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先生集/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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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本傳宋景文公
編輯(今以李翺所撰《行狀》、皇甫湜所撰《墓誌》、《神道碑》、《舊史·本傳》、《資治通鑒》,洪興祖所撰《年譜》,程俱所撰《歷官記》,方崧卿《增考年譜》,考其同異詳略,附註本文之下,以見公之行事本末。而文之已見於集者,不復載雲。)
韓愈,字退之,鄧州南陽人。七世祖茂,有功於後魏,封安定王。父仲卿,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縣人刻石頌德。終秘書郎。(李白作文公父仲卿《去思碑》云:「南陽人。」而公常自稱「昌黎」。李翺作公《行狀》,亦云:「昌黎某人。」皇甫湜作《墓誌》,不言鄉里;又作《神道碑》乃云:「上世嘗居南陽,又隸延州之武陽。」而《舊史》亦但云:「昌黎某。」今按:《新史》,蓋因李碑而加「鄧州」二字也。然考《漢書·地理志》,有兩南陽,其一河內修武,即《左傳》所謂「晉啟南陽」也。其一南陽堵陽,即荊州之南陽郡。字與「赭」同,在唐屬鄧州者也。《元和姓纂》、《唐書·世系表》有兩韓氏。其一漢弓高侯頹當玄孫騫,避亂居南陽郡之赭陽。九世孫河東太守術,生河東太守純。純四世孫安之,晉員外郎。二子:潛、恬。(恬)隨司馬休之入後魏,為玄菟太守。二子:都、偃,偃生後魏中郎穎。穎生播,徙昌黎棘城。其一則頹當裔孫尋,為後漢隴西太守,世居潁川。生司空棱。後徙安定武安。至後魏有常山太守武安成侯耆,徙居九門,生尚書令、征南大將軍、安定桓王茂。茂生均。均生晙。晙生仁泰。仁泰生叡素。叡素生仲卿。仲卿生會、愈,而中間嘗徙陳留。以此而推,則公固潁川之族,尋、棱之後,而不得承騫之系矣。而洪興祖所撰《年譜》,但以騫之後世嘗徙昌黎,遂附《新史》之說,獨以赭陽為均州,小有不同耳。及其再考二《書》,而見公世系之實,則遂諱匿,不敢復著仲卿、會、愈之名,而直以為不可考。今固不得而據也。唯方崧卿《增考》,引董逌說,以為騫乃韓瑗、韓休之祖,而公自出於尋、棱,與二《書》合。其論南陽,則又云:今孟、懷州皆春秋南陽之地。自漢至隋,二州皆屬河內郡。唐顯慶中,始以孟州隸河南府。建中中,乃以河南之四縣入河陽三城使,其後又改為孟州。今河內有河陽縣,韓氏世居之。故公每自言歸河陽,省墳墓,而女挐之銘亦曰:「歸骨於河南之河陽韓氏墓。」張籍祭公詩亦云:「舊塋盟津北。」則知公為河內之南陽人。其說獨為得之。公詩所謂「舊籍在東都」,「我家本瀍谷」,則必以地近而後嘗徙居耳。但據此,則公與昌黎之韓異派,而每以自稱,則又有不可曉者。豈是時昌黎之族類盛,故隨稱之,亦若所謂言劉悉出彭城,言李悉出隴西者邪?然設使公派果出昌黎也,則其去赭陽,已歷數世,其後人屢遷徙,不應舍其近世所居之土,而遠指鄧州為鄉里也。方又引孔武仲之說,亦同董氏。而王銍以為公生於河中之永樂,今永樂猶有韓文鄉,則其說為已誕。蓋其世系雖有不可知者,然南陽之為河內修武,則無可疑者,而《新史》、洪《譜》之誤,斷可識矣。)
愈生三歲而孤,隨伯兄會貶官嶺表。會卒,嫂鄭鞠之。(李漢《序》云:先生生於大歷三年戊申,三歲而孤。見《祭嫂文》及《乳母志》。會事見盧東美《志》。洪《譜》云:盧《志》所謂宗兄,乃大宗小宗之宗。《舊史》以為從父兄,誤矣。又云:《舊史》(大歷十二年)夏五月,起居舍人韓會,坐元載貶官。柳宗元《先友記》云:「會善清言,有文章,名最高,以故多謗。」會既卒,公攜家北歸,葬會河陽。建中、貞元間,復避地於江南,韓氏有別業在宣城,因就食焉。見《歐陽詹哀詞》、《復誌賦》、《祭嫂》及《老成文》、《示爽》詩。)愈自知讀書,日記數千百言,比長,盡能通《六經》百家學。(《行狀》云:「讀書能記它生之所習。」《墓誌》云:「先生七歲好學,言出成文。」今按:《復誌賦》云:「值中原之有事兮,將就食於江之南。始專專於講習兮,非古訓為無所用其心。」則公之為學,正在就食江南時也。)擢進士第。(洪《譜》云:貞元二年丙寅,公年十九,始至京師。見《祭老成文》、《歐陽哀詞》、《答崔立之書》。五年己巳,有《上賈滑州書》。六年庚午,有《河中府連理木頌》。七年辛未,有《送齊皞序》。八年壬申,登進士第,時年二十五,見《上邢君牙書》。《唐科名記》云:貞元八年,陸贄主司,試《明水賦》、《禦溝新柳》詩。公名在榜中。見《與陸員外書》。《舊史》云:大歷、貞元間,文士多尚古學,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愈從其徒遊,銳意鉆仰,欲自振於一代。洎舉進士,投文於公卿間,故相鄭余慶頗為延譽,由是知名。是年有《爭臣論》。九年癸酉,博學宏詞試《太清宮觀紫極舞賦》、《顏子不貳過論》,見《上考功崔虞部書》及《與韋舍人書》。十九年甲戌,有《省試學生代齋郎議》。方考:此議當系十一年試宏詞下,未詳是否。洪《譜》又云:是年嘗歸河陽省墳墓,見《祭老成文》。有《贈張童子序》。十一年乙亥,又試宏詞,見《答崔立之書》。有《三上宰相書》,皆不報。是年去京師,過潼關,有《感二鳥賦》。既歸河陽,有《畫記》。遂自河陽如東都,有《祭田橫文》。今按:八年以後,此年以前,又嘗遊鳳翔,以書抵邢君牙,不得意去,有《岐山詩》。洪、程皆定為此年六月,誤矣。)會董晉為宣武節度使,表署觀察推官。晉卒,愈從喪出,不四日,汴軍亂,乃去。依武寧節度使張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堅正,鯁言無所忌。(《董晉行狀》云:「十二年七月,晉拜宣武節度使,受命遂行,韓愈實從。」公《行狀》云:「董公辟公以行,得試秘書省校書郎,為觀察推官。」《墓誌》云:「先生三十有一而仕。」《神道碑》云:「十四年用進士從董晉平汴州。」推官,《舊史》作巡官。洪《譜》云:二《狀》載公入汴,在十二年丙子,與史合,而《志》、《碑》所記,皆後二年,殊不可曉。豈今年辟公以行,至十四年始有成命邪?亦不應如是之緩也。方考:蜀本、樊本,無「三十一而仕」之文,但云「歷官二十有七年爾」。然自公卒之年逆數之,亦當以十四年三十一歲為歷官之始。故公入汴,雖在十二年,然《水門記》十四年正月作。石本猶但稱「攝節度掌書記前進士韓愈」,是辟命猶未下也。計必是年辟命乃下,故《碑》、《志》之言如此。不當以命下之緩為疑也。今按:公入汴之年,洪、方得之。《碑》、《志》所計年數,若以命下之日言之,亦未為失,但雲十四年從董晉平汴州,則誤矣。又《送俱文珍序》,亦在十三年,安得言十四年乃入汴乎?在要當以公之自言及二《狀》、二《史》、《通鑒》為正。持正狂躁,其考之或有未審,不足據也。《舊史》之作巡官,則程《記》已辨其非矣。洪《譜》又云:十三年扼,公在汴有《復誌賦》、《送汴州監軍俱文珍序》。十四年戊寅,公在汴,有《天星詩》、《水門記》、《楊燕奇碑》。十五年已卯,《董晉行狀》云:二月三日,丞相薨,公從喪行,四日而汴州亂。有《汴州亂詩》。《歷官記》云:汴軍亂,愈家在圍中,尋得脫。下汴東趨彭城,愈從喪至洛,還孟津,度汜水,出陳、許間,以二月暮抵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居之於符離睢上,及秋將辭去,建封奏為節度推官試協律郎。至冬,建封使愈朝正於京師,見《歐陽哀辭》。是年有《此日足可惜》、《汴泗交流詩》、《答李翺書》、《上建封書》、《論晨入夜歸事》,後又有《諫擊毬書》、《賀白兔狀》、《徐泗豪節度掌書記廳石記》、《崔翰墓誌》。十六年庚辰春,公朝正回徐,有《歸彭城詩》。夏去徐,西居於洛陽,見《孟東野書》及《題下邳李生壁》。按公《與東野書》,欲至秋辭去,而《題李生壁》,在五月十四日,則不待至秋而已去徐矣。《舊史》亦云:「公發言真率,無所畏避。」豈竟以此不合,雖建封之知己,亦不能容邪?公既去徐,而建封卒。翌日,徐軍亂,見白樂天《哀二良文》。在洛有《與衛中行書》。冬,公如京師。)調四門博士,(洪《譜》云:十七年辛巳,公在京師,從調選,三月東還,見《與盧汝州薦侯喜狀》。將歸,有《贈孟東野》、《房蜀客》詩。是年有《送李願歸盤谷序》、《李楚金墓誌》。公自去年冬參調,竟無所成而歸,今年冬再往。十八年壬午春,始有四門博士之授。為博士日,嘗謁告歸洛,因遊華山,即《答張徹詩》所謂「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絕陘」者也。李肇《國史補》云:「愈好奇,與客登華山絕峰,度不可返,發狂慟哭,為書與家人別。華陰令百計取之,乃下。」沈顏作《聱書》,以為肇妄載,豈有賢者輕命如此?考公詩,則知《國史補》乃實錄也。是年有《送陸歙州序》、《上巳日燕太學聽彈琴序》、《與崔群書》、《施士丐墓誌》、《馬匯行狀》。)遷監察御史。上疏極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有愛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洪《譜》云:十九年癸未,公年三十六,自博士拜監察御史,時有《齒落》、《哭楊兵曹》、《陸歙州傪》詩,及《與陳京給事書》、《禘祫議》、《論權停選舉狀》、《苗氏墓誌》。又上《李實書》稱「前守四門博士」,時已罷博士,未受御史之命。《書》云:「愈來京師,於今十五年。」蓋公自貞元五年,從鄭滑間復來京師,至此十五年矣。《實錄》於實詆之不餘力,而此書乃盛稱其所長,此又不可曉也。方考:唐制,凡居官以四考為滿,公在官逾年耳,不知何故而罷,罷而復遷。《行狀》、《墓碑》皆只言選授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而此書稱前官,又以文投贄於李實,似若不得已者。是固嘗罷博士而別遷也。是歲七月,公猶任博士,《乞免停選狀》,謂:「臣雖非朝官,月受俸錢。」可以考也。罷免之由,不可詳究。然恐不至於媚實以求進也。或云:德宗末年,不任宰相,所取信者,李實、韋執誼輩耳。公蓋未免於屈身以伸道也。然公《天旱人饑狀》,專指李實而言,其修《實錄》,又於實一辭不恕,獨於此書,牴牾如此。又公年十九,始來京師,在貞元二年也。至貞元十九年,實十八年矣。今雲「來京師,於今十五年」,洪雖以再至言之,其實牽合也。並《志》所疑,以俟知者。洪《譜》又云:是時有詔,以旱饑蠲租之半,有司征愈急,公與張署、李方叔上疏言:關中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寬民徭而免田租。天子惻然,卒為幸臣所讒,貶連州陽山令。幸臣,李實也。見《進學解》及《祭張署文》。《舊史》云: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宮市之弊,貶陽山令。疏今不傳,則公之被絀,坐論此兩事也。方考云:公陽山之貶,《寄三學士》詩,敘述其詳,而《行狀》但云「為幸臣所惡,出宰陽山。」《神道碑》亦只雲,「因疏關中旱饑,專政者惡之」,則其非為論宮市明矣。今公集有《御史臺論天旱人饑狀》,與詩正合。況翺、湜皆從公遊者,不應公嘗論宮市數千言,而《狀》及《碑》、《志》,略不一言及也。然《行狀》且謂「為幸臣所惡」,而公詩云:「或自疑上疏,上疏豈其由。」則是又未必皆上疏之罪也。又曰:「同官九俊,偏善柳與劉。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讎。」又《嶽陽樓詩》云:「前年出官由,此禍最無妄。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是蓋為王叔文、韋執誼等所排矣。德宗晚年,韋、王之黨已成。是年,補闕張正買疏諫它事,得召見,與所善者數人皆被譴斥,意公之出,有類此也。《憶昨行》云:「伾文未揃崖州熾,雖得赦宥常愁猜。」是其為叔文等所排,豈不明甚?特無所歸咎,駕其罪於上疏耳。洪兼宮市、旱饑兩事言之,而又不考韋、王始末,故為申及之。洪《譜》又云:以公詩考之,蓋以十九年冬末貶官,二十年甲申春,始到陽山,時有《同冠峽》、《貞女峽》、《和張十一功曹》、《送劉生》、《謝李員外》諸詩,及《別知賦》、《送楊八弟歸湖南序》、《區冊序》、《答竇存亮書》、《王弘中燕喜亭記》。)改江陵法曹參軍。(洪《譜》及《歷官記》云:廿一年乙酉正月丙申,順宗即位;二月甲子,大赦;八月辛丑,改元永貞,遷者皆追回。愈為觀察使所抑,只徙江陵府法曹參軍,事見《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詩,及《張署墓誌》、《河南同官記》。洪又云:公以今年春遇赦,夏秋離陽山,俟命於郴者三月,至秋末,始受法曹之命,見《祭李郴州文》。時有《郴州祈雨》及《郴口》諸詩。自郴至衡,有《合江亭》及《謁衡嶽廟詩》。自衡至潭,有《陪杜侍御遊湘西寺》及《湘中》諸詩。自此泛洞庭,有《阻風贈張十一》詩。至岳州,有《別竇司直》詩。赴江陵,有《途中寄翰林三學士》詩,又有《送孟琯序》、《荊潭唱和序》、《上李巽書》、《鄭夫人殯表》及《五箴》。序雲餘生三十有八年,則其《箴》蓋是年作。所謂「幕中之辨」,蓋謂在徐州時;「臺中之評」,則謂為御史時也。)元和初,權知國子博士,分司東都,三歲為真。(洪《譜》云:永貞元年丙戌,正月丙寅朔,改元元和,時憲宗即位之逾年也。公年三十有九,其春夏猶在江陵,有《李花》、《寒食出遊夜歸贈張十一》、《鄭群贈簟》、《答張徹》諸詩。六月,自江陵召拜國子博士。還朝後,有《豐陵行》、《遊青龍寺》、《贈崔立之》、《送文暢》諸詩,《城南》諸聯句,及《祭十二兄岌文》並《墓誌》。二年丁亥春,公為博士,有《元和聖德詩》,並《釋言》。《行狀》:「宰相有愛公文者,將以文學職處公,有爭先者,構公語以飛之。公恐及難,遂求分司東都。」而公作《周況妻韓墓誌》,乃云:「從兄俞卒開封尉,愈於時為博士,乞分教東都生,以收其孥於開封界中,教畜之。」飛語,即《釋言》所解之讒,而竟不能解,故以兄喪為辭而求去耳。時宰相鄭絪,翰林舍人李吉甫、裴復也。公以夏末離京,赴東都,有《酬裴十六途中見寄》詩。是年有《張中丞傳後敘》、《答馮宿書》、《盧於陵墓誌》。三年戊子,改真博士,見《行狀》。有《酬崔十六少府》及《東都遇春》詩,《與少室李渤書》,《裴復墓誌》。《新史》渤傳云:洛陽令韓愈遺渤書。公時為博士,五年方為河南令,未嘗為洛陽令。)改都官員外郎,即拜河南令。(洪《譜》云:四年己丑,公年四十二,改都官員外郎,守東都省。《神道碑》云:除尚書都官郎中,分司判祠部。《行狀》、《新、舊史》皆云員外郎,《送李正字序》,亦但雲都官郎,碑文誤也。方考:公除都官,六月十日也。制辭亦作員外郎。洪《譜》又云:《神道碑》云:「中官號功德使,司京城觀寺,尚書斂手失職,先生按《六典》盡索之以歸。誅其無良,時其出入。禁嘩眾以正浮屠。」《歷官記》云:「公判祠部,日與宦者為敵,惡言罵辭,狼籍公牒,乃上書留守鄭余慶,乞與諸郎官更判,不見允。」在東都有遊嵩洛諸《題名》、《送李翺》、《侯參謀》、《和盧汀錢徽》、《與竇韋尋劉尊師》諸詩,《送李正字歸湖南序》並詩,《鄭涵校理序》、《祭薛公達文》並《墓誌》、《京兆韋夫人墓誌》、《河南府同官記》。五年庚寅,授河南縣令。《神道碑》云:「魏鄆幽鎮各為留邸,貯潛卒以橐罪士,官無敢問者。先生將擿(其禁,以壯朝廷,斷民署吏,俟令且發。留守、尹大恐,遽相禁。有使還為言,憲宗悅曰:韓愈助我者。是後鄆邸果謀反,東都將署留守,以應淮蔡。」又有《上留守鄭公啟》。時公以論事失鄭公意,既令河南,軍人有罪,公追而杖之。留守不悅,公以啟辨明,且力求去,見《集》中。《行狀》云:「改河南令,日以職分辨於留守及尹,故軍士莫敢犯禁。」疑鄭公卒聽其言,故軍人畏服如此也。在河南有《感春詩》、《燕河南秀才序》、《送石洪序》並詩,及《月蝕》、《招楊之罘》、《河南令舍池臺》諸詩,《張圓墓碣》、《盧殷墓誌》。)遷職方員外郎。(洪《譜》云:六年辛卯,行尚書職方員外郎。是年春,公尚在河南,有《送窮文》、《辛卯年雪》、《寄盧仝》、《誰氏子》諸詩,《送溫造序》、《乳母志》。至京師,有《酬盧雲夫望秋作》、《石鼓歌》、《復仇狀》、《盧丞》、《房武》、《畢坰墓誌》。)
華陰令柳澗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報而刺史罷。澗諷百姓,遮索軍頓役直,後刺史惡之,按其獄,貶澗房州司馬。愈過華,以為刺史陰相黨,上疏治之。既御史覆問,得澗贓,再貶封溪尉。愈坐是復為博士。(洪《譜》云:七年壬辰二月乙未,以職方員外郎復為國子博士,年四十五。《舊史》云:「愈因使過華,上疏理澗。」公自去年以來,未嘗出使。或云:即公赴職方時,過華睹其事,遂疏於朝爾。《進學解》云:「三年博士,冗不見治。」《舊》又作「三為博士。」按:公貞元壬午,授四門博士;元和丙戌,為國子博士;丁亥,分教東都;今年又自郎中下遷,凡四為博士矣。此先言暫為御史,繼言三為博士,則自丙戌而後,三歷此官也。若雲三年,則自元年夏赴召,至四年春尚為博士,首尾巳四年矣。方考:丙戌初除,丁亥分教,自不必厘而為二,其為博士,實三遷。當作三為為是。今按:上句言暫為御史,而此言三年博士,正以其居官之久近為言,恐當作年為是,然亦未敢必也。洪《譜》又云:是年二月,有《論錢重物輕狀》。《新志》云:「自建中定兩稅,而物輕錢重,民以為患,於是詔百官議革其弊。」方考以為:此議在穆宗即位之初,《通鑒》附之長慶元年秋,為得其實。今年初,無此議也。惟《會要》載元和六年二月制,謂建中後,貨輕物重,許諸道所納見錢,五分量征二分,餘三分兼納實估匹段。或當時有此議,然亦非七年也。況公六年二月尚在東都,洪誤矣。洪《譜》又云:是年有《石鼎聯句》、《贈劉師服詩》、《祭石洪文》、《李素》、《石洪墓誌》、《路應神道碑》。)既才高數黜,官又下遷,乃作《進學解》以自諭。執政覽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洪《譜》云:此除在八年癸巳三月乙亥,《舊史》云:「執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故除是官。」時宰相武元衡、李吉甫、李絳也。是年有《答劉秀才論史書》,及《烏氏》、《田氏廟碑》、《鄭儋神道碑》、《李虛中》、《董溪》、《息國夫人墓誌》。)轉考功,知制誥。(洪《譜》云:九年甲午十月甲子,為考功郎中,依前史館修撰。十二月戊午,以考功知制誥。是年有《元微之書》、《田弘正書》、《送張道士序》、《劉昌裔神道碑》、《王適》、《孟郊》、《扶風郡夫人墓誌》。十年乙未,公知制誥,有《和庫部盧曹長元日朝回》及《寒食直歸遇雨》二詩,《與李絳書》、《進順宗實錄狀》。《舊史》云:「愈撰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捨。」按:退之作史,詳略各有意,削去常事,著其系於政者,其褒善貶惡之旨明甚。當時議者非之,卒竄走無全篇,良可惜也。史又云:「愈說禁中事頗切直,內官惡之,往往於上前言其不實。」此言是也。是年有《與柳公綽》二書,《論淮西事宜狀》,說見明年。又有《捕賊行賞表》、《藍田縣丞廳記》、《獨孤郁》、《衛之立墓誌》、《徐偃王廟碑》。)進中書舍人。
初,憲宗將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諸軍按視。及還,具言賊可滅,與宰相議不合。愈亦奏言:「淮西連年侵掠,得不償費,其敗可立而待。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執政不喜,會有人詆愈在江陵時為裴均所厚,均子鍔素無狀,愈為文章,字命鍔,謗語囂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洪《譜》云:十一年丙申正月丙戌,以考功郎中知制誥,遷中書舍人。丙申,賜緋魚。五月癸未,降為太子右庶子。《行狀》云:「盜殺武元衡,公以為盜殺宰相而遽息兵,其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與裴丞相議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滿,遷中書舍人,後竟以它事改右庶子。」時宰相李逢吉、韋貫之也。其雲月滿遷中書舍人者,蓋唐制臺郎滿歲則遷。公以去年冬知制誥,至今春,竟一歲矣。李漢云:「收拾遺文,無所失墜。」公掌綸誥一年,無一篇見收者,失墜多矣。唯後集有《崔群戶部侍郎制》一首爾。今按:《行狀》、《通鑒》、洪《譜》,《論淮西事宜狀》在去年知制誥時,而《神道碑》、《新史》則在遷中書舍人之後。但《行狀》言,公所論有殺宰相事,乃在去年六月,而《狀》中實無此語。若《狀》果在六月之後,則不應全不言及,則是此《狀》,不惟不在十一年正月之後,亦不在十年六月之後也。故《通鑒》直以系於五月之下。《行狀》敘事雖實,而記言則誤。《碑文》、《新史》固為失之。今當以《通鑒》為正。洪《譜》又云:是年有《酬盧雲夫曲江荷花行》、《周況妻韓氏墓誌》、《王用碑》、《科斗書後記》。)及度以宰相節度彰義軍,宣慰淮西,奏愈行軍司馬。愈請乘遽先入汴,說韓弘,使協力。元濟平,遷刑部侍郎。(《行狀》、《神道碑》及《舊史》云:十二年丁酉秋,以兵老久屯,賊未滅,上命裴丞相為淮西節度使,以招討之。丞相請公以行,賜三品衣、魚,為行軍司馬,從丞相居於郾城。軍出潼關,公請先乘遽至汴,感說都統弘。弘說用命,師乘遂和。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軍,守城者率老弱,且不過千人,亟白丞相,請以兵三千人,間道以入,必擒吳元濟。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壘,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濟。三軍之士為公恨。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計謁公,公與語,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滅,王承宗膽破,可不勞用眾,宜使辯士奉相公書,明禍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口占為書,使柏耆袖之,以至鎮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請割德、棣二州以獻,遣子入侍。丞相歸京師,以功遷刑部侍郎,詔公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公文,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是年有《送殷侑序》、《祭張署文》並《墓誌》,及東征往還酬唱諸詩,《晚秋郾城夜會聯句》。為刑部時,有《舉錢徽自代狀》。十三年戊戌四月,鄭余慶詳定禮樂使,奏韓愈、李程為副。是年有《李惟簡墓誌》、《權德輿碑》。)
憲宗遣使者往鳳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庶,奔走膜唄,至為夷法灼體膚,委珍貝騰杳系路。愈聞,惡之,乃上表極諫。帝大怒,持示宰相,將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訐牾,罪之誠宜。然非內懷至忠,安能及此?願少寬假,以來諫爭。」帝曰:「愈言我奉佛太過,猶可容;至謂東漢奉佛以後,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耶?愈,人臣,狂妄敢爾,固不可赦。」於是中外駭懼,雖戚裏諸貴,亦為愈言。乃貶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謝。帝頗感悔,欲復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論,是大愛朕。然不當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鎛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終狂疏,可且內移。」乃改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問民疾苦,皆曰:「惡溪有鱷魚,食民畜產且盡,民以是窮。」數日,愈自往視,令其屬秦濟,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是夕,暴風震電起溪中,數日水盡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無鱷魚患。
袁人以男女為隸,過期不贖,則沒入之。愈至,悉計庸得贖所沒,歸之父母七百餘人,因與約,禁其為隸。(洪《譜》云:公以十四年己亥正月癸巳,貶潮州刺史。宰相疑馮宿草疏,出宿為歙州刺史。時宰相皇甫鎛、程異也。公之被謫,即日上道,便道炔,以至海上。據《宜城驛記》,則以三月二日過宜城;據《瀧吏詩》,則以三月幾望至曲江;據《謝表》,則以三月二十五日至潮州;據《祭文》,則以四月二十四日逐鱷魚。其自曲江至潮,以十許日,行三千里,蓋瀧水湍急故也。方《考》乃云:《謝表》及《祭神文》皆止雲今月,而《逐鱷魚文》正本,皆但云「年月日」,則公之到郡,實不知何月日也。況自韶至廣,雖為順流,而自廣之惠,自惠之潮,水陸相半,要非旬日可到,故公表亦云,「自潮至廣,來往動皆經月。」則公到郡,決非三月;而逐鱷魚,亦未必在四月二十四日也。今按:道里行程,則方說為是,但《與大顛第一書》,石本乃云:四月七日,則又似實以三月二十五到郡也。未詳其說,闕之可也。洪《譜》又云:公自京歸至潮,有《路旁堠》、《至藍關示侄孫湘》、《武關西逢配流吐蕃》、《食曲河驛》、《次鄧州界》、《過南陽》、《瀧吏》、《題臨瀧寺》、《至韶州寄張使君》、《酬張使君惠書》、《過始興江口感懷》、《贈元十八協律》、《初南食貽元十八》、《答柳柳州食蝦蟆》、《別趙子》諸詩,及《宣城驛記》、《潮州謝表》、《祭鱷魚文》、《請置鄉校牒》、《賀冊尊號表》。是年七月己丑,群臣上尊號,大赦。十月己巳,準例量移,改授袁州刺史。)召拜國子祭酒,(洪《譜》云:十五年庚子閏正月,穆宗即位,公以今年春到袁,途中有《酬張韶州端公》及《韶州留別張使君》二詩。至袁有《袁州謝上》、《賀穆宗即位》、《賀赦》、《賀冊皇太后》、《賀慶雲》五表、《舉韓泰自代狀》、《滕王閣記》。九月,召拜國子祭酒,而《閣記》乃雲「十月,袁州刺史」者,蓋命下在九月,受命在十月也。有《祭湘君夫人文》,祭文所謂「復其章綬」者,公為行軍司馬時,賜金紫,今為祭酒,始復其舊也。自袁趨京師,有《次石頭驛寄江西王中丞閣老仲舒》詩。至江州,有《寄鄂嶽李大夫程》及《題西林寺故蕭二郎中舊堂》詩。《因話錄》云:「蕭穎士子存,字伯誠,為金部員外郎,惡裴延齡之為人,棄官歸廬山。公少時,嘗受金部賞知,及經江州,遊廬山,訪金部故居,因賦此詩,留百縑以拯之。」行次安陸,有《寄隨州周員外君巢》二詩。至棗陽縣,有《題廣昌館》詩。至襄州,有《醉中留別李相公》詩。以冬暮至京師。是年有《南海廟碑》、《與孟簡書》、《論黃家賊事宜》及《典貼良人男女狀》。又《論夷僚》,請因改元大慶,遣使宣諭,仍擇經略使撫之。又有《柳子厚》及《侄孫滂祭文》、《墓誌》。洪《譜》又云:《行狀》雲,公入遷祭酒,有直講,能說禮而陋容,學官多豪族子,擯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講來,與祭酒共食。學官由此不敢賤直講。奏儒生為學官,日使會講。生徒奔走聽聞,皆相喜曰:「韓公來為祭酒,國子監不寂寞矣。」公在國子有《雨中寄張籍詩》、《舉張惟素自代》及《請復國子監生徒狀》、《論新註學官牒》、《薦張籍狀》、《請上尊號表》。)轉兵部侍郎。(洪《譜》云:此除在長慶元年辛丑七月,時有《舉韋顗自代狀》、《李郱》、《張徹祭文》,《李郱》、《鄭群》、《薛戎墓誌》。今按方氏《增考》,《論錢重物輕狀》,當在此年秋。)
鎮州亂,殺田弘正而立王廷湊。詔愈宣撫。既行,眾皆危之。元稹言:「韓愈可惜。」穆宗亦悔,詔愈度事從宜,無必入。愈曰:「安有受君命而滯留自顧?」遂疾驅入。廷湊嚴兵迓之,甲士陳庭。既坐,廷湊曰:「所以紛紛者,乃此士卒也。」愈大聲曰:「天子以公為有將帥材,故賜以節,豈意同賊反邪?」語未終,士前奮曰:「先太師為國擊朱滔,血衣猶在,此軍何負朝廷,乃以為賊乎?」愈曰:「以為爾不記先太師也。若猶記之,固善。且為逆與順利害,不能遠引古事,但以天寶來禍福,為爾等明之。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義、朱滔、朱泚、吳元濟、李師道,有若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者乎?」眾曰:「無。」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官中書令,父子受旗節。劉悟、李祐皆大鎮,此爾軍所共聞也。」眾曰:「弘正刻,故此軍不安。」愈曰:「然,爾曹害田公,又殘其家矣,復何道?」眾乃歡曰:「侍郎語是。」廷湊恐眾心動,遽麾使去,因泣謂愈曰:「今欲廷湊何所為?」愈曰:「神策六軍之將,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顧大體,不可棄之。公久圍之,何也?」廷湊曰:「即出之。」愈曰:「若爾,則無事矣。」會元翼亦潰圍出,廷湊不追。愈歸奏其語,帝大悅,轉吏部侍郎。(洪《譜》云:長慶元年七月,鎮州亂,殺田弘正,立王廷湊。命深州刺史牛元翼節度深冀以討之。十月,命裴度為鎮州四面行營都招討使。元翼為廷湊所圍。二年壬寅二月,赦廷湊,詔愈宣撫,歸,而牛元翼果出。《行狀》云:「公還,於上前奏與廷湊及三軍語,上大悅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大用,授吏部侍郎。」今按:「先太師」謂故鎮帥王武俊也。《神道碑》云:「方鎮反,太原兵以輕利誘回紇,召先生禍福,譬引虎嚙臃血,直今所患,非兵不足,遽疏陳得失。」今按:此數語不可曉,它書亦皆無之,未詳何謂,恐有誤也。洪《譜》又云:是年有《次壽陽驛》、《次太原呈副使吳郎中》、《次承天營奉酬裴司空》、《鎮州路上酬裴司空重見寄》、《鎮州初歸》諸詩,及《韋侍講盛山詩序》、《論變鹽法事宜狀》。二年壬寅九月,轉吏部侍郎。《行狀》云:凡令吏皆不鎖,聽出入,或問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見也,鬼如可見,則人不畏矣。選人不得見令史,故令史勢重。聽其出入,故勢輕。」是年有《鄆州溪堂詩》、《竇司業祭文》、《墓誌》、《楚國夫人墓誌》、《黃陵廟碑》。)時宰相李逢吉惡李紳,欲逐之,遂以愈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詔不臺參,而除紳中丞。紳果劾奏愈,愈以詔自解,其後文刺紛然。宰相以臺府不協,遂罷愈為兵部侍郎,而出紳江西觀察使。紳見帝得留,愈亦復為吏部侍郎。(洪《譜》云:三年癸卯六月,以吏部侍郎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敕放臺參,後不得為例。十月癸巳,為兵部侍郎。庚子,為吏部侍郎。《行狀》云:「改京兆尹,六軍將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燒佛骨者,安可忤?故盜賊止。遇旱,米價不敢上。李紳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歸其囚。是時,紳方幸,旦夕且相,宰相欲去之,故以臺與府不協為請,兩改其官。紳既後留,公入謝,上曰:卿與紳爭何事?公因自辨。數日,復為吏部侍郎。」《神道碑》云:「復為兵部侍郎,銓不鎖入吏。選父七十,母六十,身七十,悉與三利擾,財勢路絕。」今按:《碑》失兵部一節,此兵字當作吏字。「不鎖入吏」,即謂前縱吏出入事。「三利擾」,未詳其義,疑銓法有此語,或是有脫誤也。洪《譜》云:公為京兆,有《舉馬摠自代狀》、《賀雨》及《賀太陽不虧表》、《祭竹林神》、《曲江祭龍文》。再為兵部,有《舉張正甫自代狀》。是年,有《羅池廟碑》、《送鄭權序並詩》、《祭馬摠》、《女挐文》,並李幹、女挐《墓誌》、《韓弘碑》、《論孔戣致仕狀》。)長慶四年卒,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謚曰文。(洪《譜》云:四年甲辰正月,敬宗即位,二月有《王仲舒碑》,四月有《張徹墓誌》。八月有《孔戣墓誌》,是年公沒,年五十七。《行狀》云:得病,滿百日假,既罷,以十二月二日卒於靖安裏第。公屬纊語曰:某伯兄德行高,曉方藥,食必視《本草》,年止於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擇禁忌,位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歲矣。如又不足?於何而足,且獲終於牖下,幸不至失大節,以下見先人,可謂榮矣。明年,張籍祭公詩有云:「去夏公請告,養疾城南莊。籍時官休罷,兩月同遊翔。」又曰:「共愛池上佳,聯句舒遐情。」又曰:「公為遊溪詩,唱詠多慨慷。」城南莊,在長安城南,公之別墅也。《池上聯句》,集中無之。遊溪詩,即《南溪始泛三首》是也。又曰:「公有曠達識,生死為一綱。及當臨終晨,意色亦不荒。贈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其於死生之際如此。《神道碑》云:「遺命喪葬無不如禮。俗習夷狄,畫寫浮圖,日以七數之,及拘陰陽,所謂吉凶,一無汙我。」今按:此事,可見公之平生謹守禮法,排斥異教,自信之篤,至死不變,可以為後世法。而《譜》不載,蓋不以為然也。)
愈性明銳,不詭隨,與人交,終始不少變。成就後進士,往往知名。經愈指授,皆稱「韓門弟子」。愈官顯,稍謝遣。凡內外親若交友無後者,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鄭喪,為服期以報。(《行狀》云:「公氣厚性通,論議多大體。」《神道碑》云:「朝有大獄大疑,文武會同,莫先發言;先生援經引決,考合傳記,侃侃正色,伏其所詞。」《墓誌》云:「公洞朗軒辟,不施戟級;平居雖寢食,未嘗去書,怠以為枕,餐以飴口,講評孜孜,以磨諸生,恐不完美;遊以詼笑嘯歌,使皆醉義忘歸。嗚呼,可謂樂易君子鉅人者矣。」《碑》又云:「內外煢弱悉撫之,一親以仁,使男有官,女有從,不啻於己生。交於人,已而我負,終不計。死則庀其家,均食剖資,雖微弱,待之如賢戚。人詬笑之,愈篤。未嘗一食不對客,閨人或晝見其面,退相指語,以為異事。未嘗宿貨余財。每曰:吾前日解衣質食,今存有已多矣。」)
每言文章,自漢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後,作者不出世,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樹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師說》等數十篇,皆奧衍閎深,與孟軻、揚雄相表裏,而佐佑《六經》雲。至它文造端置辭,要為不襲蹈前人者。然惟愈為之,沛然若有餘,至其徒李翺、李漢、皇甫湜從而效之,遽不及遠甚。從愈遊者,若孟郊、張籍,亦皆自名於時。(《墓誌》云:「先生之作,無圓無方,至是歸工。抉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跋邪抵異,以扶孔氏,存皇之極。知人罪,非我計,茹古涵今,無有端涯,渾渾灝灝,不可窺校。及其酣放,豪曲快字,淩紙怪發,鯨鏗春麗,驚耀天下。然而栗密窈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入神出天。嗚呼極矣!後人無以加之矣!姬氏已來,一人而止矣!」按:「知人罪,非我計」,此句中必有脫誤。疑當云:「人知人罪,非我所計。」方氏《附錄》:程子曰:「韓愈亦近世豪傑之士,如《原道》之言,雖不能無病,然自孟子以來,能知此者,獨愈而已。其曰孟氏醇乎醇,又曰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若無所見,安能由千載之後,判其得失若是之明也?」又曰:「退之晚年之文,所見甚高,不可易而讀也。古之學者,修德而已。有德則言可不學而能,此必然之理也。退之乃以學文之故,日求其所未至,故其所見及此。其於為學之序,雖若有所戾者,然其言曰:軻之死不得其傳,此非有所襲於前人之語,又非鑿空信口,率然而言之,是必有所見矣。若無所見,則其所謂以是而傳者,果何事邪?」今按:諸賢之論,唯此二條,為能極其深處。然復考諸臨川王氏之書,則其詩有曰:「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何人識道真?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其為予奪,乃有大不同者,故嘗折其衷而論之。竊謂程子之意,固為得其大端;而王氏之言,亦自不為無理。蓋韓公於道,知其用之周於萬事,而未知其體之具於吾之一心;知其可行於天下,而未知其本之當先於吾之一身也。是以其言常詳於外,而略於內;其志常極於遠大,而其行未必能謹於細微。雖知文與道有內外淺深之殊,而終未能審其緩急重輕之序,以決取捨;雖知汲汲以行道濟時,抑邪與正為事,而或未免雜乎貪位慕祿之私。此其見於文字之中,信有如王氏所譏者矣。但王氏雖能言此,而其所謂道真者,實乃老佛之餘波,正韓公所深詆。則是楚雖失,而齊亦未為得耳。故今兼存其說,而因附以狂妄管窺之一二。私竊以為若以是而論之,則於韓公之學所以為得失者,庶幾其有分乎。)
贊曰:唐興,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綱,文弊質窮,蛙俚混並。天下已定,治荒剔蠹,討究儒術,以興典憲,熏釀涵浸,殆百餘年,其後文章稍稍可述。至貞元、元和間,愈遂以六經之文為諸儒倡,障堤末流,反刓以樸,剗偽以真。然愈之才,自視司馬遷、揚雄,至班固以下不論也。當其所得,粹然一出於正,刊落陳言,橫騖別驅,汪洋大肆,要之無牴牾聖人者。其道蓋自比孟軻,以荀況、揚雄為未淳,寧不信然?至進諫陳謀,排難恤孤,矯拂媮末,皇皇於仁義,可謂篤道君子矣。自晉訖隋,老、佛顯行,聖道不斷如帶。諸儒倚天下正議,助為怪神。愈獨喟然引聖,爭四海之惑,雖蒙訕笑,跲而復奮,始若未之信,卒大顯於時。昔孟軻拒楊、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餘載,撥衰反正,功與齊而力倍之,所以過況、雄為不少矣。自愈沒,其言大行,學者仰之,如泰山、北斗雲。
文錄序趙德
編輯昌黎公,聖人之徒歟!其文高出,與古之遺文不相上下。所履之道,則堯、舜、禹、湯、文、武、周、孔、孟軻、揚雄所授受服行之實也。固已不雜其傳,由佛及聃、莊、楊之言,不得幹其思,入其文也。以是光於今,大於後,金石焦鑠,斯文燦然。德行道學文庶幾乎古。蓬茨中,手持目覽,饑食渴飲,沛然滿飽,顧非適諸聖賢之域,而謬誌於斯,將所以盜其影響。僻處無備,得以所遇,次之為卷,私曰《文錄》,實以師氏為請益依歸之所雲。(實或作寶。)
記舊本韓文後
編輯(歐陽文忠公)
予少家漢東,漢東僻陋無學者,吾家又貧無藏書。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彥輔,頗好學。予為兒童時,多遊其家,見其弊筐貯故書在壁間,發而視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脫略顛倒無次第。因乞李氏以歸,讀之。見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猶少,未能究其義,徒見其浩然無涯,若可愛。是時天下學者,楊、劉之作,號為「時文」,能者取科第,擅名聲,以誇榮當世,未嘗有道韓文者。予亦方舉進士,以禮部詩賦為事。年十有七,試於州,為有司所黜。因取所藏韓氏之文復閱之,則喟然嘆曰:「學者當至於是而止爾!」固怪時人之不道,而顧己亦未暇學,徒時時獨念於予心,以謂方從進士幹祿以養親。茍得祿矣,當盡力於斯文,以償其素誌。後七年,舉進士及第,官於洛陽。而尹師魯之徒皆在,遂相與作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補綴之。求人家所有舊本而校定之。其後天下學者,亦漸趨於古,而韓文遂行於世,至於今蓋三十餘年矣。學者非韓不學也,可謂盛矣!
嗚呼!道固有行於遠而止於近,有忽於往而貴於今者。非惟世俗好惡之使然,亦其理有當然者。故孔、孟惶惶於一時,而師法於千萬世。韓氏之文,沒而不見者二百年,而後大施於今。此又非特好惡之所上下,蓋其久而愈明,不可磨滅,雖蔽於暫,而終耀於無窮者,其道當然也。予之始得於韓也,當其沈沒棄廢之時。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時好而取勢利,於是就而學之,則予之所為者,豈所以急名譽而幹勢利之用哉?亦誌乎久而已矣!故予之仕,於進不為喜,退不為懼者,蓋其志先定,而所學者宜然也。
集本出於蜀,文字刻畫,頗精於今世俗本,而脫繆尤多。凡三十年間,聞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其最後卷帙不足,今不復補者,重增其故也。予家藏書萬卷,獨《昌黎先生集》為舊物也。嗚呼!韓氏之文之道,萬世所共尊,天下所共傳而有也。予於此本,特以其舊物而尤惜之。(泉本云:「吾少居漢東,年五十六時,於里人李堯輔家,見一弊筐,棄在壁角中,有故書數十冊,因得韓文於其間,皆脫落無次序。吾略讀之,愛其文辨而意深。當是時,學者方作時文,天下之人,無道韓文者。予亦將舉進士,以觖祿利,未暇學也。遂求於李氏,而得之以歸,補次成帙而藏之。數年始及第,遂官於洛,而得師魯與之遊,因出韓文而學之。自後天下學者,亦稍稍近古。吾家所藏書萬卷,然獨韓文最為舊物,君為吾愛惜之可也。」今按:泉州本,乃汪彥章所刻,此序獨與諸本不同,不知何據。其所謂君者。又不知為何人也。今並存之,以俟知者。)
潮州韓文公廟碑
編輯(蘇文忠公)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矣。故申、呂自嶽降,而傅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吾善養浩然之氣。」是氣也,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歷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
蓋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能信於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於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而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為艱。前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悅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歡趨之。卜地於州城南七里,期年而廟成。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於潮,不能一歲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念於潮也審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淒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
元豐七年,詔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於石,因為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詞曰:
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抉雲漢分天章,天孫為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秕糠,西遊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參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滅沒倒景不可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歷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鮫鱷如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犦牲雞卜羞我觴。於粲荔丹與蕉黃,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髮下大荒。
韓昌黎集序
編輯(朱子云:此集今世本多不同,惟近歲南安軍所刊方崧卿校定本,號為精善。別有《舉正》十卷,論其所以去取之意,又它本之所無也。然其去取多以祥符杭本、嘉祐蜀本及李、謝所據館閣本為定,而尤尊館閣本,雖有謬誤,往往曲從,它本雖善,亦棄不錄。至於《舉正》,則又例多而詞寡,覽者或頗不能曉知。故今輒因其書,更為校定,悉考眾本之同異,而一以文勢義理及它書之可證驗者決之。茍是矣,則雖民間近出小本不敢違,有所未安,則雖官本、古本、石本不敢信。又各詳著其所以然者,以為《考異》十卷。庶幾去取之未善者,覽者得以參伍而筆削焉。方云:序只目為《昌黎先生集》,諸本亦多無文字者,今從之。後凡從方氏者不復論,所不同者乃著之。)
門人李漢編。(蜀本作「朝議郎、行尚書屯田員外郎、史館修撰、上柱國、賜緋魚袋李漢編。」今本或有「並序」二字,非是。)
文者,貫道之器也。不深於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繇,音宙,占辭也。)《春秋》書事,《詩》詠歌,《書》、《禮》剔其偽,皆深矣乎。秦漢已前,其氣渾然,迨乎司馬遷、相如、董生、揚雄、劉向之徒,尤所謂傑然者也。至後漢、曹魏,氣象萎薾,司馬氏已來,規範蕩悉。謂《易》已下,為古文,剽掠潛竊為工耳,文與道蓁塞固然莫知也。
先生生於大歷戊申。幼孤,隨兄播遷韶嶺。兄卒,鞠於嫂氏,辛勤來歸。(來或作求,非是。)自知讀書為文,日記數千百言。比壯,經書通念曉析,酷排釋氏,諸史百子,皆搜抉無隱。(或無皆字。)汗瀾卓踔,奫泫澄深,(左太沖《吳都賦》云:泓澄奫潫,郭璞《江賦》云:「瀇洸囦泫」。奫,於旻切。泫音玄,或作沄,非是。)詭然而蛟龍翔,蔚然而虎鳳躍,鏘然而韶鈞鳴。(方從杭、蜀本作發。今按:二字兩通,但作鳴則句響而字穩耳。故今定從諸本,而特著方本所從,以備參考,後皆仿此。)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態萬貌,卒澤於道德仁義,炳如也。洞視萬古,湣惻當世,遂大拯頹風,教人自為。(《左氏》成公二年:「其自為謀也,則過矣。」為,下偽切。)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堅,終而翕然隨以定。嗚呼,先生於文,摧陷廓清之功,比於武事,(閣本作土,非是。)可謂雄偉不常者矣!(常,方從杭本作賞,雲取《漢書》「功蓋天下者不賞」之語。今按:不賞,乃蒯徹教韓信背叛之語。而唐太宗亦嘗自言:「武德末年,實有功高不賞之懼。」施之於此,既不相似,且非臣子所宜言者,李亦未必敢取以為用也。當從諸本為正。)
長慶四年冬,先生歿。門人隴西李漢(或無「隴西」二字。)辱知最厚且親,遂收拾遺文,無所失墜。(《左傳》、《國語》多用「失墜」字,或作「墜失」,或無失字者,皆非。)得賦四,古詩二百一十,聯句十一,律詩一百六十,雜著六十五,書啟序九十六,哀詞祭文三十九,碑誌七十六,筆硯《鱷魚文》三,表狀五十二,總七百,(或作七百一十六,或作七百三十八,方氏考其數皆不合,而姑從閣本、杭本。以為唐本舊如此,既非文義所系,今亦不能深考。)並目錄合為四十一卷,目為《昌黎先生集》,傳於代。又有註《論語》十卷,傳學者;《順宗實錄》五卷,列於史書,不在集中。
先生諱愈,字退之,官至吏部侍郎,余在國史本傳。
敘說
編輯宋景文公云:柳柳州為文,或取前人陳語用之,不及韓吏部卓然不丐於古,而一出諸己。
蘇明允上歐陽書云:《孟子》之文,語約而意深,不為巉刻斬絕之言,而其鋒不可犯。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轉,魚黿蛟龍,萬怪遑惑,而抑絕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視。
東坡云:杜詩、韓文、顏書、左史,皆集大成也。又云:唐之古文,自韓愈始。其後學韓而不至者為皇甫湜,學皇甫湜而不至者為孫樵。自樵以降,無足觀矣。
山谷《與王觀復書》云:杜子美到夔州後詩,韓退之自潮州還朝後文章,皆不煩繩削而自合矣。又云: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後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又《答洪駒父》云:諸文皆好,但少古人繩墨耳。可更熟讀司馬子長、韓退之文章。
秦少遊云:探道德之理,述性命之情,發天人之奧,明死生之變,此論理之文,如列禦寇、莊周之作是也。別黑白陰陽,要其歸宿,決其嫌疑,此論事之文,如蘇秦、張儀之所作是也。考同異,次舊聞,不虛美,不隱惡,人以為實錄,此敘事之文,如司馬遷、班固之所作是也。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屬事,駭耳目,變心意,此托詞之文,如屈原、宋玉之所作是也。鉤莊、列之微,挾蘇、張之辯,摭遷、固之實,獵屈、宋之英,本之以《詩》、《書》,折之以孔氏,此成體之文,如韓愈之所作是也。蓋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備於愈;後之作者亦多矣,而無以加於愈,故曰: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
陳後山云:杜之詩法,韓之文法也。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耳。
李方叔云:東坡教人讀《戰國策》,學說利害;讀賈誼、晁錯、趙充國章疏,學論事;讀《莊子》,學論理性。又須熟讀《論語》、《孟子》、《檀弓》,要誌趣正當;讀韓、柳令記得數百篇,要知作文體面。
凡例
編輯是集慶元間魏仲舉刊《五百家註》,引洪興祖、樊汝霖、孫汝聽、韓醇、劉崧、祝充、蔡元定諸家註文,(洪《辨證》,樊《譜註》,孫、韓、劉《全解》,祝《音義》,蔡《補註》。)未免冗復,而方崧卿《舉正》、朱子校本《考異》,卻未附入,讀者病之。今以朱子校本《考異》為主,而刪取諸家要語附註其下,庶讀是書者,開卷曉然。今舉凡例於左。
一,朱子《考異》凡例,見於《文集序》首,並仍其舊。
一,閣、京、杭、蜀、石本異同,已見朱子《考異》凡例,今更加讎校,是正頗多,觀者當自知之。
一,註引經子史等事,則書於《考異》之上,釋音則附其下。
一,小圈下今按云云者,並是《考異》全文。
一,註引經子史書傳事為證者,則入。如集中有關系時政及公卿拜罷月日,更博採《新》、《舊史》、《唐登科記》附益之。
一,舊註引某氏雲者,今仿朱子《離騷集註》例,皆刪去,惟《考異》下有糾方之繆者則存之,如《復誌賦》「誰無施而有獲」所辯之類是也。
一,先儒議論有關系者,隨所聞見增入,如《閔己賦》「固哲人之細事兮」,東坡《顏樂亭記》,嘗有評議;《元和聖德詩》「婉婉弱子,赤立傴僂」,南軒所議之類是也。
一,正文或有疑字,並依《考異》文從囗,如《藍田縣丞廳壁記》「再進再屈囗人」之類是也。
一,皇朝廟諱,諸本多易本字,如「貞元」作「正元」之類,非臨文不諱之義,徒失古意。今例:但空本字點畫;若唐諱,如以「丙」為「景」,以「民」為「人」之類,卻存古不改。
一,《考異》於正文本字,或一字或二字並提起。今例:如本字在句未,即入註腳,不復重出句讀中;或一兩字各有《考異》,並總附於一句之下。
《韓集點勘》書後
編輯近代吳中徐氏東雅堂,(堂主人徐時泰,萬曆中進士,歷官工部郎中。後崇禎末,堂已易主,項宮詹煜居之。煜後以降流賊,名麗丹書,里人噪而焚其宅,堂遂毀於火。今僅存池塘遺跡而已。)刊韓集,用宋末廖瑩中世糸采堂本。其註采建安魏仲舉五百家註本為多,間有引他書者,僅十之三。復刪節朱子單行《考異》,散入各條下,皆出瑩中手也。瑩中為賈似道館客,事跡見《宋史·似道傳》。其人乃粗涉文藝,全無學識者。其博採諸條,不特遴擇失當,即文義亦多疏舛。閱者但取魏本及《考異》全文互勘,得失立辨矣。瑩中之敗,在德祐元年,則書出德祐前可知。徐氏刊此本,不著其由來,殆深鄙瑩中為人,故削其氏名並開板歲月耶。今世糸采堂韓集與瑩中所輯似道悅生堂禊帖,並為世所希有矣。廖為閩中著姓,世有眉壽,高曾多及見曾玄,故以世糸采名堂。朱子高第廖子晦,亦其裔也。至於瑩中,遂以相門狎客,隤其家聲,而猶遵奉朱子之書。蓋先世之緒言猶在,不敢忘淵源所自也。雍正丁未春日,長洲陳景雲書。不敢忘淵源所自也。雍正丁未春日,長洲陳景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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