者深長思也河套自周秦以來為國為郡漢置朔方唐城受降據險扼冦往跡具在我太祖以神武定天下成祖躬御六飛三犂邊廷其冦旣殘破我亦未暇舍黃河而衛東勝計則偏矣後又撤東勝以就延綏套地遂淪之外蕃矣然正統𢎞治之間我雖未守彼亦未取不見可欲其心不動不奪所恃其爭不力取之可也乃竟因循畫地自捐天設之險失沃野之利此邊疆之臣所宜臥薪嘗膽而有志之士所以扼腕而攘袂者也先巡撫余肅敏公置鎮榆林想亦有志斯舉而套卒未復鎮則空設開墾無聞轉輸難繼孤懸獨立沙磧為墟外之不足恃為籓籬內之無所資其賦役不有其利而益處其勞豈豪賢固畧於逺謀抑其時或亦有掣肘而未終其志耶然𢎞治以前我軍猶歲常搜套搗其巢穴嗣是我謀日疎任冦出入渉流履氷揮鞭近塞蔑所顧忌今且盤據其中滋其畜牧遂其生養譬之為家成業久矣又今昔異時強弱異勢事體利害之緩急人情好惡之向背萬有不齊不可以不慮也欲一舉而復之無迺難乎故曰有當復之理而無可乗之機多必奮之志而鮮萬全之計也請極言之以干大聴夫敵有盛衰我有強弱以強值弱僅足相當以弱值強是為無䇿漢武雄斷天啓衛霍不世之將也絶漠四出不能一屈單于之膝成哀短祚內釁且生而呼韓稽顙願保蕃北此何也漢武值其盛強而成哀際其衰弱也馬歩矢刄各有所宜主客勞逸徒歩異狀韓信背水置陣死地以生魏武舍鞍馬與吳越爭於舟楫之間烏林削跡是何也韓信以死地為生而得其逸魏武舍中國之長而困於所短也人情莫不愛其親然負米以致其養與遇變而捍其患緩急自有不同人情莫不愛其身然一勞以永其逸與暫息以休其體向背亦為殊等䘮先王之乗舟不如死則取艅艎者必濟義兵謳歌思歸則定三秦者易為力也我國家拯天下於元時天威所及雷擊風掃遺冦遊魂僅存喘息年來收養殘穢兼之冦戎生口日滋月息即生小王子濟農諳達諸部落可三四十萬視昔之奔命窮荒不見馬矢者盛耶衰邪強耶弱耶而我承平日久軍政多偷三五年來雖賴廊廟注意邊防漸次振舉而其竭籌慮耗財用其功業也不少矣回視二祖之時其強弱盈縮又何如耶河套久淪冦中間諜罕至冦又屋居畜牧其內山川之險易途路之紆直水草之有無我不可必知也提軍深入其境能無虞乎夫塞以內我中國地也將領講求其形勢卒伍諳記其要害尚不能悉而況塞以外乎今我勞而往彼逸而待我馬出塞三日而疲彼騎遍野一呼而集得有小利歸途尚難倘失鄉導全軍何賴數萬之衆緩行持重則敵備益嚴疾行趨利則輜重在後且克日有定期褁糧有定數冦遷徙靡常則戰無定地逺近不測則戰無定期一戰之後冦或保聚或佯為逃遁笳角時聞壁壘相待巳離復合終不渡河而我軍於此戰邪退邪兩相守邪數萬之衆出塞亦必有數萬之衆援之否邪有驍將以通糧道否邪保無抄掠不至匱乏否邪是皆至難而不可任者也夫馳擊者冦所長也守險者我所便也弓矢利於馳擊而火器利於守險者也舍火器守險而與之馳射突擊於黃沙白草間得邪失邪今塞下兵即塞下人也墳墓廬舍先人之所營妻孥眷屬骨肉之所居禾黍桑蔴業産之所具牛馬牲畜身養之所供迫於兵刄怵於生死尚每每退怯以煩上人之督責今驅之於無人跡之地限之以可立盡之食要之以難必成之功苦之以不即罷之役恐之以將徙之禍而欲得人之死力可乎議者欲整六萬之衆為三歲之期春夏馬瘦為冦弱而我利於征秋冬馬肥為冦強而我利於守春蒐於套秋守於邊三年三舉冦必難支待其逺遁拒河為守是固一説矣然天時物性不甚相逺也秋冬冦馬肥矣而我馬不亦肥乎迺止利守邪春夏冦馬瘦而冦弱不能入㓂然坐以待我誠懼其擾擊我也秋冬馬肥而冦強旣能為冦則多方設謀誠懼其報復我也六萬之衆非所以襲人千里之途非所以自逸轉盻之間情態異致歲一為之以俟三舉其可得乎兵家勝敗本難預期一舉失利士傷馬耗議論蠭起則將已之乎竭天下之力排天下之議以俟其成乎三年三舉咸可得志冦敗而守我去復來終不渡河版築難舉則將何時已乎葢議者見近時搗巢之舉恆獲首功昔年城大同五堡之邊冦亦不來深競以為套地易復然復套與是二者實有不同葢搗巢因其近塞乗其不備勝則倐忽而歸敗亦支持以退舉足南嚮便是家門壕塹城堡為援可恃復套則深入冦境後援不繼勝固間闗敗虞䧟沒時勢異也夫必勝之兵有限之矢此李陵所以失也今我之將士能為陵所不能為者乎往城諸邊實近我土又沿邊之地冦原不以為利故雖城邊築垣少有侵取冦不恤也套地則自和碩入㓂以來據以為家四時之間不離住牧一旦欲取而有之彼肯晏然耶故曰殺虎易奪虎子難奪虎子易奪虎穴而居難今未能殺虎而奪其子欲處其穴得乎夫先據北山將勇者勝趙奢所以得也今我將士能為趙奢之所為者乎若曰伺冦出套拒河為守先將渡口及可以履氷道路亟築垣牆以次移置邊堡於沿河如昔年王晉溪近年張南川及總兵官周尚文所論似若可為而不知今日諸酋各有分地套地為濟農四子所居控弦者當不下十餘萬豈有空套以出之理沿河計二百餘里築垣為限豈時日可完移置邊堡非百數十不相聨絡堡置兵非千人不可而遊徼瞭望哨守者不與萬衆不止也誠恐布置未定而爭穴之虎至矣況我邊去河動輙千里一年之食為數億萬沿邊所出僅足自供益以此數必仰內地繇內地而輸之邊逺者二千里近亦不下千餘里乃又自邊而輸之於河即糧道可通飛輓實難此尤所當攄慮而殫思者也然則套中之地其終不可復乎曰事變之來至無常也要之君子不可有徼倖之心夫秦之所慮者終秦無北邊之警漢之所備者中葉有欵塞之順事變之來孰能逆覩我皇上以聖德建極元老以上知作輔天心助順將來冦之盛衰強弱冦能保耶自相攻擊如匈奴之南北薦遭疾疫如先零之殄滅豈無期耶彼有其隙我乗其弊套地之復此其時乎謹我塞障飭我戎備和我行伍固我元氣以俟其隙計之得也故曰知彼知已百勝之道若不察敵勢之強弱不審事情之難易不揆我力之有餘不足使塞下之民迫於備邊者喘息不獲定沿邉之卒傷於鋒刄者瘡痍不獲起而復橫挑強㓂以事非常則愚所不解者也謹議
  三途並用議歸有光
  某為都水司試吏太子太傅司空公以章奏課諸進士承命作三途並用議
  議曰所謂三途者進士也科貢也吏員也國初用人有徴聘有經明行修有人材有賢良方正有才識兼人有楷書有童子諸科其後率多罷廢承平以來專用進士科貢吏員是三者初未嘗廢而邇者欲新天下之吏治於科貢吏員之中稍加不次之擢故有三途並用之説其實前此未嘗不並用也愚以為朝廷欲收用人之實效於科貢吏員所宜加之意者當先清其源葢清其源而後其末流可治也今進士之與科貢皆出學校皆用試經議論䇿試進士不中入國子為舉人監生試舉人不中循年貲而貢之入國子為歲貢監生非若漢世賢良孝亷對䇿與博士弟子判然為二其實一途而已然進士升於禮部為髙選舉人之下第與歲貢國家亦不輕以待之故使之學於太學以觀其成茍成矣雖任以進士之官可也今成均教養之法不具獨令以資厯待選而已非復如古之舍法此其科貢之源不清也吏員之在古本與士大夫無別異迨後流品旣分遂為異物士人不復肯詘辱於此故本朝資格吏員崇者止於七品多用為掾幕監當筦庫之職非保薦不得為州郡則吏道本不可與儒者並然其始皆自藩憲衛府州縣所署置猶有前代辟舉之遺法而今則自始為吏先責其輸納自提控以下至於吏典但以所輸之資第其出身之等差此吏員之源未清也夫欲使舉貢之得人在於修太學之法而科貢可用矣欲使掾幕監當筦庫之得人在於遵辟舉之舊而掾幕監當筦庫可用矣然吏者止可以循資如祖宗之制非得與科貢並也愚於科貢猶有説焉會試有甲乙榜葢乙榜亦即舉人之中式者特限於欽定之制額故次之乙榜授以教職其實進士無異今特以敗巻置乙榜而以乞恩者槩與教職則教官之選輕矣歲貢本以州縣之俊如往年所謂選貢者今不本洪武舊制而專累日月則歲貢無少俊者可施以成均之教矣愚又怪夫今之未有以清其源而壅其源者又不止也自納粟買馬穵運納級之例日開吏道雜而多端官方所以日繆也而科貢吏員皆繇此而妨閼矣故欲振飭吏治莫若清其源而無壅之凡此皆於格例之中修其廢壞耳於此二者其源既清於格例已復其常而於其間簡其卓異加不次之擢葢天下竒俊之士少而中庸之士多王者之道先為其法以就天下中庸之士而精神運用獨可於竒俊之士加於其法之外而不為法之所限此其所以能鼓舞一世之人材也或曰子謂吏道不得與儒並先朝如尚書徐熙知府況鍾皆至顯用者何也曰此又不可以吏之途論也葢先朝用人時取之常格之外宋景濓一代文章之宗楊士竒三朝輔相之首皆以布衣特起乃遂掌帝制典機宻豈謭謭於循途者葢自古中世猶未嘗不事旁招俊乂博採聲望側席幽人思延多士今百餘年寥寥未之見而專以資格進敘今亦頗苦其膠束伏隘而未能曠然也是以思為三途並用之説愚以為非大破因循之論考國家之故事追三代兩漢之髙蹤以振作鼓舞一世之人材恐不足以剗累世之宿弊而收用人之實效也謹議
  救荒弭盜議董其昌
  天下有救災之計又有轉災為福之計水旱頻仍盜賊哨聚國之災也能設䇿運竒以止之是亦足矣而曰轉災為福無乃迂乎曰不然凡天下所以患荒者積蓄少也積蓄少者地有遺利民有遺力也凡天下所以患盜者武備衰也武備衰者國多冗軍兵多冗食也今有一舉而可備荒又可以弭盜而又惟民饑盜起之時可因其勢而用之則何䇿乎曰撫流民而已夫流民固民也進可以戰退可以耕饑災所驅惟食是仰當是時使姦雄用之則倡亂之搆也使國家拊之則富強之資也顧處之得其術而已矣頃者天不降康肥𧔥為虐吳越江右連州接境際此荒沴野無青草人有走心而江淮之間流離滿道或擕老幼舉族共行或棄妻孥孤蹤獨逝鄭俠之圖所繇以作誠得綱紀之臣忠實之吏擇公私廬舍及宮觀屋宇沿途團結給以粥糜能勞苦者傭其力有技藝者食其業候至來春給賜牛具種食以曠土荒田計口分授使之耕種彼其父母妻子皆乍離南畆之人旣感戴朝廷撫養之恩又深思一家溫飽之計必能深耕易耨以盡地力待其三數年後幹止漸寧人有固志徐於農隙之暇教以戰陣之教與其募市井之遊手曷若收待哺之壯丁即古井田唐府衛之遺意如是而已非兩利之䇿哉昔西晉之亂起於李雄特招流逺之民而唐之末路張全義設屯將集流落教以種藝三年之內河東戶口歸復桑麻蔚然勝兵每邑七千餘人河東賴為長城夫一刺史行之猶足以效而況倚辦於天下之力何所弗給故曰轉災為福者此也若夫議社倉議保甲則固有精言之者愚故可得而畧雲
  救荒末議賀復徵
  語雲救荒無竒䇿大約預備是第一義權宜實行是第二義三代而後荒政之善行之百世無弊者莫過於魏李悝之平糴法漢耿夀昌之常平倉隋長孫平之義倉宋朱熹之社倉李悝請所在地方隨時糶糴中饑則發中熟之所歛大饑則發大熟之所歛而糴之名曰平糴耿夀昌請令邊郡築倉榖賤時則増價而糴以利農糓貴時則減價而糶以利民名曰常平長孫平奏令民間每秋家出粟米一石以下貧富無差輸之當社委社司收積以備凶年名曰義倉朱熹於崇安縣設倉一所請之於府得米六百石賑貸夏受粟於倉冬則加息計米以償自後隨年歛散小歉則蠲其息之半大饑則盡蠲之凡十有四年得息米造倉三間及以原米六百石還府以見儲三千一百石貯之於倉不復收息每石止收耗米三升名曰社倉此皆計之於十數年前或三五年前思患預防所以雖遇凶年不至缺食今則常平僅有其名平糶義倉社倉並亡其法矣一值旱潦束手待斃不得不計其時地權宜措處此在公祖父母與合邑鄉紳富戶精神血脈恆相貫通庻窮民其有濟乎就陽言陽不幸旱蝗相繼已厯三年今又大祲矣上下一無所恃安得無恐敢以前人之所苦心而求酌今日之宜預畫以待列為數欵聊竭芻蕘
  劉晏掌財賦於諸道各置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干蠲免某月須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因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困斃流亡餓殍然後賑之也
  按陽邑在城客米計三十餘倉約有萬石矣所冣急者闔邑鄉紳宜具一呈書名於前士民附列於後各押一花字懇求郡公祖縣父母借出公帑四千兩以殷實戶之賢者八人領之及麥價平時給以官引往江北地方買大麥萬石貯粟以應公糶二項米麥共計二萬餘石米麥二升可活五人每日糶出二百石便可活五萬人夫此二萬餘石即有百日之糧矣倘雨澤可望民有生路平糶平收原銀具在如亢旱未巳邀有朝廷賑濟蠲免先即除清即曠恩無冀下年有秋每畆加𣲖編在條銀抵償決不累公祖父母也
  宋慶厯八年河朔大水知青州冨弼勸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廩擇公私廬舍十餘萬區散處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者皆賦以祿使即於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仍書其勞約他日為奏請受賞凡活五十餘萬人
  按陽邑連歲凶荒民無預積即號素封之家亦無期年之糧惟在城富民每年積榖攘利或三四倉或一二十倉此與客倉不同皆貯之本家又素夤緣衙役上官不得而問之訪有此等急宜親至其家計其米數仍懸賞格勸之出米賑濟許其隨時取直至於上江客米此番苐當明示通市商賈預招其來不得如十一年禁米使繇大江直下進孟河河口而去又須擇候缺巡倉之有幹辦者給之俸薪住紮河莊稽查米船不許放行如奔牛地面獲有客米即係本官賣放從重罰治如有成勞事定許以實受三縣備荒銀錢止於郡縣守候客船會糴如此則商賈俱滙於京口榖價不令而自平矣若夫縉紳之念桑梓士庻之樂義施惟在上人有以鼓舞之爾
  辛棄疾帥湖南賑濟榜文祇用八字曰刦米者斬閉糴者配
  按歲值凶荒必至饑窘一二亂民掀風作亂蜂聚虎行上官宜先示榜文禁其刦奪痛懲首惡以警餘衆此非但救荒之要圖實弭亂之急務至於閉糴冣是難處惟先諭之以情繼風之以義後裁之以法而一寓以不測之機權使無擾無虛可也
  永樂元年真定等處蝗旱奏覈實賑濟上曰民困甚濟之當如救焚拯溺少緩無及也今往還覈實非兩月不可民命在旦夕誰能待之命監察御史速督官發賑蘇軾雲朝廷厚設儲備熙寧中本路截發及別路船來錢來並因大荒放稅及虧卻課利蓋累百鉅萬然於救荒無絲毫之益者救之遲故也
  按陽邑百萬餘田十未蒔一且雨澤無期不但旱榖難生即所蒔者亦同歸於盡不於此時設法銀錢於榖麥地方收買屯積以備不虞倐忽秋來衆口嗷嗷斃可立待文皇帝詔曰少緩無及也不可緩是宜急籌東坡學士書雲救之遲故也不可遲是在速救有地方之責者宜何如苦心計畫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二十六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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