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集 (四庫全書本)/卷30

巻二十九 方洲集 巻三十 巻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方洲集巻三十
  明 張寧 撰
  讀史録
  昭帝
  始元元年
  燕王旦謀反赦弗治
  春秋人臣無將故有誅意之法淮南厲王初以驕蹇不奉漢法史猶謂文帝不及時裁製以成其敗燕王旦蓄謀過望已非一日及是反具已成黨與皆死其意非特將而已乃赦而弗治失法已甚又不能為之防範節制任其怙玩無所忌憚遂使上官桀等得以藉旦為外權旦亦樹桀等為內黨交通搆煽至於七年之久而後發豈非昭帝狃於私恩霍光等不諳大義而實有以養成其惡歟
  二年
  三月遣使賑貸貧民種食秋詔所貸勿收責除今年田租
  武帝徴斂百端誅求無算終世未嘗見其有餘昭帝即位未㡬惠賚數舉其後未嘗見其不足以此見天下之豐約安危未有不係於君心轉移之間也四年
  立媫妤上官氏為皇后
  此上官桀謀反之階霍光滅族之轍也
  六年
  蘇武還自匈奴以為典屬國
  按張騫使西域為匈奴遮留持漢節不失行時百餘人去十三年唯二人得還大略與蘇武相類然朝廷之所著列華夷之所敬憚古今之所稱仰騫實不得與蘇武竝焉蓋武之出使本以王命懷逺其名正其言順事雖不幸顧其忠義之發又適當所徃之國匈奴威之不能懼愛之不能喜説之不能使其聴處已不以死生動心事君不以存亡改節敬事不以近久老壯易慮觀其折衞律對李陵服武帝之喪從容處義庶㡬盡己俟命之士至今使人感嘆而不能己可謂忠義之至豈特慷慨殺身者哉若騫之事不過開邊務逺為之遮留於中道又復低回逋遁如婦人女子之態使其事成不足以光時不成適足以辱國其功逺在常惠馬宏之下安得擬武哉故君子之事君也任正為上服勤次之以死抵利斯為下矣
  元鳯三年
  遼東烏桓反遣將軍范明友將兵擊之
  王者之兵有罪致討無罪即止況夷狄不治者哉今烏桓數犯塞則有罪之人也匈奴希寇盜則無罪之人也武帝時閩越相攻田蚡汲黯皆以為不煩辱使徃救此意適與充國合光不能用乃出擊匈奴是欲殺無罪以快有罪若為烏桓報怨者且曰兵不空出若使匈奴不引去烏桓又無罪明友惡空出之名則將何施哉是舉也不必慮勝量敵直以擊反者為事則烏桓坐𡚁而漢之正兵自可立威於匈奴矣四年
  遣使誘樓蘭王安歸殺之
  髙帝之擒韓信景帝之殺晁錯武帝馬邑之謀皆此舉類也
  元平元年
  昌邑王有罪大將軍光率羣臣奏太后廢之秋七月迎武帝曾孫入即位
  霍光立宣與周勃迎文事狀相似而體要不同諸呂擅政其患動以天下故孝文之入少帝之誅皆出於衆人以天下之患合衆人之情勃雖㑹其成功而廢立之權誠未嘗專任昭帝無嗣其事係於朝廷故昌邑之謀曾孫之詔光皆任為己事以一人之身制兩主之命雖確然忠義而立廢之權光固不能卻避矣春秋之法繼世易代雖嫡正必有所承命況立庶召外乎故使勃得昌邑則變不可言何也無所承命也使光得孝文則成功有餘無可復議何也有所承命也然則光勃之舉互有難易得失勃適幸而光不幸焉耳若光當首事之時即能博詢臣民謀及卜筮來丙吉之奏記質眭𢎞之驗占迎孝宣而立之則神器永奠天位一成蚤有定䇿之勲中無易主之咎雖伊周不過矣何一勃之足較哉惟其不能知難慎始以至廢置太輕威望過分知者雖諒其心不知者尚疑其跡此所以有芒刺之警也況又不能固於自退以致威福浸滛恩怨交迭積疑蓄憤自取滅宗豈不哀哉史稱光不學無術黯於大理以及顛覆是固然矣然周勃亦重厚少文其初不過鄙僕庸夫耳未嘗明理而卒保世嗣豈非因其所遇亦有幸不幸哉是故論光之功莫難於廢昌邑論光之失莫重於立昌邑光非同姓之親又鮮阿衡之德如此而禍敗不及其身光亦未為不幸也
  侍御史嚴延年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寢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有天下之大義有天下之正禮霍光以臣易君不合於義則謂之篡延年居下劾上不合於禮則謂之訕光惟義之大而不顧己之安危延年惟禮之正而不計言之可否事未定不可無霍光之謀事既定不可無延年之劾其功蓋相須也
  宣帝
  本始二年
  夏尊孝武皇帝廟為世宗所幸郡國皆立廟初詔下夏侯勝獨以武帝多殺士衆竭民財力無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詔書不可用
  夏矦勝之語實天下公論帝後嘗謂勝曰先生建正言無懲前事則帝亦既審之矣但當時對君父之際議論頗傷於急迫有妨定哀微詞之義其後有司請尊悼考為皇考立寢廟於禮尤為不經勝時已遷太子太傅竟無一言諫正信哉以前事為警一語一默君子皆不能無惜
  三年
  春正月大將軍光妻顯弒皇后許氏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收繫顯具語光以淳于衍毒殺事奏上光署衍勿論顯因勸光納其女入宮
  按昌邑王時田延年有定䇿元功及小有罪光不肯遽釋必欲使徃就獄而公議之今顯令女醫毒殺母后此何所為事光直署令勿論前後予奪操縱何其小大不相當也春秋有誅意之法有黨惡之罪有成亂之責光初不欲封許廣國則造意矣䝉庇淳于衍則黨惡矣納女入宮則成亂矣雖為人爾猶當坐也況其妻女乎先儒論光不發覺則是與聞其事光之罪豈止於與聞而已哉
  四年
  夏四月地震山崩二郡壊祖宗廟
  是時四十九郡同日地震山崩水出北海琅琊壞祖宗廟其為霍氏專權毒弒許後謀殺太子之罪明矣時魏相丙吉韋賢蕭望之之徒咸在帝又詔令博問經學之士無一人敢以為言豈皆智識不逮耶劫於霍氏專制之威懲於夏矦勝直言之戒是以結舌而不敢發耳向使霍光未死帝不親政則封事終不得自達帝何由審決而預為備然則人君之斥逐諫官適所以助權臣之橫威也可不慮哉
  元康二年
  匈奴擾車師田者詔鄭吉還屯渠犂魏相諫相好觀漢故事嘗條漢興以來事及名臣奏請施行敕掾使按事及休告還府輒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災變相輒奏言之
  魏相能以前人之善為善以天下之憂為憂此宰相之要道也然其意嚮所在亦欲宣帝率循舊章所以防其變弛之漸周察民隱所以慮其逸欲之萌為上為德為下為民真可以為萬世君相之法後之大臣有蔽賢嫉善自多其材而以治蹟驕人惡聞民之怨咨憂患者其視相之㤀己事君豈不大可愧哉黃龍元年
  冬十二月帝崩
  宣帝元康以前政尚寛平信用直諫禮任賢俊篤於治理故黃霸以持法和平遷擢魏相以封事給事中夏矦勝雖死罪復見委任又嘗省京師屯兵罷郡國宮館假貸貧民凡所施行率多類此元康以後祥瑞薦臻四夷款附志意既侈刑法漸嚴蓋寛饒楊惲以疑似致死宋疇王吉以論諫貶歸趙廣漢韓延壽以微罪見殺修飾宮室宴賞稠繁而金馬碧鷄之求至不旋踵反觀前事如出二人雖曰過而能改瑕不掩瑜若比之殷宗周宣不能無可議者且帝起自閭閻之中備悉艱難洞明世故論其始終固當無所改作然而甫及數年操舎己異況後世人主出於宮生內長居養數移積習易溺茍非學問之明聴納之廣又豈能純德善治久而不變哉
  元帝
  初元二年
  下蕭望之周堪及宗正劉更生獄皆免為庶人時石顯與史髙為表裏論議常持故事不從望之
  古今治道同體異宜三代以降世不相襲雖孔子之聖猶曰從周不敢反古若夫救𡚁起廢損益而潤飾之使合於先王不背時制則庶㡬矣茍非明良相值適㑹更理之際而輕欲變法易度未有不䝉是古非今之罪者此曹參魏相所以一遵約束條陳故事意亦有見也蕭望之當優柔不斷之主戚宦弄權之時所宜制節謹度動守常法以防他日之變亂猶有懼乎勿及而乃肆然動導上以古制至以用宦者為武帝㳺宴後庭之事將欲盡驅漢法而歸三代之域意誠美矣此何時也事可遽如許乎遂使石顯史髙常持故事以沮其謀反指望之等為專權誣上是我之所當防彼者今彼反藉以防我矣豈不大可笑哉是後元帝頗改孝宣之政毀及祖宗寢廟而無所顧恤得非有以啟之歟
  十二月蕭望之自殺以宦者石顯為中書令
  大臣之事君道合則同不合則去二者而已蕭望之以經術事孝宣颺歴兩朝周達庶務見幾明決固當不減二疏古者刑不上大夫況以師傅下獄望之於此所宜髙蹈逺引不俟終日執節自固優詔不起則帝必將因是而有所悔悟彼石顯輩顧以耆德尚存亦不敢大肆兇誖是望之一去而兩得不亦可貴哉惟其不明去就偃蹇自負與周堪更生旅進退以及於禍其視明哲保身者逺矣自是顯代𢎞為中書令羣邪搆結多殺士類敢為變詐以持人主無不當意良由望之之死有以嘗之也
  建昭二年
  下御史中丞陳咸獄髠為城旦
  衰亂之世君子常急於去小人小人或不急於去君子何也正者有惡於邪而邪者實欲附正也然君子之待小人公以疎小人之防君子私而密公疎則言動顯著而彼得以為地私密則蹤跡詭秘而此不悟其機此君子所以欲去小人而卒不能去小人慾附君子而終不能安是以古者明哲之士不幸而仕於邪佞之時勢不足為義無可去則必遜言慎動簡事寡交以求無惡於正無廢其職而待彼之自定如此猶懼小人之弗戢況可以攻激趣之哉當孝元初政蕭望之周堪史髙皆為遺命大臣義同一體望之等誠能率德導善相與協和引掖通議而行則髙必不肯自絶於君子而𠂀為小人之歸惟其傲然自滿援舉後進與之同事使髙充位具員兀如土梗髙既孤陋勢不得不與恭顯等合及其比周既稔邪正已判猶不悔悟乃欲以文字口舌爭之以致鄭朋反唇相攻蕭伋服辜逮繫抽關啟鑰示人可投彼邪佞小人焉得不乘虛抵間而誣我以擅權朋黨之罪哉跡其所為譬猶下流塞決反風縱火良由小人預為之地而此不悟其機所以自及於焚溺也是後賈捐之之棄市京房之見殺陳咸之髠為城旦使其不與楊興張博朱雲私交妄語顯等雖有宿憾亦何得把其隂重而指以為罪邪不然此一時也貢禹匡衡薛廣德韋𤣥成亦奏疏累上終帝之世竟無一人詘辱其間雖不免於後議亦足以見遜言慎動簡事寡交之明騐矣是知君子之處小人當如治癰腫固本調中致令㪚解不為害而已未可遽施五毒劀殺之術也竟寧元年
  夏封甘延壽為義成侯陳湯爵闗內侯
  初延壽湯矯制斬郅支匡衡以為不可封劉向以為當封後世論史者或欲權其輕重而為之制宜或欲別加任使而需其厚報愚按春秋之法大夫出疆茍利社禝安國家則顓之又命將詞曰閫以外將軍制之郅支前殺谷吉後不奉漢詔又服屬烏孫大宛將有不制之患延壽湯當專利制閫之地興兵誅之罪人斯得可謂有功特以不當矯制耳況臨法又嘗上書自劾猶為輸服昔伋黯矯制發粟內事也武帝不加之罪馮奉世矯制破莎車外事也宣帝薄酬其功延壽湯比汲黯則有功擬奉世則同事元帝與之封爵而殺其食邑賞罰之宜亦可謂兩得矣然奉世本因持節出使適㑹其事而假節諭告諸國延壽湯本非節使事出於迫脅而行故綱目則曰莎車叛衞侯馮奉世矯發諸國兵擊破之於陳湯則曰西域副使陳湯矯制發兵與都䕶甘延壽襲擊匈奴郅支單于觀其一書叛一不書叛一書制一不書制一書擊破一書襲擊此朱子酬酢世宜斟酌衆論而為輕重予奪故其書法如此若以春秋抑戎㨗之㫖律之則皆不足取也
  成帝
  建始三年
  丞相樂安侯匡衡有罪免為庶人
  初王尊劾衡不及時舉奏石顯無大臣體所言切當衡既默不自安所宜引退乃復貪祿固位不出三年而以簠簋不飭免闇於義利之辯昧於進退之機衡何足以稱學問之士哉
  四年
  夏四月雨雪復詔直言極諫之士詣白虎殿對䇿自王崇等封爵後黃霧四塞兩月相承訛言大水日蝕地震隕石及此雨雪皆隂盛陽微外戚專權之象杜欽谷永不肯指陳實事乃反稱忠頌德預為王氏立防障以自託是二人乃隂邪黨惡之徒所以致災變者也顧復從而問之能不矯誣天意哉
  河平二年
  兩夷相攻以陳立為牂牁太守討平之
  武帝時兩粵甌閩未勤職貢不過羈縻使問而已其後自相攻擊事若可緩者帝乃前遣莊助發兵後遣王恢出擊㑹其㪚降而罷今烏孫王興鉤町王禹漏臥矦俞親漢所建立擅兵相攻已不能無罪及遣張匡持節和解猶拒命不從刻木像漢吏置道傍射之使當孝武時則必暴師宿將裹糧積藁不至於殱㓕斥地不止也陳立以太守行縣出不過時未嘗煩隻輪斗粟之費徒以空言召興立亭下數其罪而斬之如呼小兒如殺躓兎不免其喘息側足而授首於我由是禹俞之徒皆震恐釋降俄頃之間西夷大定其名甚正其功甚奇即使遇髙武之時亦足表著況元成衰弱之際豈不大增威重哉綱目書以陳立為太守所以美其不煩兵書討平之所以予其能遏亂比閩粵之事而觀之其義自見矣當是時無功而侯如淳于長者不可枚舉顧立獨秩中二千石爵左庶長而已輕出死之功崇不根之賞初漢之所以定天下者至是盡忘矣雖欲久安得乎
  三年
  求遺書
  初蕭何入秦御府止收圖籍而遺經書至惠帝始除挾書之律文帝繼開獻書之路是孔壁所藏伏生髙堂之書漸出然猶未見所謂求也孝武之世惟河間獻王以金帛招求四方所得皆先秦舊書然亦止於一國至是成帝始命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歩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箴校數術侍毉李柱國校方技向見王氏權位太盛上方嚮用詩書乃作尚書洪範五行傳上之欲以感動帝意帝不能用綱目揭而書之與綏和元年書詔立辟雍同意皆所以幸而惜之也四年
  夏四月詔收丞相樂昌侯商印綬商以憂卒
  王鳯殺商之心已非一日初因訛言大水之議固已慚恨繼因單于拜畏之事尤深忌嫉至此特以請囑不行而決發耳況商數以忠直見稱為上所簡注非商不容於鳯鳯必不容於商正人之與邪人其勢自不兩立況又以盛名而居髙位其能免乎惜成帝為天下君受制於外戚不能庇一賢宰輔蓋可嘆也商本以發病嘔血而死綱目特書憂卒所以進君子也陽朔元年
  冬下京兆尹王章獄殺之
  王章之奏舉王鳯與京房之指斥石顯若合符轍雖曰不量淺深以致於死然其所言實發於忠誠切於心膂因帝開心聴納使之盡言而言耳奈何一轉盼之間皆不知其死所説難曰彼自知其計則毋以其失窮之又曰止之以其所不能止者身危雖非至言其章房之謂也吁元成二君真父子之政矣時衆庶多寃王章杜欽説鳯舉直言極諫此與石顯用貢禹同類自古奸邪用事所以彌縫過惡假公濟私以欺世固權者大率如此是故聖人無過君子悔過小人飾過飾過者將肆其過者也
  鴻嘉三年
  王氏五矦有罪詣闕謝赦不誅
  余讀史至此而有以得成帝之所以用王氏者矣王氏以列侯之貴憑母后之尊自建始以來盤根錯節穴社依城者十五年矣觀其去王商迫定陶帝己心不能平及王章入奏帝即延問召見劉向極諌帝復歎息悲傷專權罔上固已洞曉其辜而皆置之不問矣何獨至是而有此舉哉蓋帝溺志燕遊湛於酒色其心良欲以因循逸豫自便況遭世承平上下和睦帝雖知其權位太盛猶自托以至親謂其足任吾事庶㡬遺大投艱無復外慮足以遂吾逸樂之私耳獨不意其引水行舟為山築臺居室服御踰制僣度如此其甚由是赫然震怒責讓王商悉令召待府舎而以薄昭之事恐之帝之心豈誠為天下國家哉惡其竊己之所好而同其逸樂也使帝此舉果出於大公發於積慮則當乘其負斧闔門之時而以王章劉向之言具白太后解其機務厚以賞賜敇遣歸第朝朔朢以示優容保全之意則恩義兩全自是可以殺震主之威而無新室之禍矣惟其義不勝欲公不勝私口舌之怒不足以移心腹之好斯須之責不足以懲積漸之愆威福之權日益渙㪚而漢業之衰於此舉決矣
  永始元年
  夏四月封趙臨為成陽侯下諫大夫劉輔獄為鬼薪論王章劉向指斥王鳯罪惡言甚迫切帝初優容聴納竟無一詞責鳯何其仁柔也劉輔諫立趙媫妤意實忠恪帝乃怒激淵衷收繫秘獄何其暴戾也忽社禝之至計重房闈之私謀縱恣睢之大奸罪謇諤之正士威福倒置喜怒失倫所謂病在膏肓恐非藥石所能愈矣
  六月立媫妤趙氏為皇后
  天子立廟所以共承宗廟社禝延世嗣而母天下故必妙選德裔昭舉儀物而納之未有因微行入一歌舞女而遽立以為後者自飛燕入宮昭儀類進凟亂宮禁衊汚朝章譛逐賢姬讒廢正後帝溺於情慾汨於滛荒恣其所為無不當意及乎緑綈葦篋之事肆行禍水啄燕之謡已應帝之精神氣脈蚤已㪚斷於元延之初不待傅絝失衣之際而後見也帝竟弗悟蠱惑流連甘心委置災變迭見而不知懼綱紀百壊而不知憂載胥及溺不圖其終而其死狀至今不白自昔妺喜妲己褒姒以及漢之呂霍上官女婦之禍君國未有𢡚於趙氏者隂邪日滋世變相逐遂賄立定陶私收淳于長使王莽得以為功馴致簒逆其原皆起於此為人君者可不謹其嗜好歟
  二年
  免闗內矦陳湯為庶人徙燉煌賜淳于長爵闗內矦陳湯功臣也以失言而加之罪淳于長罪人也以私意而加之封去爪牙之威養心腹之蠧事勢至此雖天欲扶持而安全之亦末如之何也矣綱目比而書之意蓋有在也
  元延四年
  大司農谷永免
  杜欽谷永所言皆㑹文切理蔚然成章有益於事史贊所謂可述之文也惜其黨於王氏樹奸誤主存心不忠與張禹相表裏君子無取焉永視欽奏疏猶多惟切於説鳯獨涼州一章尤為激直然又出於王氏之所指使其視梅福朱雲己不可同堂語況能望王章之蹊徑哉綱目間載其詞所謂不以人廢言也夫惟正義明道其言愷切無遺不以進退利害少有沮抑卒保其身為漢宗老吾於劉向見之矣
  哀帝
  綏和二年
  尊定陶太后傅氏曰定陶共皇太后丁姬曰定陶共皇后封丁明傅宴皆為列矦
  凡國家之所以積衰亂而至於敗亡者其患必有所本不先其本而欲扶衰救亂雖有願治之主其道無繇也孝惠之時患在外戚擅權於是有諸呂之變故文帝敎飭竇薄二家不任以政景帝承恭仁之後患在武備不預於是有七國之亂故武帝張皇六師以威四海雖其後不輯自焚民窮財匱而昭宣二君乃能賑貸困窮矜恤刑罰此皆能救其本是以雖危復安將亂復治也自元帝委政二豎成帝寵任五王漢之國勢泮渙杌𣕕者垂四十年外戚之患至於今極矣哀帝以親藩繼統初政自躬救亂扶衰為力甚便使其能信孔光之正言斥董宏之阿議傅後雖有請求尤當斷以大義起敬不從後雖不恱茍見其家富貴將亦無復過望矣乃不能謹微慮始依違遷就以私親而加尊號以末屬而受侯封自是威福浸滛政權交錯比之前事相去不能以寸顧其初所以罷黜王氏殆若為丁傅掃除地位者遂使元後蓄憤於上賊莽積謀於下一旦政柄復歸果於簒逆若其素有良由哀帝不能均戒顯絶盡收外戚之權一用一舎反有以養其偽望而結於人心者久也
  詔劉歆典領五經
  初成帝求遺書命劉向校之向卒至是命歆卒父前業歆遂總羣書為七畧以儒者並稱九流又引孔子禮失求野之言謂可因此以求聖人之道術夫聖人道術載諸六經行之儒者其體用廣博精深無所不具凡天下古今以文字傳者其末雖殊其始未有不假託於儒也譬之大家儒者固其宗主而餘子出其門猶之支庶服役之人輔宗者嘗少而猾主者嘗多今乃與之並列而欲因此以求極致可謂失本末邪正之辯矣孔子曰如用之則吾從先進禮失求野意或如此非謂正本不存而反求於邪末也按向初志於枕中鴻寶苑秘書及鄒衍重道延命之説觀其論復泰畤陳寶祠事固已惑於虛無神鬼其混視九家亦久矣子歆世其學而卒前業其後阿附賊莽為之文飾多言僥倖非望以死宜其舛也然史記既以道家兼儒墨合名法而諸子略乃以雜家當之言論抑揚亦復相戾所謂是非頗繆於聖人又謂顛倒五經豈皆有之哉
  罷大司馬莽就第傅太后從弟右將軍喜好學問有志行莽既罷衆庶歸望何武唐林皆上書勸用喜
  傅喜守節不傾可謂賢矣然外戚干政自古深戒不謂其賢不賢也漢自成帝委政母族紀綱淪廢至是丁傅稱尊明晏封爵太后詔避外家帝方罷抑王氏所謂割髮及膚之時喜雖已在顯位獲大行亦當力退以率外戚何武唐林鮑宣不能見微察逺同於衆庶乃上書盛稱喜賢而復進用可謂不知務者且喜見嫉於傅後即能獲進事亦無益適足以增莽比類覬覦之姦萬一中末少異如莽之底藴晚見則其流害社禝又不知何似而止也故外戚子弟雖有賢名終難預政惜哉孔光能慮改築宮之事而不能正大司馬之舉何武能明於親疎相錯之義而不能謹於傅氏廢興之論光不足言矣何武亦豈閲歴既久而識慮日明者歟
  建平元年
  新城矦趙欽以罪免徙遼西
  春秋之法誅及已死先帝之過雖當隱諱而國嗣之寃不可不白既徃之事雖可不咎而將來之防不可不嚴繼體託後之意雖當軫念而姦亂遺孽誠不可復侍帷幄哀帝免欽為庶人徙其家屬而不窮治可謂得矣但以為德趙後而不竟其事猶不可以為訓也
  四年
  下尚書僕射鄭崇獄殺之免司𨽻校尉孫寶為庶人時帝橫賜董賢崇因諫下獄寶爭之而免昔仲子之賵春秋以豫凶譏之哀帝至以東園祕器珠襦玉匣賜賢又為起第此何所為意時賢年方二十帝不知為全其生而欲厚其死可謂不圖之甚豈帝亦自知其不久乎他日埋之獄中求一美襚將不可得帝之愛賢實所以害之也後之佞幸可不戒哉
  元夀元年
  下丞相新甫侯王嘉獄殺之
  漢自蕭何下獄竇嬰棄市其後凡有罪者多自殺王嘉本以忠諫致上怒不肯咀藥及就獄自以不能進賢退不肖為罪不食而死庶㡬顛沛不移無媿史魚之直視彼縱欲敗度扼險自裁死無以自明生不能決退者相去甚逺可謂能死矣嘉之死實成於孔光不知光聞嘉自罪之言其顙有泚乎
  下司𨽻鮑宣獄髠鉗之
  趙廣漢以迫脅魏相而致死鮑宣以摧辱孔光而髠鉗是故君子居位任職雖分所得為尤必審義而不倍法則寡悔矣
  冬十二月以董賢為大司馬衞將軍帝視賢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
  宣帝時蓋寛饒上封事偶引三王官天下之語猶以此見殺帝無所事事而欲效燕噲誖謬之舉此豈人情哉意者漢之國運當輟哀帝輕視天下鬼神隂發其衷以顯示易姓之兆邪其事甚於改元易號著於石立行籌當時大臣自蕭咸王閎而下更無一人先知疾諫以為變異者可勝嘆哉大抵西漢之統系當以哀帝為既朽而平帝為始斷可也
  二年
  太皇太后以王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秋七月迎中山王箕子為嗣
  大司馬者臣也迎立大事也皆出於太后王莽而在廷公卿百僚宗室疏戚無一人預天下大勢果何在當是時莽之根蒂有托羽翼已成雖得賢智長君猶將不克而乃迎立幼沖此莽之沈計錮慮所以成簒奪者也豈待孺子嬰而後見哉
  以孔光為帝太傅
  光見莽權日盛憂懼乞骸骨與大司空彭宣同事莽去宣而徙光者豈真賢光哉習知其為人可奪姑欲假其素望以濟吾事而已夫惟龔勝邴漢接跡彭梅作者七人自古不多見也
  孺子嬰
  居攝二年
  夏四月安衆侯劉崇起兵討莽不克死之
  按賊莽居攝時漢諸侯王徹矦百官宗室內外疏戚皆躭溺祿位阿附功德拘制符命靡然聲和影從甘受其罔竟無一人能蚤見豫發者自劉崇翟義起兵討莽天下曉然知莽酖殺平帝欲簒劉氏之罪由是豪傑始有離怨之心而莽亦自懼矣蓋崇本宗室義本世臣動係人望觀其始謀之言固已置死生成敗於度外事雖不成足以倡大義為天下先矣或者乃以不量力為論不知義者也昔魯莊公乾時敗績春秋猶以為榮況崇義之死乎是故論漢之中興當斷自此始
  初始三年
  匈奴諸部分道入塞
  按單于曰先單于受漢宣帝恩不可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何以得立嗚呼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也漢之臣子尚可以聞此言哉
  漢𤣥帝
  更始元年
  六月劉秀大破莽兵於昆陽下殺王㝷
  莽自居攝以來制度已定威力已張黨與遍天下財物充府庫卒馬兵甲彌滿中外昆陽之戰至四十二萬旌旗輜重千里不絶又驅虎豹犀象以助威自秦漢出師未嘗有也劉秀起自田野疏屬所得惟舂陵子弟八千至騎牛即事後雖収合三兵又皆草竊選愞百不當一自古衆寡不敵強弱不倫未有如昆陽之戰者然莽聞漢兵而懼秀見大敵而勇莽積十八年之力秀舉一嵗之勤一戰之間興㓕遂決蓋由漢之天命不改人心不移賊莽乘間而攘光武取於既及是以力少功巨徐取疾應豈獨德義度勝其力哉








  方洲集巻三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方洲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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