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編 (四庫全書本)/卷16

巻十五 文編 巻十六 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十六
  明 唐順之 編
  論乞不受呂紹寜所進羨餘錢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轉運使呂紹寧纔至淮南便進見錢十萬貫不知是否臣見兵興以來天下困弊者非獨備邊之費半由官吏攘之今三司自為闕錢累於東南剗刷及以穀帛囘易則南方庫藏豈有剩錢閭里編民必無藏鏹故淮甸近嵗號為錢荒不知紹寧纔至淮南用何術於何處得此錢以進若將官庫錢上進則逐路合使錢處甚多必致闕乏若於民間科率則人力豈任且十萬緡錢國家得之所益至㣲外處取之為害不細徃年李定王逵輩皆刻剝疲民進奉至今南方嗟怨況今年江淮王倫大驚刦後繼以蝗旱為孽民間困窘尤要撫存而紹寧欺罔朝廷妄有進獻伏乞特降指揮下別路選差一精彊官將淮南一路見管錢帛磨勘大數取見紹寧所進何處得來茍涉欺妄乞賜重行朝典其所進錢伏乞聖慈拒而不受以彰朝廷均䘏外方防禦姦吏刻剝之意取進止
  再論積欠六事四事劄子蘇軾
  元祐七年六月十六日龍圗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揚州蘇軾劄子奏臣巳具積欠六事及舊所論四事上奏臣聞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無此心則臣亦不敢必望此政屢言而屢不聴亦可以止矣然臣猶孜孜強聒不已者蓋由陛下實有此心而為臣子所格沮也竊觀即位之始發政施仁天下聳然望太平於朞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貧此何道也願陛下深思其故若非積欠所壓自古至今豈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蘇者哉臣前所論四事不為不切而經百餘日略不施行臣既論奏不巳執政乃始奏雲初不見臣此疏遂奉聖㫖令臣別録聞奏意謂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於此矣以此知積欠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若非陛下留意痛與指揮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卻作熟事進呈依例送戶部㸔詳則萬無施行之理臣人㣲言輕不足計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無復生理也臣又竊料大臣必雲今者西邊用兵急於財利未可行此臣謂積欠之在戶部者其數不貲實似可惜若實計州縣催到數目經涉嵗月積欠之在戶部者累毫何足以助經費之萬一臣願聖主特出英斷早賜施行臣訪聞浙西饑疫大作蘇湖秀三州人死過半雖積水稍退露出泥田然皆無土可作田塍有田無人有人無糧有糧無種有種無牛殍死之餘人如鬼臘臣竊度此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養仍須官吏得人十年之後庶可完復書曰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浙西災患若於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方拯濟其勞費殘弊必不至若今之甚也臣知杭州日豫先奏乞下發運司多糴米斛以備來年拯濟饑民聖明埀察支賜緡錢百萬收糴而發運使王覿堅稱米貴不糴是年米雖稍貴而比之次年春夏猶為甚賤縱使貴糴尚勝於無而覿執所見終不肯收糴顆粒是致次年拯濟失備上下共知而不詰問小人淺見只為朝廷惜錢不為君父惜民類皆如此淮南東西諸郡累歲災傷近者十年逺者十五六年矣今來夏田一熟民於百死之中㣲有生意而監司爭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嗟怨之氣必復致水旱欲望聖慈救之於可救之前莫待如浙西救之於不可救之後也臣敢昧死請內降手詔雲訪聞淮浙積欠最多累嵗災傷流殍相屬今來淮南始獲一麥浙西未保豐凶應淮南東西浙西諸般欠負不問新舊有舊官本竝特與權住催理一年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飽之樂仍更別賜指揮行下臣所言六事四事今諸路安撫鈐轄司推類講求與天下疲民一洗瘡痏則猶可望太平於數年之後也臣伏覩詔書以五月十六日冊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慶孟子有言詩曰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此周之所以王也今陛下膺此大慶猶不念積欠之民流離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質子以輸官者乎若親發徳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幾千萬人天監不逺必為子孫無疆之福臣不勝拳拳孤忠昧死一言取進止
  上五事劄子王安石
  陛下即位五年更張改造者數千百事而為書具為法立而為利者何其多也就其多而求其法最大其効最晚其議論最多者五事也一曰和戎二曰青苗三曰免役四曰保甲五曰市易今青唐洮河幅貟三千餘里舉戎羌之衆二十萬獻其地因為熟戶則和戎之䇿巳効矣昔之貧者舉息之於豪民今之貧者舉息之於官官薄其息而民救其乏則青苗之令已行矣惟免役也保甲也市易也此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則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則為大害緩而圖之則為大利急而成之則為大害傳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非說攸聞若三法者可謂師古矣然而知古之道然後能行古之法此臣所謂大利害者也蓋免役之法出於周官所謂府史胥徒王制所謂庶人在官者也然而九州之民貧富不均風俗不齊版籍之髙下不足據今一旦變之則使之家至戶到均平如一舉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釋天下之農歸於畎畝茍不得其人而行則五等必不平而募役必不均矣保甲之法起於三代丘甲管仲用之齊子産用之鄭商君用之秦仲長統言之漢而非今日之立異也然而天下之人鳬居雁聚散而之四方而無禁也者數千百年矣今一旦變之使行什伍相維隣里相屬察姦而顯諸仁宿兵而藏諸用茍不得其人而行之則搔之以追呼駭之以調發而民心搖矣市易之法起於周之司市漢之平凖今以百萬緡之錢權物價之輕重以通商而貫之令民以嵗入數萬緡息然甚知天下貨賄未甚行竊恐希功幸賞之人速求成効於年歲之間則吾法隳矣臣故曰三法者得其人緩而謀之則為大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則為大害故免役之法成則農時不奪而民力均矣保甲之法成則寇亂息而威勢彊矣市易之法成則貨賄通流而國用饒矣
  劄子一首歐陽修
  臣伏見朝廷議濮安懿王典禮兩制禮官請稱皇伯中書之議以謂事體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稱考於經史皆無所據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訪羣議以求其當陛下屈意手詔中罷而衆論紛然至今不已臣以為衆論雖多其説不過有三其一曰宜稱皇伯者是無稽之臆説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是厚誣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當用漢宣哀為法以干亂統紀者是不廣本末之論也臣請為陛下條列而辨之謹按儀禮喪服記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報者齊衰期也謂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開元開寳禮國朝五服年月喪服令皆云為人後者為其所生父齊衰不杖期葢以恩莫重於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義莫重於所繼故寧抑而降其服此聖人所制之禮著之六經以為萬世法者是中書之議所據依也若所謂稱皇伯者考於六經無之方今國朝見行典禮及律令皆無之自三代之後秦漢以來諸帝由藩邸入繼大統者亦皆無之可謂無稽之臆説矣夫儀禮者聖人六經之文開元禮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禮開寳通禮者聖宋百年所用之禮五服年月及喪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議者皆棄而不用直欲自用無稽之臆説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臣伏以上天降災皆主人事故自古聖王逢災恐懼多求闕政而修之或自知過失而改悔之庶幾以塞天譴然皆須人事已著於下則天譴為形於上今者濮王之議本因兩制禮官違經棄禮用其無稽之臆説欲定皇伯之稱中書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禮雖有明據亦未敢自信而自專方更求下外廷博議而陛下遽詔中罷欲使有司徐求典禮是則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謙畏如此君臣不敢輕議妄舉而天遽譴怒殺人害物此臣所謂厚誣天也議猶未決仍罷不議而便謂兩統二父以致天災者厚誣人也其三引漢宣哀之事者臣謹按漢書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稱親諡曰悼置奉邑寢園而已其後改親稱皇考而立廟京師皇考者親之異名爾皆子稱其父之名也漢儒初不以為非也自元帝以後貢禹韋元成等始建毀廟之議數十年間毀立不一至哀帝時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議雲親諡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是不非宣帝稱史皇孫為親也所謂應經義者即儀禮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是也惟其立廟京師亂漢祖宗昭穆故晏等以謂兩統二父非禮宜毀也定陶恭王初但號共皇立廟本國師丹亦無所議至其後立廟京師欲去定陶不繫以國有進於漢統之漸丹遂大非之故丹議雲定陶恭皇諡號已前定議不得復改而但論立廟京師為不可爾然則稱親置園皆漢儒所許以為應經義者惟去其國號立廟京師則不可爾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議何事不尋漢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謂不原本末也中書之議本謂稱皇伯無稽而禮經有不改父名之義方議名號猶未定故尊崇之禮皆未及議而言事者便引漢去定陶國號立廟京師之事厚誣朝廷以為干亂大統何其過論也夫去國號而立廟京師以亂祖宗昭穆此誠可非之事若果為此議宜乎指臣等為姦邪之臣而人主有過舉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嘗及此而中書亦初無此議而言事者不原本末過引漢世可非之事以為說而外庭之臣又不審知朝廷本議如何但見言事者云云遂以為欲知非禮干亂統紀信為然矣是以衆口一辭紛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無稽之說牽引天災恐廹人主而中書守經執禮之議又指以為姦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禮當優容不欲與之爭辨而外庭羣論又不可家至而戸曉是非之禮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為人後者既以所後為父矣而聖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為之意也蓋自有天地以來未有無父而生之子也旣有父而生則不可諱其所生矣夫無子者得以宗子為後是禮之所許也然安得無父而生之子以為後乎此聖人所以不諱無子者立人之子以為後亦不諱為人後者有父而生葢不欺天不誣人也故為人後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復歸於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往與其事至於喪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義斷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則欺天而誣人矣子為父母服謂之正服出為人後者為本生父母齊衰期謂之降服又為所後父斬衰三年謂之義服今若以本生父為皇伯則濮安懿王為從祖父反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為義服自宗懿巳下本生兄弟於禮雖降猶為大功是禮之齊衰期今反為小功禮之正服今反為義服上於濮王父也反服小功於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稱所生父為伯父叔父者稱之則禮制乖違人倫錯亂如此也伏惟陛下聰明睿聖理無不燭今衆人之議如彼中書之議如此必將從衆乎則衆議不見其可欲違衆乎則自古為國未有違衆而能舉事者伏願陛下霈然下詔明告中外以皇伯無稽決不可稱而今所欲定者正名號爾至於立廟京師干亂統紀之事皆非朝廷本議庶幾羣疑可釋若知如此而猶以為必稱皇伯則雖孔孟復生不能復為之辨矣
  議南郊三聖竝侑劄子王安石
  臣等聞推尊尊以享帝義之至推親親以享親仁之極尊尊不可以瀆故郊無二主親親不可以僣故廟止其先今三後竝配欲以致孝也而適所以瀆乎享帝後宮有廟欲以廣恩也而適所以僣乎享親推存事亡則非所以寧親也臣等今詳議欲乞各如禮官所議
  議郊祀壇制劄子王安石
  先王所以交於神明壇坎牲幣器服時日形色度數莫不依其象類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乾陽物也坤隂物也冬日至祀天於地上之圎丘所謂為高必因丘陵而因天事天也夏日至祭地於澤中之方丘所謂為下必因川澤而因地事地也蓋陽以圎為形其性動隂以方為體其性靜天陽而動故祀於地上之圎丘而禮神以蒼璧璧亦圎也地隂而靜故祭於澤中之方丘而禮神以黃琮琮亦方也合祀天地為圎壇而於國陽之地上豈聖人以類求神之意哉熙寧郊儀祭皇地示壇八角祭神州地示壇廣四十八步高五尺今則變方為圎壇神州築方壇而復無坎皆不應禮伏請皇地示神州示為方壇壇之外為坎庶協古制
  議郊廟太牢劄子王安石
  謹按禮記王制祭宗廟之牛角握周禮小司徒凡小祭祀奉牛牲入古者諸侯五廟礿祠烝嘗毎廟一太牢大夫三廟有天子之大夫故曰大夫用索牛謂之索者求得而用之但不在滌而已諸侯之祔祭用太牢吉祭則少牢自諸侯與天子之大夫時祭用牲如此然則天子之祭用牛者可知矣唐郊祀並宗廟社稷等祭悉用太牢其後稍易舊制九廟時享有攝事共用一犢國朝開寳初冬至親郊詔有司宗廟共用犢一郊壇用犢三又詔其常祀惟昊天上帝用犢自餘大祀悉以羊豕代之嘉祐中仁宗親祫即每室用太牢自餘三年親祀八室共用一犢有司攝事惟以羊豕記曰先王之制禮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稱也是故君子太牢而祭謂之禮曰君子謂大夫以上也夫以天下奉其祖禰而廟享牲牢用過乎儉不可謂稱今三年親祠而八室共用一犢及祫享盛祭有司攝事而少牢則非稱欲乞三年親祠並食饗有司攝事伏請太廟每室並用太牢一
  上圓丘合祭六議劄子蘇軾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伏見九月二十二日詔書節文俟郊禮畢集官詳議祠皇地祇事及郊祀之嵗廟饗典禮聞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親祀郊廟神祇饗答實䝉休應然則圎丘合祭允當天地之心不宜復有改更臣竊惟議者欲變祖宗之舊圎丘祀天而不祀地不過以謂冬至祀天於南郊陽時陽位也夏至祀地於北郊隂時隂位也以類求神則陽時陽位不可以求隂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則天地百神莫不從也古者秋分夕月於西郊亦可謂隂位矣至於從祀上帝則以冬至而祀月於南郊議者不以為疑今皇地祇亦從上帝而合祭於圎丘獨以為不可則過矣書曰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舜之受禪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祇豈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戌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間自上帝而及山川必無南北郊之別也而獨略地祇豈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則並祀地祇矣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此乃合祭天地經之明文而説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曰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歌於秋可也歌於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終篇言天而不及地頌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豈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則地祇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書不郊猶三望左氏傳曰望郊之細也説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魯諸侯也故郊之細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則郊之細獨不及五嶽四瀆乎嶽瀆猶得從祀而地祇獨不得合祭乎秦燔詩書經籍散亡學者各以意推類而已王鄭賈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詩書春秋考之則天地合祭久矣議者乃謂合祭天地始於王莽以為不足法臣竊謂禮當驗其是非不當以人廢光武皇帝親誅莽者也尚採用元始合祭故事謹按後漢書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祀於洛陽為圎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郷西上此則漢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又按水經注伊水東北至洛陽縣圎丘東大魏郊天之所凖漢故事為圎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此則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唐睿宗將有事於南郊賈曾議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於廟則祖宗合食於太祖禘於郊則地祇羣望皆合於圎丘以始祖配享葢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輔故事祭於圎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則漢嘗合祭矣時禇無量郭山惲等皆以曾言為然明皇天寳元年二月勅曰凡所祠享必在躬親朕不親祭禮將有闕其皇地祇宜如南郊全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於南郊自後有事於圎丘皆合祭此則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今議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蓋以為用周禮也臣請言周禮與今禮之別古者一嵗祀天者三明堂饗帝者一四時迎氣者五祭地者二饗宗廟者四為此十五者皆天子親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類亦皆親祭此周禮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饗宗廟竝祀天地自真宗以來三歲一郊必先有事景靈徧饗太廟乃祀天地此國朝之禮也夫周之禮親祭如彼其多而歲行之不以為難今之禮親祭如此其少而三歲一行不以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而宗廟在大門之內朝諸侯出爵賞必於太廟不止時祭而已天子所治不過王畿千里唯以齊祭禮樂為政事能守此則天下服矣是故歲歲行之率以為常至於後世海內為一四方萬里皆聽命於上機務之繁億萬倍於古日力有不能給自秦漢以來天子儀物日以滋多有加無損以至於今非復如古之簡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廟一日而祭太廟非周禮也郊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䕃補親屬非周禮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此皆不改而獨於地祇則曰周禮不當祭於圓丘此何義也議者必曰今之寒暑與古無異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師則夏至之日何為不可祭乎臣將應之曰舜一歲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後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歲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巳不能行舜之禮而謂今可以行周之禮乎天之寒暑雖同而禮之繁簡則異是以有虞氏之禮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禮周有所不能用時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師驅逐玁狁蓋非得已且吉甫為將王不親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禮為三歲常行之法豈可以六月出師為比乎議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禮則遣官攝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禮大宗伯若王不與則攝位鄭氏注曰王有故則代行其祭事賈公彥疏曰有故謂王有疾及哀慘皆是也然則攝事非安吉之禮也後世人主不能嵗嵗親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從來久矣若親郊之歳遣官攝事是無故而用有故之禮也議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節則一歲可以再郊臣將應之曰古者以親郊為常禮故無繁文今世以親郊為大禮則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則有風雨之虞陛下自宮入廟出郊冠通天乘大輅日中而舎百官衛兵暴露於道鎧甲具裝人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則備事地則簡是於父母有隆殺也豈得以為繁文末節而一切欲省去乎國家養兵異於前世自唐之時未有軍賞猶不能嵗嵗親祠天子出郊兵衛不可簡省大輅一動必有賞給今三年一郊傾竭帑藏猶恐不足郊賚之外豈可復加若一年再賞國力將何以給分而與之人情豈不失望議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為疏闊若獨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於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則典禮愈壊欲復古而背古益逺神祇必不顧饗非所以為禮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歳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澤之祀則可以免方暑舉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議此者為欲舉從周禮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澤不知此周禮之經耶抑變禮之權耶若變禮從權而可則合祭圎丘何獨不可十月親祭地十一月親祭天先地後天古無是禮而一歳再郊軍國勞費之患尚未免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夏至祀地祇於方澤上不親郊而通爟火天子於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書之望秩周禮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謂山川在境內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處俛則見地而雲望祭是為京師不見地乎此六議者合祭可不之決也夫漢之郊禮尤與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欽崇祭祀儒臣禮官講求損益非不知圎丘方澤皆親祭之為是也蓋以時不可行是故參酌古今上合典禮下合時宜較其所得巳多於漢唐矣天地宗廟之祭皆當嵗徧今不能嵗徧是故徧於三年當郊之嵗又不能於一歲之中再舉大禮是故徧於三日此皆因時制宜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竝祀不失親祭而北郊則必不能親往二者孰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攝事是長不親事地也三年間郊當行郊地之嵗而暑雨不可親行遣官攝事則是天地皆不親祭也夫分祀天地決非今世之所能行議者不過欲於當郊之嵗祀天地宗廟分而為三耳分而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動大衆舉大禮一也軍賞不可復加二也自有國以來天地宗廟唯饗此祭累聖相承唯用此禮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輕動動之則有吉凶禍福不可不慮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計之無一可行之理伏請從舊為便昔西漢之衰元帝納貢禹之言毀宗廟成帝用丞相衡之議改郊位皆有殃咎著於史䇿徃鑒甚明可為寒心伏望陛下詳覽臣此章則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禮本非權宜不獨初郊之嵗所當施行實為無窮不刋之典願陛下謹守太祖建隆神宗熙寧之禮無更改易郊祀廟饗以敉寧上下神祇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議如有異論即須畫一解破臣所陳六議使皆屈伏上合周禮下不為當今軍國之患不可但執更不論當今可與不可施行所貴嚴祀大典以時定取進止
  請詰難圓丘六議劄子蘇軾
  元祐八年三月二十二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近奏論圎丘合祭天地非獨適時之宜亦自然上合三代六經為萬世不刋之典然臣不敢必以為是故發六議以開異同之端欲望聖㫖行下令議者與臣反覆詰難盡此六議之是非而取其通者則其論可得而定也今奉聖㫖但云令集議官集議聞奏竊慮議者各伸其意不相詰難則是非可否終莫之決雖聖明必有所擇而人各自為一議但欲遂其前説豈聖朝考禮之本意哉臣今欲乞集議之日若所見不同即須畫一難臣六議明著可否之狀不得但持一説不相詰難臣非敢自是而求勝也蓋欲從長而取通也若議不通敢不廢前説以從衆論取進止
  議服劄子王安石
  先王制服也順性命之理而為之節恩之深淺義之逺近禮之所與奪刑之所生殺皆於此乎權之傳曰三年之喪未有知其所從來者也葢朞年及緦麻緣是以為衰而其輕重遲速之制非得與時變易唯貴之於賤或降或絶或否葢在先王之時諸侯大夫各君其父兄欲尊尊之義有所伸則宜親親之恩有所屈此其所以降絶之意也自封建之法廢諸侯大夫降絶之禮無所復施士大夫無宗其適孫傳重之屬不可純用周制臣愚以謂方今惟諸侯大夫降絶之禮可廢而適子死非傳爵者無衆子乃可於適孫承重自餘喪服當用周禮而已何則先王制服三年之喪以為差非得與時變易故也然自秦漢以來言禮者或失經旨而歴代承用傳守至今與夫近世改制亦皆有説非以義折衷則不明故臣於所欲定則為議以辨之末學寡陋獨用巳見決千嵗以來之所惑恐不能盡伏乞以付學士大夫博議令臣得與反復
  議入廟劄子王安石
  臣今日曾公亮傳聖㫖以臣寮上言郊祀不當入廟令臣詳議臣愚以為制天下之事當令本末終始相稱今既奉先帝遺詔外行以日易月之禮又諸所以崇事祖宗皆循本朝制度獨於入廟則欲變先帝故事而逺從三代之禮臣恐於事之本末終始不為相稱必欲盡除近世之制度一以三代為法則今陛下尚在諒陰之中非可以制禮之時且言者以為喪三年不祭於廟禮也而今乃欲令公卿代告此何禮也臣竊以為今之禮不合於三代者多矣言者不以為非而專疑不當入廟者蓋於所習見則安於所罕見則恠恐不足留聖聽也臣學術淺陋誤䝉訪逮敢不盡愚取進止
  論葬荊王劄子歐陽修
  臣伏覩朝㫖雖差宋祁監䕶故荊王葬事然未見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聞以嵗月不利未可葬或聞有司以財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陰陽拘忌之説陛下聰明睿聖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違禮典但慮議者堅執方今財用不足不可辦葬陛下聞有勞民枉費之説則不得不慮因以遲疑臣謂前後勅葬大臣浮費枉用之物至多豈是朝廷本意皆為主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緣以為姦爾今若盡節浮費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廣則將復以何辭而雲不葬又不知所司曾將一行用度計定大數否內若干是浮費若干是實用若實用之物數猶至多而力不可辦則緩之可也若實用之物少只是舊例浮費多則可削去浮費而已今都不計度而但云無物可葬則不可也未見實用之數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須遵禮而曰必須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見酌此兩端葬則為便然須先乞令王堯臣宋祁等將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內浮費不急者一一減去之若只留實用之物數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節減雖至儉薄理亦無害如此則葬得及時物亦不費夫儉葬古人之美節侈葬古人之惡名今避儉葬不肯節費留喪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則非臣所知也若曰儉葬亦未能辦則乃過言之甚也然外之輿議為國家論事體者皆云葬則為便今朝廷議者分而為二顧物力者則不顧典禮國體論典禮國體者則不思財用辦否各執偏見議久不決以惑陛下之聰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過費物然力有可為不葬之害所失則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塟成王之惡名一也信巫卜之説而違典禮二也目下減節力所易為他時豐足理或難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間不得安宅而神靈無歸三也使四夷聞天子皇叔薨而無錢出塟遂輕中國而動心四也今天下物力雖乏然凡百用度不能節費處多獨於皇叔之身有所裁損傷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謂塟則為便者也荊王於國屬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議無使後時取進止
  論葬荊王一行事劄子歐陽修
  臣風聞巳有聖㫖荊王葬事令三司與太常禮院及監葬官等同議減節浮費此足見陛下厚於皇叔之恩念民惜費之意一舉而兩得也然臣毎見朝廷作事欲愛民節用而常枉費勞人蓋為議事之初不得其要或失於不精審者有四民間不科配一也州縣供應物有定數二也送塟之人在路禁其呼索三也州縣官吏不得過外供須以邀名譽四也茍絶此四者則無大患矣昨京西一路遭張海驚刼之後不可更有誅求臣今欲乞指揮三司應是合要之物竝須官給不得民間科買仍乞先將一行儀仗人馬並送葬人等一人以上先定人數然後劄與京西令依數供頓則可無廣費自荊王以下諸喪非至親者不必令其盡徃仍乞限定人數及每人將帶隨行人數亦乞限定凡皇親及一行官吏除宿頓合供飲食外不得數外呼索州縣官吏亦不得於官供飲食外別以諸物獻送權要其受獻送並呼索竝以入巳贓論仍乞御史裏行一人隨行糺察其數外帶人及州縣隨順呼索獻送物等官吏物出於巳亦從違制若託以供應為名於民間賤買及率掠者皆以枉法贓論如此防禦方可杜絶浮費以稱陛下厚親節用之心
  乞校正陸贄奏議進御劄子蘇軾
  臣等猥以空疎備貟講讀聖明天縱學問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為竊謂人臣之納忠譬如醫者之用藥藥雖進於醫手方多傳於古人若已經效於世間不必皆從於已出伏見唐宰相陸贄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於事情言不離於道徳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誼而術不疎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過時徳宗以苛刻為能而贄諫之以忠厚徳宗以猜忌為術而贄勸之以推誠徳宗好用兵而贄以消兵為先徳宗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至如用人聽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過以應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數可謂進苦口之藥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徳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臣等毎退自西閣即私相告以陛下聖明必喜贄議論但使聖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昔馮唐論頗牧之賢則漢文為之太息魏相條鼂董之對則孝宣以致中興若陛下能自得師則莫若近取之贄夫六經三史諸子百家非無可觀皆足為治但聖言幽逺末學支離譬如山海之崇深難以一二而推擇如贄之論開巻瞭然聚古今之精英實治亂之龜鑑臣等欲取其奏議稍加校正繕冩進呈願陛下置之坐隅如見贄面反覆熟讀如與贄言必能發聖性之髙明成治功於歳月臣等不勝區區之意取進止
  論更改貢舉事件劄子歐陽修
  臣竊聞近有臣寮上言請改更貢舉進士所試詩賦策論先後事巳下兩制詳議伏以貢舉之法用之巳久則弊當變更然臣謂必先知致弊之因方可言變法之利今貢舉之失者患在有司取人先詩賦而後策論使學者不根經術不本道理但能誦詩賦節抄六帖初學記之類者便可剽盜偶儷以應試格而童年新學全不曉事之人往往幸而中選此舉子之弊也今為考官者非不欲精較能否務得賢才而常恨不能如意大半容於繆濫者患在詩賦䇿論通同雜考人數既衆而文巻又多使考者心識勞而愈昏是非紛而益惑故於取捨往往失之者此有司之弊也故臣謂先宜知此二弊之源方可言變法之利今之可變者知先詩賦為舉子之弊則當重策論知通考紛多為有司之弊則當隨塲去留而後可使學者不能濫選考者不至疲勞今若不改通考之法而但更其試日之先後則於革弊未盡其方凡臣所請者若漫然泛言之恐不能盡其利害請借二千人為率以明變法之便謹條如左
  凡貢舉舊法若二千人就試常額不過選五百人是於詩賦策論六千巻中選五百人而日限又迫使考試之官殆廢寢食疲心竭慮因勞致昏故雖有公心而所選多濫此舊法之弊也今臣所請者寛其日限而先試以策而考之擇其文辭鄙惡者文意顛倒重雜者不識題者不知故實略而不對所問者誤引事跡者雖能成文而理識乖誕者雜犯舊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計於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試以論又如前法而考之又考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試詩賦者不過千人矣於千人而選五百則少而易考不至勞昏考而精當則盡善矣縱使考之不精亦選者不至大濫葢其節抄剽盜之人皆以先經策論去之矣比及詩賦皆是已經策論粗有學問理識不至乖誕之人縱使詩賦不工亦足以中選矣如此可使童年新學全不曉事之人無由而進此臣所謂變法必須隨場去留然後能革舊弊者也其外州解送到且當博採要在南省精選若省榜奏人至精則殿試易為考矣故臣但言南省之法此其大概也其高下之等仍乞細加詳定大率當以策論為先
  論逐路取人劄子歐陽修
  臣伏見近有臣寮上言乞將南省考試舉人各以路分糊名於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雖巳奉聖㫖送兩制詳定臣亦有愚見合具敷陳竊以國家取士之制比於前世最號至公葢累聖留心講求曲盡以謂王者無外天下一家故不問東西南北之人盡聚諸路貢士混合為一而惟材是擇又糊名謄録而考之使主司莫知為何方之人誰氏之子不得有所憎愛薄厚於其間故議者謂國家科塲之制雖未復古法而便於今世其無情如造化至公如權衡祖宗以來不可易之制也傳曰無作聰明亂舊章又曰利不百者不變法今言事之臣偶見一端即議更改此臣所區區欲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謂偶見一端者葢言事之人但見每次科塲東南進士得多而西北進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進士爾殊不知天下至廣四方風俗異宜而人性各有利鈍東南之俗尚文故進士多而經學少西北之人尚質故進士少而經學多所以科塲取士東南多取進士西北多取經學者各因其材性所長而各隨其多少取之今以進士經學合而較之則其數均若必論進士則多少不等此臣所謂偏見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國家方以官濫為患取士數必難增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則卻須多減東南之數今東南州軍進士取解者二三千人處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葢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軍取解至多處不過百人而所解至十餘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東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減東南而増西北則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東南之士於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選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試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學業不及東南當發解時又十倍優假之葢其初選已濫矣故至南省所試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則東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於他路理不可齊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須充足十一之數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捨顛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專以較藝取人而使有藝者屈落無藝者濫得不問繆濫只要諸路數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則寄應者爭趨而往今開封府寄應之弊可驗矣此所謂法出而姦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廣南東西路進士例各絶無舉業諸州但據數解發其人亦自知無藝只來一就省試而歸冀作攝官爾朝廷以嶺外煙瘴北人不便須藉攝官亦許其如此今若一例與諸路十人取一人此為繆濫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爾若舊法一壊新議必行則弊濫隨生何可勝數故臣以謂且遵舊制但務擇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選人自無言此乃當今可行之法爾若謂士習浮華當先考行就如新議亦須只考程試安能必取行實之人議者又謂西北近邊士要牢籠此甚不然之論也使不逞之人不能為患則已茍可為患則何方無之前世賊亂之臣起於東南者甚衆其大者如項羽蕭銑之徒是巳至如黃巢王仙芝之輩又皆起亂中州者爾不逞之人豈専西北矧貢舉所設本待材賢牢籠不逞當別有術不在科塲也惟事久不能無弊有當留意者然不須更改法制止在振舉條綱爾近年以來舉人盛行懷挾排門大譟免冠突入虧損士風傷敗善類此由舉人既多而君子小人雜聚所司力不能制雖朝廷素有禁約條制甚嚴而上下因循不復申舉惟此一事為科塲大患而言事者獨不及之願下有司議革其弊此當今科塲之患也臣忝貳宰司預聞國論茍不能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於人主則厚顔尸祿豈敢偷安而久處乎故猶此彊言乞賜裁擇
  議學校貢舉劄子蘇軾
  准勅講求學校貢舉利害令臣等各具議狀聞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史皂𨽻未嘗無人而況於學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猶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廢興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聖人不能復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為功彊其所不欲而復之則難為力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養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且天下固嘗立學矣慶厯之間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徳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歛民財以養游士百里之內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逺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為紛亂以患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改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厯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者特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於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孰為精言語文章與今孰為優所得文章長才與今孰為多天下之士與今孰為辯較此四者而短長之議決矣今議者所變改不過數端或曰郷舉徳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採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生樸學不用貼墨而考大義此數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歴言之夫欲興徳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徳行之弊一至於此即自文章而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策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乎議者必欲以策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學古莫如孫復石介使孫復石介尚在則迂闊矯誕之士也又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史綴緝時務謂之策括待問條目搜抉略盡臨時剽竊竄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為文也無規矩凖繩故學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之士付難考之吏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牓故是弊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衆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要請託之害一使恩去王室權歸私門降及中葉結為朋黨之論通牓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舉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巳變而為進士曉義者又皆去以為明經其餘皆樸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博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註疏粗識大義而望其人能増長亦巳疎矣臣故曰此數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願陛下留意其逺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總覽衆才經略世務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耳區區之法何預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縉好佛捨人事而修異教大厯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則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貢不得聞而今之學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為聖人粥書於市者非莊老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此豈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礪世磨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願陛下明勅有司議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博通經術者雖樸不廢稍涉浮議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風則天下幸甚
  乞不分差經義詩賦試官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三月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同孫覺劄子奏臣等近奏為將來科塲既復詩賦乞更不分經取人已奉聖㫖依奏今來卻見禮部新立條貫將來科塲如差試官三貟者以二貟經義一貟詞賦兩貟者各差一貟臣等竊謂既復詩賦與經義策論通考舉人尚不分經而試官乃分而為二甚無謂也凡差試官務在有詞學者而已若得其人則治易及第不害其能問春秋經義入官不害其能考詩賦若不得其人雖用本科不免乖錯頃自聲律變為經義則詩賦之士便充試官何曾別求經義及第之人然後取士若必用本科各考所試則經義策論詩賦四塲文理不同亦須各差試官一人而後可此本議者私憂過計而有司不察便為創立此條使一試院中有兩頭項試官自有科塲以來無此故事自來試官患在爭競不一又分為兩黨試經義者主虛浮之文考詩賦者主聲病之學紛紜爭競理在不疑舉人聞之必興詞訟為害如此了無所益今來朝廷既復詩賦又立此條深恐天下監司妄意朝廷必欲用詩賦之人為試官不問有無詞學一例差充其間久離科塲之人或已廢學若用虛名差使顯不如經義及第有文之人人之有材何施不可經義詩賦等是文詞而議者便謂治經之人不可使考詩賦何其待天下士大夫之薄也欲乞特賜指揮今後差試官不拘曾應經義詩賦舉者專務選擇有詞學人充其禮部近日所立條貫更不施行取進止
  辯試館職策問劄子蘇軾
  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八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劄子奏臣竊聞諌官言臣近所撰試館職人策問有涉諷議先朝之語臣退伏思念其略曰今朝廷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臣之所謂媮與刻者專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於二帝何與焉至於前論周公太公後論文帝宣帝皆是為文引證之常亦無比擬二帝之意況此策問第一第二首鄧溫伯之詞末篇乃臣所撰三者皆臣親書進入䝉御筆㸃用第三首臣之愚意豈逃聖鑒若有毫髪諷議先朝則臣死有餘罪伏願少囘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為衆口所鑠臣無任伏地待罪戰恐之至取進止
  又辯試館職策問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劄子奏臣近以試館職策問為臺諌所言臣初不敢深辯蓋以自辯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竊聞明詔已察其實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義身非已有詞窮理盡不敢求去是以區區復一自言臣所撰策問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齊魯後世皆不免衰亂者以明子孫不能奉行則雖大聖大賢之法不免於有弊也後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廢核實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無觀望希合之心則雖文帝宣帝足以無弊也中間又言六聖相受為治不同同歸於仁其所謂媮與刻者専謂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識朝廷所以師法先帝之本意或至於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嘗有毫髪疑似議及先朝非獨朝廷知臣無罪可放臣亦自知無罪可謝也然臣聞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親者母子也不惑者聖賢也然至於竊斧而知心目之可亂於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於拾煤而知聖賢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數十而聖斷確然深明其無罪則是過於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親聖賢之相知逺矣徳音一出天下頌之史冊書之自耳目所聞見明智特達洞照情偽未有如陛下者非獨㣲臣區區欲以一死上報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欲碎首靡軀效忠義於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獨臣受曖昧之謗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以臣為戒崇尚忌諱畏避形跡觀望雷同以求茍免豈朝廷之福哉臣自聞命以來一食三歎一夕九興身口相謀未知死所然臣所撰策問實亦有罪若不盡言是欺陛下也臣聞聖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資君臣之間可否相濟若上之所可不問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問其曲直下亦否之則是晏子所謂以水濟水誰能食之孔子所謂惟予言而莫子違足以喪邦者也臣昔於仁宗朝舉制科所進策論及所答聖問大扺皆勸仁宗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也及事神宗䝉召對訪問退而上書數萬言大扺皆勸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納汙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區區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賢可否相濟葢如此也伏觀二聖臨御已來聖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啣戴恩徳固無可議者然臣私憂過計常恐百官有司矯枉過直或至於媮而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致惰壊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寛理財之政漸疎備邊之計漸弛則意外之患有不可勝言者雖陛下廣開言路無所諱忌而臺諫所擊不過先朝之人所非不過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濟水臣竊憂之故輙用此意撰上件策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臺諫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幾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臺諫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鉞之誅其甘如薺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疎而不近矣且非獨此策問而已今者不避煩瀆盡陳本末臣前歳自登州召還始見故相司馬光光即與臣論當今要務條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諸事皆上順天心下合人望無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輕議何則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歛民財十室九空錢聚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於農而貪吏猾胥得縁為姦此二害輕重蓋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樂光聞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計將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昔三代之法兵農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之卒自爾以來民不知兵兵不知農農出糓帛以養兵兵出性命以衛農天下便之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實大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民兵葢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戶率出錢專力於農雖有貪吏猾胥無所施其虐坊場河渡官自出賣而以其錢雇募衙前民不知有倉庫綱運破家之禍此萬世之利也決不可變獨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實封取寛剩役錢爭買坊場河渡以長不實之價此乃王安石呂惠卿之隂謀非先帝本意也公若盡去二弊而不變其法則民悅而事易成今寛剩役錢名為十分取二通計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實一錢無用公若盡去此五分又使民得從其便以布帛糓米折納役錢而官亦以為雇直則錢荒之弊亦可盡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則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議之亦未晚也光聞臣言大以為不然臣又與光言熙寧中常行給田募役法其法以係官田及以寛剩役錢買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邊郡弓箭手臣時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聖意所建推行未幾為左右異議而罷今略計天下寛剩錢斛約三千萬貫石兵興支用僅耗其半此本民力當復為民用今內帑山積公若力言於上索還此錢復完三千萬貫石而推行先帝買田募役法於河北河東陜西三路數年之後三路役人可減大半優裕民力以待邊鄙緩急之用此萬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復差役法時臣弟轍為諫官上疏具論乞將見在寛剩役錢雇募役人以一年為期令中外詳議然後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舊人仍一依舊數支月給重難錢以坊場河渡錢總計諸路通融支給皆不䝉施行及䝉差臣詳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轍前議先與本局官吏孫永傅堯俞之流論難反復次於西府及政事堂中與執政商議皆不見從遂上疏極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變之意因乞罷詳定役法當此之時臺諫相視皆無一言決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許僱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變法許雇天下皆以為便而臺諫猶累疏力爭由此觀之是其意専欲變熙寧之法不復校量利害叅用所長也臣為中書舎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熙寧巳來不該赦降去官法凡數十條盡欲刪去臣與執政屢爭之以謂先帝於此葢有深意不可盡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毎行監司守令告詞皆以奉守先帝約束毋敢弛廢為戒文案具在皆可復按由此觀之臣豈謗議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屢陳者非獨以自明誠見士大夫好同惡異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宮之中不得盡聞天下利害之實也願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損所有餘補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臣無任感恩思報激切戰恐之至取進止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歐陽修
  臣近聞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馮載本是武人不識事體便為祥瑞以媚朝廷臣謂前世號稱太平者須是四海晏然萬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敵寖盛藏伏之禍在後一患未滅一患巳萌加以西則瀘戎南則湖嶺凡與邉境連接無一處無事而又內則百姓困弊盜賊縱橫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數百之盜不能一時剪滅只是僅能遺散然卻於別處結集今張海雖死而達州軍賊巳卻百人又殺使臣其勢不小興州又奏八九十人州縣皇皇何以存濟以臣視之乃是四海騷然萬物失所實未見太平之象臣聞天道貴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年內事驗之昨夏秋之問太白經天累月不滅金木相掩近在端門考於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將起之象豈有纔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歳之內前後頓殊豈非星象麗天異不虛出凡於戒懼常合修省而草木萬類變化無常不可信慿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偽實是天生則亦有深意葢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則太平失其道則危亂臣視方今但見其失未見其得也願陛下憂勤萬務舉賢納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則二三歳間漸期修理若以前賊張海等小衰便謂後賊不足憂以近京得雪便謂天下大豐熟見北敵未來便謂必無事見西賊通使便謂可罷兵指望太平漸生安逸則此瑞木乃誤事之妖木耳臣見今年曾進芝草者今又進瑞木竊慮四方相効爭造妖妄其所進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僚仍乞速詔天下州軍告以興兵累年四海困弊方當責已憂勞之際凡有竒禽異獸草木之類竝不得進獻所以彰示聖徳感勵臣民取進止








  文編巻十六
<集部,總集類,文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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