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明朝小史
卷三
卷四 

卷三•建文紀 編輯

半邊月兒 編輯

帝初生,頂顱頗偏,太祖視之心甚不悅,嘗撫而名之曰:半邊月兒。

祖孫繼體 編輯

帝平日友於之誼甚篤,太祖每聞之輒喜。一日臨其宮,兄弟四人並侍,太祖出句云:兄弟相懷本一身。帝即應聲答云:祖孫繼體宜同德。

蛟龍不敢吞 編輯

帝讀書甚聰穎,一夕與懿文同侍太祖側,命詠新月詩,懿文云:昨夜嚴陵失釣鉤,何人移上碧雲頭?雖然不得團圓相,也有清光遍九州。帝云:誰將玉指甲,掐破碧天痕。影落江湖裏,蛟龍不敢吞。太祖覽之而不悅,以其口氣非吉兆也。

雨打羊毛 編輯

帝為太孫時,太祖每慮其不克善終,嘗以詩對試之。偶一日在禁中觀獵,馬忽疾馳而過,太祖出句與文皇同對云:風吹馬尾千條線。文皇曰:日照龍鱗萬點金。帝乃對云:雨打羊毛一片氈。語雖工而意則讓文皇矣。

朝天女戶 編輯

帝以太祖殉葬諸人近親張鳳、李衡、趙福、張粥、汪濱、孫端、王斌、楊忠、林良、李成、張敏、劉政等,以錦衣衛所鎮試百戶散騎帶刀舍人進今職,稱為朝天女戶。

八字 編輯

帝於曹國公李景隆勳戚倚任特重,嘗親書「體爾祖禰,忠孝不忘」八字賜之。

布其過於天下 編輯

帝在位視朝頗晏,監察御史尹昌隆諫曰:昔太祖高皇帝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嘗日出而臨。百官於是乎戒懼,故能庶績咸舉,天下乂安。陛下嗣守大業,正宜追繩祖武兢業萬幾,未明求衣,日旰忘食,常如有不及者,蓋天下之大,四海之廣,兆民之眾,不可不勤以撫之也。今乃即於晏安,日刻甚晏,猶未臨朝,群臣宿衛,疲於候伺,曠職廢業,上不懈弛,流為淩遲,臣恐布之天下,傳之四夷,非為社稷之福也。制以昌隆所言切中朕過,禮部可遍行天下,使朕有過,人得而知之。

更定官制 編輯

帝登極,升六部尚書正一品,設左右侍中各一人,位侍郎上,諸司去清吏字,改戶部為名度支,金帛倉庫四司;刑部為詳憲,比議職門都官四司,罷左右都御史,設都御史一人,副僉都御史各一人;又改都察院為御史府,設御史大夫正二品,革十三道,置察院一,定御史二十八人,改諸御史為拾遺補缺,改通政司為寺,通政使為通政卿,通政少卿參議寺丞,增置左右補缺、左右拾遺各一人。後大理寺改為司,又改卿為大理卿,左右寺正、都評事、寺副、副都評事、司務、都典簿,太常寺改卿為太常卿,少卿、寺丞分左右。天壇祠祭署為南郊祠祭署,泗州祠祭署為泗濱祠祭署,宿州祠祭署為新豐祠祭署。孝陵置鍾山祠祭署及司圃所,增神樂觀,知觀一人。光祿寺改卿為光祿卿,少卿、寺丞如太常,而升少卿從四品,省署丞二人,增監事二人。大僕寺改卿為太僕卿,增典廄、典牧二署,設驈騻十五群,遂生三群,分隸二署。詹事府增少卿、寺丞各一人,賓客二人。又置資德院,設資德一人,資善二人,其屬讚禮、讚書、著作郎各二人,掌籍、典簿各一人。國子監升監丞為堂上官,增司業二人,省博士、學正、學錄,增助教十七人。鴻臚寺改卿為鴻臚卿,少卿、寺丞如光祿,而並行人司於鴻臚寺。翰林院增學士承旨一人,學士一人,設文學、博士二人,省侍講、侍讀學士,置文翰、文史二館。文翰館設侍書,改中書舍人為侍書;文史館設修撰、編修、檢討,而以方孝孺為文學博士。又改謹身殿為正心殿,設學士一人,罷華蓋、文華、武英三殿、文淵、東閣大學士,各設學士一人,待設無定員。文淵閣設典籍一人。六科罷左右給事中。改中東西南北城兵馬指揮司為五城兵馬司指揮。副指揮為兵馬、副兵馬。始置京衛武學教授一人,啟忠等齋各訓導二人。布政司革左右布政使,設布政使一人,堂上官各升品一級,改提刑按察司為十三道肅政按察司,廣東鹽課司為廣東都轉運鹽使司。罷北平、山東、河南、山西、陝西五省,及江北學校貢士,革五府左右斷事官、五軍斷事司,增親五官賓輔二人,正三品,伴讀、伴講、伴書各一人,□□一人,左右長史各一人,審理正、典膳正、奉祀正、良醫正、典寶正,並去正字,審理副等改為副審理等。郡玉賓友二人,正四品,教授一人,記室二人,直史一人,左右直史各一人。吏目一人,典印、典祠、典禮、典饌、典藥。五署典印、典祠、典禮、典饌、典藥,各一人,典儀二人,引禮舍人二人,儀仗司吏目一人,賓輔三,伴賓友教授進對侍坐,稱名不稱臣。見禮如賓師。

燕王書稿 編輯

帝削燕王屬籍,燕王乃上書於朝曰:臣聞書曰不見是圖。又曰:視遠惟明。夫智者恆慮患於未萌,明者能燭情於至隱。自古聖哲之君,功業著於當時,聲名傳於後世者,未必不由於斯。今事幾甚明,非不見之謂,而陛下略不垂察,謹冒死以聞。昔皇考太祖高皇帝,當元之末世,生民塗炭,群雄角逐,被冒霜露,櫛風沭雨,東征西伐,親赴矢石,被體創痍,艱難百戰,萬死一生。然後定天下,成帝業,立綱陳紀,傳之萬世。封建諸子,鞏固宗社,為盤石之安。夙夜圖治,兢兢業業,未嘗自寧。不幸皇考太祖賓天,令陛下承大寶,而奸臣齊泰、黃子澄輩,不能秉道德以輔聖治,而包蓄禍心,恣讒賊之口,奮豺虎之毒,假陛下之威權,剪皇家之枝葉。橚、榑、柏、桂、梗五弟,不數年間,並見削奪,雖其皆有愆過,未聞不軌之圖,重可裁減護衛,輕可賜敕戒勵,則朝廷於厚親之仁,愆過之義,兩盡其美矣。不務出此,動輒削王爵,奪王土,轉徙流離,行路矜惻,柏尤可憫,闔室自焚。聖人在上,胡寧怨此?此皆非出陛下之意,而皆奸臣之所為也。今其尚未厭足,又以加臣。臣守藩於燕,二十餘年,寅畏小心,奉法循分,天地宗廟神靈鑒臨在上,敢有一毫非僻之心哉?陛下嗣統以來,臣事君之忠,明於皎日,誠以君臣大義,骨肉至親,恆思加慎為諸王先,其敢有悖仁傷義之為哉?而奸臣跋扈,蔽陛下之聰明,誣真為枉,獨加無辜。比者所遣奏事之人,箠楚刺爇,備極苦毒,迫其言臣有不軌謀,遂分布宋忠、謝貴、張昺等於北平城內外,卒伍林聚,戈矛耀日,甲馬馳突於街衢,鉦鼓<勹平>訇於遠邇,圍守臣府,周匝嚴密。詢其所由,但云府中不留一人。闔家惶惶,不測何事?大小凜凜,如臨湯火。已而貴、昺為護衛之臣所執,臣得此二人,始詢知奸臣欺詐之謀,號地呼天,擗踴無訴。切念臣於懿文皇太子同父母至親也,於今事陛下如事天也。臣固知此非出陛下之心,但臣愚戇不能諂媚權貴耳。夫為臣之道,有君而已,焉知權貴?臣所以罹今日之禍者,此也。然慮權奸之心,不止於害臣而已。譬人慾伐樹,必先剪旁附之枝,然後及其枝幹親藩夷滅之後,朝廷孤立,奸臣得志,社稷危矣,此不待明者而後見也。昔成周封建同姓,綿八百餘年之業,秦廢封建二世而亡,明鑒在茲。《詩》曰:價入維藩,太師維垣。大邦維屏,太宗維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伏望陛下廓日月之明,奮雷霆之斷,渙汙德音,去此凶慝,以肅清朝廷,以安宗社,以保全親藩,以福被生民。此非獨臣之幸,乃國家天下之幸也。臣非敢愛一身一家之死,但惓惓之誠,慟皇考建洪業之艱難,望陛下保洪業於永遠。遙仰天門,敬據愚懇,惟陛下念之。臣又竊計奸權之黨,必已嶓結深固,恐陛下未易除之。伏觀《祖訓》有云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臣謹俯伏候命,惟陛下念之。

削燕屬籍詔 編輯

元年八月,帝乃祭告天地宗廟社稷及江淮旗纛之神,書諭諸王削燕屬籍,命禮部侍中黃觀草詔。詔曰:朕奉先皇帝遺詔,纂承大統,宵衣旰食,思圖善政,以安兆民。豈意國家不幸。骨肉之親屢謀僭逆。去年周庶人橚,潛為不軌,辭連燕、齊、湘三王,皆與同謀。朕以親親之故,不忍暴揚其惡,止治橚罪,餘置不問。今年齊王榑謀逆事覺,推問犯者,又言與燕王棣、湘王柏同謀大逆,柏自知罪惡難逃,自焚死,榑已廢為庶人。朕以燕王棣於親最近,未忍窮治其事。今棣乃忘祖逆天,稱兵構逆,意欲犯闕,危宗社。悖逆如此,孰不駭聞?昔先皇帝時,棣包藏禍心,為日已久。印造偽鈔,陰結人心,朝命窮極,藏匿罪人,先帝震怒,遂以成疾。至於升遐,海內聞知,莫不痛忿。今不悔過,又造滔天之惡,雖欲赦之,而獲罪宗社、天地不容。已告太廟廢為庶人,遣長興侯耿炳文等率兵三十萬往討其罪。諮爾中外臣民軍士,各宜懷忠守義,奉職平燕,與國同心,永安至治。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託孤題 編輯

方孝孺於元年八月主應天府鄉試,命題可以托六尺之孤。得吳諸生劉政卷,異之曰此他日可託孤寄命者以為首舉。

機密奏 編輯

監察御史韓鬱上書,奏為機密事。臣聞人主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茲陛下講之有素,行之方篤,而佐之無人以致激變也。蓋常即彼諸王既廢而言之,以言其親,則太祖之遺體也;以言其貴,則孝康之手足也;以言其尊,則陛下之叔父也。彼雖可廢,而太祖之體不可殘也,親之手足不可缺也,叔父之恩不可虧也。且使二帝在天之靈,有子有孫為天子,而使厥弟厥子遭殘戮,是則其心為何如哉?臣每念至此,未嘗不為之流涕也。此皆殘酷豎儒持一己之偏見,廢天下之大公;或者病藩封之太重,謀削貶之權衡。疑之太重,慮之太輕,所以流而至於此也。方周王不軌之際,進言則曰六國反叛,漢帝未嘗不削也。執法則曰三叔流言,周公未嘗不誅也。遂使周王父子流離播遷,有甚於周公之誅管蔡者矣。夫唇亡齒寒,人人自危,理之常也。矧周王既廢,湘王自焚,代府被推,而齊臣又告王反矣。為計者必曰兵不舉則禍必加,是則朝廷激變之也。及燕之舉兵,厥今兩月,前後調兵者不下五十餘萬,而乃一矢無獲,謂之國有謀臣可乎?夫兵兇器也,戰危事也。以危事而用兇器,其可淹久而不勇決乎?經營幾許,而軍需猶自告乏,糧餉猶自不給,將不效謀,士不效力,徒使中原無辜赤子,困於道,迫於輸,命不聊生,日甚一日。九重之慮無已,出入帷幄,與國大事者,方且洋洋自得,若無事人。由此而觀,彼其勸陛下必削藩國者,果何心哉?諺曰:親者割之而不斷,疏者績之而不堅。殊有理也。陛下不察此,愚臣以為不待十年,必有噬臍之悔矣。臣至愚,感恩至厚,不敢不言。伏願少垂洞鑒,興滅繼絕,釋齊王之囚,封湘王之墓,還周王於京師,迎楚蜀為周公,俾其各命世子持書勸燕以罷干戈之舉,以慰宗廟之靈。明詔天下,使之撥亂反正以厚親親之恩。如是,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凝命神寶 編輯

三年正月朔,命琢凝命神寶成,寶方一尺六寸九分,帝親定其文曰:天命明德表正萬方,精一執中,宇宙永昌。

留汝口 編輯

三年十二月,敕駙馬都尉梅殷鎮守淮,燕王遺殷書,以進香至金陵為詞。殷答曰:進香皇考有禁遵者為孝,不遵為不孝。王大怒,遣使復書,略言今興兵以除君側之惡。天命所歸,實非人所能阻。殷割使者耳鼻,不復報書,口授數語,詞甚峻。且曰:留汝口回去說知也。

詔勤王 編輯

四年五月,燕兵克儀真,帝下罪己之詔,詔天下勤王曰:燕兵勢將犯闕,中外臣民,坐視余之困而不余救乎?凡文武吏士,宜即日勤王,共除大難,宗社再安,余不敢忘報。

莫逐燕歌 編輯

帝在位,有道士歌於塗曰:莫逐燕,莫逐燕。逐燕日高飛,高飛上帝畿。已而忽不見。

楊應能度牒 編輯

高皇大漸時,封鑰一小匣,固甚,密授於帝,戒遇急難乃啟。及靖難兵入城,啟之,則楊應能度牒也,諸披剃物悉具。遂削髮披緇,從御溝中出亡。時宮中火起倉卒,咸以為建文君自焚死,竟無知者。

處士上書 編輯

參軍斷事高巍,會靖難兵起,上書願使燕,遂遣往,自稱國朝處士臣某上書燕國大王。其詞曰:誌慕仲連子善,與人排難解紛,名世不朽。我太祖升以遐,遺詔內外臣民,同心輔政。我聖明天子,嗣登寶位,誕布維新之政,下養老之詔,天下感戴。奚啻考妣,朝野皆曰:內有聖明君王,外有骨肉藩翰,帝王之治可待。不意大王與朝廷有隙。張皇三軍,抗禦六師,竟不知其意何出?在朝諸臣,執言仗義,以順討逆。臣以為動干戈,孰若和解?使帝者復帝,王者復王,君臣之義大明,骨肉之親愈厚。臣所以得奉明詔,置使度外,來見大王欲盡一一求頸血汙地者,稱臣宿許太祖生當殞首,死當結草之願也。昔周公聞流言,即避位居東,若大王始知謀逆者擒送京師,或戮而奏聞,或解其護衛,或質所愛子孫,釋骨肉猜忌之疑,塞讒賊離間之口,不與周公比隆哉?慮不及此,遂檄遠邇,大興甲兵,襲疆宇,使任事者得藉口,以為殿下假誅左班文臣,實欲效漢吳王倡七國以誅晁錯為名,家必自毀,然後人毀之。恐一奸雄豪傑,鳩集無賴,因時乘釁,率眾數萬突起而橫擊之。萬一有失,大王獲罪先帝矣。今大王據北平,取密雲,下永平,襲雄縣,掩真定,易若建瓴。但自興兵以來,經今數月,尚不能出區區蕞爾一隅之地,較以天下十五而未有一焉。大王將士,殆亦疲矣。況朝廷天下無限之師,大王以一國有限之眾應之。大王同心之士,大約不過三十萬,大王與我聖天子義則君臣,親則骨肉,尚生離間之疑,況三十萬異姓之士,可保終身困迫而死於殿下乎?大王信臣言,上表謝罪,按甲休兵,朝廷寬宥,再修親好。天意順,人心和,太祖在天之靈亦安矣。不然,執述不回,僥幸悖事,恐與伯夷、叔齊、泰伯、仲雍求仁讓國之義徑庭矣。幸而兵勝得成,後世公論謂何?倘有蹉跌,取譏萬世,於是時也,追復臣言可得乎?巍白髮書生,蜉蝣微命,生死不懼者但久蒙太祖教養,無能補報。洪武十七年旌表愚臣孝行,臣竊自負,既為孝子,當為忠臣,死忠死孝,臣至願也。書再上,不報。

羅永庵遺筆 編輯

帝遜位剃髮,至貴州金竺長官司羅永庵,嘗題詩壁間。其一曰: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蒼海碧雲深。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其二曰: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雲標。南來瘴嶺千層迥,北望天門萬里遙。款段久忘飛風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此日知何處,惟有群鳥早晚朝。

報父仇書 編輯

元年十一月,成祖稱名上書,奏為報父仇事。臣某稽首頃首百拜昧死言。臣聞天下至尊而大,莫君與親也。故臣之於君,子之於父母,必當盡其禮而已耳。盡其禮者,蓋不忘其大本大恩也。所以不敢忘者,亦理之當然也。故臣之於君止乎忠,子之於父則止乎孝。如臣不忠於君,子不孝於父者,是忘大本大恩也,此豈人之類也歟?若然則君親之大本大恩,為臣子既不可以不報,則君親之仇,為臣子者其可不與君親報乎?禮父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今我太祖高皇帝,臣之君也父也。君父之仇,其可不報矣乎?我父皇存日,因春秋高,故每歲宣藩屏諸王曰:吾之所以每歲喚爾諸子來見者,我年老慮旦夕不能見。父皇健日尚如此,父皇病久,焉得不來宣我諸子者?不知父皇果有病也,亦不知用何藥而弗救,以至於此大故也?父皇五月初十日亥時崩,寅時即斂,不知何為如此之速也?禮曰三日而斂,候其復生也。今父皇不一日而斂,禮乎?自天子至於庶人,焉有父死而不報子者?焉有父死而不得奔喪者也?何故父皇賓天一月,才發詔令,令親王天下百姓知之?如此,則我親子與庶民同也,禮乎?禮曰天子七月而葬。今父皇七日即葬,不知何為如此之速也?臣以此禮,不知出於何典?今見詔令,言燕庶人父子,方知父皇葬以庶人之禮也。其可哀也矣,其可痛也矣。父皇賓天,葬禮未具,即將宮殿拆毀,掘起地五尺。不知父皇得何罪而至如此也?況陛下即位之初,嘗論普天下文武百官,其中有云:太祖高皇帝用心三十年,大綱紀,大法度,都擺布定了。如今想著太祖皇帝開基創業,平定天下便如做下一所大房子,與人住的一般。若是做官的政事上不用心,不守法度,便是將房子拆毀了,卻要房子裏安穩住的一般。世間安有此理,旨哉言乎?今陛下聽信奸臣齊尚書等之言,即將祖業拆毀,與詔旨大相違背。使天下之人,皆欲守其法度,亦難矣哉!孔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歿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我父皇存日,嘗謂眾王曰:我為天子,蓋造宮殿,不過欲壯觀天下。萬邦來朝,使其觀瞻,知中國天子之尊嚴如此也。然此勞民苦軍,費用錢糧,豈易為爾?故我今日益造宮殿,極為經久壯麗,使後為帝者享用,不須再造,勞軍苦民也。今將祖業拆毀,禮乎?臣於父皇賓天,便欲詣闕究問,恐後外人不知者,以為臣有他心,怨陛下也。故不出一言,吞聲忍氣,而淚從腹中落也。不意左班文臣齊尚書、黃太卿等官,皆是奸邪小人貪墨猾吏,皆我太祖皇帝誅不盡之餘黨,又行結構為惡。以陛下年少寬容,每用巧言欺誑,惑亂祖法,豈不知《皇明祖訓》御製有云:凡我子孫欽承朕命,母作聰明,亂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負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將享祐於無窮矣。嗚呼,其欽戒之哉!齊尚書嘗奏凡朝几筵,揖而不拜,及乎小祥節屆,亦不親行祭祀。至於各王差官到京行祭祀禮,及奏事將百戶林玉、鄧庸等拿下囚繫,捶楚鍛煉,令其誣王造反,此何禮也?齊尚書又誣親王擅自操練軍馬,造軍器,必有他圖。齊尚書明知《皇明祖訓》兵衛二條,凡王教練軍馬,一月十次,或七八次、五六次,其臨事有警,或王有閑暇,則遍數不拘。又云凡王入朝,其隨侍文武官員馬步軍旗,不拘數目。若王恐供給繫重,斟酌從行者,聽其軍士儀衛,旗幟甲仗,務要鮮明整齊,以壯臣民之觀。於洪武二十五年春,父皇太祖高皇帝特詔諸王赴京賜敕,內一件云:常歲將練兵驗視,周回封疆險易,造作軍器,務要精堅堪用,庶使奸邪難以口舌惑眾。敕後書曰:洪武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一日早朝後午時分,朕於奉天門命翰林修撰練子寧、許觀、編修吳信三員執筆聽命,朕口占以成,以示後人,以辨真偽。孫允炆親目之,後發行,故敕。臣想太祖皇帝以諸子出守藩屏,使其常歲操練兵馬,造作軍器,為欲防邊禦寇以保社稷,使帝業萬世固也。豈有他心哉?其奈奸臣齊尚書、黃太卿左班文職等官,不遵祖法,恣行奸凶,操威福予奪之權。天下之人但知有齊泰等,不知有陛下也。七月來,詐傳聖旨,使令惡少都督宋忠、指揮謝貴等來謀殺臣,臣為性命,不得已而動,擒獲反賊宋忠、謝貴等了當,已嘗具本奏聞。拘留宋忠、謝貴等在官,欽候降旨誅決,到今不蒙示諭。其奈齊尚書又行矯詔,令長興侯耿炳文等領軍馬駐營雄縣、真定,來攻北平。臣為保性命,不得已而又行動兵,殺敗逆賊耿炳文等所領軍馬,擒獲駙馬李堅、都督潘忠、寧忠、顧我、都指揮劉燧,指揮楊松等。奸臣齊泰,出榜令軍罵燕賊父子。太祖皇帝我之父也,罵我父子是罵祖與叔父為賊,豈非大逆不道?奸臣齊尚書如此無禮,其罪當何如哉?不意十月初六日,又矯詔令曹國公李景隆總兵,今天下應有軍馬來攻北平城,欲殺臣。臣不免親率精兵,盡行殺敗,李景隆等夜遁而去。若如此齊尚書等必欲殺我父皇子孫,壞我父皇基業,意在蕩盡無餘,將有以圖天下。此等逆賊,義不與之共戴天,不報此仇,臣縱死亦不已也。今臣昧死上奏皇上,陛下憐太祖高皇帝起布衣,奮萬死不顧一生,創業分封諸子,今陛下聽奸臣之言,父皇賓天未及期年,將父皇諸子誅滅殆盡。伏望陛下俯賜仁慈,留我太祖皇帝一二親子,以奉祖宗香火,至幸。陛下累發軍馬攻北平,必欲殺臣。臣為保性命,將十萬之眾,俱是捨死忘生之士,報我父皇太祖皇帝平日恩養之厚,保我父皇子孫盡力效忠於今日。諺云:一人拚命,千人莫當。縱陛下有數百萬之眾,亦無如之何也。伏惟陛下體太上好生之德,莫驅無罪之人,死於白刃之下,其恩莫大焉。復請陛下但是父皇宮中曾侍病者,宮人並長隨內官,又用藥醫官,營辦葬事,及監拆宮殿等官,奸臣齊尚書、黃太卿應有左班文職等官發來,與臣軍前究問。欽願皇帝陛下,奉承皇祖之訓,以安聖心,永為社稷之主,使天下人民各得其所矣。如陛下聽奸臣之言,執而不發,臣親率精兵三十萬,直抵京城,索取去也。此等皆我父皇之仇,人臣必不與之共戴天。臣若不與父王報得此仇,是臣為子不孝也。為子不孝,是忘大本之恩也,豈人之類也?今將合行奸臣數目開列於後。

一、宮中侍病老宮人;一、長隨內官;一、太醫院官;一、禮部官;一、葬事官;一、造孝陵駙馬等官;一、奸臣齊尚書、黃太卿左班文職;一、監拆毀宮殿工部官內官。

如上逆黨,一一如數發來,臣軍前究問的實,即行差官齎押同具本奏,伏取聖明裁決。如果不發奸臣齊泰等來,臣必不已也。兵若到京,赤地千里,臣冒瀆天威,無任激切恐懼之至。臣棣頓首稽首百拜,昧死謹具奏聞。

絕命詞 編輯

帝遜位後,方孝儒臨刑。作絕命詞曰: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猷。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徇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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