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 明季南略
卷之十一 閩紀
作者:計六奇
卷之十二

閩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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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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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順治二年乙酉五月,大兵渡江,南都失守;鎮江總兵官鄭鴻逵、鄭彩知勢不可為,因撤師回閩。會唐王從河南來。王諱聿鍵,太祖九世孫。性率直,喜文翰,灑灑千言。初封南陽,以父夭,失愛於祖端王;兩叔謀奪嫡,未得請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陳奇瑜、知府王之柱始為請嗣,遂襲位。後以統兵勤王,擅離南陽;錮高墻。宏光立,赦出;避亂適浙。鴻逵因奉之南至福州,與福建巡撫張肯堂、巡按御史吳春枝、尚書黃道周、南安伯鄭芝龍等會議,立王監國。時擁入者艷翊戴功,咸請正位。諸大臣多言『監國名正;出關尺寸,建號未遲』。芝龍意別有在,亦固爭,以為不可;而侍郎李長倩有『急出關、緩正位,示監國無富天下心』之疏。惟鄭鴻逵請正位;曰:『不正位,無以厭眾心以杜後起』。遂定議:於閏六月十五日乙未奉王即皇帝位於福州。是日郊天,大風震起,拔木揚沙;及駕回宮,尚寶司卿坐馬忽驚躍起,玉璽墜地,損其一角。人咸異之。改福州為天興府,以布政司為大內。大赦,改元隆武;命頒詔於兩浙、兩粵。遙上福王尊號曰「聖安皇帝」。

附記:華廷獻「閩事紀略」云:『閏六月,邑簿陳王道自京口來任,始知有五月十一日之事。時傳鄭鴻逵數乘過嶺,中有真主。俄而,百官郊迎,閩中有大鄭、二鄭之目。鴻逵守金山,遇大兵而潰。會唐藩以恩詔出中都,聞變渡江,邂逅於京口;塵埃物色,引與俱東。王雅好圖書,喜翰墨,有河間獻王風。傳檄手書,先及世系、後及時艱;一稱張鯨淵先生、一稱吳梅谷先生,千言灑灑。即監國位於省城;越旬而登極議起』。

文武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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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鄭鴻逵晉爵為侯,封鄭芝豹為澄濟伯、鄭彩為永勝伯。設六部九卿,以張肯堂為吏部尚書、李長倩為戶部尚書、曹學佺為禮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尚書、周應期為刑部尚書、鄭瑄為工部尚書、馬思理為通政使、鄭廣英為錦衣衛都督。以天、建、延、興四府為上游,汀、邵、漳、泉四府為下游,各設撫按。縣升府、府升道、道轉內卿;一命以上,咸與寵錫。於是敷求耆碩,起蔣德璟、黃景昉、黃道周、蘇觀生、何楷、陳洪謐、林欲楫、朱繼祚、黃鳴俊皆為大學士,而蘇觀生最信任。又起曾櫻、何吾騶、郭維經、葉廷桂、路振飛,以次至,皆入閣辦事。其遠不能至者,如王應熊、楊廷麟等,僅列其名:閣臣至三十餘人。然不令票旨,俱閑無事;凡有批答,皆上親為之。德璟、景昉、欲楫皆力疏辭,行人以死請,乃至。德璟陛見,以清屯、練軍上請;上然之而不能行。改庶吉士為庶萃士,命蘇觀生主之,以招選賢才。

鄭芝龍議戰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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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內外文武濟濟,然兵餉、戰守機宜俱鄭芝龍為政;鴻逵、芝豹皆其弟也。故八閩,以鄭氏為長城。芝龍開府於福州,坐見九鄉,入不揖、出不送。集廷臣議戰守,兵定二十萬。自仙霞關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每處守兵多寡不等,約計十萬。餘十萬今冬精練、明春出關,一出浙東、一出江西。統二十萬,合八閩、兩浙、兩粵之餉計之,尚虞不足。

殺靖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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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西有靖江王者,名亨嘉;太祖甥朱文正裔。八月,稱監國。隆武詔至,不受;舉兵將東。廣西巡撫瞿式耜知之,移書兩廣總制丁魁楚為備;又檄思恩參將陳邦傅防梧,再星檄調狼兵勿聽調。靖江遣桂平道井濟促式耜入,式耜不允;未幾,靖江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從;且以兵脅之,卒不可奪。靖江兵尋為丁兵戰敗,還桂。

時宣國公焦璉為粵西總鎮楊國威旗鼓,式耜因密授計於璉,而邦傅亦應檄統兵並受令,遂擒靖江王及國威與吏科給事中顧奕等;械至福州,奉旨斬於市。以擒靖江功,封魁楚為伯,式耜兵部侍郎銜兼副都御史。

是時,浙東亦奉魯藩監國。

鄭芝龍議助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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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閩餉不足,鄭芝龍遣給事梁應奇入廣督餉。應奇往督,因參遲誤者數十人,俱奉旨提問;然有遲疑未提至者。潮州知府楊球欲入朝,聞旨,遂止粵界不敢入。芝龍又令撫按以下皆捐俸助餉;官助之外有紳助,紳助之外有大戶助。又借征次年錢糧;又括府、縣庫貯存積銀未解者,釐毫皆解。不足,又鬻官爵:部司銀五百兩,後減三百兩;武札僅數十兩或銀數兩。而之倡優廝隸,盡列衣冠;然無俸、無衙門,空銜而已。其黠者,倩軒蓋、雇僕役,拜謁官府、鞭撻裡鄰。晉江令金允治蒞訟,兩造皆稱官職,立而語;不服,則互毆於庭而不可制。謠曰:『敵兵如蟹,遲遲其來』!識者已知其必敗也。

國家新造,當內撫百姓、外御疆場,或可稍延。乃助餉賣官,較士英當國為更甚焉;安得不僨乎?「易」言『負乘』;信矣!

曾後入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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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所招關門兵,不過疲癃數百人耳。廷臣請出關者,章滿公車;隆武每欲躬履行間,而芝龍但以缺餉為辭。會十月,曾後至,迎入宮。時胤嗣未育,或勸珍攝以俟來春;乃暫止。

初,隆武孤身南來,鴻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獻,隨居官衙。至是,曾後至,遂大興工作,擴構宮殿,卮匜之屬皆用黃金。開織造府,造龍袍;後下體衣,皆織龍鳳。然後性儆敏,頗知書,有賢能聲。隆武召對奏事,後輒於屏後聽之,共決進止;隆武頗嚴憚之。

鄭森入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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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尚未有嗣,鄭芝龍乃令子鄭森入侍;隆武賜國姓,改名成功。隆武每意有所向,成功輒先得之,以告芝龍;由是,廷臣無敢異同者,宰相半出門下。何楷與芝龍爭朝班不合,乞歸;中途盜截其耳,詔追賊不得。兵科給事中劉中藻亦以忤鄭氏去。

有密告芝龍攬權者,隆武輒責芝龍。芝龍怒,佯欲謝事。隆武心知芝龍不可恃,無以制之;因復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言也』。芝龍潛中傷之。於是左右無一同心,皆鄭人矣。

築壇遣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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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臣屢請,命鄭芝龍出關。芝龍亦知不出關無以壓眾心,因分兵為二,聲言萬人、實不滿千;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元帥出江西。隆武仿淮陰故事,築壇郊拜而送之。二將既出關,疏稱候餉,不行;逗遛月餘。內催二將檄如雨;隆武下詔責曰:『倘畏縮不前,自有國法』!乃不得已,逾關行四、五百里,仍疏言餉絕,留住如故。

隆武之遣二將,猶思廟之遣李建泰也;二將軍之逗遛關外,猶建泰之逡巡圻內也。

刑罰用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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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正月朔乙酉早朝,鄭芝龍以手板擲蔣德璟,幾傷。

邵武知府吳炆歸;推官朱健以南安王入境,疑敵兵,移眷他駐:坐倡逃。建寧府建陽知縣施■為奸胥摘發,坐貪酷。俱駢斬市曹。漳州府龍溪知縣謝泰宗以貪參,罰入千金。

杭嚴道龔可楷航海至閩,不用;有「呼爾蹴爾」之疏,終被賊殺死。而南來無賴之徒,爭上疏談兵,即得召對;片言合旨,賚寶錠、賜官爵。久之漸多,部曹幾及千人;所賞,芝龍亦不應。

張肯堂請襲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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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張肯堂,與吏部郎中趙玉成同籍江南。疏言:『臣等生長海濱,請以水師千人,從海道直抵君山,襲取金陵以迎;陛下陸行,期會於金陵』。隆武大喜,亟催芝龍大造艘;芝龍笑諾。會有上疏言水師諸臣宜留其家眷以防逃歸者,事遂不果。

隆武駐建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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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決意親征;二月,駐建寧。楚撫何騰蛟、江右楊廷麟皆有疏迎隆武,隆武意欲往江右,猶豫未決。而芝龍以關門單弱,固請回省。省中人數萬呼擁請還;不還,則絕天下望。因駐蹕劍津。任兵部尚書吳春枝留守,晉大學士;辭不受,留駐浦城。

皇子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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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皇子誕生。群臣賀表,有「日月為明、止戈為武」語。隆武嗟異。大赦。覃恩,鄭氏廝養俱得三代封誥;撰敕者、織軸者,日不暇給。

當是之時,兵羸餉絕,行止猶豫;召對會議,欠伸而已。當事無談及兵事,舉朝如夢如醉;不待識者而知其敗壞矣。

殺魯王使陳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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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陳謙奉魯王使,與行人林垐至閩,趑趄不敢入。謙與芝龍有舊,先遣人問之;芝龍以書招之曰:『我在,無妨也』。乃與林垐入見,啟函稱「皇叔父」而不稱「陛下」;隆武大怒,下廷議,二人俱下獄。鄭芝龍上疏救之,不聽。

陳謙者,武進人,舊鎮金、衢。乙酉春,齎宏光詔,封鄭芝龍為南安伯。比啟讀券,乃誤書「南安」為「安南」;謙謂芝龍曰:『安南則兼兩廣,若南安僅一邑耳。請留券而易詔,更晉伯為侯』。鄭芝龍大喜,厚贈而別;及半途而南京變。芝龍素德之,故有是救。時有錢邦芑者自請召對,言天下事,語未竟,中旨即擢為監察御史;實出芝龍門下。而與隆武親,最蒙信任;密啟隆武:『陳謙為魯藩心腹,且與鄭至交;不急除,恐有內患』!隆武信之。或以告芝龍;芝龍謂:『刑人必經其門,臨期救之更便』。不意至夜半,內傳片紙,別移謙他所斬之。芝龍急救,則已授首矣;伏屍而哭極哀。以千金、百布葬謙,為文以祭;中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之句。

天下之勢,當論其輕重、大小。七國時,勢莫強於秦,蘇季子合六國以拒之,得安者十五年;後秦日夜攻韓、魏而齊不救,及韓、魏亡而齊、楚亦遂隨之矣。大清勢重若泰山,即昔日之秦,不足以喻;而魯之弱,猶未及韓、魏。隆武雖不悅,而「同舟」、「唇齒」之言,不可不思。姑大度優容,連兵共拒;俟勢稍定,大小自分。不此之計而自相尋仇,則魯必折入於大清,而閩之亡可立待矣。昔晉滅虢而虞亡,秦滅韓、魏而齊、楚亡,晉滅蜀漢而吳亡,八王自殘而劉石強,元滅金而宋亡益速;古今之勢,大可見矣。

華廷獻論浙、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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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廷獻云:『時東南民望,漸屬魯藩。畫錢塘為界,烽火相望。自兩都破竹,至此始阻;相距於七裏灘者十餘月。五月午日,至延平之順昌縣,遍訪鄉音,微聞有黃兵之說。會中州侯若孩攜家往贛,詢及世事,搖手蹙額謂:「此時宜枕戈待旦,戮力一心。乃處累卵之危,而修筆舌之怨;忘敷天之憤,而操同室之戈:吾其濟乎」!時浙、閩甌脫,自分彼此;宦兩地者各不相安。朱大典以一旅處兩大間,左右瞻顧。九江關外,聲援既絕;錢塘兵力不支,時事難言之矣』!

進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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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儒臣賴垓、陳燕翼進講「易」之「元亨利貞」、「書」之「聖神文武」。圜橋肅穆,聖德誕敷;群臣表賀。

開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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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吳炳來自江西,單騎入關;命以布政提調棘闈,以編修劉以修為主考。是月,即開科,題「大學之道」三句;取中舉人葉瓚等百餘名,猶雍雍太平象也「編年」載:萬瓚解元。時湖廣武昌省郡多陷於大清,遂於衡州府鄉試。表題擬上,視學行釋奠禮成。

鄭芝龍拜表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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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六月,大清兵渡江,錢塘不守。鄭芝龍微聞之,因疏稱『海寇狎至;今三關餉取之臣、臣取之海,無海則無家,非往征不可』。拜表即行。隆武手敕留之曰:『先生稍遲,朕與先生同行』!中使奉敕至河,而芝龍飛帆已過延平矣。芝龍既去,守關將施福聲言缺餉,盡撤兵還安平。

大清兵從容過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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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舊撫田兵及方兵、鄭〔兵〕號三家兵,或離、或合,逶迤而南;或手不持鐵,所至劫掠,或挾婦女。至山頭,呼盧、浮白,漫衍嶺界者四、五日。後關門無一守兵、亦無一敵兵,寂如也;如是者三日,始有大清騎二、三千從容過嶺,分馳郡邑。然大清兵入閩,或由汀、或由福寧,俱走山谷間;道出不意,不必定走仙霞嶺也。

馬、阮、方、蘇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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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士英、阮大鋮等猶擁殘兵數千,請入關;隆武以其罪大,不許。士英計窮,遁至臺州山寺為僧;尋為大清將搜獲。阮大鋮迎降,貝勒令隨內院辦事。方逢年、方國安及刑部尚書蘇壯,俱薙發投誠。

大清殺馬、阮、方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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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日,大清兵至順昌,獲隆武之龍扛;搜之,得馬士英、阮大鋮、方國安父子及方逢年連名「請駕出關為內應疏」在已降後。大鋮方游山,聞信知不免,自投崖死;仍命戮屍。士英駢斬延平城下,家眷百餘口悉給賜兵丁。時以周、馬作聯云:『周延儒字玉繩,先賜玉、後賜繩,繩系延儒頸,一同狐狗之斃;馬士英號瑤草,家藏瑤、腹藏草,草貫士英皮,遂作犬羊之鞟』。

附記:華廷獻云:『見劍浦城邊一堆白骨,雲是馬士英、阮大鋮、方國安父子。所惜者,方書田耳;比匪之傷,悔何及乎!時延、順間以搜索龍扛,有破家隕命者。迨啟扛中,得五人連名「請駕出關」一疏,查在降後;惡其反覆,故殺。嗟乎!賣國者何所逃乎!死一而已,有履刀鋸而骨猶香、伏斧鉞而血猶污者,豈非處死者異哉』書田,逢年字也!

隆武奔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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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自芝龍去後,聞大清兵信念,遂決計幸贛。八月二十一日甲午,啟行;監軍錢邦芑先期請清路,猶赫赫頤指屬縣。二十二日乙未,駕至行宮,戎服金蟒。而上好書,雖崎嶇軍旅,猶載書數十車以從。二十四日丁酉,抵順昌;未發,巳刻警至,大清兵已及劍津毀關,且踵至。頃之,行宮數騎突出,雲駕在內,從行者惟何吾騶、郭維經、朱繼祚、黃鳴俊數人已;而何與郭亦散去。曾後肩輿河干,顧從官曰:『劉宮人有懷,好護持就道』。妃媵狂奔,有一舸而數人者、有一騎而三人者。

隆武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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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兵過延平而東,獨陳謙之子帥數百騎追駕,為父報仇。及汀州,時隆武將入贛,停一日曬龍鳳衣;陳謙子適追至,遂及於難,並執曾後及從駕官朱繼祚、黃鳴俊。械至福州,隆武、曾後遂遇害。朱繼祚勒令致仕,旋為亂兵所殺;黃鳴俊許授五品官,以老疾辭免。

蔣德璟絕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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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別遣李成棟、韓固山略定興、泉、汀、邵、漳州等處。九月初八日,大兵入泉州,德化知縣陳光晉迎降。

先是,大學士蔣德璟見鄭師逗遛,因自請行關確察情形,相機督戰;隆武許之。比至,則疲兵弱卒、朽甲鈍戈,一無可為。因嘆息,告病去。戶部尚書李長倩亦以餉不繼,憂憤而死。提學御史毛協恭亦憤卒。迨泉州既降,德璟遂絕食死。

曹學佺、馬思理自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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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大兵至汀州。十月十九日,入漳州。漳州道傅從龍、知府金麗澤以城降,皆仍舊職任事;不三日,鄉兵起,殺從龍、麗澤。禮部尚書曹學佺、通政司馬思理俱自經。

黃道周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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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士黃道周憤師不前,因請以師相募兵江西;曰:『江西多臣子弟,願招之效死軍前』!隆武命芝龍助資,芝龍不與;隆武給空札百函而已。道周以札號召門下,得百人;居吉安,與楊廷麟、萬元吉為呼應。出兵徽州,竟為大清所執。械送南京,道周絕粒,積十四日不死。大清內院洪承疇憐欲生之,道周不屈;承疇疏救曰:『道周清節夙學,負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無不憐憫、痛惜道周者。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不允。尋同中書賴雍、蔡繼謹等俱殺於市。

鄭為虹、黃大鵬噴血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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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潰兵先奔者,於路間焚掠為食。至建寧,科臣黃大鵬、鄭為虹閉城,發倉米、庫銀以犒賞,俱歡呼而去;一郡獨全。八月十七日,大清兵將至浦,百姓議請出降,鄭為虹不可;再請,為虹執不可。大清兵擁見貝勒,眾迫跪;為虹不屈。貝勒嘉其節,不忍遽殺,且勸薙發;為虹曰:『負國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虧,我生何用!寧求速死,發不可薙也』!明日,復召見,責輸餉;為虹曰:『清白吏,何處得金來』!百姓爭欲代輸贖其死;為虹曰:『民窮財盡,烏乎可』!因噴血大罵。貝勒怒,下令斬之。為虹大喊奮躍,奪刀自刺胸,不死;遂見殺。百姓為之立祀。黃大鵬同日殉難。為虹義僕陳龍與標下中軍游擊原任浦城千戶張萬明及子都司張翹鸞、都督洪祖烈,俱從死。

黃大鵬,福建建寧府建陽縣人。崇禎丁丑進士;甲申,授衢州龍游令。乙酉,授金衢道。大清兵至,杭嚴道與按察司及建寧、浦城知縣三人俱降。大清招撫衢州,謂大鵬:『鼎革之事,自古皆然。天下歸大清今已八、九,豈衢之一郡能抗乎?不如早降』!大鵬不從。是時,衢州陸知府與各屬縣令悉望風投誠,龍游與浦城接壤,貝勒駐兵於此,諸降臣俱入跪見;獨大鵬紅袍紗幘,挺立眾中。貝勒異之,問立者為誰?對曰:『前任龍游知縣,今為金衢道黃大鵬是也』。貝勒曰:『汝何不跪』?大鵬肆罵,不拜。貝勒大怒,命割其舌;大鵬噴血連罵,觸階而死。浦城人立廟祀之。

傅冠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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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冠,字元父,號季庵;江西南昌府進賢人。天啟壬戌進士,廷試第二人;授編修,纂修神、光兩朝「實錄」。丁憂歸。起復,升侍讀;歷左春坊左中允充經筵日講官、左諭德右庶子。戊辰、甲戌,分考禮闈;歷國子監祭酒、詹事府少詹、禮部右侍郎兼侍讀學士,掌詹事府事、仍掌翰林院事。上疏,言『欲施政令,必治精神;欲致功能,必集才力。欲精神之四周,當明體要;欲才力之畢出,當別流品』。因奏保元氣、辨人才、正紀綱、信詔令四事;上嘉納之。丁丑,升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辨事。戊寅,以疾乞休;賜馳驛、金幣歸里。公在閣一季,多所獻替;以「溫室」之義不著之於書,世莫得而詳焉。

南京登極,特旨存問。其明年,闖賊部將王體中犯江南,破進賢,殺公孫鼎幹,掘公先墓;公奔入閩。閩中起公原官,已而辭任。及大清兵至,公走泰寧門人江亨龍家,為江之仇執之,以獻於大清帥;不屈,殺之。公被執時,於石牛羊中作書,以骸骨托汀州士民,並述其奔竄、囚執之狀甚詳。所著有「寶綸樓集」若干卷。

鄭芝豹閉城索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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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大清兵未至泉州,鄭芝豹先至,閉城門大索餉;皆計鄉紳家財勒取,不應即梟首。至縛親家母於庭,抵暮得數萬。又具火手五百,將盡焚一城中宮室;以餉未足,遲至明日。俄報固山兵將至,乃奔安平。

鄭芝龍降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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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朝招撫福建者,為御史黃熙胤;福建晉江人,與鄭芝龍同里。初,芝龍密遣使,微行通款。既而汀、漳皆降,惟芝龍尚保安平,軍容烜赫;戰艦齊備,炮聲不絕,響震天地。以前遣之信未通,猶豫未敢迎入。自恃先撤關兵,無一矢相加,有大功;而兩廣屬部下,若招,兩廣總督可得。貝勒知泉州鄉紳郭必昌與芝龍最厚,因遣招之;芝龍曰:『我非不欲忠於大清,恐以立王為罪耳』。會大清韓固山逼安平,芝龍怒曰:『既招我,何相逼也』!貝勒聞之,乃責固山,令離安平三十里駐軍;而遣內院二人持書至安平,書略曰:『吾所以重將軍者,以將軍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茍有可為,必竭其力;力盡不勝天,則投明而事,乘時建不世之功,此豪傑事也。若將軍不輔立,吾何用將軍哉!且兩粵未平,鑄「閩廣總督」印以相待。所以欲將軍來見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龍得書,大悅。其子弟皆勸芝龍入海,曰:『魚不可脫於淵』!不願降。而芝龍田園遍閩、廣,秉政以來,增置莊倉五百餘所;駑馬戀棧,不聽子弟諫,遂進降表。過泉州,大張播告,誇投誠之勛;猶持貝勒書招搖,得官者就議價。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謁見貝勒,握手甚歡,折箭為誓;命酒痛飲。飲三日,夜半,忽拔營起,遂挾之而北矣。從者五百人,皆別營不得見,亦不許通家信。芝龍對面作家書數封,皆囑「無忘大清朝大恩」語。而謂貝勒曰:『北上面君,乃龍本願。但子弟多不肖,今擁兵海上,倘有不測,奈何』?貝勒曰:『此與爾無與,亦非吾所慮也』。芝龍既行,鄭彩、鄭鴻逵、鄭成功皆率所部入海,張肯堂、沈猶龍等亦往舟山依魯王;芝豹獨奉母居安平。芝龍至京陛見,奉朝請。鄭彩、鄭成功復入,殺掠漳、泉諸縣,皆破之、汀、邵並亂;據建寧,閩郵為之阻。戊子夏,大清兵再入閩,破建寧,直抵漳、泉;鄭兵皆遁入海,後為邊患。

鄭成功入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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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原名森,芝龍第四子也;隆武養以為嗣,賜國姓,改名成功。大清順治丙戌,芝龍降,羈置北京。成功率眾入海,駐四明州。及聞芝龍被殺,遂引舟師抵浙,襲溫、臺四郡,馬信等降。江南大震,將沿江數百里港門填塞,以通馬路。成功駐臺數月,忽去。戊戌,謀入南;啟行發炮,颶風大作,壞舟千計,乃還。

十六年己亥五月十三日,成功率兵十萬入寇;被甲能戰者三萬而已,餘俱火兵。有一甲卒,即有五火卒隨之。俱以布裹首,赤足;刀長六尺,或長槍、團牌。二十九日,經江陰;六月初一至初三日,蔽江而上。初八日,至丹徒。十三日,泊金山祭天,諸舟環集,旗蓋、袍服俱用紅,望之如火;十四日,祭地及山河江海諸神,色俱黑,望之如墨。十五日,先以吉服祭太祖、次以縞服祭先帝,俱用白色,望之如雪。祭畢,大呼高皇者三,將士及諸軍俱泣下。

鎮江至瓜洲江面十里,大清朝守臣用巨木築長壩;截斷江流;廣三丈,覆以泥,可馳馬。左右木柵,有穴可射。炮石盤銃,星列江心;用圍尺大索牽接木壩兩端,以拒海舟:凡費金錢百萬。壩始成,被潮水湧漲,立刻沖斷;南京部院郎廷佐親出祭江,壩復成,設兵嚴守。操江蔣國柱、總兵管效忠、副總高謙協守鎮江,又於談家洲伏兵二千,列炮於上。新操江朱衣助六月十三曰到任,守瓜洲。十五日,海舟二千三百泊焦山,先遣四舟,外蒙白絮、內載烏泥,操舵數人揚帆而上。大清兵望見,大發炮石。海舟近壩,從容復下。大清兵注射,炮聲晝夜不絕;有如轟雷,可聞三百里。凡發炮五日,不傷一艘。海舟既上復下,循環數次,一以誘大清炮矢;二以水兵藏內,近壩即入水砍斷。十六日,度炮將盡,悉舟過鎮江,莫有遏者。十七日,上瓜洲,從後寨殺入,大清兵出御;蓋東門外有高岸,騎布列,鄭兵立兩旁水田中,斫馬足,大敗之。朱衣助坐北門察院,發令旗,求援淮撫亢得時。忽左右報曰:『海賊至矣』!語未畢,兩人趨至,挾朱去。見成功,撫以善言;已而脫之。鄭將劉某乘東門之勝,直追入瓜洲城,大殺;將沿江炮移向談家洲擊之,兵立札不定。有海兵二千,忽自江中浮上,持長刀亂斫;洲上兵走,海舟以千人追殺,復移洲炮擊鎮江。

鎮江告急於南京。南京發洪承疇麾下羅將軍鐵騎千人赴援;其兵鐵甲如雪,大言曰:『這些海賊,不彀吾殺』!欲入江剿絕。時蘇、常四郡兵方畏敵如虎,見京軍欲居前隊,甚喜。常州王總鎮、無錫守備張科、江陰守備施某、羅將軍、管提督等兵共九隊,凡萬五千人,而馬居半。羅兵第一隊,管第二隊;蘇、常四府拈鬮,常州士兵第八隊,無錫、江陰兩營從之。京軍憍躁,急欲與戰。而海舟忽上、忽下,大兵駐南則泊於北、駐北則泊於南,佯為畏避以誘之。大兵隨走三日夜不息,露立江邊甚疲。時既酷暑,又連日多雨;雨後蒸熱,甲內尤不可忍。且大暑聚立如林,不敢出聲,馬亦張口喘息。城中百姓送飯江邊,兵謝曰:『吾輩不下咽矣』!繼送炒米,亦不能食。兵曰:『吾為兵已久,昔日曾作流賊,凡臨陣時必先吃牛粉;蓋用小牛炙乾研末,佩於身間,臨陣吃少許即不餓。今為將者不知此;且雨熱勞餓,不食已兩日矣』!時鄭兵前隊長槍,次團牌;第二陣倭銃。第一隊五十人,前有五色旗一面領之。有滾被二人;滾被者,用一大棉被厚二寸,一人執之,雙手有刀。如箭至,即張被遮候;箭過,即卷被持刀滾進,斫人馬足。又有團牌二人。五十人內,此四人俱吃雙糧。更有挨牌遮箭。前一隊五色旗,第二隊蜈蚣旗,第三隊狼煙,第四隊銃,第五隊大刀末後。又另用一人敲鼓,頭上插一旗。如鼓聲緩,則兵行亦緩;鼓聲急,則兵行亦急。然多步卒,大兵甚輕之。凡騎兵遇步卒,反退數丈,加鞭突前;敵陣稍動,即乘勢殺入,步卒自相殘陷,騎兵因而蹂躪:以此常勝。至是遇鄭兵,亦用此法。大兵馳騎突前,鄭兵嚴陣當之,屹然不動;俱以團牌自蔽,望之如堵。大兵三卻三進,鄭陣如山;遙見背後黑煙冉冉而起,欲卻馬再沖,而鄭兵疾走如飛,突至馬前殺人。其兵三人一伍,一兵執團牌蔽兩人、一兵斫馬、一兵砍人;甚銳,一刀揮鐵甲、軍馬為兩段。蓋鑄刀時,用鐵匠百人挨遞打,成此一刀;故銳特甚。然是時鄭兵雖勇而大兵不遽退者,以管效忠立於次隊,欲斬返卻者耳。戰良久,鄭陣中一將舉白旗一揮,兵即兩開,如退避狀;有走不及者,即伏於地。大兵望見,謂其將遁,可以乘勢沖擊,遂馳馬突前;不虞鄭陣中忽發一大炮,擊死千餘,餘軍驚潰。鄭兵馳上,截前五隊騎兵圍之,大殺;羅部下白先鋒、郎部下王先鋒歿於陣。管效忠多備戰馬,刀斫至,急避之。馬頭落,效忠躍上他馬;須臾,馬頭三落,效忠三躍以避。鄭將見其勇健絕倫,欲生擒之,故免;敗走銀山,追兵至,乃走山上。久之沖下,鄭兵不動。俱鐵甲冑、鐵面頭子,止露兩足;用長刀砍騎,銳不可當。射中其足,則拔箭更戰;大兵遂敗。二十二日,效忠遙語鄭曰:『從來止有馬上皇帝,豈有水中皇帝乎?上來決戰』!頃之,有兩舟渡兵二千,結營於楊篷山之菜園;效忠麾下勇將王大聽率兵出戰。鄭將周都督立陣前,高聲問曰:『汝得非管效忠乎?何不速降』!王不應,即發一矢中其趾。周方拔矢,已連中其趾者三;周怒,持刀直前砍殺王,沖入陣。時鄭將列一陣;效忠望見,謂麾下曰:『此八卦陣也。生門向江,宜從此攻入,開門而出』。及入,即變為長蛇陣,擊首尾應、擊尾首應,遂圍。效忠見不利,向執旗官手中取旗,自負而返;兵見之,俱退走。鄭兵追殺,效忠部下僅存三百人。效忠馳至城濠,鄭兵飛走隨至,諸軍皆散;效忠出兵四千,止存百四十人。嘆曰:『吾自滿洲入中國,身經十七戰,未有此一陣死戰者』!常州王鎮兵三百,存三十七人;高謙五百兵,存八十騎:入鎮江,登城閉守。效忠走南京。而蔣國柱走丹陽,百姓恐追至,閉門不納;餒其腹,馳至常州,已夜半矣。呼城,門者報太守趙琪;琪不信,曰:『斯時寧有都爺至耶』?令王總鎮登城望之,始啟入。國柱疲甚,不俟臥具,即寢於門。

鎮江守將高謙與太守戴可立列炮城上,鄭將馬信馳城下大呼曰:『速速獻城,遲則屠矣!今外兵已殺盡;汝等不信,請觀楊篷山』!守者大懼;有民棍郝十應曰:『候議定出降,明午會』。信乃去。時高謙、戴可立與鄉宦笪重光、楊鼎、陳乾、王鼎紀俱在城上,商之;紀齒爵俱尊,對可立曰:『老公祖,亦隨機可也』!當議降時,笪重光與張九微慟哭力爭不得,乃遁去)。可立泣一夜,撤守城兵。次日,率二十人及百姓五十人出城,行至橋上,各將滿帽投河中,截辮發;入見。成功問曰:『汝是戴太守乎』?曰:『然』。仍命為太守。又謂百姓曰:『若輩苦十六年矣』!郝十曰:『鎮江須有守兵方好;不然,恐後日兵去,百姓不好』。成功怒,叱縛之;已而得釋。鎮江城共三千七百垛,成功發兵三千七百人登守;旗幟五色,紛耀奪目。成功服葛布箭衣,有暗龍二條;邊帽、紅靴。從者二人,織錦暗龍紗衣;一人須發皓白,張紫蓋。有兵五百,擁衛前後。成功封福建延平王,軍中稱「王爺」。二十四日,舟中送紗帽三頂入城:高謙掛將軍印,銀五百兩;戴可立三百兩,知縣任體坤一百兩。二十五日,諸官入見,俱去辮;兵民解發,戴網巾、棕帽。下午,市肆大開。二十六日,賞賚從征將士。二十七日,促裝;二十八日,啟行往南京,留兵四千守鎮江城。

附記:六月二十七日,常州釋囚。七月初一日,無錫知縣王之蔚宰豕,做饅頭三百斤、半斤一枚,分賚衙役。揚州鹽運使,十六日遁,百姓俱走;城遂空。

泰州人劉坤率黨千六百人、糧萬石降成功,口稱扶助先帝,審系假冒;立喚該地里總楊芳、許秀等供稱,實系鹽盜假冒明主,作耗地方。立時綁出,號令江口;又差鐵甲兵一千前去該地抄沒,不容假冒。又發諭該地方,張掛告示一道:『爾百姓等各安生理,毋聽訛言煽惑。如再仍前,許地方童叟百姓據實呈報,剿拿掃除。再敢計誘聳動,隻字虛報,罪當反坐!特諭』。

郎廷佐大敗鄭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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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廷佐聞鄭兵將至,將城外屋悉行燒拆。近城十里居民,俱令入城。大開水西、旱西兩門,使百姓置柴;限五日,如城外不賣及賣不完者,俱火之。鄭兵至,結營白土山,距南京儀鳳門七里。廷佐斂兵閉守;滿將哈哈木疑民有異志,郎保無他。令民閉戶,雞犬無聲。鄭兵圍困不攻,城中米七兩一石;百姓不敢街上行糴,有餓死室中者。惟柴不甚貴,以燒臺凳故也。七月,南京被圍,廷佐檄松江總兵馬進寶進寶於順治十四年改名逢知及崇明提督梁化鳳入援;進寶不奉檄,化鳳以四千人至。初,成功入南,進寶遞書降。進寶初為闖將,號馬鐵扛;及居松江,殘忍好殺,奇富。化鳳字卿天,陜西西安府長安縣人;順治丙戌武進士。成功南來,化鳳亦偽降;與馬信拜結兄弟,祭誓天地。至是入京,信獨不疑。以兵逼城,城內寂然不動,鄭兵益懈;謂功在旦夕,甚輕之。

七月十二日,總兵餘士信約諸將二十三日計議,二十五、六日破城。有福建林某,入海已十六年,為管甲吏,知鄭虛實;從破瓜州時,於儀真淫掠,鄭笞二十,以是銜恨。至此聞密計,遂走;夜縋入城,見廷佐曰:『逾三日,城必破矣。明日二十三日為成功生日,諸將卸甲飲酒;乘其不備,可破也』!某處假營、某處實營,一一詳報。廷佐令守城軍十人留一,餘俱下城歸營。南京有神策門,向久砌塞;是夜掘開,止留外磚一層。沿城荻深數尺,馬信等竟不知內有突門;忽炮大發,梁化鳳、哈哈木、管效忠各引精騎乘炮勢沖出,信兵大亂,大清將分路襲殺。餘士信與先鋒甘輝方演戲;得報,被甲而出。戰良久,哈兵稍卻;廷佐登城見之,驚曰:『如何退了』!復發一隊從小東門出,掩鄭之後;猝不及備,遂大傷。然軍令嚴,主將不奔,軍皆死戰。既而甘輝身中三十餘矢,力不能支,乃走;兵始走。時海舟泊江邊,距城二十餘里;廷佐先令軍士詭裝百裝,載柴、酒、米、肉,日與海舟貿易,以觀動靜。初猶遠舟,後漸相暱不疑;遂知火藥所在,密以硝黃實酒瓶中,近舟發之,焚其四艘,火藥俱盡。成功大驚,謂有奸謀,乃放舟南下。岸兵敗走二十里至白土山,欲覓舟,舟已開矣;群趨山上。大兵追至,鄭兵殺下。久,哈哈木密從山頂上馳下,廷佐登高遠望旗色,喜曰:『吾家兵上山,勝矣』!須臾,鄭兵大敗,走江邊,以無舟,勇銳多投江死者;舉其甲,重四十斤。檢屍,得四千五百人,長發者千五百餘人:時七月二十四日也。

時城中居民已閉門一月,忽聞街上大呼曰:『海賊俱已殺去,汝等百姓俱開了門罷』!門始開。廷佐出示各郡縣云:本部院同征黔凱旋大將軍噶羅統滿漢兵哈、管及水師提督梁,於七月二十三日殺賊,生擒偽都統餘士信,箭射死馬信,殺賊幾許、箭死幾許及渰死不計其數雲。初,六月下旬,鄭兵至天長,知縣出迎。七月初八日,張煌言率舟師抵九江等處,所過郡邑多附之。蔣國柱奏曰:『凡獻冊者十九縣,請旨定奪』!上批云:『此非百姓之罪,乃汝失守封疆之罪也;來京聽審』。廷佐奏捷;上批云:『海寇犯邊,爾乃一城之隔,致之死地;此乃郎卿第一功臣也。沿江所失封疆,俱免屠戮;府、縣官,更加培植』。百姓聞之,始安。

亢得時號佑五,山西崞縣人;淮安總漕。率兵救鎮江,中途遇兵而敗,投河死:此七月二十一也。眾疑遁去,忽於硯下得書知之;以繩系手於船,故得屍焉。朱衣助既脫,奏曰:『臣履任四日,而賊即至。求救於蔣國柱,國柱不發一兵;求於管效忠,效忠逗遛不進。賊既至,不戰而逃;賊既退,不撫而搶』。遂於九月十三日,逮國柱、效忠。而高謙從鄭入海,籍其家。

附記:馬進寶字惟善;遼東籍,山西隰州人。鎮守松江,貪淫酷虐,士民無不被其毒者。有妾八十人,每在鬮簽而臥。其母勸減妾,進寶語妾:『願去者拈簽』。拈者頗眾。進寶佯謂母曰:『今將嫁之矣』。悉斬之;母大駭。一妾有疾,召醫視脈;醫者曰:『此孕也』。進寶以妾眾,亦竟忘之矣;怒曰:『寧有此事!汝止此,如有孕,不殺汝;若非孕,當斬汝矣』!頃之,內托一兒出,乃剖妾腹而得者。醫者驚悸,進寶賞五十金。其不仁如此。及降海事發,解北京磔之。

武某,河南人;管效忠部將也。膂力數千斤。年三十餘,長可五尺;身兼四人,馬不能勝,止一黑馬乘。當效忠被圍於鎮江也,武以大鐵棍擊殺千餘人,眾皆披靡。既出重圍,問軍士曰:『管爺出來否』?對曰:『未也』。復殺入;如此者五出入。萬人之中,莫敢有當之者。效忠被鞭落馬,武下馬負之而趨,效忠因出重圍而免。武入南京,以失機事,解上司;笞五十。及南京之戰,餘士信舞大刀至;武以鐵扛撥開,即擒於馬上。士信美儀容,布甲跣足;入京時,猶攜刀乘馬,武押之而行。解哈哈木,哈問曰:『汝將乎』?士信曰:『然』。哈又問:『願為官否』?士信曰:『不願也;止求速死足矣』!遂殺之。而武之救管、擒餘之功,不錄。又有先鋒甘耀輝?者,短黑而勇;以醉而敗,匿於民家。追者至,趨出搏戰,殺數人;不虞背後馬某擒之。入見哈哈木,哈問如前,甘對曰:『吾為將,殺數千百人矣;宜可以死』。亦殺之。

鄭入鎮江,大清將彭某引兵五百還六合,閉不納。已而阮春雷服布衣、戴棕帽乘轎至,稱兵部職方司;六合武生王寅生、文生夏志宏、徐三峰率眾執香迎之,大清兵五百乃去。有湖賊劉青海率百二人歸阮;問何能?曰:『團牌』。阮試之;劉舞畢,阮云:『去得,但不全』。阮置紗帽於幾上,自起舞,牌影如花,不見其身。劉年二十餘,拜阮為父;阮使為副總。阮審事明速,批答如流;真文武才。七月十八日,出兵滁州;戴小帽,罩甲,赤足出。團牌手十人、大刀手二十人、新降二百人隨之;前一旗,寫「三軍司命」。甫出察院,執旗者僕,欲斬之;眾告免,笞二十。至盱眙口,時滁州有鳳泗道發炮,擊死執旗者;眾失色。阮怒曰:『若等無用』!遂持大刀直前,手殺五十餘人;大兵退走。阮追殺至滁,大兵入城閉門。近城半里街上有大城墻,阮以兩大釘釘壁間,執牌登;兵驚走。阮啟門引入,至前街,門閉;復如前法。城內兵懼,開別門走。滁民出迎,遂得滁州。及八月初五日,始還六合;從者百人,拏鹽舟一西下,遇大清舟三百,被圍;發一炮,碎其二舟,餘舟乃退,始揚帆去。王寅生有力,宏光時參將欲殺之,遂依高傑;至是歸阮。取示與兩人,馳天長;時已暮,寅生城下呼曰:『兵至矣!速開門。否則,雞犬不留』。守者白王令,令醉不意;百姓曰:『他不降,吾等受屠乎』?遂啟門;寅生三騎登堂,令走鄉寺自縊。後南京韋巡按奏曰:『六合拒兵獻城,天長殺官獻城,儀真逐官獻城』。眾聞之,懼。後上批郎廷佐本:『免屠』;乃安。寅生走入鄉莊,與妻子酣飲怒歌;以數歲兒投之河,繼殺一女,與妻短甲、草履持槍馳騎遁。韋巡按遣人拘逮,已不及矣。擒其兩兄至,各笞二十,下獄;後釋歸。兄名起生,亦文生。

方鄭兵入南,杭州有馬龍來降事。馬龍,或雲崇禎時總兵也。順治己亥,率海兵四十人至海鹽縣降,不受;因至杭州。守臣李部院、巡撫佟思遠及總戎田雄疑有詐,馬龍曰:『吾舟漏失機,故來歸公。如殺我,恐絕後來者』!李等受其降。此六月初二也。小帽網巾,居城外二日;薙頭入城。越三日,李設宴;酒半酣,問曰:『汝有何所能』?馬曰:『無所能』。又問:『能箭否』?馬曰:『不善也。然吾立於此,可令射之』。重甲端坐;射之,馬以鞭撥,箭紛紛下;或擊斷、或接手中,九矢不傷。至第十矢,馬平指如錢者;箭至,當之中錢上,箭激去。軍士報射畢,田大驚。馬曰:『公部下豈無避箭者?亦發十矢』。佟令一軍士前立,馬發一矢曰:『吾欲於汝頭上過』。果然;二矢亦如前。第三矢,則曰:『此一箭欲於汝胸前穿過』。大懼,號求乃罷。雙鞭重八十斤,輪舞如飛;久之,向空一擲,呼隨身兵空中接去。眾失色。脫甲與眾砍,刀折而甲不損。田等竊作滿語;馬覺之曰:『吾七歲至滿洲,豈不解耶』?田愧謝。聞南京敗,復下海去。未審確否?

鄭自南京敗走,次年庚子引數百艘至廣州府。舟用大木釘成,高與城齊;桅內藏兵五百,並堞攻擊。戰時三人一隊,一人執團牌、二人持槍刀。一人居中擊鼓;鼓一震,每隊疏列成陣。大兵馳騎突前,其隊又各讓去,即分兩邊趨後截。其藤牌,桐油浸透,刀箭不入;大兵患之。有副將進計曰:『惟鐵箍頭棍可破也』。遂復戰,用棍擊破其牌,箭無所蔽;乃敗。復走入海,居南澳。

臺灣復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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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聆智略,芳名流播;虛心仰慕,悒悒何已!頃荷惠書,教以不逮;又遣貴介劉、馬二君備述委曲,幸甚、幸甚!然竊怪麾下之未能諒不佞之心,而猶從流俗之未議也。

曩者思明之役,自以糧盡而退,非戰之失也。況風帆所指,南極高、瓊,北至高、遼,何地不可屯紮、何地不可聚兵?不佞所以橫絕大海、移國東寧者,誠傷士女之仳離、干戈之日滋也。是以區區鄙懷,曾見於前札。往歲得貴藩院之書,而貴朝猶未深察,尚嚴邊界之禁;遂使百姓流離、四省邱墟,坐捐數千里之賦稅、歲糜億萬之錢糧,斯非貴朝之失策哉?今麾下計法處遠,欲為朝廷久遠之謀、萬民之命;而貴介所傳,又述前日之套語、「削發」之虛談,欲以八閩及沿海各島二說相餌,尚為知識者之論乎?自昔貴朝議和者屢矣,從先王以至不佞,止緣爭此二字。況今東寧遠在海外,非屬版圖之中;東連日本、南蹙呂宋,人民輻輳、商賈交通。王侯之貴,固吾之所自有;衣冠之盛,不輸於中土。即未敢遽比太王之遷岐,而生聚教訓,足以樹萬世之基業:此貴介所親睹者也。不佞有何慕於爵號、亦何貪於疆土,而為此「削發」之舉哉?而麾下以海濱為慮、蒼生為念,則息兵安農,復歸故業;使男女老幼皆得遂其生育,而舉朝可以歲獲數百萬之賦:此仁人之心,不佞亦有同心也。縷縷膈言,麾下亮之! 96 附記:孔文舉本姓王,江陰王鸛嘴人。幼為青暘吳煥如家家僮;少長,祝發於嶺聖關帝者。既而至蘇州,募化得數百金;走浙,居江邊,時與海通。適有孔將軍者悅之,與同舟;未幾孔死,因蒙其姓,得其副將印。引舟兵至鎮江固山劉之源營,請降。劉上聞,召對,賜坐;官以將軍,還居鎮江。及康熙初年,復召對,賜坐如前。時鄭成功已死,其子經猶擁眾,居海外臺灣;遣文舉往招之。經不出見,止答此書;文舉乃還。後文舉坐巨舟,擁兵至青暘祭墓。見家主稱叔,演劇詣宴,俱有饋遺;次請紳衿張有譽等。乃去,北上復命。閭里榮之。

鄭鳴駿傾心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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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康熙二年八月,投誠鄭鳴駿等疏曰:『臣兄建平侯臣鄭泰集眾海上,屈指廿年。初緣王化泰沾,維識大命有在;拳拳歸款,無由遽達。去年六月內,蒙靖藩臣耿、總督臣李遣官宣布朝廷德威,招撫臣等投誠;臣兄泰遂歡然傾心歸順。初未知朝廷規矩,以為當先請旨,然後削發;隨差臣都督楊來嘉赴闕待罪。恭蒙朝廷寬恩含蓋,以為無奏章、又未薙發,恐無歸誠之實;欲臣等先薙發登岸,乃準投誠。及楊來嘉稱述朝廷德意寬宏浩蕩,臣兄泰不勝感激,深自悔罪。謂海上諸眾,原系臣鄭家之火統馭;今鄭成功已故,臣兄泰欲舉全眾歸順,俾諸島清寧,永免朝廷南顧之憂。已於本年五月初五日,復差臣都督楊來嘉、楊淇先布誠意於靖藩耿、總督臣李、提督臣馬、戶部臣黃、兵部臣金世德,願登岸削發。正在調師進發,出泊金門,將趨泉港;不意又有逆黨馮澄世、陳永華、洪旭、周全斌等恨臣兄欲統文武水陸全師攜眷登岸投誠,謀之逆侄鄭錦,詐稱大家願聽臣兄調度歸順,請臣兄赴鷺門計事。臣兄正欲乘此等齊集鷺門,說以共事投誠;隨輕身而往,誤墮奸計,於六月初八日赴席被羈。初九日,臣兄泰手書密囑臣鳴駿同兄男纘緒速圖歸正,成其未了之志;身雖死而不恤。初十日,探知臣挈全部舟師進入泉州港,隨投繯自縊,以堅臣等歸順之心。臣兄忠於朝廷而不顧其身,雖當危難之際,猶致囑其後一意朝廷,初終無二;其心跡,並揭日月之昭明矣。今臣統胞侄臣纘緒統所部文武各官四百餘員、水陸官兵七千三百餘名各帶家眷,駕戰艦一百八十餘號,直抵泉州港口;仍慮各處地方汛守船隻及販運船隻恐未知叛逆謀臣兄之消息,一面點撥大小戰船四十八號配精兵二千餘名,管押文武官四十多員前往臺灣、海壇、三都、南澳、銅山等處護接應援。計實在港內文武官四百三十一員、船共一百三十七號、兵五千二百餘,蒙靖藩臣耿、總督李會同提督臣馬、戶部臣黃、兵部臣金安輯家眷泉城,隨於二十六日文武官袍帽筵宴,仍計口給糧停妥。其餘差出各員及兵丁船隻,當俟續到續報。計逆侄鄭錦自其父成功已故之後,實賴臣兄協佐擁護;今誤聽奸人之謀,自壞其長城,孤立無輔,將行趨於瓦解矣。臣仗天朝之威靈、合子弟之痛憤,即當躬率所部還搗鷺門,盡殲群奸,收朝廷之效,藉以雪亡兄九泉之恨。臣心區區,止於如此。若夫臣家三百餘口、所部官頭兵目為類頗多,不殺之外,另有浩蕩異恩;此出上斷,非臣等所敢知也』!

擒斬海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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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康熙二年十月,福建總督李率泰疏曰:『準水師提督總兵官施瑯塘報前事。該臣看為逆孽鄭錦,乃鄭成功之遺種也。其父已伏冥誅,其子尚不悔禍,猶敢集餘黨復肆鴟張。當其骨肉相殘、醜類潰亂之際,臣與靖藩提師駐扎漳、泉,一面廣布皇仁,用示招徠;一面裝造快艇,必圖進取。業已再三申嚴水陸將領整頓舟師,以防叵測。茲準水師提臣施瑯報稱:「鄭錦遣發水陸賊將林維等領帶船隻,拋泊海門,謀欲乘風順潮直入海澄,燒我新造船隻,詐亦狡矣。幸探得實,提臣密遣前營中軍守備汪明等統水兵配駕快艇,夜半直抵海門;賊蹤前來向敵,我兵奮勇,陣殺偽副將林維、吳習等,活擒賊官、賊兵一百二十五名,奪回船隻、器械、偽印、牌札等件累累」。足見官兵用命,可謂破敵之先聲矣。是役也,提臣施瑯有法縱之功。但獲偽官、偽兵名數繁多,恐塗次起解未便;臣會同靖藩,即今就近正法。偽印、牌札,立行焚毀』。

施瑯字尊侯,福建晉江人。

廈門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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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康熙二年十二月,靖南王耿繼茂疏曰:『臣等奉旨料理水陸大兵進剿海寇,原議臣繼茂統陸兵由潯尾而進,臣李率泰統陸兵由嵩嶼而進。其水師各標官兵船隻,在泉州者提臣馬得功統領調度,由圍頭取齊進發;在漳、澄者提臣施瑯統領調度,由海門取齊進發:俱經具題在案。臣等於九月二十九日合疏恭報後,隨於十月初二日先發臣繼茂旗下都統王大用、纛章京夏功等帶領馬步官兵,自泉州起行;另調原防漳州右翼總兵官左都督徐成功、右副都統汪元勛等各帶官兵,自漳州起行:俱於本月初五日抵潯尾,與廈門高崎緊對下營設備。對岸賊船四十餘只見我兵一到,各駕船游奕,朝營內打炮;我兵隨發大炮、行營炮攻打。初六日午時,鄭錦、周全斌領大舟周賊艘往來轉戧,炮打我營;我兵亦發炮攻打,晝夜防範。初六晚,賊率精銳千餘乘夜潛渡,直逼游擊史定國營盤,火炮、弓箭齊發,與我兵垛臺上相對砍刺;游擊史定國帶甲兵殺出營門,都督王大用等督兵策應,堵殺力砍,箭傷、炮傷賊兵及落水淹死者甚多。因潮水泛漲,難計其數。奪獲盔甲十一副、火箭噴筒二十七件並弓箭、槍刀等項。賊奔敗船,其大舟周隨回;餘有汛守賊船及陸路賊兵一片營盤,仍札高崎。塘報前來,臣等催督泉州同安水師仍發藩旗甲兵六百名,令都書僉事陳一明等帶領,及鄭鳴駿、陳輝、總兵楊富等官兵船隻收拾開駕,聽馬提督帶領馬步官兵,沿岸調度,至圍頭與夾板船合舟周去後;臣繼茂於本月十二日馳至潯尾,臣率泰在漳遣發漳、澄水師並統陸路官兵亦於十二日同海澄公臣黃梧、中路總兵官王之鼎等馳至嵩嶼,兵威大振。所有把守高崎、嵩嶼各海口賊船,有撤回廈門者、亦有在海上游奕者。臣繼茂一面布置兵馬,收拾快船並同安水師總兵杜永和大小戰船;臣率泰一面發兵即攻打沿海賊船,奪獲古浪嶼,屯札架炮:各整頓渡海事務齊備,會議妥當。密令水陸兩路官兵俱於二十一日一齊進取廈門,隨飛檄圍頭水師各船於二十一日子時開駕,至廈門白石頭會合。惟時夾板船先於十八日開駕八隻出泊金門外港,馬提督遂於十九日親率各標大小戰船四百餘只、夾板船七隻經至金門烏沙頭;有偽提督黃廷等領巨艦百餘號前來迎敵,我兵協力攻打,夾板船首尾擊應,賊兵大敗。據鄭鳴駿、陳輝、藩旗都司僉書陳一明等報稱:獲賊大船二隻、犁船四隻,陣斬賊兵三百餘名、生擒賊四十餘名,炮傷溺死者甚多;據楊富報稱:擊折賊偽總兵謝福船桅,過船殺賊二百餘名、生擒賊十八名並偽防牌、軍器等項;據同安水師游擊鄭洪報稱:同中軍守備孔應賢等率領兵船與賊打仗,獲鳥船一隻、趕舟曾船一隻、水底舟貢二隻,殺賊七、八十名,餘俱跳水,並獲火藥、器械等項。至二十日早,鄭錦、周全斌親督巨艦精銳之師,蜂擁挑戰;夾板船揚篷出御。重疊銳擊,打破賊船數只。我師齊起竭力應援,交鋒死戰,自辰至酉,賊始退回廈門港。時臣繼茂在潯尾營盤了望,賊船遍海;惟慮我兵渡海登岸,賊船尾我之後突犯潯尾,宜計萬全。該臣繼茂一面令游擊範維傑帶官兵一千員名扼守高崎海口、副將李之珍等官兵一千員名扼守潯尾海口,各於兩岸安設大炮堵御;其潯尾及嵩嶼營盤仍札不動,以杜窺伺。一面遣發臣繼茂部下都統王大用、總兵官徐成功、纛章京夏有功、副都統江元勛、擺牙喇參領徐文耀、王蟒漢參領馬九玉、阿達哈哈番張元德、田養民、拜塔喇布勒哈番王梅、噶卜什章京朱懷德、吳效忠、副將馬化麒、游擊郭奇、史定國、牛虎等統領擺牙喇蒙古馬步官兵四千餘名,並同安總兵黃翼及楊富、副將辛球等步兵,銜枚夜渡;臣率泰遣發標下游擊謝泗等帶領官兵,並海澄公標副將吳淑、游擊戴亮等官兵及總兵蔡祿、郭義等各標官兵,俱乘夜渡海。一時兩路兵馬搶岸同登,奮勇攻打;賊勢不支。於二十一日寅時直抵廈門草安山會合,遂長驅至廈門城。時值荷蘭出海王領夾板船已抵大擔,控扼海面。臣率泰發水師提督施瑯領該標官兵船隻與督標參將徐登第等、公標總兵沈茂等及總兵蔡祿、郭義、柯義、林祖等各官兵船隻,臣繼茂發同安水師總兵官杜永和領官兵船隻,共出古瑯嶼;臣率泰傳令快捷炮船五十隻為先鋒,合舟周前進,發炮攻打。時賊兵屯聚教場前,正在張皇抵敵;忽見馬步大兵蔽嶺而下追奔欲殺,賊眾驚潰,各亂奔上船,亦有奔船不及散伏山洞者。我師將兵馬撤開,環札海岸,策應舟師擊賊;賊兵披靡,退泊浯嶼,計賊大船七、八百隻小者不計,蜂屯蟻聚,狡謀復逞。臣等一面發藩旗督標及各路官兵同提督游擊陳天玉、守備華尚蘭等帶領官兵,並延、建、邵三府官兵焚剿山洞賊寇;一面商議將漳、泉兩路舟師挑選精銳,令施瑯統領,協同鄭鳴駿、陳輝及總兵楊富、都司陳一明等會合夾板船於二十四日直抵浯嶼撲剿,炮火夾擊,賊船抵敵不住,退泊浯嶼之外。本日黑夜潛逃,勢必奔往銅山、南澳二巢;臣等已飛檄漳浦總兵王進功嚴加偵備,並移會廣東平南王及將軍、督提諸臣共圖堵剿,期絕根株。其金門後浦尚多餘逆,急須乘勝廓清;於二十六日遣發官兵船隻前去攻取,剿殺無遺。所有廈門、金門各島賊巢既經攻獲,本應請旨定奪。因自閩至京往返計三閱月,內地重兵不宜久駐海島;且士卒雲集,挽運為艱。臣等再三公議,合將賊垣房屋盡行拆卸焚毀,免致賊船飄忽,復肆憑陵。惟浯嶼小島居垣無多,出海王暫留修船;俟其工完,即行拆毀。蓋緣各島越在界外,四面皆海;乃從古以來,寇盜窟宅。逆賊鄭成功父子盤踞二十年,久逋天討,皆坐於此。今仗皇上威福,犁庭掃穴。臣等職任封疆,何敢言功。惟是新舊將士航海用命以及荷蘭出海王助順宣勞,均應敘錄。所有功次、傷亡並得獲大小船隻、銃炮、器械等項,容臣等查明另題。謹以克捷情形飛章入告,仰慰宵旰於萬一也。臣繼茂、臣率泰謹會同海澄公臣黃、水師提臣施合疏具題,伏祈睿鑒,敕部施行』。

徐成功,字凌圖;遼東海州人。史定國,字明宇;陜西同州人。陳一明,字光宗;遼東人。中營中軍都司陳輝、左營中軍守備王之鼎,遼東人。範維傑,字子俊;江南休寧人。李之珍,字岐山;榆林人。馬化麒,陜西人。郭奇,河南人。牛虎,字龍泉;山西人。黃翼,字輔卿;福建平和人。孔應賢,字伯柱;江西金溪人。守備徐登第,字雲程;遼東人。王進功,字敏齊;遼東遼陽人。陳天玉,字明宇;遼東錦州人。華尚蘭,大同左衛人。

十二月,靖南王耿疏曰:『臣等於十月二十七日攻克廈門、金門後,賊勢無穴可歸,必遁雲霄一帶;臣等飛檄右路總兵整頓兵馬提備去後。十一月初四日,據右路總兵王進功塘報前來等因到臣;據此,該臣等看逆賊鄭錦等向以廈門、金門扼險負固,跳梁為患;今仗天威蕩剿,窮獸無依。臣等料其敗遁,必至突犯雲霄,函檄提備。而該鎮設奇制勝,誘賊深入平川,斷其歸路;伏兵夾擊,遂使數千賊眾,一時擒斬無遺,可稱勇略兼優者矣。生擒偽總兵紀鳳,行令解赴軍前審問正法;陣獲船隻、器械留備征剿,傷亡兵丁分別恤賞可也。目今余逆鼠竄,出沒於銅山、南澳之間。臣等復令海澄公黃梧、總兵蔡祿、郭義並督標左營副將黨守全、總兵楊學皋、副將楊喬統領官兵協同右路相機追剿,務期境內廓清而巖疆從此鞏固矣。臣繼茂、率泰合疏』。

黨守全,字巽之;滿洲人。

曾櫻自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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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櫻字仲含,號二雲;江西臨江府峽江縣人。年十三,補弟子員。萬歷壬子舉人,丙戌進士。給假歸,玩誦「王文成先生集」;謁吉水鄒南皋先生,師事之。家居三年,砥志不與外事;惟地方利弊、生民休戚,悉力竭心,以佐邑宰。

己未,授工部營繕司主事,監琉璃黑廠,興造三殿。督神廟、光廟陵工,與中璫共事;公嚴厘核,璫敬憚。又奉望檄佑城工,節省以萬計。

辛酉,典廣東鄉試,盡革士相見贄儀、犒從。壬戌,遷正郎。

癸亥,擢知常州府;地沖煩、賦役重而不均、科第顯官甲天下、俗好訟,夙號難治。臺使者自撫、按外,有巡倉、巡鹽、巡江、巡漕、督學諸差,皆出巡操舉核,竭地方之供應、掣有司之精神,民受其困。公申文御史臺曰:『江南賦重民貧,上臺朘剝日至。請一切戒飭,革鉤訪、取贖諸陋習,蘇民困』!時御史同鄉熊壇石先生,初駭愕,然卒為移檄飭行。公為政,鎮以清靜,出之豈弟;持以公平,風以廉儉。於利弊無不興革、於權豪不少假借,於小民事事優恤、於財用事事節省。高明之家,一裁以法;一切受獻、侵占、魚肉小民之風,斂手屏息。贖鍰減之又減,以至於無;即笞罪,亦不輕擬。夫馬濫觴,江南孔道往來如織;公收驛冊親掌之,於勘合、廩給事件裁之、革之。有現任政府朱某之用夫太多,裁之;其僕洶洶,鎖驛卒、擊驛吏,公擒其人杖責之,遣去。文試清嚴,得士有吳貞啟、陸月巖、劉光斗、龔可楷、高世泰、胡時亨、曹荃、吳之鴻、王孫蘭、王孫蕙、鄒左金、馬瑞、王期升、史調元等公,皆成名進士;武闈規巡方以正,宿弊盡革。甲子以後,魏璫熾,黨禍作。公獨立不懼,護持諸公;調劑周助,曲盡心力。如武進孫公之免於就戍、宜興毛公之逃戍而家屬無恙、無錫高公聞信自沈而緹騎斂戢,上臺調護,皆公之力也。其餘江陰繆公、李公就逮之時,亦盡心竭力為之扶持;既竭俸囊,復設處以贈其行。諸公家屬,無不銘感入骨。丁卯冬,入覲;士民耆老罷市祀祠,送至京口者千萬人。

崇禎戊辰,遷福建布政司右參政、兵巡漳南道。有九連山亙閩、廣,洞寇盤踞猖蹶,出沒無常;自王文成、譚襄敏剿滅以來,種類復熾。公密約惠潮道謝璉刻期會剿,以十二月望啟行,聲言團練鄉勇;偃旗息鼓,月夜扳藤捫蘿入其穴。獠賊方睡,殲滅幾盡;謝璉拒之於廣,脅從就撫,洞寇平。督、撫某某攘其功,公不言也。

己巳,丁內艱;廬墓三年。辛未,起兵巡興泉道。時海上多事,紅夷與海賊劉香沖突。閩、浙、廣三省海寇鄭師芝龍已就撫,駐札於泉,然閩撫按猜防之甚;鄭亦疑畏,每入謁兩臺擁兵胯刀,格格不浹。兩臺起殺心,鄭亦盟叛志;方慮地方受其害,無復得其力矣。公一見鄭,愛其才略;語曰:『君不用憂疑,某願百口保君;君一心辦賊』!鄭感泣曰:『上臺憲如公,某敢愛頂踵乎』!公乃力言之,兩臺釋其猜疑。值紅夷寇漳、泉,用鄭為先鋒,紅夷創去。蓋香系鄭密戚,非公主持,欲其「心義滅亂」難矣。泉俗貧約,公以治毗陵者治之;豪右斂跡,小民安堵。屬官饋送,絲毫不收;一應交際,務從省約。丙子,移福寧守道,加銜按察使。自戊辰為監司,十年不改官;以無一字入長安故也。鄭師不平,因遣人攜金入都,為公謀遷官。事發,逮公就訊;既事不由公,怡然就道。閩民數百詣闕擊登聞鼓言枉;兩臺及閩紳合疏申雪;會鄭帥「任罪疏」亦至,京御史葉初春等連章代白。於公未到之先,事得釋;仍以原級,補福建巡海道。

內閣楊嗣昌以臨藍土寇縱橫,特疏改任湖廣湖南道,駐永州府。公念討賊事重,因具疏請晏日曙為太守、葛元吉為司理;得旨施行。以戊寅冬月至永,佐偏沅巡撫陳公;剿撫兼施,寇息兵戢。永有祁陽王恣橫,公以祖訓繩之;王斂威守法,吏飭民安。

庚辰,升山東右布政,分守登萊海防道。五月,抵任。海右風俗,豪強尤橫;公仍以治毗陵、治閩楚者治之,不特窒息其兇,撫按亦為斂戢,屢飭其下無犯曾公,亦如在吳、楚、閩時。辛巳,升巡撫登萊副都御史。時山東大饑,人相食;登萊與榆關相對,設法賑荒,應關門之需無缺。平青、濟間土寇。時大清入山東,公所轄青、登、萊三府特全。論功,擢南少司空;公不赴任,仍請告歸。

未幾,京師陷,福王立;旋又南都失守。唐王稱號閩中,鄭芝龍專柄,因薦櫻;起工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時張肯堂吏部移都察院,令櫻掌吏部事;櫻當銓政,持法不撓。尋薦揭重熙、傅鼎銓等擢用之,後皆以節著;人謂其知賢。以覃恩,晉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比隆武幸建寧、駐延平,命與定遠侯鄧文昌留守福京。大清兵入景寧關,勢不支,文昌死之;櫻乃挈家避海外,依鄭成功於中左所。越五年,其地被兵;嘆曰:『吾之不能死者,死有待也;今而已矣』!遂自縊。時辛卯三月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