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明季北略
卷十八
卷十九 

降座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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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辛未朔,上朝畢,召大學士周延儒、賀逢聖,謝升入殿。曰:古聖帝明王,皆崇師道。卿等,朕之師也,宗社奠安,維諸先生是賴。命東向立,上降座,西向揖之,各愧謝。

恩廟此舉,禮非其人,徒自貶損耳。然三相之中,惟賀文忠差可無愧。

楊仁願論東廠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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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罷提督京營內臣。御史楊仁願上言:臣稽高皇帝初無所謂緝事,臣工不法,止於明糾,無陰訐也。臣待罪南城,所見詞訟多假番役,妄稱東廠,誘人作奸,挾仇首告,惟恐其不為惡;又惟恐不即罹於法。揆之皇上泣罪解網之仁,豈不傷哉?伏願先寬東廠,東廠寬則刑法可以漸省。臣更有請,臣子獲罪,檻送門下可也,若有緹騎一出,資者家門破散,無資者地方斂饋,為害非淺。上是之。諭東廠所緝止於謀逆亂倫其作奸犯科,自有司存,並戒錦衣校尉,奉使需攪。

東廠緝事,為害甚烈,仁願一言而少止,仁人之言其利溥,洵哉!

天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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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永定門內五里,坐東向西,外圍十里,圓環為磚城,西對山川壇,其體方籍田處也。內員殿琉璃碧瓦如太廟式,中設天位,東設太祀位,位座俱各丈餘,掇綴可登,內小龕中置木主,遊人不易入也。司之者太常寺之黃冠,四面窗牖,悉以青藍料絲為障,大如箸,明亮可愛,至寢殿有龍床膳殿,有食具更衣殿,有椅座薰沐殿,有浴池,一切法物之輝煌,禮數之莊嚴,祭之前十日可縱觀也。內有銅井,以銅鑄成圈,從底套上,水味清洌,飲之沁骨。其地去大內十餘里,當祭之夕,二更時,遙望壇內紅燈上升竿杪,則龍輦舉行,其燈籠徑三丈,高五丈,中坐兩黃冠司之。

天壇中設一黑漆木榻,高二尺許,南面為天位,榻上置棉花飛絮,以驗天神降臨。如絮稍低,謂為神至;若絮不動如故,則謂天神未至也。天位東亦設一榻,為天子位。祭天牛去其腹中五臟等物,以檀降香實於內,焚之,臭升於天。

駕幸地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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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壬午四月六日,先帝行大社禮,方澤在北城外,東北方幹位。先一月,掃除滌拭。十日前,位置各當。凡簠簋邊豆鼐爵鼎鬥與笙磬鐘鼓,俱用黃紗籠覆,薰沐處亦先十日試湯,問禮之士,縱往觀焉。至期稅樓房於東華門之北,為壁上觀。初五日辰刻,與觀盛事者,束身登樓,肴核酒米,亦齎入。午、未二刻,坊官內官本城西臺於大小民房有戶通出入處,悉緘以紅封。先三日,街兩傍五府撥禁軍戎裝,執刀戟躋肩對立,自大明門,至地壇三十餘里,約用將士二十萬。中闊四丈,為御道,鋪以黃沙,人不得行。一切街衖巷竇,填塞戰車,禁人出入,墻壁窗牖,堊抹紅紙紅泥,人藏於樓上者,為小飲、為細語,敕諭者高腳牌與口宣,並室主人不停囑也。更初,馬駕先過,馬駕者太祖之神位樂器,用民間之數,捺以二十四馬駕輦而行,執事人役皆紅軍帽隨後,勛戚、文武、璫寺、金吾,奔走趨蹌,燈光照亮,擁如浪滾。二更余後,鹵簿大駕至矣。萬火閃爍,塵埃矇混,不甚辨五色。欲觀聖駕者,各養神蓄銳,註閱回鑾,就枕以待。街坊躑躅,終宵不歇也。初六日黎明,馬駕先回,既灌以降,即撤行旋廟,朱鉞黃旄,錦旗繡幄,約千餘人。少頃八象蹣跚而來,被飾華錦,自項至尾,明鏡懸垂,背負朱漆葫蘆,巍然雅步,故振蕩其音節,珊佩鏗鏘,令人喝采,過此勢將極鬧,飛騎報入大內,如燕掠地,刻過四五,軍戎儀衛,各為整飭,坊官甲長之類,復灑黃沙,裨將騎逐,叱戒所轄軍士,令其侍立對偶,衣飾器械,再加毖飾嚴齊。於是介冑而馳,結隊而立,各有位次,各有執役,旌旗辟易,劍佩雍和,黃金肘後,白玉腰橫,陪祭文武,急趨大明門內,恭揖候駕,揚鞭恐後,意各爭先。從此龍旌鳳旆,金鉞銀爪,響節儀鍠,奚啻數萬。行行隊隊,簇簇陳陳,聲從履出,氣從鼻息。遙聞簫韶之奏,中和之樂,紛沓入耳。其宮扇之方圓正側,長短橫斜,為龍翔,為鳳舞,為針繡,為梭織,為日月雕鏤之體,為山河繪藻之形為,神鬼離奇之狀,為虎豹飛走之勢,以及百花簇就,萬錦裁成。至弓弩刀盾,明光奪目。人有雲,凡近聖駕之軍器,皆木為之,以備壯觀者,鼓聲漸嚴,駕將至矣。玉輅大輅,步輦象輦,皆黃絹為幌,有兩墨絹,曲柄傘前導,為朝廷所坐,大鼓旗纛在後,途中按步,行疾而穩,下有一百六十輿夫,肩無高下者,又三里一易其夫者也。前又有數十內寺,舁捧金龍大轎一座,為升降輦前所用,前後兩旁,宮扇斜掩,幡對障,非樓觀不可。後則璫寺擁簇,如紅雲蔽天,兩街萬戶,忽爾齊開,各徵逐歸寓,如春社酒闌矣。

謝升削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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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給事中倪仁禎上言:臣初拜官,例候閣臣,謝升言及兵餉事。忽曰:皇上自用聰明,察察為務,天下俱壞。升位極人臣,敢歸罪天子如此。上怒,命削其籍。

馬士英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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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宥馬士英,起兵部左侍郎,兼僉都御史。提督鳳陽。士英,初撫宣大,以總監王坤論罪,至是,故太常少卿阮大鋮為營救,故得起用。

免稅停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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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發帑金二萬,賑山東,免省直十二年以前稅糧,有司混征者罪,百姓歡呼稱慶。六月,免開封、河南、歸德、汝州去年田租,諭各省直停刑三年。十月,賜貧民米布,閏十一月,下詔罪己。

蔣德璟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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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以蔣德璟、黃景昉、吳甡入閣辦事,旦諭責吏部會推大典,自當矢公矢慎,今稱詡徇情,如房可壯、張三謨、宋玫並與推舉,豈大臣之道。

召廷臣於中左門賜饌,上青袍,太子、定王、永王,緋衣侍。上詰吏部尚書李伯宣曰:朕屢諭諸臣,有「寧背君父,不背私交;寧隳職業,不破情面」兩語。昨枚卜猶濫舉如此,況其他乎?日宣奏辨。上又責吏科都給事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張煊,閣臣力為救解,不聽。明日下日宣等六人於理。日宣等戍邊。可壯等削籍。初,太學士陳演所親廖惟一為試御史;及考核托房可壯為之地,不納,張煊又加厲焉,遂外調,演憾之,適上遊西苑,演從,遂密奏枚卜大典,皆二人所主持。上怒,故有是譴。

吳履中論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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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御史吳履中,上言:誤用溫體仁、楊嗣昌為二失。又曰:內治缺而後戎馬生,民生促而後盜賊起。今者敵起於外,而政治癒棼;寇起於內,而賦斂愈急;欲無生亂得乎?

黃道周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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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八月,召還黃道周,仍任少詹事。先是,道周在獄,人謂必不可救。時,周延儒承上眷最深,凡上怒莫能回,延儒以微詞解之。至是,上偶言及岳飛事,嘆曰:安得將如岳飛者而用之。延儒曰:岳飛自是名將,然其破金人事,史或多溢詞;即如黃道周之為人,傳之史冊,不免曰,其不用也,天下惜之。上默然。甫還宮,即傳旨復官。

東崖黃景昉云:上諭黃某清操力學,尚堪策勵,特準赦罪還職。旨下,中外感泣。是役緣周公於講筵平章他疏,馴及公,余與同里蔣公同贊其說。顧初冀得脫戍籍幸矣,竟復原官,出望表。本聖主幹斷,度越百王之舉,而天下亦以是差亮宜興。馬公疏謝稱病,兼為解、葉二公祈免,以癸未春抵家。

附記:初逆奄薰熾,道周作詩曰:豈有不平事,但存未壞身。只言天下合,孤影鬼神親。世道余青史,春風足故人。無多談往跡,愚叟舊西鄰。觀此詩頗與公之行藏相合。

誅陳新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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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誅兵部尚書陳新甲,以邊疆多失也。周延儒為營解曰:國法大司馬兵不臨城不誅。上曰:他邊疆即勿論,僇辱我親藩七,不甚於薄城乎?不聽。

召王應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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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召大學士王應熊入朝,已而陛見請老,許之。賜金帶還。先是,周延儒知已漸有異議,故薦以自代。資為援也。已而上知其非,故賜還。

劉宗周言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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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進劉宗周左都御史。十一月,宗周上言六事。一建道揆:京師首善,請立書院,以昭聖明,致治之本。二貞法守:請立焚錦衣一切刑具獄詞,專聽法司。三崇國體:大臣自三品而上,犯罪者宜令九卿詳會,乃付司寇。司寇議辟,乃得收系。此於僇辱之中,不忘禮遇之意。四清伏奸:凡匿名文書,請一切立毀。五懲官邪:京師士大夫,與外官交際,愈多愈巧,臣必風聞彈劾之。六飭吏治:吏治之敗,無如催科火耗,詞訟贖鍰,已復為長例矣。至於營升謝薦,巡方御史尤甚,請以風憲受贓之律,為回道考察之第一義。上是之。

閏十一月,下禮科給事姜采於理。時有匿名書二十四氣之說,隱詆朝士,采上言誹語騰謗,必大奸臣憝,惡言官而思中之,謂不重其罪,不能激皇上之怒,箝言官之口,後將爭效寒蟬,壅塞天聽,誰為皇上言之哉!上怒,立置獄。

劉宗周削籍(附熊開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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閏十一月,召廷臣於中左門,問用督撫之宜。劉宗周對曰:使貪使詐,此最誤事,為督撫者,須先極廉。上曰:亦須論才。又問禦敵,御史楊若橋舉西洋人湯若望習火器。宗周曰:唐宋以前,並無火器,自有火器,輒依為重,誤專在此。上色不懌曰:火器終為中國長技,命宗周退。時,姜垓、熊開元俱繫獄。宗周又請釋之。曰:廠衛不可輕信,是朝廷有私刑也。上遽怒,仰視屋梁曰:廠衛俱是朝延,何公何私。宗周抗論不屈。都御史金光宸言宗周無他意,上益怒。宗周免冠謝。始命退。既而姜垓、熊開元廷杖,劉宗周削籍,金光宸降調,廷臣疏救不聽。

熊開元,號魚山,楚之嘉魚人。天啟乙丑進士。令吳江,有廉聲,為給事中,疏止監視太監王應期出關,降行人司,又劾周延儒專權誤國,上震怒關革職,下獄,廷杖八十,遣戍遐方。今祝髮靈巖。

定王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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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八月,定王出閣讀書,訓講為方以智,仿書為劉明翰,演儀之日,方貌過莊,王不啟齒,仿書則竟其紙而後已。已逾數也。後定三六九之期,為兩師進教之日,書堂坐次,方東劉西,王位正中,教則移坐王側,方聲壯厲,訓兩三句,王止依聲一二,王急向劉呼曰:劉先生來訓,內侍啟曰:禮也,不可更父皇爺所定,乃止。王曰:書仿可也,顧劉來視,則仍書完而出。後期方再移坐。王謂書已讀過。方以即日應誦之書進上。王則掩卷而背之。其舊規在內讀熟而後出者,曰方先生可先出,吾與劉先生仿書。方則坐扉外以待。王因問劉父翁。劉云:皇祖朝直臣,王嘆賞。又曰:先生如此溫恭,自有好兒孫做狀元。劉叩謝。手扶起曰:你父親做好官,生你好先生,兒孫自然好也。至日昃,幾上兩實金獅書鎮,每重三十兩,又兩玉尺,呼內寺納劉袖中。劉固辭而出,方已候之不耐矣。王入內,啟更兩日期,三六九為仿書,四七十為訓講,奉旨允之。方之日不過習故套,又免日居多。劉之日期以辰刻進,必賜飯點,至第五期,不用仿而自書選中楷式者八字,王自減其一。呈父皇賞紙教習官優敘,省中哄然,以為中字逾格,為奪嫡之漸。有竟欲露簡者。又一日,挈遊西園,見上馬無鐙,即已鐙賜。內寺雲,龍紋不便,內命另制,方鐙給之,省中又哄然以為妄僭。此詞翰內省體,後有知為定王所與乃已。又一日,留宴,王言日後出封,同先生潛西山,我皇祖六歲登基,八歲上陵,為香山寺寫青未了匾,至今尚在。昨日學書大字體,勢甚難改,人出鱗鳳龜龍四大字,劉贊端楷,王謙之,謂不足汙先生目。至起更徹晏,前燭送歸。又一日,王以八寶金暖手置劉懷,頃之,劉還王座。王曰:先生攜歸,留與兒孫,見我兩人相與情意。劉曰:銘感之恩,入之肺腑,不在物件。王嘆賞曰:劉先生是一錢不要的,天下做官人,都像先生,那有流賊。

山東李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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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正月,山東盜平,擒李青山入京。青山本屠人,乘機嘯聚數萬人,屢寇兗州,山左騷動,兵部侍郎張國維單騎詣營撫之,青山出不意,大驚,叩頭乞降。國維察其非常,還部選將士疾馳,給事範叔泰、魯府左相俞起蛟拒戰,擒青山,盡降其眾。國維蔭一子指揮使。而沂州王朋,猶擁眾劫掠,國維知監軍邱祖德能辦賊,密授方略擒之,東方遂平。

王佐聖遵義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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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佐聖,字克仲,南直長洲人,弱冠登進士。崇禎立,選青溪廣文。辛巳,以張國維薦,擢令蜀遵義,即楊應龍故地,四面皆夷,抵水西安酋、藺酋巢僅二十里。惟地名新站者,山勢險隘,前臨渭水,為群夷人犯所必經,遂創立新城,以扼夷吭。八月,西首郭士奇、吳尚才,擁眾入寇,邊將趙國政戰死,賊遂大肆焚掠。佐聖伏奇兵隘口,擒士奇、尚才等,賊宵遁。壬午四月,酋帥吳尚賢、龍正國,率叛夷數萬攻城,佐聖晝夜拒敵,賊鐵騎四集,圍合數重,飛梯越城,囂然震地。佐聖以印付子恪,命服拜闕,危坐公堂。須臾賊至,佐聖裂眥罵賊,遂遇害,猶僵立不仆。未幾,所部義民誓死力戰,勒兵新站,邀賊歸路,盡殲尚賢、正國數萬賊於境內,吳撫黃希憲令春秋祠祭佐聖。

孫傳廷殺賀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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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十一年戊寅冬,大兵入,改陜撫孫傳廷保定總督,傳廷以失聰辭,不許,尋逮之。至是壬午正月,起傳廷兵部侍郎,督陜兵剿寇。四月,傳廷檄召諸將於西安,縛賀人龍斬之。諸將莫不動色。因以人龍兵分隸諸將。人龍,陜西米脂人,與李自成同邑,初以諸生效用,屢殺賊有功,叛將劇賊多歸之。襄城之役,朝廷疑人龍暗與賊通,密敕傳廷斬之。賊聞,酌酒相慶曰:賀風子死,取關中,如拾芥耳。

人龍雖有驕蹇之罪,然其功不可掩也。昔楚殺子玉,而晉文喜。劉宋殺道濟,而魏人慶。趙宋殺武穆,而金人賀。國有良將,敵之所畏也。即有他過,亦當宥之。奈何輕殺之耶?曲端屢立大功,而張浚殺之。載之青史,至今以為恨。傅廷之於人龍,將毋同?不二載,而潼關不守,拾芥之言,洵非誣也。

嗚呼!人臣非有功之難,而居功為難也。以人龍起諸生,屢破賊,可謂一時之傑,及會師擊獻,三檄不至,兵噪西歸,此豈人臣之道,西安之縛,雖朝廷之過疑,亦人龍自取之也。

李自成屠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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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正月,李自成陷西華,三月朔庚午,自成等攻陳州,副使關永傑戰死城上,鄉紳崔必之、舉人王受爵等手刃數賊,被執罵賊死。賊怒屠陳州。二十二日辛卯,陷睢州、太康。二十六日乙未,陷歸德府,復乘勝陷寧陵、考城。

李自成決河灌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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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即古大梁,咽喉九州,域閫中夏,水陸都會之地。太祖第五子,初封吳王,國錢塘,尋改封於此,為周王。先是,崇禎十四年二月十二日戊午,李自成合群賊圍開封,穴城攻之。七晝夜不息,巡按高名衡,率司道官嬰城固守,軍餉告匱,周王出庫金五十萬,買米麥餉守陴者,復懸金募死士,擊死一賊者,予五十金。兵民皆踴躍共擊賊,賊退數舍,豫撫李仙風督諸將至,開封賊退,開封圍解。仙風與高名衡互相訐奏,詔逮仙風,仙風自經死,遂以高名衡巡撫河南。十二月,自成復圍開封,名衡與推官黃澍、總兵陳永福、遊擊左明國等力守。周王儲庫金於城頭,擒一賊者,予百金;斬一賊者,五十金;戰歿者恤其家;傷者以輕重為差。自成攻圍數日,親帥諸將於承明門下耀武。時永福號稱神箭,從城上射自成,中左目幾死,遂收兵不出。已而拔營屯朱仙鎮,與丁啟睿、左良玉等戰,及十五年壬午四月二十四日癸亥,自成復攻開封,以前兩攻不克,士馬多殺傷,自成乃申約圍而不攻,以坐困之。五月,自成陷開、亳;六月,命侯恂以兵部侍郎總督援剿。官兵討賊,與孫傳廷援開封。七月,停河南鄉試,以開封久圍不解也。八月,開封久困食盡,人相食。時羅汝才亦食盡,謀他徙。自成分糧以饋之,約破開封,以東隅屬汝才。汝才乃留不去。九月,河決,開封勢如山嶽,水驟長一丈,士民溺死數十萬,周王府第已沒,率官眷及諸王露棲城上七日夜。督師侯恂,以舟師迎王。二十三日庚寅,總兵卜從善,以水師至開封城上,推官黃澍紮木為牌,從王乘夜渡達堤口,得免覆溺。汴梁佳麗甲中州,群盜心艷之,前後三攻汴,士馬死者無算,賊積恨矢必拔,久懷灌城之謀,顧以子女珍寶山積,不忍棄之水族。至是河大決,百姓生齒,盡屬波臣矣。黃澍以守禦功,詔授御史。遺聞云:自成決河灌汴城中,諸貴官欲自為脫計,亦鑿堤引水,汴梁遂陷。名衡等乘舟潰圍走,上念防守勞苦,不深罪,但罷名衡等官而已。名衡,字平仲,號鷺磯,山東兗州府沂州人,崇禎辛未進士,授如臯知縣,調興化,考選為雲南道御史,巡按河南。崇禎辛巳,李自成破雒陽,下汝郟,乘勝趨汴。自二月十二日至十八日,並力疾攻者七晝夜,名衡百道禦之,賊乃退。上嘉其能,命為僉都御史,巡撫河南。是冬,賊復圍大梁,名衡固守經年,及汴沒,名衡渡河而北,賊解去,得請告歸裏。癸未,北兵攻陷沂州,名衡夫婦抗詈不屈,死之。虞山錢謙益吊之。有三良詩。三良者,汪喬年、段增輝,暨名衡而三,皆謙益門人也。黃澍,字仲霖,浙江錢塘籍,南直徽州休寧人。崇禎丁丑進士,授開封推官,賊灌汴時,澍方坐署中,忽報大水至,視之已及案下矣。大驚急登高,城將沒,白周王曰:須紮木筏乃可出,王以是免。甚德之,澍遂得擢御史。

張民表,號林宗,河南中牟人,宮保孟男之子也。萬曆辛卯舉人。十上春官,不第,藏書數萬卷,手自點定。喜詩及草書,好施與,結賓朋,家遂中落。時時往中牟,蕩舟於郭外之南陂。客至即拉與俱,無日無客,無客不醉。頂高冠,飄二帶,帶上繡東坡「半升僅漉淵叨酒,三寸才容子夏冠」之句。每日醉陂頭老杏下。崇禎壬午,寇圍大梁,民表勸當事,密檄左良玉趨大梁,背北城而陣,通黃河一線,以為餉道。又當令陳永福,兵列城外,勿聽入,入則城中餉竭,勢且民與兵俱盡,皆不聽。圍城五閱月,日夜登陴,水灌城,負先人神主,抱詩文稿三尺許,登木筏,顧求登者眾,不忍卻,移筏就之,筏且沉,乃移筏登屋,屋上人垂綆相接,民表老且乏食,數上下者久之,水大至而沒。年七十有三。次子允隼,及門人文士皆從焉。長子允售,泅水至西城,請救父,罵賊而死。幼子允𨾎,憑浮木,依老僕婦棲屋上,垂兩日夜,老婦餓,欲啖之,急附浮木順流下,得渡舟次免,賴父門人周亮工求得之,撫諸其家,而民表遺骸,則高名衡得而葬之柳園雲。

中牟縣,屬開封。

周王出金賞士,卒得其力以保城池,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賢於秦、楚二王擁資千百萬,拱手饋賊遠矣。然周王所以為此者,無他,見之明耳。謂城垣既陷,身且不有,而況於金乎?城茍得保,何患乎無金。豈若作賊於守庫者之愚哉?

自賊亂以來,殺人不可勝計,其最烈者,無如獻忠之屠武昌、自成之淹汴梁也。夫圖大事者,當以得人為本。張李所為如此,不過黃巢、赤眉之徒耳。天心人心胥失之矣。欲不速亡得乎?吾聞自成矢鏃入睛,牢不可拔,每當陰雨,則痛三日,御一女則血不止。其與獻忠眉心膿穢不絕,俱天所以報其好殺也。其不死也幾希矣!

客有開封來者,告余云:「城周四十里,大如南京,而周王則有外羅城,內有紫金城兩座,在府城東南隅十餘里,王殿俱用琉璃瓦,後有牟山,儼如帝居。清初廢為貢院,殿磚悉拆修築新城,王府門舊有石獅。高八尺許,今沒土中,僅有獅耳數寸露出。開封舊城俱被泥沙圍擁,地下垣形卑甚也。大清朝即於墉上加築新城,頗覺高隆。曩時人民輻輳,自流寇決河以來,遂荒蕪矣。城內廬舍茅瓦各半,鄉野瓦房僅十之三耳。」又云:「城陷,開封幾無人,客過汝寧府固始縣,凡行六日,不見一人。途中草長數尺,不虞盜賊,止防狼戰。行者各帶柳木棍一條,時隔河有狼數百,眾大懼,然狼亦畏棍,不敢渡河。」無錫優人王某,曾在周王府中教戲,親遇水難,逃歸述云:「水既浸入城,百姓多死,悉棲城堞上。久絕糧,城上俱賣人肉。凡三十夜,周王禁止之。有一人腰下藏炊餅,大如錢,每餅私賣銀一錢二分,凡水面苔藻,風浪飄至,爭取食之。有得生者。有以布食而生者。若食紙則人必死。時有一富家,見水大至,急以大梁二座,用厚紬紮縛,將輕寶系其下,身藏乾糧,棲於梁上,順流而下,千有餘里,乃得生。李自成將黃河一決,凡沈沒八百里生民,死者不可計。」如此兇惡,而欲成大事得乎?

張氏商邱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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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直隸清苑人,配進士梁以樟。庚辰,以樟令太康;辛巳,調商邱;賊犯開封,商邱皇皇。壬午三月,李自成合袁時中、羅汝才等眾百萬,攻商邱,以樟與張氏訣曰:城且陷,我必死,左右皆掩面泣。張氏亦泣。命老僕楊村積薪環其樓,且告曰:城陷,則火。時賊帳延袤數十里,晝夜環攻,駁石上擊,人皆披靡,合圍五日,攻益急。會知府某有外心,城遂陷。賊刃以樟仆地。張氏聞之曰:吾夫死矣,遂衣白衣,驅媵婢登樓,系環於梁,將自縊。呼楊村舉火,村不忍,張氏叱之曰:事急矣,使我不速死,汝罪莫贖矣。村伏地哭,叩頭舉火。張氏死,三十餘人從死。一子燮,方九歲,隨母登樓,火熾,哀號焰中,老嫗急掖之曰:主人唯此兒,幸得脫歸,以後梁氏,從樓上推墮兒,仆王政負兒逃。是夕,邑民求以樟於亂屍中,救之復醒,而張氏則死矣。商邱人相與感嘆,立烈婦祠,春秋祀之。梁氏共焚死三十六人。

李自成屠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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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孫傳廷率兵至南陽,李自成與戰。

傳廷設險以待,賊入伏中,高傑、左勷等,左右橫擊,賊潰,東走追之,賊遂棄甲仗軍資於地,官軍爭取之,無復步伍,賊覘知官軍囂,反兵乘之,左軍先潰,諸軍繼之,喪材官將校七十八人,賊倍獲其所陷焉。傳廷以兵敗,上書自效,詔圖功自贖。十月,自成復陷南陽,屠之。

李自成圍汝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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閏十一月,李自成圍汝寧,雲梯如墻而立,城中矢石俱下,賊戴扉以障矢石,死傷眾而攻不休;一鼓,百道俱登,執楊文岳及僉事王世琮於城上,文岳、世琮厲聲罵賊,賊怒,縛文岳等,以大砲擊之,洞胸糜骨以死。世琮,初授河南推官,屢卻賊,射矢貫耳不動,號「王鐵耳」。賊拔營走確山,向襄陽,掠崇王由橫及世子諸妃嬪以行。

左良玉屯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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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自朱仙鎮南潰,屯襄陽,諸降卒附之,有眾二十萬,其餼於官者,僅二萬五千,餘俱打糧村落,襄人不聊生。

李自成陷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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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李自成、羅汝才合兵由唐縣而西,左良玉命造戰艦於樊,將避賊入郢,襄人怨其淫掠,縱火焚之。良玉怒,掠巨賈舟,載軍資婦女其中,而身率諸軍營於高阜,襄民焚香牛酒以迎賊。初三日戊辰,賊間道至白馬渡,良玉移營拒之,賊不得渡。良玉拔營而南,賊亦不敢逼。自成切齒於良玉每戰必力,良玉懼,不敢復與爭鋒,故恆避之。初四日己巳,襄陽陷。

李自成入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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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蘄黃之寇,復與自成合,諸渠帥皆戴自成,及破襄陽,自成分兵陷夷陵、宜城、荊門,向荊州。十二月初九日甲戌,偏沅巡撫奉惠王走湘潭,荊州士民開門迎賊。賊入荊州,又合兵鄖陽,令馬守應守夷陵,以犯澧常,賀一龍趨德安,以窺黃麻。

江陰馮生,自楚歸云:偏沅軍門某駐荊州,踞上流重地,扼楚蜀咽喉,賊來不過擄掠鄉鎮,非敢睥睨荊州也。乃賊未來時,而城中風鶴日甚,偏撫奉惠王出城,官民各烏驚獸散。臘月十六,賊至城下,不費一矢,而自古力戰苦爭之荊州,唾手而得之矣。余輩至岳州,見惠王僦居於民舍,偏撫借寓於民房,竟不敢窺荊州一步。噫!何畏寇之甚也!

夷陵州,屬荊州;宜城縣,屬襄陽;荊門州,屬承天;湘潭縣,屬長沙;澧州,屬岳州常德府也;麻城縣,屬黃州府。

左兵擾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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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生云:「舟至蘭溪,見有自上流來者,傳言:『言武昌兵亂,將近武昌,聞左兵數萬,從漢口搶船渡江,漢口居民逃散,江上舟楫不行。』余船昏夜趁風過武昌,泊金沙洲,時臘月十八也。天明見紛紛逃難者如蟻,皆南走,舟中攜老稚婦女,啼號徙竄者,絡繹皆是。相傳左兵所過,姦淫剽掠,雞犬不留,武昌城下,居民一空;又明日,已掠金沙州矣。」

左良玉避李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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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玉與自成相距於朱仙鎮,麾下近二十萬,鄖撫王永祚在內,良玉在外,約為固守。一夕,良玉忽攜大眾遁去,城中遂不可守。自成尾之南下,荊襄一帶,次第陷沒,而良玉亦無駐足之地矣。與監軍道王石雲相善,作書謀寄家眷於武昌。及家眷至,而良玉與眾兵俱至,搶渡竟不可遏,而大江南北,慘毒不忍言。城中士民,咸咎良玉召寇。乘夜殺其監紀,石雲亦不敢問。石雲,諱楊基,南直安慶府潛山縣人,天啟五年己丑進士。

予思當時,自成兵勢固強,然良玉以二十萬眾,攻之雖不足,守之則有餘,何為乎宵遁哉?叮!大帥如此,天下事概可知矣!

王永祚投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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鄖撫王澄州微服走,為左兵所獲,賄以二千金,始脫。又被獲,遂自投江。流至二里,得漁人救免。潛往武昌城外。

梁元昌家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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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元昌,浙江人。選四川敘州府筠連縣知縣,攜家赴任,臘月,舟過武昌,上荊州為賊所獲,家屬二十餘口,死者十七人,女與婿皆與焉。元昌僅與一幼子,赴水逃脫,踉蹌淒切之狀,不忍言說。

張獻忠陷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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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一日辛巳,賊陷潛山。二月,陷全椒。四月初三日壬寅,張獻忠陷舒城。此皆壬午年事。舒城無令,參將孔廷訓,同編修胡守恆,率民共守,後廷訓降於賊,勾賊以洞車穴城,穿者數處,守恆督民補塞之,賊射書脅降,守恆燔其書於城下。越三日城陷,賊執守恆刃其腹,被數十創以死,獻忠改舒城曰得勝州。初六乙巳,陷六安。六安州,亦屬廬守府。

有本州諸生韓光祖,被賊執去,賊以刃脅光祖。光祖抗言生平讀書,止知節義,城破身亡,誓不偷生。賊怒,斷喉碎屍殺之。妻武氏投火死,媳李氏及一妹與一女,共投於井。子妾李氏遭賊割腹挖胎,受禍最慘。次子定策,孫日曦,身被數槍,罵賊死,而援剿守備王希韓,轉戰深入,被獲見殺。

韓光祖死難事,野乘接書胡守恆,余故續此,則本州疑即廬州。

胡守恆,廬州府人,宋胡瑗二十一世孫也。崇禎戊辰進士,是榜同姓三人,胡守恆、胡士昌及無錫胡之竑也。雖為各府,俱稱安定先生,後遂通譜焉。守恆初授浙江湖州府推官,選擢編修,死節一事,實不負上知雲。

當時賊窟在英、霍二邑,二邑屬廬州,廬為賊出沒要道,窺伺久矣。然城堅不能遽拔。於是日在舒巢諸下邑,大肆焚殺,巢邑之破慘矣。更有最慘而不忍言者,莫如舒城。舒城廬之屬邑也,賊踞城中凡八閱月,人民廬舍,蕩然如洗。止留一片白地而已。慘哉!康熙六年夏,有業客述此,自言昔在舒、巢等處親見者。

張獻忠襲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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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五月初六日甲戌,獻忠襲破廬州,適督學使者以較士至郡,獻忠遣賊數百人,負書卷,衣青衿,雜應試者以進。甲戌夜,獻忠疾馳入郡城中,賊縱火焚之遂陷。各官俱走,惟知府鄭履祥死之。六月十五日癸丑,逮安廬巡撫鄭二陽、鳳陽總督高光斗。以馬士英提督鳳陽軍務。二陽,河南鄢陵縣人,萬曆己未進士。盧謙,號芳菱,廬州人,萬曆甲辰進士,授永豐知縣,考選為御史。甲寅巡按真定,丁艱歸,服除,補職督學順天。崇禎十五年,流寇破廬州,官紳士庶,或避或降,時謙已在籍,獨服其命服,整冠束帶,危坐宅之中門。賊至,欲屈抑之,坐如故,百方挫折,略不為動。張目厲聲叱曰:「吾朝廷大僚,豈肯受辱於鼠狗?若輩死亡無日,尚敢淩侮長官耶?」罵不止,遂遇害。詔贈光祿寺卿,蔭子,予祭葬如例。

先是,崇禎八年,混天王等攻廬七日,知府吳大樸固守不下,賊乃去。至是張獻忠,聞學使將按廬,遣賊作商賈分伏城內,俄學使信牌至,獻忠截取之,使壯士偽為書役,迎學使中途刺死,自乘高車,令諸將扶擁而入,後以精兵易衿服隨之,一似諸生迎學使狀。時廬州匝月賊無動靜,防禦稍疏,忽報學使入境,急啟門出迎,肩輿已近城矣,從者數百人,皆青衣儒冠,及入,三砲甫畢,裏甲忽見,俱執短刀而起,時事在倉猝,咸惶遽失措,各鳥獸散,所伏之賊,亦應時而發,大肆毀殺,向之號為鐵廬州者,不終朝失之矣。

明之所以失天下者,止因用貪鄙無能之輩耳。當獻忠四月陷六安,六安為廬之屬州,勢孔亟矣,學使猶若承平按臨,致賊得以乘其隙,迂腐至此,不亡何待?昔人大敵在前,尚戎服講老子,卒至國亡身死,為千古笑。這都是一班不知生死的人。

賀一龍陷無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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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日丙子,革賊陷無為州,士民投河死者無算。穎州參將李栩偵知之,伏兵東南二十里,左至栩以騎兵迎戰,伏兵起繞其後奮擊敗之,斬首千餘。

革賊賀一龍已載於前,是賀一龍乃革賊也。而此上雲革賊,下雲左至,是左即革賊也。他卷又載革左。革疑革裏眼,左為左金王。又似兩人。是一是二,未知孰是?姑書以俟考。

革裏眼入英、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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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革裏眼諸賊入六安、英霍諸山中,倚林樾度夏,秋爽復出,歲以為常,安廬州縣官吏,咸攜印篆,艤舟理事,城中荊榛滿路,無復人煙。

張獻忠僭號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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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張獻忠襲陷廬江。七月六日甲戌,毀廬州城。八月初四日辛丑,獻忠大治舟艦於巢湖,習水師。十五日壬子,獻忠復陷六安,盡斷州民一臂,男左女右,獻忠謀渡江,入南京,遂僭號改元,刻偽寶,選自宮男子,為總兵以下官。

黃得功逐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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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黃得功、劉良佐逐賊於潛山山中,夜半噪而升,賊驚起失措,逾崖跳澗,四潰,追奔六十里,斬首萬級,奪驛馬數萬。十月,劉良佐再破獻忠於安慶。

張獻忠陷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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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一日丙戌,張獻忠陷無為州,復陷黃梅。二十七日壬辰,陷太湖。

無為州屬廬州府,潛山、太湖二縣屬安慶府,黃梅縣屬湖廣黃州府。

洪承疇降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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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地自東海濱西至薊鎮,沿邊凡千四百里,明初廢郡縣,置衛以備敵。萬曆四十三年冬,西南有星,狀如關刀,久之變為彗,其形如帚,光芒顯爍,見百餘日,而遼陽陷。四十六年戊午,彗復見,而沈陽又失。蓋彗乃除舊布新之象也。崇禎十一年正月中旬,遼陽見日圍於弓內,有矢射之。或云:此名曰三擐,主天下兵起。是歲遼陽旱蝗,秋禾啖盡。大清兵陷山東濟南,擄德王,殺遼東金總戎。十二年,遼陽復旱蝗,秋稻縻遺。十三年,遼陽大饑,父子相食,斗米一千二百,值銀一兩七錢,然斗斛三倍,吾鄉約六兩一石。十四年辛巳夏,麥大熟,百姓稍蘇,而洪承疇提兵東征矣。先是十三年庚辰,大清據遼陽,內臣高起潛等。不能禦,繫獄,遂擢承疇經略遼東。承疇,字亨九,福建泉州府南安縣人。萬曆四十四年丙辰進士。總督三秦,屢破流寇有功。至是,聞總戎祖大壽被圍錦州,遂於十四年二月提兵,八月往援,與大清相拒四閱月。至十一月退還,分守各衛。及明年壬午二月,會兵,共計二十萬復東,時大清師二十四萬,聞承疇將至,分兵圍錦州,以大眾禦之。承疇率師趨寧遠,東三十五里為高橋堡,又三十五里至塔山,更五十里及杏山,復五十里抵松山,過此五十里,則為裏紅山。去錦州三十里,錦州東,俱屬大清地。裏山上有石城一座,大清兵固守,山下平原,承疇將駐營,大清兵憑高發砲,洪師四面受敵,難以立營,乃退下。既而選卒十三萬,遣總兵官吳三桂、唐通等十三人,將退復進,三戰三捷。大清帥退六十里,分守各隘,上疏請兵,四王親率精騎萬三千馳至,先祭天地,次祭海,已而登山視兵,見洪嚴整。嘆曰:人言承疇善用兵,信然。宜我諸將憚之也。營北八十里有北山,延亙數十里,四王登其嶺,橫窺洪陣久之,見大眾集,前後隊頗弱。猛省曰:此陣有前權而無後守,可破也。遂星夜令軍士,將北山頂中劈為二,狀如刀脊,遇石輒命鑿去,凡深八尺,上廣一丈二尺,而下隘甚,僅可容趾,馬不可渡,人不能登,有墮者,無著足處,不得躍起,濠長三十里,以兵守之,時已為所據,誅殺殆盡。其西亦浚一濠,即以土築堡,凡五十里,直接杏山,亦以兵堅守,絕中國之援。惟南濱於海,不必濠守,而東則大清地也。濠守既成,糧援路絕,有刈薪汲水者,輒為邏卒所殺。大軍俱不敢出濠。初築時,承疇不之覺,已而知為所困,然已不能爭矣,遂上書求援。凡十有八疏,高起潛恐承疇有功,力抑之,使不得奏。然大清之據險斷援,以困洪師,固可謂人謀盡善矣。而天意尤有異者,南海潮頭,頓起四十餘里,兵不得安營,承疇知事急,移師西旋,大清兵尾其後,師近濠,吳三桂等督眾填濠而過,守者射之,矢如雨下,眾不能支,遂大潰,俱南走海濱,為大清軍所逼,十三萬眾盡溺死。三桂與唐及麾下材官五百人,乘間突圍而出,其餘總兵官,如曹變蛟、馬如龍等十有一人,俱歿於陣。變蛟昔鎮西安,有禦賊功,眾鹹惜之。大清兵既覆洪師,遂破洪山,獲承疇。承疇不屈,大清主壯而釋之。此崇禎十五年九月二十事。大清復急攻錦州,祖大壽聞承疇敗,大懼,欲降。城中有降夷之眾,不從,欲殺大壽一門,降夷者,山北近遼陽人,中國之外為降夷,降夷之外即大清地也。夾處兩國之間,故遼東呼之為夾道之人。近為大清朝所逼,歸附中國,稱降夷,俱控弦習戰之士,居大壽麾下,食大糧,頗得其力。至是,大壽知不利於己,密遺書大清師,誘之出城,收其衣甲,犒以酒食,盡殺之。大壽乃降。順治初,尚在北京,年八十四矣。錦州既失,是冬,大清兵入山東,陷兗州府,殺魯王。十六年癸未春,遼陽、中左前後衛,俱歿於大清。全遼盡陷。高起潛上疏,移吳三桂鎮山海關,承疇子某走京師,擊登聞鼓,上始知有十八疏,謝其殉難。祠於京祭之。蔭其一子。至今遼人呼是役為洪承疇跨海東征雲。康熙四年五月,予在鎮江,遇遼人唐奉山,自言昔在承疇軍中,親見其事如此。

祖大壽,字復字,滁州籍,寧遠衛指揮,掛征遼前鋒將軍印,總兵官左都督。康熙五年,子祖永烈為將軍,鎮蘇州,其軍甚恣,蘇人大被其毒,永烈兄弟俱為將。

吳三桂,遼東前屯指揮欽差鎮守寧遠中左中右等處地方,團練總兵官右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唐通字達軒,陜西西安府涇陽縣人,欽差鎮守薊鎮西協等處地方,專管石古曹墻四路,左軍都督府右都督。

前載十一年十月,高起潛敗。十二月,改洪承疇薊遼總督,而此雲十三年事。蓋總督在十一年,而援錦或十三年也。

大清兵入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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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庚辰三月,大清兵至義州。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丙申,大清兵大舉入塞,祖大壽合諸軍禦之於錦州。十五年十一月,大清兵大舉入塞。二十四日庚寅,入薊州。閏十一月壬寅,攻河間。明日分兵向臨清,入霸州,僉事趙輝死之。初九乙巳,入文安。初十丙午,自青縣趨長廬。十二日戊申,入臨清。十六日壬子,入阜城景州。十八日甲寅,入河間,參議趙珽、知府顏允紹、知縣陳三接死之。二十二日戊午,攻東昌,劉澤清禦之,遂西。二十五日辛酉,自臨清分五攻各郡縣。十二月初九甲戌,入沭陽。初十乙亥,入沂州豐縣,殺知縣劉光先。戊寅破蒙陰、泗水、鄒縣。十二月二日丁卯,自長垣趨曹濮,別將抵青州,入臨淄,知縣文昌時闔署自焚死。十六年二月,入登萊,駐軍三月入順德,殺知府言孔嘉。

姜瀉里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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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瀉里,字爾岷,別號漢洲,山東萊陽人,給諫埰、行人垓父也。關中文太青先生翔鳳令萊陽,獨奇其文,首置之,久之不售。天啟末,逆璫建祠,趨者蟻附,瀉里危言侃侃,以此得名。有司或且跡之,急攜家入山,變姓名,為人耕傭。辛未,子埰成進士,令真州;庚辰,子垓亦舉南宮。瀉里嘗與舊識雲,滄海橫流,竊懼我輩欲長守邱隴,亦不可得耳。未幾,北師入薄萊城下,瀉里發炮中北帥首,北兵為退舍。亡何,北兵夜襲城,瀉里率親丁巷戰,刃中於臂,被執,索金帛自贖。瀉里曰:「吾兒為清官,聞天下,吾受國恩,死即死,安得俯仰乞命?」遂遇害。時年六十有一。季子坡從城東趨至,抱父屍大罵,被執去,夜舉火爇北帳,北帥覺,臠殺之,諸姊妹俱死,赴至。給諫采方以言事下獄,垓噀血上書臺省,交疏請釋。采歸治喪,上乃詔褒嘉一門義烈,命冢臣議優典,而史官黃道周誌其墓。

有刀鋸之心者,不墮魄於雷霆,俱松柏之志者,不渝音於風雨,姜公父子之謂也。

宋玫殉節(附張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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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玫字文玉,號九青,山東萊陽人。父繼登,官憲副,以廉能稱。玫登天啟乙丑進士,初令柘城,尋調杞縣,以治行高等,與開封司理張瑤爭考選,得吏科給事中,抗章正色,旋丁艱歸,服闋補職。崇禎丙子,偕吳偉業主試湖廣,得士萬曰吉、周壽朋、黃正色、黃文旦等,尋進刑科都給事,遷太常卿。已由大理寺進至少司空。壬午枚卜,會推玫與蔣德璟、黃景昉、吳甡、房可壯、張王謨,尋以召對不稱旨,又為蜚語所中,上疑比私植黨,下玫與房張於獄,革職歸。亡何,北兵入,東省雲擾,玫與同宗吏部應亨輩經畫守禦,不遺餘力,及城陷,縛玫與應亨相對,拷搒體無完膚,玫始終不屈,遂見殺。

張瑤,山東人,進士,開封府推官。會登兵變城破被執,瑤揮石相擊,逐遇害。其妻及子四人,俱投井死。

是年,又有大名副使朱廷煥,山東人,進士。闖將劉宗敏傳牌至,廷煥發指,擊碎之,與衿士分守各門,尋賊至圍攻,被執不屈,賊縛桅桿殺之。又有壽光知縣李耿,順天進士,亦以城陷殺死。

宋公早貴,任清要列卿秩,名位顯赫,然竟用蒙難死。予角去齒,造物者固多缺陷乎,然而捐生殉節,垂芳千古,則天之厚公,又獨至矣。

造船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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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十月二十日,北兵入河間真定間,一日報陷名城二十六處,兵科都給事中魯應遴,時最錚錚,首建策曰,航海攻心,謂造船三千,發兵六萬,於登萊東匯,航海渡遼,在敵知之,必速歸救,不攻而自去矣。首撥票擬,特嘉計劃之妙,該部看議速奏。工部覆曰:造船固系臣衙門責任,但會典舊例,因兵事興工者,同兵部分理其役。臣部止認造一千五百。上允之。著同兵、工二部,作速起工,而擔半卸於兵部矣。然起工估計,仍是工部職掌。造船三千,每船價值,計銀二千兩,共應支銷錢糧六百萬。工部於估計疏曰:臣部現今庫藏如洗,分任船費,亦須三百萬,計無所措,事又在必行,日夕籌躇,有河南開封等府,積欠臣部料價銀七百幾十萬,合無將此一項,聽臣措那,即日馬上差人,再限刻起解,以為造船之費可也。時開封河堤為流賊所決,城郭現在水底。上又允之,急移咨兵部,促三百萬,以需起工之用。兵部則曰:用兵所需,臣部安敢推委,但造船三百萬,非撚指可就。況當此庫藏如洗,外解阻絕,巧婦安能為無米之炊。臣查鳳陽等府,欠臣部造馬價銀八十餘萬,催其陸續先解,以應工部造船支資,此現在錢糧,無煩設處者。上又允之。工部初意,實欲向兵部措銀幾萬,為起工搭廠規模,不謂兵部止移空文一紙,竟同本部之遊戲浮詞,乃乞憐於戶部大司農曰:現今山東路梗,刻刻有庚癸之虞,自救不暇也,轉叩同鄉,又以勤王四集,冏藏與廄肆皆空,乃告窘於東西江米巷細布二商,令執票於留都蘇杭官庫兌銀,應者及百而止,人有千餘,數不上半萬也,亦以零星而止。時已為閏十一月中也。兵則入山東,連破兗、青二府,州縣小城,在所不計。造船之價銀兩奉旨,其事則究歸工部,工部恐為建議者參其泄泄從事,乃為脫殼之謀,以神其變化,上一疏曰:造船之費,兩部雖經擘畫,奈今九門畫閉二商裹足,油釘板木,無從置買,匠作舵手,亦無從覓雇,而行兵之事,又刻不容緩,如之奈何?為今之計,臣部適差造船主事朱正色,前往淮安船廠,合無令之帶往廠中,則物料現備,匠人聚擁,商賈湊集,可以計日成功,省臣議建,不致徒託空言也。上又允之。時為十二月初也。此事已實責在朱正色一身。正色若非金蟬,寧不畏軍法從事。誰知正色之計更妙,談之侃侃,聽之鑿鑿。其疏言造船攻心,省臣妙算,同仇之恨,人所同心,但臣所督造者,由閘運糧腹裏之船,非乘風波浪航海之船也,航海與腹裏,板木不同,釘鐵不同,式樣不同,航舟危不同,索攬器用不同,人夫師手操駕作用不同。今欲為此,必須資材於閩廣,營造於海涯,專責彼處兩撫,計日完工,即從海上駕往而北,以此大事,因材因地,理勢之必然,臣非敢為膜外視也。疏上,準移敕兩廣督臺與福建開府矣。舊例,省臣上疏,不逾五日,落旨部覆,省臣疏大約十日內,至都屬奏章則候旨一月也。朱正色之旨,得之於十六年二月初旬,都察院請敕移咨,又已為二月中矣。至是年九月初。見閩、粵兩撫奏稿,極贊科臣之策之妙,後言臣等拮據料理,極欲起工建造,但今北兵已出,海宇澄清,造船之說,不必議可也。奉聖旨是。

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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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午閏十一月二十四日庚申亥刻,拱極城刀仗,有光火一寸許。

徐亮工,字虞欽,江陰人,崇禎庚辰,欽賜進士,授陜西延安府吳堡知縣。時秦寇日熾,其地有怪鳥,鳥身人面蓬首,若飛至縣,或鳴或棲,不久流賊必至,而城被屠矣。鳥狀如梟。

無錫實錄云:夏秋之交,疫癘大作,萬民雕瘵,兼之兇荒相繼,殯殮為艱,枯骸暴露,幾遍郊野。

附記:無錫邑諸生逐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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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無錫諸生,每歲免糧銀五錢,無田可免者,則與之銀,謂之叩散米。待士可謂厚矣。時,知縣龐昌允,字爾祚,號再王,四川順慶府西充縣人,崇禎丁丑進士,米不時發,諸生杜景燿等,約同學龐昌允出西門,故事縣令出門,即不得復入。時諸生以紙大書云:逐出無錫知縣一名龐昌允不許復入,用朱筆傍豎,粘於蘆席為牌擎之。將吏役笞散,扶昌允出即閉門。昌允訴於撫臣,撫臣調為嘉定令,久之,止逮五六人革其衿,竟不置重典,亦異也。此雖龐令之過,而諸生之橫,亦太甚矣。時以流寇蹂躪江北,而江南頻年洊饑,故當事姑息如此。不四年,役隸威如衿士,非復昔日優文之象矣。迨順治十七年庚子,撫臣朱國治,以錢糧事奏銷,三吳紳衿多黜,是勢極而反,天蓋有以報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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