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詩紀事/乙簽

序（第２冊）

時至建文，龍戰玄黃。禁遭革除，幾同閏位。今錄殉節諸臣詩冠於永樂之首，所以雪十族駢死之沈冤，闡千秋正名之宏旨也高皇雄猜，誅戮勳臣，波及文士；再經靖難之阨，海內英流，僅有存者。文皇右文，頓改初政，刀碪之餘，從事樽俎。永、宣以還，沐浴膏澤，和平嘽緩之音作，而三楊台閣之體興。然《東裏·文集》、《兩京·類稿》有文無詩，微尚可知。扶輿蘊靈，風雅代興，在朝則巽隱、琴軒、泊菴、青城、昌祺、士昂、孟仁、鬆雨、敬軒、白沙、壽卿、元登、老葵；在野則葵丘、嗚秋、孟熙均不愧作者。自建文至景泰得詩二十二卷，題為乙簽，以次授諸梓人云。光緒甲辰孟冬，黔靈山樵陳田。

乙簽·卷一

（田按：紀建文朝事者：鄭曉《吾學編》、何喬遠《名山藏》、吳士奇《副書》、陳繼儒《史待》、尹守衡《史竊》，朱國楨《史概》、黃佐《革除遺事》、高璧《幽光錄》、袁祥《建文私紀》、孫交《國史補遺》、張芹《備遺錄》、何孟春《續備遺錄》、馮汝弼《補備遺錄》、陳洪謨《革除編年》、許相卿《革朝志》、陸時中《建文逸史》、王會《野史》、劉琳《拊膝錄》、屠叔方《朝野彙編》、宋瑞儀《革除錄》、林塾《革除史補》、鬱袞革除遺忠錄》，杜思《革朝遺忠錄》、鄭應旗《革朝遺忠列傳》、張朝端《忠節錄考誤》、徐即登《建文諸臣錄》，焦竑《遜國忠節錄》，汪宗伊《表忠錄》、趙士喆《建文年譜》、趙啟元《遜國續鈔》，錢士升《表忠紀》，陳仁錫《壬午書》、朱鷺《建文書法擬》、劉廷鑾《遜國之際月表》、曹參芳《遜國正氣紀》、周鑣《遜國忠紀》、周遠令《讓皇帝本紀》、高世豐《盡心錄》、餘美英《遜代陽秋》，皆惑於地道出亡之說，惟薑清《秘史》、朱睦扌挈《革除逸史》不為所蔽。諸家所紀惠帝出亡及諸臣行遁詩，附見於此，以志存疑之義焉。惠帝遜國後詩云：「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華發已盈頭。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長樂宮中雲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愁。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又金築長官司羅永庵《題壁》二詩云：「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閱罷《楞嚴》磐懶敲，笑看黃屋寄曇標。南來瘴嶺千層迥，北望天門萬里遙。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此日知何處？惟有群烏早晚朝。」馮翁詩云：『夜夢何奇特！龍飛天漢津。朝橫滄海曲，夕過滇池濱。光雯皆五色，蜿蜒無損鱗。淵田變化間，張主藉高旻。」綿竹山人詩云：「山河形勝今猶在，宮闕趨蹌事已非。冀野風生雙虎鬥，咸陽火起一龍飛。傷心何忍聞黃詔，稽首無緣見袞衣。擊石獨懷千古恨，仰天血淚不勝揮。」萬州老僧詩云：「十年依佛國，萬里走天涯。舊主無尋處，孤臣敢問家？何心嬰組綬，有血滴袈裟。寒食魂應寂，悲歌愧五蛇。」至袁敬所題《淵明五柳圖》詩，見之《貢玩齋集》，牧齋《列朝詩》、竹《詩綜》均失考，餘邗其誤，附著於此。）

☆方孝孺（十首）

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臨海人。洪武中以薦授漢中教授。建文中召為文學博士，靖難師入，召草詔，不屈死。有《遜誌齋集》二十四卷。

（《四庫總目》：孝孺學術純正，而文章乃縱橫豪放，頗出入於東坡，龍川之間。蓋其志在於駕軼漢、唐，銳復三代，故其毅然自命之氣，發揚蹈厲，時露於筆墨之間。燕王篡立之初，齊、黃諸人為所切齒，即委蛇求活，亦勢不能存。若孝孺深欲藉其聲名，俾草詔以欺天下，使稍稍遷就，未必不接跡三楊。而致命成仁，遂湛十族而不悔，語其氣節，可謂貫金石動天地矣！文以人重，則斯集固懸諸日月不可磨滅之書也。）

《吾學編》：皇太子即位，廷臣交薦孝儒，侍講筵，備顧問。孝孺德望素隆，一時倚重。上好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麵議可否，必命孝孺就扆前批答。孝孺嘗作《書事》詩曰：「斧扆臨軒几硯間，春風和氣滿龍顏。細聽天語揮毫久，攜得香煙兩袖還。」又曰：「風軟彤庭尚薄寒，禦爐香繞玉欄杆。黃門忽報文淵閣，天子看書召講官。」

（《南濠詩話》：方正學先生集，傳之天下，人人知愛誦之，但其多雜以他人之詩，如勉學二十四首，乃陳子平作，《漁樵》一首乃楊孟載作，又有《牧牛圖》一絕，亦元人詩。

《夢蕉詩話》：方孝孺《過嚴子陵釣台長短句》云：「正人先正己，治國先齊家。如何廢郭后，寵此陰麗華？糟糠之妻尚如此，貧賤之交安足擬！羊裘老子早見幾，獨向桐江釣煙水。」直於子陵心上說出。宋詩不及於唐，固也。或者矮觀聲吠並謂不及於元，是可笑歟！正學論詩云：「前宋文章配兩周，盛時詩律亦無儔，今人未識侖派，卻笑黃河是濁流。」「天曆諸公製作新，力排舊習祖唐人，粗豪未脫風沙氣，難詆熙豐作後塵。」

田按：希直文章淵源出於宋景濂，而學術街純正則過之。姚江《明儒學案》云：「景濂氏出入於二氏，希直以叛道者莫過於二氏，而釋氏尤甚，不憚放言驅斥，有明之學祖也。」誠為確論。太祖誅戮功臣，至末年文武名臣幾盡，使得一二舊勳如宋國公、潁國公者，靖難之師，孰勝孰負未可知也。希直《送誠意伯孫士端歸括蒼》詩云：「海內隻今無盜賊，幽州興兵惱邦國。廟堂謀議豈無人，我懷中丞淚沾臆。嗚呼志士古所稀，留侯武鄉今是誰？九原招公儻可作，為解四海蒼生危。」蓋亦有慨於是，誦漢祖猛士之歌，同茲三歎。）

○閑居感懷（二首）

乘時功易立，處下事少成。君看蕭曹才，豈若魯兩生？賢豪誌大業，舉措流俗驚。循循刀筆間，固足為公卿。

習俗日頹壞，疇能塞其源。自從井牧廢，開此爭敗敚門。救弊豈無術？得君方難言。田間一卮酒，跽酹蒼梧魂。○次王仲搢感懷韻

隆中有一士，卓然古天民。長嘯六合間，草昧思經綸。寸心如白日，可破萬古昏。所遇雖不諧，餘輝尚暾暾。使逢高光主，禮樂寧沈湮。惜其遺書亡，大志人罕聞。如何狗利子，於道不知真。卑卑章句中，徼祿求潤身。可貴不在位，可賤不在貧。無取一時好，當作千載人。

郭西精舍士友同宿

淹懷終歲思，幸際清宵會。情深新喜集，語愜孤愁退。離居積頑鄙，處下多尤悔。倦翮謝騫騰，羈蹤損貞介。含悲靜自慨，抱獨招群怪。非子不我遺，斯心復誰賴？天寒四野寂，雲斂疏星大。霜葉響枯條，小灘咽嗚瀨。振衣逞玄覽，妙趣超埃壒。靜溯一氣先，虛涵萬象外。林泉皆道情，縻組本天械，擺落已遺榮，過從敢辭憊。祛疑冀閎論，立懦貯明誡。頹風儻可還，勖德期無懈。

○東河驛值雪次茅長史白戰體韻

東河氣高地常冷，越客入山愁日暝。蹇驢破帽闖驛門，敝屋疏籬耿燈影。更闌藉草始一寐，夜半雪來初未省。窗明恍訝鳥繞樹，身倦宛同蛙伏井。雞鳴起看眼生花，睡熟山童呼不醒。積深已覺擁藍關，勢遠直疑沾庾嶺。穿簷入隙如有求，塞戶填階豈須請。瓦溝早滴為炊煙，水面難消因泛梗。樂事偏宜壯士獵，清氣先入詩家茗。平鋪道路混險夷，蓋覆乾坤掩瑕眚。空山難行無客到，高臥閉門終日靜。春來一月尚嚴凝，天上何人調九鼎？半生對雪走四方，奇絕愛此林壑景。長鬆壓重龍虎怒，巨石羅陳□□整。北風末勢更飄揚，斜照除輝愈光炯。南望殊憐京闕遙，西顧頗覺歸途永。未須玩物遽憂患，有形易化皆幻境。明朝陰翳盡掃除，天際諸峰翠相並。乘興伸頭且一笑，人生饑寒非不幸。莫將詩句效蘇公，淮陰詎肯儕噲等。

○懿文皇太子挽詩

相宅圖方獻，還宮疾遽侵。鼎龜懸寶命，笙鶴動哀音。誰紹三皇治？徒傾四海心。關中諸父老，猶望翠華臨。

（《今言》：國朝定鼎金陵，木興立之地，然江南形勢，終不能控製西北，故高皇時已有都汴都關中之意。觀洪武元年詔曰：「江左開基，立四海永清之本；中原圖治，廣一視同仁之心。其以金陵、大梁為南北京。」方希古《懿文汰子挽》）詩曰：「相宅圖方獻，還宮疾遽侵。關中諸父老，猶望翠華臨。」蓋有都關中之議，以東宮薨而止也。

《國史唯疑》：高皇《祭光祿寺灶神文》「朕經營天下，事事按古有緒，惟宮城前昂中窪，形勢不稱，本欲遷都，年老精力倦。又天下初定，不欲勞民，廢興有數，隻得聽天，惟願鑒朕此心，福其子孫」雲。可見開基都金陵非滿誌事。初欲都臨濠，以劉基言止，再欲都秦，以懿文太子薨止，而高皇亦已老矣。文皇北遷，蓋神靈若陰啟之。）

○過北山翁

避世慚無術，忘年賴有翁。山中九日後，花下一尊同。江迥宜秋色，林疏怯晚風。放懷甘取醉，舍此更誰從？○閑居

雨歇階草淨，鳥鳴叢竹中。偶無輸鞅過，遂與山林同。晞髮庭際日，振衣鬆下風。自非捐世故，誰得此相從？○遺病

飲灑留杯底，攤書礙枕旁。人扶修冠櫛，客勸罷文章。穀雨催田父，花時到海棠。病夫渾不較，流轉話春光。○彭山道中

煙島歸林已夕陽，野人相引度高岡。馬頭一片青山影，經過絺衣似水涼。○竹

不禁俗物敗人意，忽見幽篁眼為明。記得舊遊天上夢，連昌宮外聽秋聲。☆練子寧（三首）

子寧名安，以字行，新淦人，通判高子。洪武乙丑第二人及第，授修撰。薦擢副都御史、工部侍郎。建義初，改支部，遷御史大夫。靖難師入，不屈死。有《金川玉屑集》六卷。

（《吾學編》：子寧初從鄉長者竹莊先生遊，命賦《水竹村居》詩，曰：「千山暮雨石泉通，一夜春雷籜龍長。」

田按：子寧始居淦之東山，後遷三洲。嘉靖間析淦六鄉為峽江縣，三洲遂屬峽江。兩地人爭祀練公，至相詬厲，節義之足維係人心如此。太祖果於殺戮，臣工有小故，輒不免。子寧廷對有云：「以小善而遽進之，以小過而遽戮之，天下之才，生之為難，成之為尤難，豈忍以區區小故而即付於刀鋸斧鉞之地哉！」其志節之壯，不待見於殉難之日矣！）

○讀書台

閑抱瑤琴訪百華，上人還與論三車。能分香積廚中飯，慣煮孤山雨後茶。洗墨池荒秋草合，讀書台古夕陽斜。壁間正好題詩句，留取他年護碧紗。○送人之官

雨霽清流玉滿川，錦衣簇簇立沙邊。旋沽南石橋頭酒，聊送東風江上船。行色一枝春在柳，去程千里水連天。待看考績歸來日，細聽鶯聲奏管弦。○送花狀元詔許歸娶

三月都門鶯亂啼，郎君春色上朝衣。潘生況擬供調膳，張敞仍須學畫眉。南陌酒香銀甕熟，西湖月朗畫船歸。極知身負君恩重，莫遣心隨粉黛移。

（《因樹屋書影》：少年及第奉旨歸娶詩，明初練子寧《送花狀元》詩。又解縉《送劉探花素吉》云：「少年歸娶奏金鑾，喜得天顏一笑看。紅錦裁雲朝奠雁，紫簫吹月夜乘鸞。靈椿枝下承中饋，寶鏡台前結合歡。從此梅花消息好，青綾不似玉堂寒。」金陵白正蒙《送周狀元延儒》云：「才子承恩入建章，風流千載一周郎。人間王杵偕仙配，天上金蓮簇豔妝。絳蠟影搖宮錦色，繡幃春擁禦爐香。即今已在蓬贏境，不用吹簫下鳳凰。」近華亭陳繼送吳榜眼偉業》云：「年少朱衣馬上郎，春闈第一姓名香。泥金帖貯黃金屋，種玉人歸白玉堂。北面謝恩才台巹，東方待曉漸催妝。詞臣何以酬明主？願進《關雎》窈窕章。」明朝二百六十餘年，少年及第歸娶者不數人。練詩用《洪武正韻》，當時遵太祖功令甚嚴耳，又弘治乙丑榜眼董圯年十九，正德丁丑榜眼倫以訓年十七，皆子假歸娶，當時必有贈詩，惜不傳。

楊慎《升庵詞品》：杭州花綸年十八，黃觀榜及第三人。初讀卷官進卷以花綸第一，練子寧第二，黃觀第三。御筆改定以黃第一，練第二，花第三。南京諺有「花練黃，黃練花」之語，故後人猶以花狀元稱之。其科《題名記》及《登科錄》，皆以黃、練二公死革除之難剗毀，故相傳多誤。花有詞藻，其謫戍雲南有《題楊太真畫圖水仙子》一闋云：「海棠風，梧桐月，荔枝塵。《霓裳》舞，翠盤嬌，繡嶺春。錦衤朋嬉，金釵信，香囊恨。癡三郎，泥太真，馬嵬坡血汙遊魂。楊柳眉侵顰黛損，芙蓉麵零脂落粉。牡丹芽翦草除根。」其風致不減元人小山、酸齋輩。滇人傳唱，多訛其字，餘為訂之雲。

田按：黃溥《簡籍遺聞》謂：「練中丞集中可疑者三事，一曰《送花狀元歸娶》詩，花綸乃洪武十七年浙江鄉試第一人，不應有奉詔歸娶事。」溥知綸非狀元而不知綸為乙丑第三人及第。餘檢《雙槐歲鈔》、《升庵詞品》、《弇山堂別集》皆云花綸洪武乙丑及第。又嘉靖《仁和縣志》云：「花綸字正言，登洪武十七年鄉薦，明年成進士第三，授編修。性孤潔，杜門絕跡往來，其於權勢之交更疏冷，有私媚者常惡之，竟遭誣害。」《雙槐歲鈔》亦云：「綸改福建道監察御史，出按江西，得罪不令終。」與升庵「謫戍雲南」語略同。升庵謂綸為黃觀榜第三人，亦誤。又解縉《送劉探花》詩，乃宋濂送編修張仲藻者，附見張宣青陽集》後，《書影》亦誤。）

☆黃子澄（一首）

子澄名湜，以字行，更字伯淵。洪武乙丑進士，授編修。進修撰，伴讀東宮，累遷大常寺卿。建文初，兼翰林院學士，與齊泰同參國政。燕兵起，以誅齊、黃為名，謫外，謀起兵，被執不屈死。

（黃佐《革除遺事》：子澄少從邑人歐陽貞受《易》、周與學受《尚書》、清江梁寅受《春秋》，博學負俊聲。嘗賦《寒江把釣圖》及《古梅》詩「人爭傳誦。

田按：子澄薦李景隆為將，景隆敗走，請誅以厲將士。帝不聽。未幾江淮諸將相繼潰敗，子澄拊膺痛哭曰：「誤薦景隆，萬死不足贖也。」賦詩云：「尚方有劍憑誰借？哭向蒼天幾墮冠。」餘謂子澄首事發難，頗類晁家令，賴其後死事甚烈。朱平涵云：「太常文章泯滅，單詞片語，流落人間，氣焰光華，固不必多。」餘險曾賓穀《江西詩徵》，錄詩甚夥。《賞芍藥》一篇，尤清婉動人。）

○賞芍藥

清門公子惜芳春，開筵上日延嘉賓。當階芍樂綻紅白，冰姿豔質俱天真。昭君已入丹青手，阿郎未醉黃封酒。丹幄籠霞麗日長，玉盤承露新妝久。廣陵異種古來誇，獨有金帶稱奇葩。廟廊大材今復見，玉堂學士歐陽家。尚憶西園全盛日，碧海蓬瀛繞丹室。江南一夜劫灰飛，奇花異卉誰能識？後來繼述有雲礽，況君伯仲兼才名。千金不惜買歌笑，栽花種竹長留情。厭聽鵑聲春漸老，把酒看花花正好。祗恐春光不肯留，人生行樂應須早。酒酣公子還高歌，相逢不飲將如何。何妨共醉金叵羅，一笑塵世空奔波。

☆黃觀（一首）

觀字瀾伯，一字尚賓，貴池人。初從父贅姓許。洪武辛未第一人及第，累官禮部右侍郎。建文初改右侍中掌尚寶司事，奉詔募兵。聞金川門師入，投羅剎磯死。

（田按：侍中出募兵，投羅剎磯死，夫人及三女投淮清橋下死，忠孝貞烈，萃於一門。侍中詩不多見，或雲侍中有集藏泰州儲雚尚書家。見《革除遺事》。）

○題江貫道長江圖

離離眾樹深，靄靄孤雲碧。山色望難窮，江流浩無極。漁歌遠渚昏，鳥下平蕪夕。惆悵涉風波，扁舟何處客？

（田按：貫道《長江圖》號為名跡，事已具別卷王常宗詩後。文徵仲跋此圖後云：「南郭氓許觀瀾伯，不仕，有文學之名，同時別有許觀，亦字瀾伯，死於靖難時，乃池州人，與此許觀不同，而皆有文學，不知此詩誰作也。」餘以唐人兩集並存之例存之。）

☆卓敬（一首）

敬字維恭，瑞安人。洪武戊辰進士，除給事中，曆官戶部侍郎。靖難師入被執，不屈死。有《卓氏遺書》五十卷。

（鬱袞《革朝遺忠錄》：卓敬為文章精粹峭拔，磊磊落落，似其為人。詩詞宏婉，有一唱三歎之遺音。

《露書》：卓侍郎敬詩「白雲忽去山在戶，紅日乍晴人倚欄」，「一聲兩聲花鳥好，千樹萬樹鬆風寒」，皆出人意表。）○墨菊

我向玄都逢羽士，自言種菊不多根。灌園隻汲臨池水，歲歲花開見墨痕。☆王叔英（—首）

叔英字元采，黃岩人。洪武二十年以薦為仙居訓導，改德安教授，遷漢陽知縣。建文元年，召為翰林修撰。燕兵至淮，奉召募兵，行至廣德，京城不守，自經於玄妙觀。有《靜學集》二卷。

（《革朝遺忠錄》：文皇渡江，叔英臥病僧寺，知事不可為，沐浴具衣冠，賦《絕命詞》曰：「人生穹壤間，忠孝貴兩全。嗟予事君父，自省多過愆。有誌未及竟，奇疾忽見纏。肥甘空在案，對之不下咽。意者造化神，有命歸九泉。嘗聞夷與齊，餓死首陽巔。周粟豈不佳，所見良獨偏。高蹤遠難繼，偶爾無足傳。千秋史臣筆，慎無稱希賢。」遂自經死。）

○孤桐生崇岡一首贈友人

孤桐生崇岡，托根亦已高。嚴冬風雪繁，枝葉成蕭條。根本具生意，勿為樵牧侵。《韻英》如可作，遲爾為瑟琴。☆周是修（五首）

是修名德，以字行，泰和人。洪武末舉明經，為霍丘訓導。擢周府奉祀正，遷紀善，改衡府。靖難兵入，走應天府學自經死。有《芻蕘集》六卷。

《四庫總目》：《芻蕘集》風骨稜稜，溢於楮墨，望而知為忠臣義士之文。

（田按：建文二年，敕儒臣取古今君道臣道人事之載於典籍可為鑒戒者，纂為《類要》。總裁則方孝孺、唐愚士、樓璉、胡靖。分修則陳好義、徐好古、葉仲泛、鄭孟宣、章謹、蘇伯厚、李鐸、王汝玉、張拱、高可大、王真、劉仲美、李敏、方叔衡、朱子建、史維時、陸伯贍、趙友同、周思、顏子明、蕭用道、楊士奇，先生與焉。催纂則王艮、楊溥，極一時之選。黃才伯《翰林記》稱，「洪武戊寅，詔編輯經史百家之言為《類要》，侍讀唐愚士等纂修未成。」即指此事，其曰洪武戊寅，蓋遵革除令諱之也。先生詩逸情古調，寄託遙深。先生嗣孫希韓，為餘妹婿，嘗假《芻蕘集》於其家錄之。）

○題叢蘭

石巉巉兮水沄沄，蘭薿薿兮揚清芬。思搴芳以紉佩，贈天涯之夫君。望夫君兮不見，結三湘之暮雲。○靜夜思

天地同逆旅，春秋比流波。昨昔樂苦少，今茲憂復多。美人而離居，其如良夜何？良夜殊未央，悵言臨中堂。叢蘭泫零露，初月揚清光。我有枯桐琴，爰以托遠心。哀弦徒激烈，愁絕無知音。太行豈不高，黃河豈不深！夢魂終不隔，萬里還相尋。

○感懷

芳桃笑春風，穠李耀晴日。偶蒙化工榮，光彩不可敵。盛時能幾許，零落各相失。詎知寒鬆心，淩霜如鐵石。○黃衣岩

崇峰出百里，岩壁亦何峭。神功擘元氣，中有太古竅。青雲從下起，白日當前照。仙鶴不重來，年年野花笑。○寄贈巫陽隱者歌

金樽美酒清且香，欲飲不飲愁心長。寒雲四塞南雁翔，尺書不到巫山陽。巫山十二峰巒出，落日平荒楚天碧。嵐煙澗水石橋晴，啼鳥梅花野亭夕。野亭夕，秋風多，亭西隱者今如何？欲知別後相思意，不盡東流江上波。

☆茅大方（一首）

大方名誧，以字行，泰興人。洪武中為淮安府學教授，擢秦府長史。建文元年遷副都御史，燕師入見收，不屈死。有《希董遺集》五卷。

（《吾學編》：大芳典教淮南，考績入朝，高廟召對悅之，擢秦府長史，勉以董子輔相之業。大芳感激，額其堂曰「希董」。方孝孺為記。建文君即位，擢右副都御史。靖難兵起，遺詩淮南守將梅殷：「幽燕消息近如何？聞道將軍誌不磨。縱有火龍翻地軸，莫教鐵騎過天河。關中事業蕭丞相，塞上功勳馬伏波。老我不才無補報，西風一度一悲歌。」建文四年八月死之。）

○次平涼

平涼疆域控西戎，三月猶寒氣未融。山麥蟠根封積雪。野桃含萼待東風。書回塞下邊塵淨，兵到原頭獵火紅。更擬明朝乘鶴駕，為尋仙跡訪崆峒。☆胡閏（一首）

閏字鬆友，鄱陽人。洪武初舉秀才，授都督府都事，遷經歷。建文初，遷右補闕，進大理寺少卿。靖難師入，召閏，不屈死。

（《槜李詩係》：遜國諸臣疏屬，一丁一地，分戍劇邊，一遇絕丁，輒行句補，飛符所到，冤結二百餘年。屠公叔方令鄱陽，適有符句鄱人胡閏絕丁者，屠憤然擲符於地曰： 「彼死忠何罪！使吾有言責，必碎首爭之矣！」擢御史，即具疏請諡、請祠、請修治塚墓、恤錄子孫及交遊姻黨之株累編戍者，一體赦宥。神宗感動，蒙宥者千六百餘人。京師張赦榜時，忽風發榜飛，轉展天際，觀者如市，自午至未仍還故所；鄱陽張榜亦然。事見顧憲成《英風紀異錄》。）

○題畫鬆幽人無俗懷，寫此蒼龍骨。九天風雨來，飛騰作神物。

（《精忠就義類編》：元末胡先生閏，授徒講學長沙王廟，嘗奮筆畫鬆廟壁，題曰「蒼虯出壑」，復題「幽人無俗懷」一絕。吳王下饒州，見先生詩，召見。越八年即皇帝位，郡舉秀才，一見即曰：「此秀才是題詩鄱陽廟者。」授都督府都事。）

☆劉璟（一首）

璟字仲璟，青田人，誠意伯基次子。授閣門使，改穀王左長史。靖難師入，稱疾不起，下獄自經死。有《易齋》、《無隱》二集。

（《四庫總目》）：《易齋》詩，氣勢蒼勁，兀傲不群，有《覆瓿》之一體。

田按：長史《易齋集》，吾鄉楊龍友令青田，曾刻之。）○狂夫雜興

平生適興多閑話，付與時人作浪猜。一酌曹溪知水味，白雲無意若為來？☆鄭居貞（二首）

居貞名桓，以字行，歙人。洪武中舉明經，授鞏昌通判，遷禮部郎中，出為河南左參政。永樂初，坐方黨死。有《閩南》、《關隴》、《歸來》、《檜庭》諸稿。

（屠叔方建文朝野彙編：方孝孺之為漢中教授也，居貞以詩送之：「翩翩紫鳳雛，羽翮備五彩。徘徊千仞翔，餘音散江海。於焉覽德輝，濟濟鏘環佩。天門何嗟峨，群仙久相待。農沐晞朝陽，夜息飲沆瀣。如何復西飛，去去秦關外。岐山諒匪遙，啄食良自愛。終當巢阿閣，庶以鳴昭代。」孝孺亦贈之詩，謂其為參政三年而去，吏民以不能留為憾。事在洪武二十三年。然其坐累歲月不可考，以方黨故也。

（田按：居貞與林公輔皆侯城畏友。侯城《感舊》詩云：「雄文不見林公輔，病眼荒荒何處開？」居貞作「翩翩紫鳳雛」贈侯城以自愛為勉。而朱竹云：「林公輔、鄭居貞殆侯城弟子而兼朋友者。」蓋不知侯城弟子別有林、鄭，非居貞與公輔也。蜀獻王《送胡誌高赴漢中兼柬希直》云：「最哉今鬍子，願無愧鄭林。」末注云：「鄭公智、林良顯。」《明史》亦稱侯城門下士以身殉者有寧海鄭公智、林嘉猷。公智字叔貞。《竹詩話》所引送居貞入成都》詩，乃送叔貞非送居貞。《孫誌齋集》具在，可覆檢也。嘉猷名升，以字行，後改名良顯，侯城《感舊》詩第五首云：「林鄭為文學我家，波瀾議論闊無涯。」第一首既雲「雄文不見林公輔」，此復及之，不犯復乎！又《送鄭叔貞之成都》云：「兩生萬里來，講道慰寂寞。探奇忘舊悲，妙觀有新樂。寧知事多忤，重使歎離索。林也前歲歸，重來忘曩約。鄭子今復去，南行逾巘。」林當指嘉猷，蓋嘉猷曾以儒士校文四川也。又云：「金門盛才彥，德星耀井絡。翽翽白鳳群，豈復少一鶴！」竹詫云：「居貞有『翩翩紫鳳雛』一篇贈侯城，故答及之。」蓋由誤以叔貞為居貞，因指嘉猷為公輔，「風雛」「鳳群」，牽聯附會，要非當日情事也。）

○次韻方希直

闕下知名久，相逢值暮春。才華曾動主，議論每過人。漢水元通蜀，台山亦近閩。何時江海上，樽酒話西秦。

（田按：居貞嘗侍父官閩中，子孫因舊居福州瓜山，此詩「台山亦近閩」，蓋指其流寓地也。○泗州

行盡淮東始見山，孤城雉堞麵層巒。隋人罷幸餘荒苑，漢將成功有廢壇。落日波濤來洶湧，高秋鼓角動悲酸。此來倦客偏懷古，對酒狂歌強自歡。☆方法（一首）

法字伯通，桐城人。洪武己卯舉人，授四川都事斷事。永樂初，蜀藩賀表，抗不署名，逮至望江，投江死。

（田按：伯通侯城弟子，所作絕命辭云：「千載波濤裏，無慚正學師。」可謂沆瀣一氣矣！）○渡河

野曠天陰日欲西，北風吹雪雁行低。交河路斷行人少，一片寒沙沒馬蹄。☆鬍子昭（一首）

子昭初名誌高，字仲常，榮縣人。以薦為訓導。建文初，授翰林檢討，累遷至刑部侍郎。永樂初，坐方黨死。

（汪宗伊《表忠錄》：子昭臨刑詩曰：「兩間正氣歸泉壤，一點丹心在帝鄉。」時年四十一。）○山行

蠟屐尋芳徑，攜筇上翠微。路危行客怯，山僻到人稀。古廟塵埋址，荒神蘚作衣。山雞元不慣，驚起舍前飛。

乙簽·卷二

☆程本立（十五首）

本立字原道，崇德人。洪武初舉明經秀才，除秦府引禮舍人。以母憂去官。服除補周府禮官，進長史。從王入覲，坐累謫雲南馬龍他郎長官司吏目。建文元年，徵入翰林，遷右僉都御史。坐事貶官，仍留纂修，旋授江西按察副使。未行，燕兵入，自經死。有《巽隱集》四卷。

（《四庫總目》：本立文章典雅，詩亦深穩樸健，頗近唐音。不但節義為足重，即以詞采而論，位置於明初作者之間，亦無愧色。

（《靜誌居詩話》：建文諸臣，文莫過方希直，詩莫過程原道。希直之文，取法昌黎，下亦不失為蘇子瞻；原道之詩，刻意杜陵，下亦不失為陳簡齋也。

（田按：明初槜李詩人首推清江，次及巽隱。巽隱詩，格渾氣遒，七律尤隊仗整齊，固當與嶙岣大節並留天地。）○尋劉集賢隱居

方瞻紫錦屏，倏覽青玉案。茲山亙百里，我行山未半。餘雪雲俱白，新泉冰始泮。春姿動晴壑，好鳥自相喚。探幽曾披榛，紀勝欲濡翰。西投集賢裏，息鞅日已旰。衣冠拜遺老，使我發深歎。垂世貴立言，有竹青可汗。

○賦得桃花崦送李學正之易州

野性好林壑，胡為來市廛？豈無桃花崦，著我屋數椽。深深崦中花，萬樹春霞鮮。居民非避秦，鼓腹戴堯天。花間長兒孫，看花不計年。我欲往求之，路隔鬆蘿煙。悵望小姑峰，玉立青娟娟。相逢李博士，頗似長庚仙。江東事幽討，已有青鞋緣。得官不厭冷，幡然向幽燕。振衣山上風，洗耳石間泉。期君早歸來，和我《桃花篇》。

○題劉士平竹所卷

鳳凰溪頭十畝園，我昔種竹竹已蕃。揃除雜亂扶正直，不使惡類相牽援。春雷動地兒孫長，森然玉立參天上。玄冬何嫌霜霰重，赤日自憩風飆爽。一從宦轍梁宋遊，熇埃迷目揮汗流。琉璃八尺誰卷送？琅玕一個不可求。腐儒本非食肉相，十年歸夢隨吳榜。餘生未了苜蓿盤，此身須付桃枝杖。永嘉劉郎思故山，有廬亦在萬竹間。覓我狂歌托幽抱，歌成轉覺俱愁顏。長竿把得溪頭釣，短簫吹作江南調。此時燒筍飯劉郎，噴案不妨同一笑。

○題天竺曇敷上人法華山房卷

曇師法華室，隻在鑒湖邊。白日開三竺，青光出五蓮。海龍曾聽咒，庭鳥亦知禪。一月雲林宿。吾生信有緣。○送安處善稅使之官青州

置酒直傾囊底錢，都門醉別意茫然。人生白髮屐幾兩，子去青州路一千。鴉背夕陽江雨外，馬頭秋色岱雲邊。大梁東接齊封近，書信頻煩使者傳。○登嵩縣留別守禦千戶邑庠教諭

嵩州官舍留三日，日日亂山雲吐吞。聞雞夜看北斗柄，借馬曉出東城門。廣文無氈坐賓客，將軍有書傳子孫。我懷先世此鄉里，願聚族人居陸渾。○過甓社湖

平湖一目到天涯，明月滿空飛浪花。半夜珠胎移老蚌，有時金背出妖蟆。漁人屋近燈才見，使者舟行鼓亂撾。便似吳淞江上路，隻無紅槳唱雙娃。○昆明池

昆明海水不成潮，一鏡涵空山影搖。明月碧雞飛夜夜，白雲蒼狗變朝朝。登臨未必南荒惡，瞻戀其如北極遙。汀草汀花自春色，無人同放木蘭橈。○留洱西驛因過三塔寺

眼中城郭與山川，坐我江南罨畫船。雲氣半峰飛白雪，水光一鏡落青天。野牆棕樹人家住，官路梅花驛使傳。最是禪房聽梵唄，此心能洗百憂煎。○登通海湧金山

西湖上馬湧金門，三竺歸來日色昏。今古群生幾塵劫，華夷萬里一乾坤。煙蘿花木山中寺，水竹茅茨海上村。兩地登臨渾似夢，賦詩聊與僰僧論。○過新興州

薏苡空牆晚，芙蓉野水秋。馬頭山色好，路入大棋州。○宿昆陽

飲酒美人家，出門山日斜。門前一株樹，說是蜜檀花。○題梨花園

別愁歸恨是清明，眼迷風沙白髮生。縱有花枝如畫裏，看花不似少年情。○滇陽病起

書簽藥裹客窗間，一日吟成病裏閑。日日相看好顏色，人情誰得似青山。○題山水小畫

太湖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峰湖上山。草閣酒醒風雨過，棹歌聲在水雲間。☆陳繼之（一首）

繼之號雪庵，莆田人。建文庚辰進士，授戶科給事中。靖難師入，不屈死。

（《蘭陔詩話》：長陵殺戮革除諸臣，備極慘毒。雪庵之死，碎骨揚灰，嗚呼酷矣！林懋揚云：「雪庵真跡詩一幅，流落金陵市中，徑寸草書，筆法高古，酷似王令，間出《急就》。其詩意度閑適，格調雅正，真巨匠之矩矱也。」

○懷山中

憶昔探靈奇，所性喜遊眺。時登近湖山，遠矚論海嶠。石泉瀉雲竇，鬆風發天竅。白鳥空際回，玄猨靜中嘯。漁樵偶相逢，因之共談笑。竭來謁金門，尚懷山水妙。寄謝滄浪人，拂衣可同調。

☆程通（一首）

通字彥亨，績溪人。洪武庚午舉人，授遼府紀善，進左長史。靖難後，以事械至京，死於市。有《貞白齋稿》。

（姚鼐《惜抱軒集》：明高皇帝以封建策問諸生，而績溪程長史通試為第一。其言：置子當置之艱阻備嘗之中，不當置之膏肥美麗之地。」此其言最有當於高皇心者。卒又言垂流之久，或有意料之所不及」，此乃足括後事之變，真可謂通人名論。）

○題綠照亭和韻

綠照亭前景物都，向人何用說西湖。雨餘春樹翠如染，雲淨曉山青可圖。近水有窗先得月，憑欄無客不提壺。莫辭爛醉扶歸去，王道於今是坦途。☆樓璉（一首）

璉字士連，義烏人。洪武中，以儒士授主簿，遷藍田知縣，入為監察御史，以事謫雲南。建文初，起為翰林侍讀。燕師入，方孝孺不草詔，改命璉，一夕自經死。

（田按：侍讀以權死義，卒憲其宗。官御史時，謫雲南，沐景顒錄其詩入《滄海遺珠》。）○送鏡中上人兼柬鬥南和尚

舊莊扶桑第幾山？偶然蹤跡落人間。蘿衣拂露辭秋壑，藤杖扶霜度曉關。滇海飛來孤月小，點蒼留得半雲閑。殷勤為報圓通客，鶴背清風好共還。☆楊任（一首）

任字子重，嘉興人。洪武中以人才舉，累官至袁州知府，致仕。永樂初，坐匿黃子澄於家，械至京死。○為禮部黃侍中觀題翠微書舍

射策列朝署，舊隱情未釋。輸忠在經綸，回夢托泉石。人生慎終始，於道明損益。佇子功業成，還理謝公屐。☆葉惠仲（一首）

惠仲名見恭，以字行，臨海人，見泰弟。洪武中授廣武衛知事，遷知縣。建文初，擢南昌知府。永樂元年，坐直書靖難事死。

（《革朝遺忠錄》：惠仲兄刑部主事見泰，雅為方孝孺所知，有文名。惠仲亦不愧其兄，時稱二葉。各有集以傳。）○暮嶺

小徑躋危石甃荒，行行轉覺暮途長。魚燈射水明如磷，山麝歸來暗自香。月黑遠天星彩白，崖傾飛瀑雨聲涼。還家細向燈前說，可怪浮生有底忙！☆石允常（三首）

允常字恆德，寧海人。洪武甲戌進士，官河南僉事，坐事謫常州同知。建文末，帥兵防江，軍潰棄官去。永樂初，追錄廢周藩事，戍邊。有《遇安集》。

（許相卿《革朝志》：允常官河南僉事，廉介有聲，人稱石清潭，以誣左遷常州同知。北師起，棄官歸。文皇登極，追錄建文間廢毀周府官僚事，逮至者五十餘人，允常與焉。眾悉洶懼服罪，入贖米五十石，命於原官加一秩，仍用之。允常鍛煉百端，堅不服，繫獄二年，免死，謫戍中屯衛，年七十代還，過西畿，感愴病卒舟中。

（《三台詩錄》：僉事詩筆韶秀，好句迭出。官行人時，席上為蜀王題《八陣圖》，盛傳於時。）○題春晴圖

何郎乃是金閨彥，客裏東風偶相見。座懸一幅滄洲圖，細雨落花春滿縣。玉壺傾酒白日閑，門外鶯啼宮柳間。酒酣鳴罷綠琴去，望中幾點江南山。○春山圖

輕帆隱隱歸煙渚，白鳥離離映孤嶼。脫巾無語獨憑欄，草閣寒生杏花雨。朱弦在琴酒在壺，此身已入《春山圖》。欲求賞音不可得，天下好山何處無！

○留別湖廣錢參政

昔年分手金陵略，昨日聯鑣夏口城。吳楚江山相憶夢，湘潭雲水別離情。停杯話舊驚三載，燒燭無眠欲二更。明發扁舟向巴蜀，棹歌聲裏鷓鴣聲。☆高遜誌（十三首）

遜誌字士敏，蕭縣人，徙居嘉興。洪武初預修《元史》，授翰林院編修，改秦府紀善。引退十五年，召為試吏部侍郎，旋罷官。建文初，徵入翰林，遷太常少卿。靖難後，死永嘉山中。有《嗇庵遺稿》。

（高啟《鳧藻集》：宗人士敏《幸醜集》有舂容溫厚之辭，無枯槁險薄之態。豈山林館閣者乎？徐一夔《始豐稿》：士敏奇偉卓絕，挺然立於作者之林。

田按：徐大章《始豐稿》云：「士敏入史館，擢編修，轉秦府紀善，未幾引退。今召起試吏部侍郎，以事去官。謫層煦山。」諸家紀載均雲「授編修，累遷侍講學士」，非事實也。又俞貞木《次高太常韻詩》序雲。「太常高先生與仆別餘三十年，喜聞還朝，入翰林，升太常。」計士敏授編修，改官後再入翰林，遷太常餘三十年，正建文改元時也。靖難後，或雲卒於官，或雲兵敗自經，或雲存歿無考。朱竹據蔣之翹家譜雲死於永嘉山中。士敏父德，所至與宗工鉅儒遊，如虞文靖公集、歐陽文公玄、餘文忠公闕、貢公師泰、程公文、周公伯琦、張公翥、危公素、張公以寧，士敏皆得親承其緒論文章，故學有淵源，華年篤誌，以善屬文稱。用薦為鄮山書院山長。徐大章、高季迪交口稱之。一與史局，再入翰林，及主文會試，所拔識王艮、胡靖、吳溥、陽榮、金幼孜、楊溥、胡濙等，皆為名臣。身遘革朝，遁跡空山以死，論者哀其志雲。）

○寄陳彥博奉常

雨收山氣佳，日入川光暝。岸幘倚孤鬆，飄蕭發清興。花藥紛滿畦，桑麻鬱成徑。西林宿鳥歸，前溪魚榜定。曠望絕人蹤，坐愛郊原靜。撫景念徂春，思君一觴詠。

○以少陵文章憎命達句為韻賦五章

違世甘落，撫己切憂勤。既通金閨籍，方思策奇勳。何為竟鎩翮，復與沮溺群。念往每懲咎，縱學求多聞。朝飲西澗水，暮宿東山雲。境靜思疲爾，心清遺垢氛。森然富藻思，載道非空文。尚賴特立操，千載揚清芬。

積雨滿汙瀆，蛭螾聊自藏。商飆振修薄，篦箘依崇岡。動植各生遂，伊人獨何傷？謫居窮田野，與世殊相忘。緬懷昔憂患，發短心日長。所願免饑渴，孰敢謀稻粱？戶庭罕遊跡，琅然誦文章。歡來意自得，遐想起黃唐。從此遂閑逸，投老終徜徉。

鱣鯨擊洪濤，一躍龍門登。驚風落潮汐，失勢投岡陵。鰭鬛日已槁，窮涸何由興？翻為獱獺笑，敢望餘波騰。畸人感物理，冥思多所徵。雲翔避矰弋，淵潛避笱{曾}。胡為徇世務，撼軻常兢兢。勖哉保素履，勿貽人所憎。

荊璞不善藏，輕售與時競。雖無泣玉恥，棄捐揜光瑩。伊餘昧先幾，妄往成蹭蹬。貪得違素心，徇名忘積行。通籍曾幾時，三年絕朝請。久睽徒侶歡，轉失鄉黨敬。剝喪非偶然，且委時與命。

功名期宦成，文章止詞達。千載求全能，如何罕奇拔。夙抱稽古誌，纂言窮櫽粟括。幽闡天機深，精思元化斡。豈徒賁皇猷，將以繼往轍。於今不自足，乃復恥被褐。好爵難久縻，世途多慘怛。放意樂丘園，長歌襟抱豁。

○龍江紀事寄良夫

避地龍江上，離愁欲斷魂。探囊炊脫粟，沽酒問前村。犬吠初開逕，雞棲早閉門。莫嗟時易晚，漂泊任乾坤。○城南小隱為松江郭彥禮賦

步屟尋幽古岸隈，柴扉正對郭南開。林間野逕穿雲入，溪上春潮帶雨來。過客停杯歌白薴》，鄰翁吹笛坐蒼苔。羨渠高隱空相憶，浪跡多年素髮催。

○題遂幽軒

閉跡銷聲與世疏，岩居蕭散屬潛夫。竹間展席移茶具，花底清吟擊酒壺。喜向山林便野服，懶因軒冕溷泥塗。令人長憶鴟夷子，欲趁高秋泛五湖。○贈章安甫老人

籃輿迢遞出郊，野服翩然鶴發星。柱史不辭周問禮，伏生須為漢傳經。汀洲木落蒹葭老，澤國霜寒橘柚青。自笑隱淪緣底事，時危蹤跡一浮萍。○簡蒲庵長老

論交猶憶自前朝，亂後誰憐意氣銷。元亮歸來依惠遠，少遊久客過參寥。山房黍熟供蔬甲，石鼎茶香薦菊苗。名勝想無今古異，釋龕容我避塵囂。○秀水飛帆

掛席曉煙收，忽與天風遇。誰唱《秀州謠》？恐是南塘路。○苕川夜宿

山繞荒城水自流，霜空月色滿溪樓。夜長欹枕渾無寐，二十五聲都是愁。☆蔣兢（一首）

兢字維敬，自宜興徙嘉興。建文初舉人才，授文淵閣侍書。有《友陶軒稿》。

（《靜誌居詩話》：侍書高太常士敏弟子，祭太常文云：「歲在壬午，九月晦，吾師士敏高先生卒。師以國破家亡，遁影東甌雁宕山中，頹齡疾苦，仆從竄逸，隻影自矢為西山餓夫。天假之合，小子兢亦以未死之身來偷息於此，相對若夢寐，淚涔涔下。侍吾師僅五十日，吾師竟長逝。就瞑之頃，指畫『恨』字，既而曰：『復何恨，復何恨！』正吾師泣血椎心、萬古耿耿之長恨也。兢窮途無以成禮，林有巨木遭伐，其腹枵然，乞諸樵叟，斂而叟之芙蓉峰北。嗚呼！天降喪亂，蕭牆禍起。君國殄瘁，臣所當死。博浪無椎，環柱失七。遁跡空山，潔身以俟。邂逅之間，師師弟弟。命之窮兮，師疾不起。為營一坯，山崖水氵矣。杖履莫追，涕泗曷已。」侍書之葬其師，紀述建文諸臣者所未及知也。予嘗麵請學使者以程公本立、嬌公瑄、楊公任、高公遜誌建四忠祠於嘉興，而以侍書配食於高公之右，不果行也。

《槜李詩係》：兢博綜經籍，嘗學於高士敏、唐愚士，遂工詩文。建文即位，詔舉人才，至京考授文淵閣侍書，應奉御前筆劄。壬午授密旨，從黃子澄走姑蘇，至楊任所，謀建義旗。子澄遣兢往寧波會合知府王璉發兵固守錢塘，隨逾海抵閩粵，檄州郡大舉，賦詩屬別云：「去去涉江海，貴速無後時。身輕不遑顧，廈頹務窮支。十日秦庭哭，一舉齊桓師。持此報國心，何事不可為？」未及至而成祖正位，子澄與任被誅，兢因亡匿山澤，稱「東海逋臣」，遊楚、蜀二十餘年乃歸，衰麻絰帶終其身。）

○零陵道中望九疑山

九峰吐翠隔湘川，咫尺征途萬里天。欲訴重華無限恨，軻輈啼處雨如煙。☆龔詡（三首）

詡字大章，崑山人。父久遠詧，洪武中官給事中，以言事遣戍五開街，詡遂隸軍籍，調守金川門。靖難師入，變姓名遁歸卒，門人私諡安節先生。有《野古集》三卷。

（《四庫總目》：詡詩格調在《長慶集》、《係壤集》間，性情深摯，直抒胸臆。律以選聲配色，雕章琢句，誠不能與文士爭工；律以綱常名教之旨，則不合於風人者尠矣。

《遜國臣記》；龔詡為金川門守卒。建文末，靖難兵首入金川門，詡大哭。後還鄉。宣德中，周巡撫忱兩薦為崑山、太倉學官，辭不就，曰：「詡仕無害於義，恐負往日城門一慟耳。」

《梅花草堂集》：靖難軍逼金川門，公大慟遁去，夜走任陽，寄馬、陳二家。二家故多藏書，頗修朱家、郭解之義，匿公大囤中。公讀書其間，多所纂述，又時時乘夜渡婁省母，旁皇舊遊家，冷吟孤嘯。嘗有「童汪非怯當年事，為有慈母在故園」之句，讀者傷之。）

○送鬱老友歸芝塘

細雨弄晴三月天，故人辭我歸芝川。檣頭燕子語留客，溪上柳花飛撲船。小姬拍岸調新曲，野老揮毫書大篇。最是落紅如惜別，隨風點點墮樽前。○漫成

遠慕淵明自把鋤，從渠時輩笑迂夫。生憐花鳥如兒女，酷愛溪山似畫圖。不飲幸然無酒債，好吟常自負詩逋。年來尚覺疏狂在，折簡應知未易呼。○趙松雪竹石

舊宋王孫元學士，草堂心事玉堂身。筆端寫出江南意，落日西風為愴神。☆魏澤（一首）

澤字彥恩，溧水人。刑部尚書。靖難後，謫寧海典史。○過侯城裏有感

筍輿衝雨過侯城，撫景依然感慨生。黃鳥向人空百囀，青猨墮淚隻三聲。山中自可全高節，天下難居是盛名。卻憶令威千載後，重歸華表不勝情。

（《遜國臣記》：文皇滅方孝孺十族，魏澤是時謫寧海典史，當捕方氏，悉力保護周旋，以故方氏有遺育。謝文肅公詩所謂「孫支一葉」者，澤之力也。後過孝孺故居，為詩悲悼之。）

☆唐愚士（八首）

愚士名之淳，以字行，紹興山陰人，應奉肅之子。建文初，用薦為翰林侍讀。有《萍居稿》。

（《遜誌齋集》：愚土長身巨鼻，博聞多識，練達世故。為文蔚贍有俊氣，長於詩而善筆劄，每一篇出，人多傳道之。曹國李公好士，待以賓友禮，征行四方皆與俱，曆燕、薊，秦、周，過前代廢都舊邑、名賢傑士之遺跡，援筆有賦，詞旨超絕，必驚壓一時。

田按：方希直稱愚士《萍居稿》數十卷，今《四庫》著錄僅二卷，附《會稽懷古詩》一卷，不過十之一二耳。愚士名父之子，詩才閎肆，不愧乃父。愚士領書局、修《類要》，在建文二年庚辰十月十二日，見周是修《芻蕘集》。竹《詩話》云：「建文三年同事纂修，是年閏月即病死。」蓋誤會希直愚士墓誌「天子即位之三載」一語耳。）

○對酒

對灑勿傷，偶會何常！今日同堂，出門異鄉。同堂之樂，樂過千春。來日大難，苦口焦唇。翩翩飛燕，冬藏春見。邕邕鴻雁，翱翔雲漢。顧爾百鳥，嘯侶鳴儔。我欲彎弓，其聲啁啁。此物雖微，拙誠所慎。愛屋及烏，柔遠能近。吳中白薴，細若縑素。制為君袍，願君長禦。

○毛滄兒歌

毛滄兒，毛滄兒，滄兒生在蘭滄西。蘭滄去天萬有三千里，土人花腳金兩齒。滄兒之父名聲達天子，天子遣使遠召之。滄兒隨父來京師。滄兒年幾何？三歲尚不足，兩歲頗有餘。頂犀眼漆唇抹朱，學語未成意態殊。麒麟之子，宛馬之駒，產自絕域升天衢，人言傳書有種非爾雛。爾父年幾何？五十逾六未及耆。十五年落西南夷，西南之人愚不識。官長麾嗬，婦女笑罵兒童欺。昔辭鄉里，六親俱白髮，黃口同係累，一家盡死一身在，載錫爾胤惟有天公知。天公知，及錫爾爵冠帶而裳衣，脫爾介冑參龍虎夔。毛滄兒，毛滄兒，好兒子，爾父老矣望爾似。爾似爾父，爾宗有光，祝爾長大，無諸禍殃。吐爾錦心繡腸，出擅昭代之文章，如班馬燕許鳴漢唐。毛滄兒，毛滄兒，父友作歌聽勿忘。

○送楊如愚之長沙教授

除目下楓宸，江帆掛晚春。長沙今夜月，大穀去年人。太守分賓席，諸生揖路塵。莫嫌卑濕地，嶽麓在湘濱。元夕東池上作

未老隻傷離，春霜著鬢絲。才過拜年日，又屬放燈時。頭重生憎酒。心閑熟品詩。此身萍葉似，漂泊偶東池。○營中閑夜

閑坐樂從戎，將軍得上公。佩刀懸玉虎，缸燼剔金蟲。遠柝微侵月，清笳迥帶風。香騰爐麵紫，火射箭頭紅。舞劍知書法，談棋識戰功。明朝當閱武，傳令選雕弓。

○和答孟熙見貽

晚天涼雨碧雲收，竹幾藤床隻臥遊。出海鼓笳天上曲，夾城風雨驛邊樓。常時中酒翻疑病，此日懷人況是秋。忽得劉郎寄來什，剩將詩思滿汀洲。○秋夜懷孟熙

西風卷海作濤聲，燭影簷花徹夜明。況有懷人心似雨，暗隨秋點出江城。○望仙樓圖

馬聲龍影半天來，月殿霞扉次第開。一自踏歌歸碧落，人間空築望仙台。☆王紳（二首）

乙簽·卷三

☆姚廣孝（十六首）

廣孝長洲人。幼名天僖，既為僧，名道衍，字斯道。洪武中以高僧選侍燕邸。永樂初，論靖難功，為僧錄左善世，加太子少師，復姓賜今名。卒贈榮國公，諡恭靖。有《逃虛子集》十卷。

（《鳧藻集》：斯道上人《獨庵集》閎放馳騁，以發其才，優柔曲折，以泄其志；險易並陳，濃淡迭顯，兼采眾家，不事拘狹。

《水東日記》：劉原博嘗見姚榮公小像，僅寸許，周遭皆書公詩句，警聯如《永團扇》云：「掩歌聲不散，障月影同圓。」《禦溝》詩云：「靜涵金殿影，清斷玉街塵。」此類甚多。

《國雅》：姚恭靖性空思玄，心寂語新，其興彌僻，其趣彌遠。如「籠馴傳信鶴，池蓄換書鵝」，「翠低承雨竹，綠碎受風蕉」，「過林才見日，到渡不逢山」，此例已到彼岸，惠休、法振不得專譽禪藻。

田按：《逃虛子集》有《讀韋應物詩》云：「古淡豈易學，五字真吾師。」集中斯體最為列格。與高季迪遊，列「北郭十友」之一。季迪贈詩云：「衍師本儒生，眉骨甚疏峭。軒然出人群，快若擊霜鷂。」固不待袁珙見三角目僧，知為病虎。）

○訪震師不遇

波澄一溪雲，霜紅半山樹。荒煙滿空林，疏鍾在何處？不遇採樵人，復抱孤琴去。○師林精舍遇盈師夜坐

空林長掩關，閑雲去無跡。偶來值禪侶，清談忘永夕。坐久磬聲沈，鬆堂一燈寂。○館中公暇讀王維孟浩然韋應物柳宗元詩（四首）

輞川治別業，來往少簪纓。幽遠勝柴桑，泉石有餘清。揮灑自為樂，吟詠得真情。邈焉千載下，孰不慕高名。

襄陽耆舊間，放情獨夫子。蹇驢城市中，短褐風塵裏。有時詩興發，高山共流水。閑澹意有餘，鮑謝焉足擬。

少時事豪橫，中年道頗知。焚香日晏坐，隨處樂無為。交遊泉石間，感物自成詩。古淡豈易學，五字真吾師。

愚溪非舊業，幽棲亦超然。放逐豈不畏，所樂乃在天。寓意一於詩，出語何清研。恨不生同世，日夕與周旋。○遊龍泓洞

偶攜虎林僧，潛入龍泓洞。盤桓竟忘返，遊矚從所縱。泉聲風籟雜，雲氣煙嵐共。奇跡由人成，靈瑞乃天送。岩深匿狂蹤，竇曲應樵哢。壁仄微蟲蟄，石罅古苔凍。不來寧免思，乍到翻疑夢。踟躕感舊遊，令人慾悲慟。

○劉文貞公墓

良驥色同群，至人跡混俗。知己苟不遇，終世不怨讟。偉哉藏春公，簟瓢樂岩穀。一朝風雲會，君臣自心腹。大業計已成，勳名照簡牘。身退即長往，川流去無復。佳城百年後，鬱鬱蘆溝北。松楸煙靄青，翁仲蘼蕪綠。強梁不敢犯，何人敢樵牧。王侯墓累累，廢不待草宿。惟公在民望，天地同傾覆。斯人不可作，再拜還一哭。

（《靜誌居詩話》：少師早著才稱，晚參惟幄，文與「北郭十友」之列，武居靖難諸臣之首，觀其入燕兩謁劉太保墓詩，蓋早以藏春子自命矣。）○楊白花

楊白花，雪同色，最是無情況無力。西蕩東飄意難必，斷送春光何太疾！薄暮和煙點緣漪，化作浮萍自不知。頤托春風回故處，為伊吹入宮中樹。○妙上人習靜軒

嵐嶺照深屋，雲鬆翳閑門。鳥啼驚曙白，花氣覺春溫。以茲迥塵境，自可澄真源。冥觀了無法，何有寂與喧。○京口覽古

譙擄年來戰血乾，煙花猶自半凋殘。五州山近朝雲亂，萬歲樓空夜月寒。江水無潮通鐵甕，野田有路到金壇。蕭梁事業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田按：史稱洪武中詔通儒書僧試禮部，道衍不受官，賜僧服還，經北固山，賦詩懷古，其儕宗泐曰。「此豈釋子語耶！」道衍笑不答。即此詩也。

○寄虎丘蟾書記

聞道蟾公似讚公，一瓶一缽寄山中。雲封蘿屋長疑雨，泉響鬆岩半是風。履破隻緣行腳久，囊空非為作詩窮。遙思短簿祠前夜，共聽寒鍾出磵東。

○綠水曲

夕陽閣遠樹，春雲散澄江。不見蕩舟人，空對白鷗雙。○題畫

小小板橋樵路，深深茅屋人家。竹隖夕陰非雨，桃源春暖多花。○開元寺雨中觀梅

遙思西崦開千樹，漫往東林見一枝。煙雨冥濛香影盡，為緣惆個悵立多時。○竹枝詞

一程煙水一程山，客子行時那得還。女兒擊榜歌欲絕，愁見溪月自灣灣。☆解縉（十二首）

縉字大紳，吉水人。洪武戊辰進士，試中書庶吉士，改御史。建文立，謫河州吏目，旋待詔翰林。永樂初，進侍讀學士，直文淵閣。逾年，進翰林學士，出為廣西參議，改交趾。入奏事，會成祖北征，見東宮辭去，徵下獄死。有《白雲稿》、《東山集》。

（《四庫總目》：縉才氣放逸，下筆不能自休，當時有才子之目。迄今委巷流傳其少年夙慧諸事，率多鄙誕不經，故李東陽《懷麓堂詩話》謂其詩無全稿，真偽相半，蓋出於後人竄亂者為多。然其中佳句間存，亦復不減作者。

《東裏文集》：解公文雄勁奇古，新意疊出，敘事高處，逼司馬子長、韓退之。詩豪宕豐贍似李、杜。其教學者恆曰：「寧為有瑕玉，勿作無瑕石。」書小楷精絕，行草皆佳。

曾棨《巢睫集》：公為中書庶吉士，嘗應製《春雨詩》、《養鶴賦》，操筆而成，造語奇崛。時中書捨入詹孟舉以書名世，亟稱公書有法，而用筆精妙，出人意表。為文興至落筆數千言，倚馬可待，未嘗創稿。人以太白擬之。

《麓堂詩話》：解學土大紳才名絕世，詩無全稿，黃學士諫收拾遺逸，漫為集刻。今所傳本，如《採石吊李白》、《中秋不見月》不過數篇，其餘真偽相半，頓令觀者有「楓落吳江」之歎。

《七修類稿》：永樂中，中秋開宴不見月，聖情不懌，學士解縉口占《風落梅》一闋云：「姮娥麵，今夜圓，下雲簾不著臣見。拚今宵倚闌不去眠，看誰過廣寒宮殿。」又賦中秋不見月》長短句一首。上覽之。歡甚，為停杯以待。夜午，月復明，上大笑曰：「解縉真才子奪天手也！」命宮人滿酌宣勸，盡歡而罷。

《匏翁家藏集》：永樂時，人多能書，當以學土解公為首。

《詩談》：吉水解縉獨駕青鸞，翱翔八極，使謫仙遇之，當懸榻以待。

《藝苑卮言》：解大紳詩如河朔大俠，須髯戟張，與之周旋，酒食傖父。狂草名一時，然縱蕩無法，正書頗精研。

（《國史唯疑》：成祖自平胡，平安南，以及河清、麟見，騶虞、龍馬之祥，胡、楊、蹇、夏諸公皆撰為賦頌，惟解大紳作差可觀耳。

（《列朝詩集》：縉為庶吉士，高皇帝極愛之，每侍書至親為持硯。高皇帝崩，來奔喪，謫河州衛吏目。李曹公錄進《登華嶽詩》，詔待詔翰林。

田按：大紳詩才氣縱橫，不暇收拾，流傳訛雜，又復過之。朱氏《詩綜》洗滌太淨，但錄寥寥短篇，不足見此公真麵。今略廣為甄錄，逸情勝概，可想見風流人豪也。）

○行路難

倚劍且莫歎，聽歌《行路難》。世途反覆多波瀾，焦原九折未為艱。君不見，漢謠鬥粟歌未闌，長門瀟瀟秋草殘。骨肉之間尚如此，何況他人方寸間。又不見，絳侯身榮轉繫獄，賈生空對長沙哭。功成更覺小吏尊，才高寧避讒言逐。所以赤松子，遠避中林期，誰能吳江上，見笑鷓夷皮。驪龍有珠在滄海，勸君逆鱗無浪批。子推介山下，屈原湘水湄。當時鑿枘一不量，至今憔悴令人悲。行路難，難為言，《滄浪》一曲且歸去，長安大道橫青天。

○長歌行

有淚莫泣鮫人珠，有足莫獻荊山玉。赤心徒使按劍看，至寶翻令笑魚目。千金蹈海稱達人，《五噫》出關東去秦。負芻無復遇知己，空歌《白石》南山春。楚卿棄相復何有？於陵甘作灌園叟。雜縣偶集魯東門，悵悵胡能事杯酒。長風蕭騷百草殘，長劍悲歌涕汍瀾。金台駿骨久已化，瑤水風波不可攀。畏途羊腸能折軸，作詩為謝雲間鵠。海上三峰久負期，醉歸休托平原宿。

○趙松雪畫杜陵戴笠圖

碧雞坊裏春風顛，浣花溪邊晴日喧。浩歌一曲花弄影，慷慨不及開元前。飯顆山頭憶相見，曆下新亭舊時麵。吟詩未遣髭鬢愁，愁絕胡塵暗河縣。平生落筆五嶽搖，調笑不作兒女嬌。錦袍仙人伯仲耳，誰謂有作徒相嘲。詩卷長留兩不滅，玉顏臒骨俱清絕。萬古詩人照膽寒，松柏蒼然傲冰雪。吳興公子真天人，寫影自與韓眾親。新圖古色照秋水，如此子美方逼真。槎翁老仙我所敬，十年寤寐遊珠林。新詩妙墨聚片紙，令我觀之諧夙心。嗟餘豈是諸公徒，青天空行一事無。紛紛餘子風斯下，獨立唯見明星孤。籲嗟杜陵焉可呼！

（王士禛《居易錄》：趙松雪畫《杜子美戴笠圖》，深衣烏帽，加竹笠其上，足躡芒鞋，昂首袖手，若行吟之狀。下方有「趙子昂氏」及「松雪齋」二印。上有劉崧子高題絕句云：「杜陵憔悴鬢如絲，飯顆淒涼日午時。為報西流夜郎客，錦袍霜冷更相思。」自跋云：「右草堂杜拾遺戴笠小像，吳興趙文敏公所畫。往年餘得之高安劉氏。它日與□□徵士觀畫於桃源山中，因持以歸之。並題識其上雲。洪武庚申秋仲，珠林生劉崧書。」解春雨又題七言長歌一篇，書法精勁。類邢太僕，末題「前翰林解縉書」，詩不見本集。予平生所見唯故友宋荔裳所刻秦州像，何宇度所刻成都浣花草堂像，皆石本。蓋皆臨松雪畫，而風神不及遠矣。

施閏章《蠖齋詩話》：西昌蕭伯玉太常舊藏杜陵圖，高可盈尺，純用白描而神采高寒，趙文敏筆也。劉公子高題句，解縉春雨又書長歌其上。此詩既佳，而解集失載，字體作指大行草，遒潤有法，絕非世所傳解書體也。時以趙畫、劉、解兩公題為三絕。餘官湖西，從蕭氏孟暘見之，賞異作詩，蕭輒欲見贈，不受，及歸田再贈，始受之。時一展對，如揖浣花老人也。

○交阯即事

交阯名藩百雉雄，高駢塔在古城東。弓刀選士軍容肅，鐃角吟風奏節同。蠻女豔妝爭丱發，夷人村鼓共鳴銅。可憐新息猶遺廟，桐樹荒涼草棘中。○北流句漏洞

北流縣下古銅州，平地山岩聳玉樓。誰為丹砂赴句漏？人傳蝴蝶滿羅浮。楊妃井塌風煙古，葛令祠荒草樹秋。卻憶故鄉山更好，錦袍歸去掉扁舟。○遊閣皂山

到處名山曾一遊，今年紫淦更淹留。淩雲峰上九龍井，閣皂山前雙鯉洲。宋元碑仆翠苔積，草樹日與蒼煙稠。登高弔古愁明月，明月西墜愁未休。○退朝即事（二首）

椰子南來百粵中，黃藤純束赤筠籠。恩頒內閣分攜去，猶有大官黃紙封。

大將平湖兀亮阿，旌旗雲擁照山河。明朝借我雙雄鳳，直上青天聽凱歌。○全州雜興

陶生岩畔午風清，唐介墳前江水平。兩岸鷓鴣啼不住，畫船撾鼓到全城。○西行

八千里外河湟客，鳥鼠山頭望故鄉。欲問別來多少恨？黃河東去與天長。○廣西感舊

去歲端陽奉御筵，金盤角黍下遙天。黃封特賜開家宴，回首薰風又一年。○過三合驛

荔枝子結蟲窠綠，倒黏花開女臉紅。望見石城三合驛，便分歧路廣西東。

（《石渠隨筆》：解縉自書雜詩卷，字跡揮灑自如，頗似懷素，特轉折處露鋒耳。故此公工力正自不少。詩極奇麗，多粵中詩。蓋永樂五年謫廣西布政司參議，旋改交址，督餉化州，八年始還。此詩為謫後所作，觀此可知偽《文毅集》中之繆。今擇錄《廣西感舊》、過三合驛》二絕，末款云：「此餘近日所作，數詩皆率爾而成，今又率爾書之，雖然，未嘗敢棄古自為也。中間復筆覆筆返筆之妙，付有識者自辨之。」

☆楊士奇（八首）

士奇名寓，以字行，泰和人。建文時，以薦授教授，旋入翰林充編纂官。試吏部，授吳府審理副，仍供館職。永樂初，改編修，入內閣典機務。曆侍讀、左中允、左諭德學士，改左春坊大學士，仍兼翰林學士。隆慶初，擢禮部侍郎，兼華蓋殿大學士，進少傅，兼兵部尚書。正統初。進少師。卒贈太師，諡文貞。有《東裏全集》九十七卷、別集四卷。

（《四庫總目》：明初三楊並稱，而士奇文章特優，制誥碑版，多出其手。仁宗雅好歐陽修文，士奇文亦平正紆餘，得其仿佛，故鄭瑗《井觀瑣言》稱其文典則無浮泛之病，雜錄細事極平穩不費力。後來館閣著作沿為流派，遂為七子之口實。然李夢陽詩雲；「宣德文體多渾淪，偉哉東裏廊廟珍。」亦不盡沒其所長。蓋其文雖乏新裁，而不失古格，前輩典型，遂主持數十年之風氣，非偶然也。

《水東日記》：《二月二日秋官郎中彥諡賢友南行詩以識別》：「楊生青雲器，文彩輝白璧。腰間龍泉劍，別我有遠適。吾聞禹徂征，舞幹致苗格。所以宣尼訓，服遠修文德。好謀而有成，明明垂警飭。如何才智士，宏議薄古昔。懷忿忽遠圖，急功幸苟得。寧論萬里行，糗長豫峙積。漢廷所遣帥，孰是趙充國？子行職讚襄，黽勉攄良畫。雖有鬥酒餞，安能寫胸臆？臨歧念素交，聊贈繞朝策。盧陵楊士奇。」右詩見楊氏《世美錄》。初麓川之議蓋有主之者，內閣未之聽，而兵部和之。於是王忠毅公有總督之命，此詩大意具矣。後來忠毅西巡一奏，此事愈明。他日豈無秉公是於彤簡，而致深慨於是詩者乎！

《麓堂詩話》：楊文貞公《東裏集》手自選擇，刻於廣東，為人竄入數篇，後其子孫又刻為《續集》，非公意也。文貞亦學杜詩，古樂府諸篇，間有得、魏晉遺意者。尤精鑒識，慎許可，序《唐音》謂「可觀世變」，序張式之詩稱「勖哉乎楷」而已。

何孟春《餘冬序錄》：《晉天文志》，瑞星凡五。宋《中興天文志》，瑞星十有二，詳減不一。其三則皆曰含譽。宣德五年冬，是星見於九斿。朝臣表賀，上謙不居，賜之璽書，相為戒飭。時楊文貞在閣，進詩一章，有曰：「宣德庚戌，月惟已醜。其日丁亥，名瑞在酉。大星如丸，九斿之旁。有彗若射。金玉其煌。厥名含譽，太史敷奏。百辟嵩呼，賀祥獻壽。皇德仁聖，謙讓是崇。歸功穹祗，歸功祖宗。歸功聖母，亦及臣子。伸命飭勵，敬哉勿怠！」數句善寫聖君之心。

《翰林記》；太宗在北京，有白鵲之瑞。行在禮部行南京慶賀，自皇太子監國以下，及五府六部例各進表。時楊士奇以病在告，監國表命庶子、讚善呈稿，殿下不懌，命尚書蹇義持以示士奇，士奇曰：「甚寂寥，且不著題，似賀白龜、白鹿皆可。」因命改益。士奇改一聯云：「望金門而送喜，馴彤陛以有儀。」後增一聯云：「與鳳同類，蹌蹌於帝舜之庭；如玉之輝，翯々在文王之囿。」義以進，殿下喜曰：「此方是帝王家白鵲。」適內使陳昂進禦饌，徹以賜之，且有旨使勉進藥食，早相見也。

《菽園雜記》：東裏楊先生嘗見崑山屈昉送行詩，有佳句，默識其名。一日，知崑山縣羅永年以事上京投謁。東裏問：「崑山有屈昉，何如人？」永年茫然無以對。東裏云：士人尚不知耶！」永年慚赧而退。及還任，乃求昉識之。未幾，有詔舉經明行修之士，永年乃以昉應，除南海縣丞，卒官。前輩留心人物如此。

《懸笥瑣探》：況公鍾治蘇，剛果敏達，不畏強毅，有惠政。九載滿去，郡民赴闕留者八萬餘人，遂再遣任。楊文貞贈以詩曰：「十年不傀趙清獻，七邑又迎張益州。」在郡十有一年，卒於官。士民繪其像，祀於范文正公祠。

《藝苑卮言》：楊文貞文尚法，源出歐陽氏，以簡澹和易為主，而乏充拓之功，至今貴之曰「台閣體」。詩如流水平橋，粗成小致。

《詩藪》：永樂中，楊文貞、文敏、胡文穆、金文靖皆大臣有篇什者，頗以位遇掩之，詩體實平正可觀。

《西江詩話》：何喬遠《文苑記序》云：「士奇台閣之體，當世所推，良以朝廷之上，但取敷適，相沿百餘年，有依經之儒，而無擅場之作。」似譏其稍涉淺顯也。然以語文貞制誥文字，則有然，若其詩，清真麗則，悠然而有餘思，逼真唐人氣格，殊非苟學所能到者。當有知音味餘此言。

田按：文貞晚年思歸，嘗自述：「胡光大語餘：『術者言同官中，吾兩人將老得退。果若其言，即各具小舟可二僮操者，舟中貯書冊、楮筆、壺觴、棋局。如廣訪君，艤舟君門外一里所，遣童子招君，君徑入舟，同泝流至五雲驛，望夫容峰，則返櫂及君入舟處。君獨歸，廣不過，君竟去；君訪廣亦然，但沿流至玉峽而返。歲必五六過訪，用此共適餘年。』他日，又語予曰：『吾兩人情義實兒弟，後死則銘。』予諾之，顧時亦謾言耳，豈謂光大先，予後也。沒後半歲，餘夜夢偕光大泛舟，自快閣至郡城下，同載甚樂。共聯詩，光大起首句，仆續第二、第三，光大續第四、第五，仆又續第六、第七，光大結終句。既覺而忘第五至第七三句，餘悲愴不勝，遂補之。詩曰：『金螺瀟灑對夫容，鷺渚漁舟窕窈通。遠樹白雲秋色淨，故人清興酒船同。河山夢冷謳吟後，生死交深感慨中。猶想勝緣如夙昔，並騎黃鵠過江東。』」厥後年幾七十，又作《歸田趣四時滿江紅》詞四首，今錄其《春牧》云：「霜鬢蕭蕭，皇恩重、賜歸田裡。郊郭外、草亭四面，青山綠水。好鳥好花春似昔，同時同輩人無幾。一布袍、棕帽，任逍遙，東風裏。芳草岸，平如砥、垂楊徑，清如洗。散牧處、冉冉晴霞飛綺。江色比於懷抱淨，都無一點閑塵滓。更小兒，牛背有書聲，清入耳。」秋漁》云：「七十歸來，西江上、堪遊堪釣。秋水共、天長一色，也堪吟嘯。穩坐木蘭漁艇子，大兒能網中兒棹。小兒自理會熱香爐，烹茶灶。蘋花渚，雲爭耀，楓葉岸，霞相照。山無數、清比方壺員嶠。放浪不知天地外，蕭閑底用玄真號。聽數聲，長笛白鷗前，江南調。」正統初，數以高年辭，弗許，僅得還鄉展墓，數旬即來京。前詩見自題《雪夜清興倡和卷》。永嘉謝廷循為作《雪夜清興圖》，後詞見《歸田圖卷》後，卷首沈民則隸古；詞及自序，錢塘蔣廷暉書，畫四段，則華亭朱孔易筆也。）

○題陳叔起詩

青山帶長林，虛亭復蕭爽。溪水流玉虹，天光涵滉瀁。俯潔淹澹遊，搴芳愜幽賞。惟有同心人，扁舟自回往。○夏夜用謝宣城韻答陸伯陽

連柝起高城，微鍾飄廣陌。徘徊夏夜長，懷人未眠客。林風有餘清，庭月流虛白。結思渺城南，如何違促席。○滕王閣送別

章江西來繞洪州，滕王高閣臨工流。滕王去後無千歲，高閣人間幾興廢。昔聞貞觀全盛時，大廷金冊封宗支。時平還出領旌節，富貴非常驕逸滋。正對西山俯南浦，雕闌朱檻參差起。玳筵鳳管雜龍笙，白晝歌聲彩雲裏。留連晚日下簾鉤，別有漁歌聞上頭。回眸共盼滄洲際，杏彩蘭嬌擁峨翠。隻言歡樂殊未央，城頭一夜飛秋霜。三春榮盛逐流水，佩玉鳴鑾俱渺茫。年深代易無此閣，好事何人為重作。絕世留傳《蛺蝶圖》，東風粉色皆銷落。隻今閣空台亦平，瀕江但有滕王亭。鬆門薄暮掩修竹，萬葉蕭蕭寒雨青。當時棄德耽遊宴，身後荒涼竟誰歎！一種南昌孺子亭，行人下馬思東漢。君行幾日過江津，吊覽應知作賦新。文章自昔三王盛，還見今人繼昔人。

○寄尤文度

昔憶尤參議，投簪養病勞。卑棲人總厭，閑散自能高。廚卻胡奴米，門深仲蔚蒿。平生冰雪意，猶足重吾曹。○送向武全吏目

一命微官萬里程，清時行送魯諸生。天連粵嶠孤城險，家渡湘江數口輕。楊柳飛花沾去棹，桄榔雜樹隱離情。才高莫歎淹遐僻，政滿還來謁聖明。○發淮安

岸蓼疏紅水荇青，茨菰花白小如萍。雙鬟短袖慚人見，背立船頭自采菱。○題少保楊澹庵江鄉歸趣圖

巴陵西畔楚江分，曾泛湖波望嶽雲。借得君山小龍笛，月明吹向洞庭君。○劉伯川席上作

飛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處踏瓊瑤。不嫌寒氣侵人骨，貪看梅花過野橋。

（《雙槐歲鈔》：泰和劉伯川善觀人，時楊士奇年十四五，與陳孟潔往候之。伯川以二人皆故人子，入見款洽焉。是日，雪霽酒酣，伯川命各賦詩言志，孟潔賦云：「十年勤苦事雞窗，有誌青雲白玉堂。會待春風楊柳陌，紅樓爭看綠衣郎。」士奇即景賦詩云雲。伯川顧孟潔笑曰：「十年勤苦隻博紅樓一看耶！子當不失風流進士。」顧士奇笑曰：「雖寒土當耐。」又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子當大用，尚勉之，惜予不及見也。」伯川卒後，孟潔果第為翰林庶吉士，而士奇官至少師，皆如伯川言。）

☆楊榮（十六首）

榮初名子榮，宇勉仁，建安人。建文庚辰進士，授編修。永樂初，入直內閣，賜今名，曆修撰、侍講、右諭德、右庶子、學士，掌翰林院事，進文淵閣大學士。仁宗即位，進太常卿，尋進太子少傅、謹身殿大學士，進工部尚書。宣德中、進少傅。正統初，進少師。卒贈太師，諡文敏。有《默庵》、《雲山小稿》、《靜軒》、《退思》等集。

（《四庫總目》：榮當明全盛之時，曆事四朝，恩禮始終無間，儒生遭遇，可謂至榮。故發為文章，具有富貴福澤之氣。應製諸作，渢渢雅音，其他詩文，亦皆雍容平易，肖其為人。雖無深湛幽渺之思，縱橫馳驟之才，足以震耀一世，而逶迤有度，醇實無疵，台閣之文，所由與山林枯槁者異也。與楊土奇同主一代之文柄，亦有由矣。

《殿閣詞林記》：永樂八年，成祖北徵至野狐嶺，召學士胡廣等賦《平胡》詩。楊榮曰：「聖主尊居四海安，天教戎虜自相殘。」上甚嘉之。未幾，諜知本雅失裏與其下阿魯台仇殺，東西奔遁，乃召榮諭曰：「此賊果自殘滅，汝前日之詩，安知不為讖乎？」榮下馬叩謝。上喜，命賜羊酒。

《翰林記》：永樂八年，上親征，次清水源，水皆苦鹹，不可飲，人馬俱渴，改營西北二三里許，忽有泉湧出，清徹可愛，命楊榮與胡廣往觀，遣中官以銀瓶汲取，上親嘗之，味甚甘美，賜榮等飲訖，士馬爭趨之，皆給足。命曰「神應泉」。又明日，應製撰《神應泉詩銘》，上嘉之，各賜上尊。宣德二年三月騶虞見，榮獻頌，上褒賞之。三年扈從北征，凱旋，進《平胡》詩凡十篇，各立題命意。上覽之喜，屢沐白金鈔幣之賜。

《閩小紀》：閩有貧生客京師，饑寒濱死，頗善丹青，不能售一錢，因以兩幅獻楊文敏公榮。公題其上而還之。詩云：「誰家老屋枕溪濱？十里青山半是雲。此處更無塵跡到，隻應啼鳥隔花聞。」明日張此畫於市，價遂湧起。

田按：西楊銘東楊墓云：「北裔西垂，從狩萬里。職典著文，亦兼知武。羌虜胸臆，帥垣弱強。重瞳屢顧，敷奏惟明。」參機務者，不熟塞垣形勢，何以禦侮？後來惟張江陵庶足當此。

○平安南頌

於皇太祖，統一萬邦。普天率土，來廷來王。歲時貢獻，厥篚相望。如彼葵藿，心傾太陽。赫赫業業，端拱而治。嘉祥屢臻，靈物畢至。文武將相，視同一體。龍興雲從，風行草靡。南平江漢，北定朔方。中原晏然，以耕以桑，閩浙蜀越，悉歸版章。我皇繼統，一遵成憲。敬天勤民，恭己南面。萬里邈遠，如覿目前。幽側荒僻，無不燭焉。蠢茲南夷，肆逞悖逆。在廷臣庶，請加誅殛。皇帝曰籲，藐焉狂僚！敢肆凶頑，自致天討。乃命大將，旗央央。鉦鼓喧鍧，師律而臧。嗟爾蠻夷，蕞爾土壤。蜂蟻之眾，狐狢之黨。潛形穴巢，孰使狂罔？天戈一麾，魂褫魄喪。帝戒將臣，神武不殺。殲厥渠魁，下人可活。帝戒將臣，奮揚威武，相其原隰，深入其阻。將臣所至，悉諭聖恩。振威揚武，雷擊電奔。逆豎潛伏，殲拔厥根。以解倒懸，以雪煩冤。帝謂將臣，爾訪陳氏。厥胤伊何，求立續嗣。諮詢陪臣，曰無餘裔。國人衋傷，欷歔怨詈。帝曰籲哉！惟彼南人。雖在蠻貊，同乎大鈞。棄而弗理，禍亂彌臻。蕩滌瑕穢，紀綱維新。邦之耆老，咸詣轅門。請置郡邑，維屏維藩。教以忠孝，俾知彝倫。耕食鑿飲，同我夏人。邦人有言，昔荷戈戟。昏迷弗恭，妖狐所惑。今見王師，如拯焚溺。輸誠歸向，剗硤洗滌。邦人有言，聚嘯跳踉。猘犬所製，莫知其方。今覿義旗，正正堂堂。引拔崖石，置之康莊。扶攜涕泣，指誓天日。銷兵歸田，裂幟入室。祛其狠暴，以效質實。世世臣妾，永保寧諡。將臣撫循，以寬以勤。征夫鼓舞，行旅歡忻。歸牛休馬，喜動風雲。凡在戎行，咸預顯融。莫不稽首，惟皇之功。惟皇之功，克紹太祖。惟皇之基，超軼前古。惟皇之德，上侔堯禹。於萬斯年，作民父母。

（田按：西楊亦有《平安南詩》，格義精整。《東裏集》人所習見，故舍彼錄此。）○題王侍講山水

木落霜氣清，秋山淨如洗。天空萬籟寂，地迥孤雲起。深溪湛寒綠，對此清心耳。安得掃蒼苔？橫琴寫流水。○雲山圖為東裏楊公作

雲山何苕堯，林木鬱而秀。繞庭芳草深，清禽哢春晝。有書可覽適，有田可耕耨，因援嶧陽桐，一寫丘中奏。○題張真人鴣峰清暑圖

鴣峰嵯峨幾千尺，屹立江南半空碧。仙家正在龍虎山，林壑翛然絕塵跡。茅屋俯瞰峰之阿，石泉飛灑浸垂蘿。向來六月不知暑，空翠滿襟涼氣多。道人時把瑤琴理，流水高山少知己。問誰載酒泛中流？來聽清商間宮徵。我生性嗜山水幽，忽見此圖清興留。何當從子問真訣，周覽八極尋丹丘。

○題吳尚書山水圖

青山嵯峨半空立，萬疊芙蓉紫煙濕。峰前昨夜春雨深，繞澗飛花水流急。隔嶼人煙凡幾家，一徑蒼苔石磴斜。溪迴路細長芳草，月落林幽歸暮鴉。山深洞口行人少，白雲飛墮青林表。恍見滄洲樹色微，如聞古寺鍾聲杳。茅簷日出雞犬喧，十里煙光連遠村。依稀乍入篔簹穀，彷佛自是桃花源。乃知畫者通玄理，點染天機筆鋒裏。尚書愛此欣得之，素壁高堂見山水。人間美景不易尋，此圖直比雙南金。玉堂展卷慕清絕，爽氣蕭蕭楓樹林。

○宋徽宗耕牛圖為黃福少保之子題

乙簽·卷四

☆胡廣（三首）

廣字光大，吉水人，知府子祺子。建文庚辰第一人及第，更名靖，授修撰。永樂初，直內閣，復名廣。曆侍講、侍讀、右庶子、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進文淵閣大學士。卒贈禮部尚書，諡文穆。洪熙初，加贈少師。有（《文穆集》二十卷。

（《東裏集》：文穆為文，援筆立就，頃刻千百言，沛然行雲流水之勢。賦詩取適性情，近體得盛唐之趣。工書法，行草之妙，獨步當世。

（《翰林記》：永樂十八年，禮部郎中周訥請封禪，大臣有陰主之者，學士胡廣獻《卻封禪頌》，上遂止。

《藝苑卮言》：胡文穆善真行草，名不及解大紳，而遇過之，北征諸鎮皆其勒石。

《金陵瑣事》：大學士胡公廣《冬至後六日扈從獵龍山同蹇尚書金諭德遊牛首山佛窟寺》詩云：「曉從鑾輿出九關，偶尋牛首共躋攀。南唐古寺留碑在，西蜀高僧度錫還。百尺岩龕出鳥上，半空鍾鼓隔人間。暫遊已覺塵緣寂，到此方知佛窟閑。」注云：「寺有南唐孫忌撰碑尚存。」餘因此詩遍尋之山中，無此碑。

《國史唯疑》：「永樂四年，集儒臣及修書秀才數十人於丹墀內，同賦《白象詩》，胡廣第一。

《田按：光大詩和平蘊藉，西楊稱其近體，尚非溢美。）○送周判官致仕

送別倒離樽，春風白下門。暖煙滋柳色，新水上潮痕。落日回孤棹，幽居憶舊村。獨憐江浦月，隨處照黃昏。○重陪駕至太液池

玉砌臨無地，飛甍上倚天。微風斜舞燕，高柳沸鳴蟬。芳草茸茸細，池荷個個圓。孰知丹禁裏，別有好林泉。

（《翰林記》：永樂中，學士胡廣等七人，從上幸北京，每令節燕閑，扈駕登萬歲山，侍宴廣寒殿，泛太液池以為常。廣等多為歌詩以記之。

田按：胡若思《和胡學士侍駕遊萬歲山》詩云：「鳳輦宸遊日，祥雲夾道紅。香風傳別殿，飛翠繞行宮。徑轉千岩合，波回一鏡空。忽看鸞鶴起，聲在半天中。」「澗道蒼苔合，房櫳繡戶分。碧淙晴欲雨，錦石暖生雲。嘉樹千尋秀，靈蒲九節芬。廣寒宮闕近，天語半空聞。」「閣道雲為幄，仙田玉作台。更無凡跡到，隻有異香來。柳拂金輿度，花迎賓扇開。太平多樂事，扈從得徘徊。」「雨晴山色好？太液暖浮春。遊鯉遙吹浪，飛花近著人。列筵深寵渥，載筆煥絲綸。願繼《周南》作，《騶虞》詠至仁。金文靖《和胡學士春日陪駕遊萬歲山》詩云：「鳳輦遊仙島，春殘花尚濃。龍紋蟠玉砌，鶯語度瑤宮。香霧浮高樹，祥雲麗碧空。五城雙闕外，宛在畫圖中。」「截嶪淩丹闕，迢遙跨紫台。龍香浮日勸，鳳蓋拂雲來。疊巘參差出，層崖隱映開。幽情不可極，臨眺重徘徊。」王希範《和胡學士從遊萬歲山》詩云：「飛旆淩丹壑，鳴鑣陟紫台。日邊雙鳳下，雲裏六龍來。寶殿臨空敞，矞筵就水開。共誇青瑣客，陪宴柏梁回。」梁用之《和胡學士從駕幸萬壽山》詩云：「春樹如雲綠，春花勝錦紅。晴波融太液，旭景絢瑤宮。鶴馭移丹禁，鸞旗拂紫空。輦前歌吹發，響入翠微中。」「玉泉凝石髓，金粉落鬆花。蓬島行應近，丹丘去不賒。宸遊乘淑氣，物色媚韶華。還道相如渴，傳宣亦賜茶。」「憩輦餘芳趣，流觴愛晚春。圓荷剛出水，細草欲薰人。鳥過時衝仗，魚游不避綸。君王多樂事，及物在深仁。」「珊瑚交密樹，翡翠錯疏篁。眠麝晴薰日，馴禽潔似霜。雲窗飄桂子，風榭鏤芝房。回輦經行處，還憐暝色蒼。」錄光大詩，並附於此。）

○送江仲隆

十年清宦住京畿，白髮蕭蕭老布衣。鄉里交遊前輩在，關河離別故人稀。官橋細柳藏新雨，水驛輕帆背夕暉。我有愁懷何處寫？秋來目望雁南飛。☆胡儼（七首）

儼字若思，新淦人，僑寓南昌。洪武丁卯舉人，授華亭教諭。改長垣，求便地，復改餘幹。建文初，遷桐城知縣。永樂初，授檢討，入直文淵閣，曆侍讀、左春坊諭德，改國子祭酒，兼翰林侍講，掌院事。洪熙改元，以疾乞休，進太子賓客、仍兼祭酒致仕。宣德初，以禮部侍郎召，辭歸。有《頤庵集》三十卷。

（《四庫總目》：儼詩頗近西江一派，詞旨高邁，寄託深遠，與三楊之和平安雅者，氣象稍殊。

《翰林記》：太宗朝，內閣七人者在館閣相與倡和，有《直閣即事》諸詩。侍講胡儼嘗有句云：「清曉朝回秘閣中，坐看宮樹露華濃。綠窗朱戶圖書滿，人在蓬萊第一峰。」

《畫史會要》：若思以水墨禿筆寫羊鹿，甚生動，亦能竹石蘭蕙。

《夢蕉詩話》：胡頤庵以文學鳴世。洪武間為東宮侍讀官。入永樂，為國子祭酒。常就學舍謁文山祠，有詩，未云：「南歸慷慨勤王日，北上從容就死時。千載英風動毛發，黃鸝碧草不勝思。」予謂頤庵之句佳矣，特所謂「思」之一字恐未也。正學、子寧二公與先生舊為同官，地下修文處相見，當不免話及往事。

田按：賓客詩，詞格軒爽，較勝晃庵，惟大篇不耐多吟。《頤庵集》末附詩話數則，述虞伯生《寫韻軒》、《滕王閣》等詩，多《在朝稿》、《歸田稿》所未載者。大興翁覃溪閣學輯《虞文靖集》，搜羅頗富，於《滕王閣》詩僅僅錄二首，蓋未見斯集也。李文正《麓堂詩話》云：「胡文穆《澹庵集》載虞伯生三詩。」今檢文穆集無此詩。文穆別號晃庵，無澹庵之號，蓋偶誤記也。賓客於永樂壬午遷侍讀，甲申遷諭德，見楊文定所著墓碑。史稱直文淵閣，遷侍講進左庶子，與碑不合，偶未檢耳。）

○短歌行

前有尊酒，揚眉浩歌。少壯不樂，老當奈何？瞻彼芳樹，灼灼其華。清飆颯至，落葉辭柯。蜉蝣朝飛，蟪蛄夕悲。空江鴻賓，遙海燕歸。錦席高張，嘉賓滿堂。朱絲玉柱，泛羽流觴。翳翳昧穀，羲馭巳促。為歡未終，更當秉燭。

○驟暑

端居適煩燠，策杖散幽襟。逍遙池上行，愛此嘉樹林。遊鱗泳微波，黃鳥遺好音。遙睇高原綠，欣然偕夙心。疏雨忽飄灑，浮雲生夕陰。坐來屏明燭，空對窗間琴。陶然即枕席，焉知古與今。

○舟中雜詠

路逐淮南去，人從薊北回。青山看漸近，白鳥過還來。候吏依沙立，征帆背月開。誰家煙霧裏，風笛弄清哀。○過赤壁

一棹空明溯碧濤，遙看赤壁聳江皋。開樽晚對青蘋雨，倚劍秋生白薴袍。夏口東邊山月小，武昌西上楚雲高。醉來直欲騎黃鶴，接跡飛仙萬里遙。○槐陰草堂詩

雨後高槐初著花，綠陰門巷靜無嘩。窗前亭午頻聞鵲，牆角新晴偶見蛙。十載優閑兼侍從，數椽質樸似山家。清風一室無人到，紗帽籠頭自煮茶。○寄張子俊

貝葉書成積滿函，茶瓜留客共清談。幾回淨掃鵝溪絹，綠水清山興更酣。○雙溪流水

一逕綠陰清杳杳，雙溪流水碧迢迢。如何畫得溪中景，花映青山柳映橋。☆金幼孜（六首）

幼孜名善，以字行，新淦人。建文己卯舉人，授戶科給事中。永樂初，改翰林檢討，入直文淵閣。曆侍講、右諭德、學士，進文淵閣大學士。洪熙初，拜戶部侍郎，加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進禮部尚書。宣德中卒，贈少保，諡文靖。有集十二卷。

（《頤庵集》：金諭德《北征》詩詞雄句傑，遠揚天聲，如金鍾大鏞，震乎寥廓之外。

（田按：文靖與楊文敏、胡文穆在成祖時最為親幸，征伐巡幸，常在左右。有句云：御前視草冰生硯，帳下題詩雪滿氈。」又云：「近苑獵回猶賜饌，行宮朝罷更題詩。」文臣榮遇，於斯極矣！）

○送熊元節還南京

熊君負經術，早歲登青雲。素承明主知，超擢中朝臣。繼聞陟大理，奉命專諮詢。風聲振吳越，次第蘇疲民。鋤奸去豪猾，剗凶格頑囂。遂令東南郡，皞皞被皇仁。聖情日虛佇，屢敕嘉勞勤。三載積憂懼，馳情懸紫宸。及茲奏對日，款慰尤諄諄。申命職憲紀，榮光動朝紳。南台既專任，委寄真殊倫。繡衣明白日，清霜肅陽春。豈惟戢貪墨，實以繩繆愆，況聞澄清地，表率由一身。惟君秉直諒，操履端且純。屹然重時望，所至揚清芬。蹇予忝朝列，交誼夙所敦。睽違渺南北，夢寢勞心神。幸茲諧盍簪，晤對逾兼旬。忽聞別我去，惻惻難為言。驪駒發前路，遙瞻動芳塵。衣冠擁廣陌，絲管一何繁；握手且未辭，盡此黃金尊。人生會合間，百歲若轉輪。黽勉圖報稱，致身在君親。永懷保終譽，景仰希前聞。廬陵多達士，至今耀斯文。忠節著宇宙，千載垂不泯。勖哉踐古道，永矢期勿諼。

○為王侍講時彥題秋意圖

長天帶遠景，絕島含秋意。橋響客時過，竹深門獨閉。蒼煙迥蕭瑟，落日生迢遞。回首大江西，故山何處是？○春日隨駕北征次清河

萬乘統元戎，鳴鑾出九重。暖塵生輦路，晴雪照行宮。旗影西山外，笳聲落照中。書生懷脫略，須敵萬夫雄。○雲山草堂為楊庶子賦

聞道幽居近翠微，好山多與白雲齊。柳堂日暖花爭發，門巷春深鳥自啼。酒醒每從鬆下坐，詩成閑向竹邊題。一從射策金門去，風雨年年夢建溪。○賦赤壁贈蕭長史用導之靖江

大江東去碧溶溶，水淨沙平接遠空。月下勝遊非舊日，眼中遺跡感英雄。猨啼斷岸孤帆雨，鶴唳滄洲一笛風。料想登臨無限意，題詩還憶訪坡翁。

○晚出長安門偶成

白髮毿毿老從官，籃輿自便懶登鞍。京華久住交遊少，惟有西山耐久看。☆夏原吉（一首）

原吉字維喆，湘陰人。以鄉薦入太學，授戶部主事，坐事繫獄。仁宗立，復官，進少保，兼太子少傅。宣德五年卒，贈太師，諡忠靖。有集六卷。

（《四庫總目》：原吉以政事著，不以文章著，然致用之言，疏通暢達，猶有醇實之遺風。

田按：忠靖詩愨質有味。《諭饑烏》云：「饑烏來屋頭，軒然振雙翼。啞啞向我啼，其意欲得食。我行顧我廚，餘飠臭頗雲積。足可療烏饑，盡與非所惜。緣以目前人，困乏動千億。況此所餘飠臭，粒粒出民力。我食尚懷愧，飼烏寧不惕。饑鳥勿此啼，山林有榛栗。」藹然德入之言也。

○小江垂釣

小江江水綠如酒，兩岸春風舞垂柳。老漁落魄一事無，三尺綸竿長在手。有時釣得縮項鯿，隨緣沽酒供餘年。不圖星辰動天闕，醉來即藉羊裘眠。☆黃淮（一首）

淮字宗豫，永嘉人。洪武丁丑進士，除中書舍人。成祖即位，入直文淵閣，改翰林編修。曆侍讀、左庶子，進右春坊大學士，以事下詔獄十年。仁宗即位，復官，入內閣，進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學士，復進少保，戶部尚書。宣德初，以疾乞休。正統中卒，諡文簡。有省愆》、《退直》、《入覲》、《歸田》等集。

（《四庫總目》：淮文章春舂安雅，與三楊體格略同。集以《省愆》為名，當患難幽憂之日，和平溫厚，無所怨尤，可謂不失風人之旨。

《翰林記》：宣德初，大學士黃淮乞骸骨，不許，固請，始令歸田養疾，賜楮鏹萬貫，陛辭，加賜萬貫。既歸，遂乞致仕。丁外艱，賜祭葬以一品禮。準入謝，賜遊西苑，召淮主子采從行，且特命乘肩輿登萬歲山，賜宴於山之麓。

淮獻詩謝，上悅。比辭，宴饒於太液池，親灑宸翰，製詩送之，給路費，賜織金紗衣一襲。且諭之曰：「明年朕生日，卿其復來。」如期至，上留之數月，乃辭歸去。）

○懷院中竹寄楊學士士奇

一別詞垣數月餘，娟娟修竹近何如？夢回還想林間醉，詩就誰從節下書？翠色凝煙春院寂，清陰籠月夜窗虛。料得同袍能愛護，平安莫遣信音疏。

（《翰林記》：學士黃淮有《憶院中竹寄楊士奇學士》詩，今公署無竹，蓋南京舊院也。）☆黃福（一首）

福字如錫，昌邑人。洪武中，以太學生授金吾前衛經歷，上書言事，超拜工部侍郎。永樂初，進尚書，改北京行部尚書，坐事下獄，謫充為事官。未幾復職。安南平，以尚書掌布政、按察二司事。仁宗即位，召還，兼詹事。宣德初，仍以尚書領交址二司事，為賊所執，旋送出境。還為行在工部尚書，改戶部，又改南戶部，兼掌兵部。正統初，加少保，參讚南京守備機務，卒官。成化初，贈太保，諡忠宣。有集十三卷。

○送人回廣西海口春光早，沙頭柳色新。滿斟交址酒，遠送桂林人。☆嚴震直（一首）

震直名子敏，以字行，烏程人。洪武末，以糧長授通政司參議，再遷工部侍郎，進尚書，改石都御史，尋復為工部尚書，致仕。成祖即位，以故宮巡視山西，至澤州病卒。有《遣興集》。

（《靜誌居詩話》：尚書由運糧萬石長舉為布政司參議，未之官，留署通政司事，曆工部尚書。洪武三十一年春致事。）（建文元年己卯，復以年老，辭不與事。帝念其任事久，留住京師。考《遣興集》中有《宴集賜第之葵心堂》詩，乃是年三月十五日事。分韻者為董學士倫、茹尚書瑺、高太常遜誌、任尚書亨泰、程都御史本立，李尚書至剛、鄭庶子濟、黃侍郎福、張尚書紞、高經歷德陽，凡十有一人。太常詩云：「偉哉尚書公，致仕鳴珂裏。賜第最幽敞，迥出埃塵裏。」庶子詩云：「尚書遂休致，賜第層京洛。」侍郎詩云：「司空居廟堂，憂國鬢如絲。掛冠神武門，賜第留京師。」曆曆可證。而《續藏書》謂：「尚書歸老在裏，長陵以兩馬夾袋舁至京。」《致身錄》又稱：「靖難兵起時，督餉山東。」皆妄也。載考《文皇帝實錄》，壬午七月二十三日詔云：「朕居藩邸，凡百姓艱苦靡不知之，數年來兵興，北方之民疲勞尤甚。朕所舉義者，為宗社生民計。今宗社既安，而北方之民未安，朕夙夜不安。乃命前工部尚書嚴震直、戶部致仕尚書王鈍、應天府尹薛正言等分往山東、山西、陝西等布政司巡視民瘼，何弊當革，何利當建，速具奏來。」尚書受詔往山西。是秋九月十七日病卒於澤州公廨。合之忠誠伯茹常所撰《嚴公神道碑》無異。初不聞奉長陵密詔往雲南訪建文帝也。《吾學編》、《遜國表忠紀》等書不知何所據，信吞金為實，列尚書為後死忠臣之首。萬曆十九年，巡按御史黃鍾疏請建祠，榜曰「旌忠」，列在祀典。越數十年，其裔孫隻，字文昭，作祠祀辨。大指謂：「吾祖功業，炳耀史冊，何藉吞金一死，以罔天下後世，黃公欲顯吾祖，適足以誣吾祖也。」噫！文昭不欲誣其祖，可謂賢子孫矣！

田按：尚書事跡，竹詩話考據極詳。《詩綜》錄尚書詩於洪武諸臣之列，義仍未允。今遵《明史》，列於永樂諸巨之次）。○過李白祠

採石江邊太白祠，行人長說舊題詩。汶陽別後無消息，落月空梁入蘿思。☆張紞（一首）

紞字昭季，富平人。洪武中舉明經，為東宮侍書。累遷試左通政，出為雲南左參政，遷左布政使。建文初，召為吏部尚書。成祖即位，咎建文時改官制者，令解職，月給半俸，自經死。有《鶠庵集》一卷。

（田按：尚書官滇有惠政，治行為天下第一。史稱朝士董倫、王景輩謫滇，紞接以禮意。餘檢張適《滇池集》有尚書《山行晚歸》詩云：「飛蓋追隨攜酒去，狂童嬉笑折花歸。」令適續成之，頗稱好事，不僅以吏事見長也。尚書之死，鄭端簡《吾學編》、黃泰泉《革除遺事》、尹直《謇齋瑣綴錄》等書皆列於建文死事之臣。今檢《明史》，成祖入京師，錄中朝奸臣二十九人，紞與焉。以茹瑺言，宥仍故職。無何，帝臨朝而歎，咎建文時之改官制者，乃令紞解職務，懼自經死。古稱死有重於泰山，死有輕於鴻毛者，其尚書之謂歟！）

○登太華寺

連日登山意末闌，今朝又宿白雲間。簾幃寂寂香初蒸，星鬥垂垂手可攀。竹葉煮湯消夜渴，杏花留雨作春寒。碧雞且莫啼清曉，一枕華胥睡正安。☆李至剛（一首）

至剛名鋼，以字行，松江華亭人。洪武中舉明經，授禮部郎中，坐事戍邊。召為工部郎中，遷河南右參議。建文中，調湖廣左參議。永樂初，以薦授右通政，進禮部尚書，兼左春坊大學士，降禮部郎中，以事繫獄十餘年。仁宗即位，釋為左通政，尋出為興化知府。

（田按：至剛楊廉夫弟子，詩惜不多見。）○嶽麓懷朱張

我謁失張談道處，高明亭向湘江開。萬山香氣鬆桂合，半夜秋聲風雨來。白雲封蔽蟒蛇洞，碧澗響近赫曦台。古跡宛然在我目，乘興題詩鐫石苔。☆劉季篪（一首）

季篪名韶，以字行，餘姚人。洪武甲戌進士，除行人，擢陝西參政。建文中，召為刑部侍郎。永樂初，坐事下獄，尋以儒服隸翰林編纂，授工部主事。

○樂靜為謝庭循賦

至理本虛寂，真源抱衝素。若人事幽討，貞心隨所寓。離家雁宕雲，聽鶯上林樹。朝陽射筆劄，清風生禁禦。得意偶自適，玄靜復誰語？鄉心越上山，詩夢青原句。幽禽啼翠岑，岩花泫朝露。欲結靜中鄰，山深雲碧處。

☆葉砥（—首）

砥字履道，上虞人。洪武辛亥進士，除定襄縣丞，坐累謫涼州。建文初，以薦授翰林編修，出為廣西按察僉事。永樂初，以史事被逮，尋起為吏部郎中，改饒州知府。有《芝山》、《退朝》、《鑾坡》、《溪居》等集。

○雨窗雜寫

僦屋西溪溪水西，避喧暫爾托幽棲。人家茶灶煙生竹，野店酒簾風滿堤。花片減春隨雨落，鳥聲拂曙隔林啼。輞川曾記王維畫，錦裏慚無杜老題。☆姚友直（一首）

友直字□□，蕭山人。洪武三十年進士，授中書舍人，改翰林侍書。永樂初，進洗馬、左春坊左庶子，出為雲南參政，領滕府長史事。宣德初，召焉太常卿。

○鎮江舟中食魚

金陵城中住七月，客居無地憐彈鋏。扁舟九月出城東，大江秋水如白虹。揚帆南下一千里，江上人家漁作市。大魚頭尾長過人，壚頭香壓梨花春。魚賤可食酒可飲，萬事盡付邯鄲枕。

☆應諤（一首）

諤字尚節，黃岩人。建文己卯舉人。永樂中，用薦為穀府教授，坐事免。○綠陰清晝圖為桂衡先生賦

湘水東偏灌木稠，小齋新築擅清幽。繁陰匝地不知午，涼氣襲人渾似秋。風度每驚蒼雪墜，日移時訝碧雲流。何時寫向丹青裏，拂拭令人億故丘。☆周宗隧（一首）

宗遂字景琰，臨海人。洪武中，以貢授禮部主事。永樂初，出為興化知府。

（田按：景琰守興化，有惠政。郡中名勝，多留題詠。）○囊山寺

巨崖忽墜清溪潯，嶄然上擁深樹林。地險久無斤斧入？生自阿年傳至今？山中怪奇不可數，似與人間異風土。古根寒漱百道泉，鐵幹高排九秋雨。金風昨夜吹扁舟，有客不歸心悠悠。喚童解衣換美酒，晚來獨酌溪上樓。隔溪野火明復沒，老僧囊頭堅不出。若人豈是知禪宗，羨爾平生有仙骨。我生於世無所求，閑來便作山門遊。山中猨鶴不相訝，水飲岩棲終白頭。

乙簽·卷五

☆陳璉（十首）

璉字廷器，東莞人。洪武丁卯舉人，除桂林教授，遷國子助教。永樂初，知許州，改滁州。尋以揚州知府攝州事，擢四川按察使，入為南通政使，掌國子監事，終禮部侍郎。有琴軒稿》三十卷。

《抑庵集》：陳公文詞典重，人愛之如拱璧。

梁崇善《廣東詩粹》：黃才伯云：「琴軒當永樂初，鋪張朝廷盛德，為《平安南》、《巡狩》、《平羌》三頌，及《鐃歌鼓吹曲》十二首以獻，文皇覽之，大加稱異，以滁州守超擢西蜀憲使。文人遇主之隆，論者以比相如奏賦，殆有過之雲。」

屈大均《廣東新語》：明興，東莞有鳳台、南園二詩社，其詩頗得源流之正。琴軒陳公嘗錄自宋、元以至國初，為《保安詩錄》。

田按：侍郎詩，詞格俱精，天然秀拔。）○楊白花

楊白花，隨風飛去落誰家？美人沈思抱幽怨，連臂踏歌情戀戀。江南江北春茫茫，何不仍飛歸洛陽？○白紵詞

舞《白鳧》，歌《白紵》，纖腰皓齒東鄰女。清聲嫋雲情縷縷，郢中《白雪》何足數！涼風蕭蕭雁南翔，玉顏滿堂樂未央，此舞此歌那可忘！○遊惠山

泛舟過梁溪，芙蓉水初冷。折芳渡遙澗，訪竹緣修嶺。飄然陟崇崗，遠目時一騁。川原入遐矚，一一意先領。虛壑度鬆聲，陰崖落雲影。秋草荒曆山，露葉垂舜井。湛陸宅久墟，榛翳道全梗。訪古情彌切，懷賢意方永。下尋漪瀾堂，因訪招提境。掃地焚名香，汲泉試新茗。頓覺心源清，豈徒棼務屏。重期望太湖，飛步登絕頂。

○琅琊古剎

開化古蘭若，乃在琅琊山。樓閣倚霄漢。丹碧炫岩巒。鍾聲度幽壑，幡影落空潭。昔聞琛粲翁，巢居白雲端。折葵事清齋，煮苓供晚餐。冥坐悟禪寂，不知芳歲闌。

○遊琅琊開化寺（二首）

環滁皆名山，琅琊擅幽勝。雲霞紛卷舒，泉石互相映。維時春載陽，日出天宇靜。禪宮淩紫霄，虛壑度鍾磬。逍遙者誰子？抱琴候蘿逕。相逢共忘言，頗領此時興。

茲山信靈異，地勢復高爽。清風韻金鐸，晴日麗銀榜。鶴歸幽林勁，魚躍寒潭響。娟娟紫蘭秀，曄曄玉芝長。尚羊極幽討，足愜平生想。抽思托素毫，方期重來賞。

○菱溪夜雨

菱溪浩彌漫，萬頃同一色。新漲涵綠莎，寒光浸苔石。浮雲結瞑陰，倏覺溪水黑。入夜風雨來，蕭騷聲轉急。菱歌淒以斷，漁唱坐來寂。劉金宅久荒，空滋土花碧。

○六月五日致齋龍潭精舍

靈湫湛泓淳，神宮極虛敞。下有龍所棲，雲氣日來往。疏林過新雨，台榭恢清爽。山色晴更幽，泉聲靜逾響。徘徊縱良覿，足愜平生想。安得長此居，坐看玉芝長。

○會同館對雪

新陽力猶微，陰氣尚鬱結。昨宵風雨來，吹作瑤空雪。芳姿飛玉塵，虛簷落冰屑。軒墀肅且靜，對此更奇絕。寒光耀文窗，素色映華梲。錦帳氍毹溫，醉麵生綺纈。每念沙場人，衿裯冷似鐵。

○多景樓

獨倚闌干久，涼風滿客衣。樹從京口斷，山到海門稀。雁影橫秋色，蟬聲送夕暉。蕪城才咫咫尺，樓堞望中微。☆錢仲益（六首）

仲益名允升，以字行，無錫人。元末中浙江鄉試，為杭州路錄事。洪武末舉明經，為本縣訓導。建文中以薦入為太常博士，遷翰林修撰。永樂初改漢府長史。有《錦樹山人集》八卷。

（都穆《談纂》：無錫錢仲益，洪武末為本縣訓導。後以御史薦，入為太常博士，與修《高帝實錄》，升為翰林修撰，卒於漢府長史。後漢府謀叛事敗，帝閱其啟，大加賞歎，其家得免於難。

《盛明百家詩：錦樹兼善寫生，所題圖畫，人以左手字跡驗之。

田按：《詩綜》稱仲益為周府長史。餘檢《錦樹山人集》，有《奉令作戰馬歌》云：「王師奉天命，南征下江淮。乘之大小七十戰，南眾望風先已摧。屹然當陣如立壁，猛氣淩空勢無敵。仰天奮迅時一鳴，萬馬震驚皆辟易。曾著六矢不動身，其鋒銳若雷將軍。」又有《奉令作大將軍八面風歌》云：「身居玉悵臨三軍，牙旗雙立開轅門。周圍森擁百萬甲，劍氣射落秋空雲。」考《明史》，成祖起兵，漢王高煦從，常為軍鋒，成祖屢瀕於危，轉敗為功者，高煦力為多。正與仲益奉令所作詩意合。周王橚成祖起兵時，已為建文帝錮之京師，安得有奉命南征事也。後又檢《都公談纂》，得所謂仲益卒於漢府長史者，與餘言合，益信竹周府之說非其實也。仲益身事驕王，必有如古所謂以詩三百篇諫者。一時賢傅，所當表章其事，以補史閥。其詩風格老成，在三華中當為巨擘。仲益有《弈棋》詩云：「我老無所好，所好惟弈棋。每遇對手時，竟夕不告疲。不惟忘憂樂，寧復知飽饑。方當得意候，如病逢良醫。又如好飲人，妙趣隻自知。」仲益待詔禁垣時，成祖呼為棋仙，此亦翰苑一段佳話也。）

○為王紀善賦獨秀山房歌

樊川自昔佳山水，一峰獨秀空中起。亭亭削出碧芙蓉，影落太湖三百里。金堂玉室洞天，茲地往往生才賢。山川清氣有鍾屬，豈獨幽勝儲靈仙。樊川高士王夫子，結屋深棲白雲裏。雨晴嵐氣滴硯池，日暖鬆陰流棐幾。棲遲泉石臥煙霞，百年詩禮猶傳家。行人錯認武陵道，春風夾岸開桃花。前年徵書催赴闕，敕輔親藩事朝謁。相隨五載到京華，隻有山房舊時月。丈夫出處各有時，故山猨鶴何由知？讀書致用在明世，山靈莫誦鍾山移。

○送孟用賓服闋赴京

太湖五月南風起，高浪駕天三百里。孟侯詞翰卷波濤，浩瀚汪洋勢相比。君侯自是忠孝家，垂勳史冊生光華。前朝賜書今尚在，故老往往能傳誇。湖州府君耽隱計，結屋西山官早棄。我為兒時常拜之，父祖通家已三世。後經喪亂兵燹餘，蹤跡竄走無寧居。爾翁起家讚分閫，磨墨盾鼻揮軍書。我客山陰偶相接，舊約新知雨相愜。酒船看盡鏡湖花，雨床聽落稽山葉。此時君家在吳下，世故紛紛若奔馬。向來挽仰二十年，感念存亡淚成把。大明撫運開文明，搜羅俊良濟治平。寸長小善率見錄，詎使草野遺賢英。君抱環才負奇氣，妙年卓犖青雲器。未容濁水掩摩尼，終見天池產騏驥。薦書蜚聲達九重，翻然獻賦蓬萊宮。朝陽初升海色動，獨有孤鳳鳴梧桐。紫皇峨峨坐南面，臚傳遠下麒膦殿。曉隨龍仗拜楓宸，夕綰魚符宰花縣。三年奏績功最優，風行百里如傳郵。進登王官佐藩邸，坐令曹府生清秋。應教金闈侍玄室，責難陳善操直筆。才欺粱客兔園詞，道黜淮南《鴻寶》術。前年辭官出國門，執喪暫住陳家村。我從南歸始相見，知君乃是湖州孫。共談當年結交意，出處不同榮辱異。我甘衰謝君壯年，不使形骸隔心志。今年製服當告終，鶴書催上浮雲聰。州家申名選家擬，鴻毛一舉隨天風。我昔蒙恩忝微祿，孤忠未展身先覆。十生九死許還鄉，甘旨家貧常不足。送君去去何當還，爭攀落木捫天關。丈夫雖雲四方誌，依然離別傷心顏。我困泥途巳頭白，君上雲霄生羽翮。莫辭執手尚躊躇，從此雲泥兩相隔。

○丁亥除夜懷黃生

絕域投荒客，窮陰欲雪天。今宵又除夕，何日是歸年？孤燭三更夢，空江萬里船。老懷寧再見，撫景一潸然。○賦得七星岩送曾侍讀使安南（岩在肇慶府溪出硯處）

迢遞交州路，風流翰府人。詔頒金殿曉，香散玉堂春。疏爵綏遐壤，掄才選近臣。慶逢千載會，化浹萬方民。捧冊嚴將命，乘槎遠問津。周行馳驛騎，法象動秋旻。使節過南海，鄉心望北辰。擬投岩下硯，那受橐中珍。文采昭雲漢，聲華動搢紳。帽花珠孔雀，衣飾錦麒麟。重譯宣天語，諸蕃感帝仁。龍杓回指日，歸奏覲楓宸。

○和王孟端韻

蕭蕭兩鬢點吳霜，老去思歸客夢長。隻有九龍山上月，夜深來照讀書堂。○畫竹

湘波迢遞陸雲凝，欲寫幽懷寄剡藤。憶在玉堂同夜直，滯簾霜影對秋燈。☆鄒緝（一首）

緝字仲熙，吉水人。建文庚辰進士，除星子訓導。永樂初，遷翰林檢討，進左春坊左庶子。有《素庵集》。

（《殿閣詞林記》：永樂十三年六月，親征瓦刺於撒裏怯，又北之於土刺河。八月駕還，庶子鄒緝獻《清邊頌》。）

《書史會要》：鄒緝自號素庵，精楷書。○翰林院齋宿聽琴詩

禁直夜迢遞，齋居澹無為。同心聿來集，良友具在茲。歡言適嘉會，秉燭坐彈棋。華月照虛牖，微風動綺幃。上客發幽興，援琴揮素絲。一彈孤鶴舞，再鼓心神怡。清商既激烈，雅調亦舒遲。秋鴻唳遠空，猗蘭芳葳蕤。俯仰極餘韻，邈與高山期。燕賞亦云洽，傾耳遂忘疲。沈吟永終夕，逍遙起遐思。仰觀庭戶間，爛然明星垂。旭景不知曙，永言歌此辭。

（《墨緣彙觀》：王紱《齋宿聽琴圖》，白紙本中掛幅，長三尺七寸九分，闊一尺四寸八分，中心四周烏絲界一方欄，徑九寸，內水墨寫虛堂煙月、翦燭鳴琴，其鬆竹坡石，筆墨蒼潤秀逸，為孟端佳作。左下押「孟端王氏」白文印，烏絲欄外右下角自題五言長詩一首，款「無錫王孟端」下押「九龍山中道士」、「孟端」二白文印，紙首上一段畫烏絲界行，鄒緝撰序，楷書精工，前書《翰林院齋宿聽琴詩序》，其序云：「永樂三年春正月丁未，上將祀南郊誓戒，群臣致齋三日，百官既受誓，各就宿別館。於是侍讀曾公日章，修撰餞公仲益、徐公孟昭，檢討蘇公伯厚、沈公民則暨無錫王公孟端與予凡七人，皆會宿於翰林之公署。於時天宇澄霽，月色清朗，諸君子相與秉燭，坐於公暑之東偏。或弈棋，或賦詩，或談說古今，辨論人品賢否得失，亦雜然而並舉。然皆以為此雖君子之所樂，而未足以極一時之歡也。沈公故為雲間人，善鼓琴，其傳得之於其郡人劉仲禮。前數年間，仲禮以善琴聞，當時沈公蓋得其妙。因請鼓之，沈公欣然就坐，為作商調數引，舒徐安適，疏越和暢。其淳古淡泊，若有三代之遺音；其清厲激烈之思。若孤鶴宵唳、高崖瀉泉，而餘音鏘然震發也，坐者聽之，莫不為之心暢神怡，有不知夫邪慢之氣之去其體者。然後知琴之為妙，不特可以為君子之至樂，而又足以蕩滌人之私慮也，此古之君子所以無故琴瑟不去於前歟！昔三代學者，於《詩》、《書》、六藝之教，以樂為治心養性成德之本。未嘗一日舍之而不習。故其息焉遊焉之際。必取適於琴瑟之間。所以和悅其心志、動蕩其精神、且以是為文武張弛之道。則琴之為用，固非苟悅其音聲之謂也。今諸君子獲為斯會，而樂其心於是琴，豈非幸之至者歟！夫君子會而能樂者既難，樂而得其所以樂者又難。琴雖予未有暇學，而心竊好之、況又為諸君子之所同欲者乎！乃相與分韻賦詩，以記述其事，且要孟端為之圖，而予僭序其端雲。」翰林侍講承直郎廬陵鄒緝撰。」下押「范陽世家」「鄒緝仲熙」印，二印皆白文。前首有尚友齋」白文小長印，下有「幼裳」白文小方印，又燕山曾日章，番陽徐旭、錫山錢仲益三人排書各五言長詩一首，曾、錢二人皆端楷，徐旭篆書，俱佳。畫右鄒緝又楷書題五言長詩一首，款「廬陵鄒緝」。畫左烏絲欄蘇伯厚楷書題五言長詩一首，款「建安蘇伯厚」。下曾棨題七言長詩一首，楷書類宋克，款「江西曾棨」。又廬陵周孟簡、沈度五言長詩各一首，周書行楷，沈書隸古，諸題皆有印章，因其繁多，未及全錄。

《石渠隨筆》：王黻《齋宿聽琴圖》軸，畫七人雜坐，秉燭。橫琴，庭軒月色。掩映竹樹。此蓋永樂三年正月，南郊諸公齋宿翰林院者。侍讀曾日章、修撰錢仲益、徐孟昭、檢討蘇伯厚、沈民則、王孟端、鄒仲熙共七人。鄒仲熙作詩序，彈琴者為沈民則。幅內諸人皆題詩，惟民則無詩。其不在圖內而題詩者，又有永豐曾棨、吉水周孟簡二人。此可補一則翰林典故也。

（田按：安氏《墨緣彙觀》所紀，與《石渠隨筆》小有不同，考明人倡和圖凡在列者，家有一軸。此《齋宿聽琴圖》人間合有數軸。詳略不同，不足怪也。恭讀高宗純皇帝文集，安氏書畫。乾隆年間多入內府，此軸當別是一本。今將諸公詩可考者，並錄於此。蘇伯厚詩云：「玉署宿齋居，盍簪諧素約。坐中有鳴琴，宮商時間作。波澄楚江秋。露下九皋鶴。流泉響幽澗，靈籟起寥廓。維時雨初霽。微月映疏箔。爐薰輕煙嫋，燭花紅燼落。春風送餘寒，夜久覺衣薄。清談雜今古，亦足資一噱。相對竟忘眠，更取茶歐瀹。雞鳴整朝冠，晨鍾動高閣。」錢仲益詩云：「聖皇重郊祀，聞戒恆兢兢。齋宿玉堂署，共集金蘭朋。談柄方亹，熒煌燦華燈。今夕復何夕，同此瀛洲登。聽鼓綠綺琴，拂拭朱絲繩。初如鳴岡鳳，嗈嗈日初升。又如幽磵泉，泠泠瀉春冰。杳渺不可狀，掩抑情何勝！虞歌悵既遠，襄教亦莫徵。知音無高士，絕調沈《廣陵》。寥寥太古音，千載誰復能？若人抱奇才，令譽眾所譝。下指發妙意，於何得師承。況今文明運，禮樂方當興。以茲弦歌化，至和庶其凝。嗟予臨老大，世紛非所膺。忽聞《陽春曲》，坐使煩襟澄。於時春風微，夜寒襲青綾。曲罷殘月落，餘暉轉觚稜。分題紀佳會，用以書剡藤。」）

☆王遂（十首）

璲字汝玉，後以字行，長洲人，立中子。洪武中，舉浙江鄉試，以薦攝府學教授，改應天訓導。永樂初，擢翰林五經博士，遷右讚善。坐事當戍邊，宥之，除翰林典籍，進左讚善，坐解縉累下獄死。洪熙初，追贈太子賓客，諡文靖。有《青城山人集》八卷。

（《四庫總目》：遂詩音節色澤，皆合古格。

《姑蘇志》：汝玉嘗與學士解縉應製撰《神龜賦》，汝玉第一，名大振。為文兼古今體製，而賦尤贍麗。詩語雋永，得唐人風格。《畫史會要》：王汝玉能書，亦能畫。

田按：長陵與解大紳評論人才，大紳稱汝玉文翰不易得。信非虛語。汝玉詩沐景顒錄入《滄海遺珠》，豈洪武間亦嘗遊滇耶？）○秋夜懷沈秀才

螢棲衰葦寒，月斂疏蘿瞑。羈懷悄無歡，臥背風燈影。露冷葉聲翻，更深人語定。欲取孤桐彈，惆悵誰能聽？○送別

綠水灩汀洲，風起江南秋。煙波有孤客，關河生遠愁。遠愁那足說，惜此芳草歇。日暮澹忘歸，蘋花悵難擷。○為朱仲昂題薛澹園竹

我家昔住吳山麓，繞屋曾栽萬竿竹。如今見畫卻題詩，憶在山中春雨時。暮雲作團飛不起，空翠滿衣秋欲洗。何當重掃石床眠，一任露華涼似水。○題畫

疏煙帶平野，閑花落空林。雞聲在何許？人家春樹陰。將尋丘中侶，諧此塵外心。幽期儻雲遂，寧惜露沾襟。○答山中見示韻

鶯歇江鄉杜宇悲，故人西望久乖離。夢因春盡歸常切，書為山深寄每遲。疏雨林邊尋古碣，夕陽嶺下謁叢柯。匆匆已負瑤華約，別有西風桂子期。雲林畫

群樹葉初下，千山雲未收。空齋門不掩，禁得幾多秋！○林塘佳趣

自脫荷衣別五朗，秋風幾度惜蓴鱸。玉堂酒醒青綾薄，空憶林塘舊釣徒。○題倪元鎮畫荊溪清遠圖

銅官山下縱清遊，每為飧鬆十日留。吹斷玉簫人去久，暮雲空鎖洞庭秋。○山行

蘿蔦陰中是幾家，青山數轉到門斜。桃源隻在雞聲裏，不用緣溪認落花。○題畫

渡頭初唱采菱歌，南浦西風漲綠波。正是晚涼新雨後，青山不似白雲多。☆王洪（二首）

洪字希範，仁和人。洪武丁丑進士，授行人。永樂初，擢吏科給事中，改翰林檢討，曆修撰、侍講，左遷禮部主事。有《毅齋集》八卷。

（《四庫總目》：洪預修國史，會大臣欲載其家瑞異入《日曆》中，洪持不可，至聞於成祖前，坐謫禮部主事。曾棨挽洪濤。所謂「玉堂分職見孤忠」，即指是事。《毅齋集》，文皆樸雅，駢體亦工，詩尤具有唐格。

田按：修《永樂大典》時，諸儒群集，有凡例未當者，王孟揚曰：「譬之欲構層樓華屋。乃計工於箍桶都料，得不有誤耶？」孟揚矜己淩人如此，顧折節於希範，不敢與雁行。希範與汝玉、孟揚、達善同以詩鳴，號為「翰林四王」。其左遷禮部主事也，或謂與胡文穆議五星不合，遂為所擠，與《四庫提要》所紀，稍有不合。）

○送金生歸江南

朔雲千萬里，歸興復如何？鴻雁雨中去，蒹葭霜後多。人煙投遠戍，驛路出長河。惆悵東橋別，涼風起暮波。○舟行雜興

曠野杳無際，孤舟齊魯間。河流東下險，天氣北來寒。古道蒼煙迥，長亭落照閑。微茫雲水外，一點見梁山。☆王達（三首）

達字達善，無錫人。洪武中舉明經，為大同訓導，以薦遷國子助教。永樂初，擢翰林編修，遷侍讀學士。有《問津》、《南歸》、《天遊》、《梅花百詠》等集。

（田按：學士七絕。風骨戌削，殊堪矜賞。）○題瓶梅

孤山堂下玉層層，幾度尋君策瘦藤。折得一枝香滿榻，半窗斜月帶殘冰。○題倪元鎮畫和鄭明德韻

土苔凝綠上鬆根，前輩空留翰墨存。寂寞雲林堂下路，一峰殘雨映孤村。○初夏題孟叔敬先生隱居

鶴鳴風起竹颼颼，細簟平鋪翠欲流。五月浩然亭上坐，一簾涼雨梓花秋。☆王景（三首）

景字景彰，以字行，鬆陽人。洪武壬子舉人，授懷遠教諭，擢開州知州，累官山西參政，以事謫雲南。建文初，召入翰林，用薦除禮部侍郎，兼侍講。成祖即位，進學士。

（田按：景彰洪武中以浙江布政使安然薦直翰林，製《藩王朝覲儀》，改《賜日本書》，作《樂章》與《京城鍾鼓樓記》。黃才伯《翰林記》但述永樂元年，詔侍臣議作樂章，學士王景等擬述以聞，知其一不知其二矣。景彰謫雲南，沐景顒錄其詩入《滄海遺珠》，玩其所作，亦當時才士也。所擬樂章，已具錄首卷。）

○題江南秋晚圖

十年不踏錢塘路，江上晴煙渺輕素。並刀誰翦秋半簾。夕陽正在西陵樹。對之便欲發浩歌，西風蕭蕭水增波。胥濤已入亂山去，木落台空幽思多。○新春偶成

南來憔悴滇陽客，每向年光感去留。萬里歸心背殘臘，五更清夢落神州。刺桐花發東風早，垂柳條長宿雨收。便欲題詩散伊鬱，瀘江風浪拍天流。○題畫馬

天上房星燭地寒，崚崢駿骨落人間。如今紙上空形影，苦憶秋風十二閑。☆蘇伯厚（三首）

伯厚名埣，以字行，建安人。洪武中，以薦授建寧訓導，遷晉府伴讀。永樂初，擢翰林侍書，遷檢討。有《素履齋集》。

（田按：伯厚詩不多見，竹稱其五言有魏、晉風。餘從《武夷山志》得其七絕三首。）○幔亭峰

隱隱虹橋隔彩霞，空餘猨鶴怨年華。回看滄海須臾事，試問曾孫有幾家？○仙館岩

峭石丹青畫不如，滿山琪樹學堂虛。人間比歲多荒歉，好借琅函辟穀書。○仙釣台

仙子何年把釣竿，古台依舊勢巑岏。嚴陵老去能遊此，不住桐江七里灘。☆曾烜（一首）

烜字日章，以字行，吳江人。洪武間以歲貢授黃陂知縣，考最，擢翰林侍讀。永樂中，與修《永樂大典》，再使交址，卒於富良江。○送許州太守陳璉之任

華星隱廣川，驚飆散高樹。故人暫離群，跨馬之官去。隔浦聞疏鍾，明朝在何處？☆黃守（一首）

守字約仲，以字行，莆田人。永樂中以薦授翰林典籍。遷檢討，乞終養，改汀州教授。有《靜齋集》。

（鄭嶽《莆陽文獻》：黃約仲永樂間以楷書選赴行在，預修書。詞臣有薦其能詩者，試中優等，授翰林典籍，升檢討。約仲詩語意清婉，音調和適，至今人傳誦之。

《蘭陔詩話》：靜齋在翰苑二十年，乞終養。授汀州教授。其詩五言如「雙樹映寒澗，一燈明翠微」，七言如「黃沙白草雲隨馬，畫戟雕戈雪照營」，猶見唐人風格。）

○秋山行旅圖

吳煙越樹共依依，候館驚心一雁飛。三徑秋荒芳草盡，亂山人向故關歸。碧雲拂曙迎征旆，黃葉從風點客衣。聞道滄浪多應詔。明時莫遣宦情微。☆吳溥（一首）

溥字德潤，崇仁人。建文庚辰進士，授翰林編修。永樂初，遷修撰，改國子司業。有古崖集》。○捕魚圖

官河雨後春水渾，夾河兩岸皆漁村。捕魚但願魚課足，風波雖險寧復論。大魚無多趁時賣，小魚連船賤如芥。漁郎捕魚莫顧貧，官河魚米朝朝新。☆趙羾（一首）

羾字雲翰，祥符人。洪武丁卯舉人，授兵部主事。曆員外，出為浙江參政。永樂初，命使交址，還擢刑部侍郎，改工部，復改禮部，進本部尚書，改兵部，再改刑部。有《傖父集》。

雪

散漫隨風舞，迴旋體態輕。樓頭秦弄玉，天上許飛瓊。皓鶴來時誤，昏鴉點處明。喜看三白兆，臚瑞協昇平。☆高得陽（四首）

得陽字孟升，錢塘人。洪武中以薦授臨安教諭，遷高州教授。永樂初，改宗人府經歷。有《節庵集》。○次崔原撝書懷韻

簾卷東風楚雨斑，高堂靜坐一春閑。不愁明月隨流水，常怪浮雲占好山。乘興自能過竹所，問奇誰擬叩鬆關。哦詩卻憶崔斯立，溪上扁舟幾日還？○題扇麵小景

煙柳含春色，汀花媚夕暉。白鷗無住著，閑送釣船歸。○溪亭小景和蔡長年韻

臨水鬆篁覆小亭，看書終日挹清泠。抱琴童子來何晚，彈與魚龍月下聽。○訪胡宗善

喚渡長堤倚夕陽，君家正住錦溪傍。東風昨夜山中雨，流出碧桃春水香。☆鄭本忠（三首）

本忠字本忠，鄞人。洪武中，以薦為昌國訓導，遷秦府教授。永樂初。仍故官。有《安分齋集》十卷。

（田按：《安分齋集四庫》錄入存目，胡文學輯《甬上耆舊詩》僅錄本忠一詩，蓋未見斯集也。）○題卓民吉山水

乙簽·卷六

☆王紱（十六首）

紱字孟端，無錫人。洪武中，徵至京師，尋坐累戍朔州。永樂初，以善書供事文淵閣，除中書舍人。有《友石山房稿》五卷。

（《四庫總目》：紱博學工書畫，所作山水竹石，風韻瀟灑，妙絕一時。說者謂可繼其鄉倪瓚。其詩雖結體稍弱，而清雅有餘。蓋其神思本清，故雖長篇短什，隨意濡染，不盡計其工拙，而擺落塵氛，自然合度。

《儼山集》：國朝墨竹最擅名者全陵王孟端中書、婁江夏仲昭太常。婁江出於金陵，其後略變，然瀟灑絕俗，中書為多；精神氣力，太常亦自能到。

匏翁《家藏集》：畫家惟墨竹頗寓書法，近時得其妙者，莫過於毗陵王孟端舍人。

《弇州山人四部稿》：孟端竹為國朝第—手，有石室層土、梅花道人遺意，而清標高格又似過之。余嘗記其二事：其一，沐黔公行金帛求盂端畫，謝絕之。後忽作一幅，遺其僚素厚黔公者，使致之曰：「姑以是塞公意，毋言我為公也」其二，月夜聞鄰笛，乘興畫幅竹，訪遺之。其人乃大賈，甚喜，具蛇絨、文綺各二。求孟端一配幅。孟端卻其幣，手裂畫壞之。《湖山佳趣》一卷，初閱之以為黃鶴山樵也，清思撲人眉睫間，應接不暇，至題尾，知為九龍山人王孟端。孟端在永、宣間，聲價不下黃鶴山樵。今來漸寂寂然，使有真鑒賞者，而知其胸中富丘壑也。吾東吳菰蘆人，步武之外皆卷中境界。晚途復作吏，不覺自遠，聊置此卷案頭，於春明退朝之暇，時一展看，不令衿裾煙霞色盡也。卷初屬陸太宰時，乞李文正篆額，吳文定題字，邵文莊作歌，其為名士所推如此。

李日華《恬致堂集》：孟端寫竹，於倪徵君、柯博士兩家斟酌多寡濃淡而為之。是以有倪之逸，無其疏野；有柯之雄，無其伉浪。

《六研齋二筆》：王孟端贈黃叔洪山水一幀，用筆精到，超出幼文、天遊之上，而與叔明並駕，平生所絕少者。耐軒層士王達一詩亦佳，詩曰：「萬古山川一鑒開，層層曲曲見樓台。雲隨曉月峰前墮，鷗逐春溪樹裏來。兩岸落花人蕩槳，半汀殘雨客銜杯。寰區何處有此地？物外四時無點埃。豈但右軍多筆法，要知黃石是仙才。奔灘觸浪非赭鯉，絕壁凝嵐護翠苔。玉室金堂疑太華，紫芝瑤草憶蓬萊。相看六月不知暑，一榻清風真快哉！」

《無聲詩史》：孟端自號九龍山人，又號友石生，志氣高逸，工古詩歌，尤善山水石竹。每酒酣，對客著黃冠服，意氣傲然，伸紙攘袂，揮筆灑灑，奇怪跌宕，不可名狀。畫已，徐吟五字詩，蕭然有風人之致。

《因樹屋書影》：王孟端詩畫雙美，近見其詩集百餘篇，聲律不在高、楊、張、徐之亞。如「舊業暫歸翻似客，異鄉重到即為家」，「通仙要得懸壺術，遺世聊存荷鍤風」，草色池塘看細雨，杏花簾幕動輕寒」，「鳥從萬木陰中響，人在亂山深處行」，皆意新而調逸，不獨筆墨工竹石而已。

田按：九龍山人畫品超絕，詩亦別有風趣，稍錄其矜練之作，如讀一幅著色雲林畫也。）○雨中過歐陽編修館題竹木畫上

我生本寂寞，況茲久羈旅。偶君素心人，來往迭賓主。秋聲動高樹，暝色渺煙渚。孤館坐題詩，蕭蕭正風雨。○訪陳羽士道寧因贈

我生樂夷曠，幽抱常衝虛。偶客京華塵，不異林泉居。時來訪仙侶，相與論道書。凝神入無象，妙觀天地初。物我既莫立，孰謂形跡拘。吹笙碧桃春，天風動霞裾。孤雲度碧落，六合乃吾廬。出門感群動，役役將何如？

○為遊伯環題靜觀卷

群動日擾擾，何由止囂煩。我心一以靜，庶或澄其源。天高四山寂，日落孤雲騫。至理無不在，朝市同丘園。君應領斯妙，吾亦忘吾言。○送鬆溪宰周景辰調連城

君從鬆溪來，又復連城去。宦遊若漂萍，流轉那能住？百年多遠別，握手幾歡遇。況茲當暮齡，幽抱復難慰。都門一杯酒，回首知何處？天南與天北，相思渺雲樹。

○題畫

衡門掩秋色，苔徑淨無塵。人跡雖罕至，簡編良可親。修篁度涼颸，高梧落繁陰。時應散幽寂，采藥過中林。○過華叔端草堂寫晴竹於壁上

我愛君家遠城郭，繞簷竹色侵簾幕。醉中揮灑寫晴梢，湘雲一翦春陰薄。看來頓覺風氣清，耳邊恍若聞秋聲。嘯歌到晚不歸去，高臥翠陰呼月明。○題畫

結屋千山萬山裏，軒窗四面峰巒起。卷幔晴招嶺上雲，烹茶夜汲岩前水。二三高人同素心，杖藜時復來幽林。抱琴相延坐亭上，一曲雅諧山水音。屋頭隙地肯相許，願作比鄰共遊處。剩采鬆花釀玉醪，更覓黃精斷春雨。

○野航

蹤跡渾無定，生涯一葦輕。自應耽野趣，無復重浮名。汀草斜陽晚，鷗波細雨晴。不因時賣卜，那肯泊江城。○寄潘子安

潘郎豪且逸，佐郡上瞿塘。縱酒宦情薄，耽詩野興狂。才名雖藉甚，家業已荒涼。聞說喬公女，鴛鴦瑣洞房。

（田按：子安為夔州同知，餘既據《明風雅》敘之於子安仕履下矣。今得孟端寄子安詩云：「潘郎豪且逸，佐郡上瞿塘。」佐證益明。又檢《洪武實錄》，十八年以沔陽衛指揮僉事潘進為雲南右衛指揮同知。進和州人，子安其猶子也。張子宜有《送子安歸沔陽序》，向疑子安和州人，何得雲歸沔陽？今乃知其隨進宦遊，因流寓沔陽也。補錄於此。子安名仁，詩別見《甲簽》二十卷。）

○為劉竹深題雲山圖

白雲縹緲山嵯峨，幽人茅堂岩澗阿。玉田瑤草暖煙碧，落花流水春風和。采鬆釀酒正堪醉，掃石弄琴還自歌。何當結鄰成西叟，杖藜日日頻相過。○題真上人竹茶爐

僧館高閑事事幽，竹編茶灶瀹清流。氣蒸陽羨三春雨，聲帶湘江兩岸秋。玉臼夜敲蒼雪冷，翠甌晴引碧雲稠。禪翁托此重開社，若個知心是趙州。

（邵寶《容春堂集》：洪武壬午春，友石公以病目寓惠山聽鬆庵。目愈，圖廬山於秋濤軒壁。其友潘克誠氏往觀之。於是有竹工自湖州蘭，庵僧性海與友石以古制命為茶爐，友石有詩永之，一時諸名公繼作成卷。永樂初，性海住虎丘，留以為克誠別，蓋在潘氏者六十餘年。成化間，楊謨孟賢而愛之，撫玩不己，潘之孫慨然曰：「此豈珍於昌黎之畫，而吾獨不能歸諸好者乎！」乃以畀孟賢。孟賢卒之三年，秦方伯廷詔以郡守報政還自武昌，遂馬僧撰疏語，白諸孟賢之兄孟敬，取而歸焉。吾聞諸東耕翁雲。

田按：聽鬆庵竹爐，盂端既聲之於詩，復圖之於卷，是為第—圖。詩唱和，萃為《竹爐清詠》。王耐庵達序所謂「裁淩秋之澗竹，製煮雪之茶爐，遠追桑薴之風，近葺香山之社」也。嗣是有砥齋者，繪為第二圖。洎性海移席虎丘，竹爐為潘氏所得，又轉而贈之楊氏。成化丙申秦方伯夔疏乞於楊氏，既得，作《聽鬆庵復竹茶爐記》。—時好事者又倡和成卷。明年丁酉，有吳呈者復圖之，是為第三圖。國初，有竊孟端圖鬻輦下者，為顧舍人貞觀所得。宋牧仲撫吳，乞圖於顧氏，還之寺借。乾隆辛朱，高宗南巡，駐蹕惠山，命畫苑臣張宗蒼圖之，是為第四圖，閱二十餘年，四圖為邑令丘漣取入官廝，不戒於火、名山鉅跡，了無一存。高宗親灑宸翰作第一圖，復命皇六子補第二圖，貝勒弘旰補第三圖，侍郎董誥補第四圖。又出內府所藏盂端《溪山漁隱長卷》，俾山僧藏之，鬆庵勝績，頓復舊觀。餘錄孟端詩，並明人之先後題詠者附錄於此。王達詩云：「製作精深亦可觀，日供高士試龍團。輕分淇雨苔猶綠。細翦湘雲粉末乾。紫筍滿甌吟骨健，清風一榻鬢絲寒。啜來坐盡梅花月，正是淩秋第幾竿？」韓奕詩云：「綠玉裁成偃月形，遍宜煮雪向岩扃。虛心末許如灰冷，古色爭看似汗青。偶免樵柯供士銼，尚疑清籟和陶瓶，達人曾擬同天地，上有秋蟲為篆銘。」錢衝益詩云：「霜筠織就煮茶爐，便覺清風起座隅。濤洶秋聲翻雪乳，煙蒸春雨滌雲腴。瓶笙尚作龍吟細，汗簡猶疑鳥跡殊。擬□不須參玉版，願分一滴洗塵汙。」陶振詩云：「翦裁蒼雪出淇園，菌蠢龍頭製作偏。紫筍香浮陽羨雨，玉笙聲沸惠山泉。肯藏太乙燒丹火，不落天隨釣雪船。隻好岩花苔石上，煮茶供給趙州禪。」邾庚老詩云：「第二之泉泉上亭，道人茶具竹爐成。龜蒙散跡尚從事，鴻漸作經宜著名名。火升龍氣若丹鼎，瓶合鳳聲如玉笙。西園老客動高興，急裹月團來會盟。」梁用行詩云：「織具時聞紫筍馨，此君端合置禪扃。心灰未死還瞻綠，劫火方然異殺青。煙引翠陰秋繞榻，水喧清籟夜翻瓶。上人好就平安日，遍刻《茶經》當勒銘。」秦夔詩云：「烹茶隻合伴枯禪，誤落人間五十年，華屋夢醒塵冉冉，湘江魂冷月娟娟。歸來白璧元無玷，老去青山最有緣。從此遠公須愛惜，願同衣缽永相傳。」高直詩雲；「竹爐還復聽鬆禪，老眼摩挲認往年。潤帶茶煙香細細，冷含蘿雨翠娟娟。已醒萬劫塵中夢，重結三生石上緣。五馬使君題品後，一燈相伴永流傳。」）

○登盱眙山

縣郭高臨紫翠間，泊舟乘興一躋攀。荊揚南望無多路，淮楚西來第一山。僧舍徑幽鬆影合，水祠碑在蘚痕斑。登臨不用悲今古，渡口寒潮日往還。○送陳尚賓還靖州

嗟餘湖海度年華，爾復飄零更可嗟！舊業暫歸翻似客，異鄉重到即為家。江連雲夢孤帆遠，日落衡湘斷雁斜。後夜月明何處泊？相思回首各天涯。○登劍閣望京華作

一上高台首重回，五云何處是蓬萊？帆隨雁影天邊去，人共春光日下來。淮甸煙消平似掌，河流冰泮碧於苔。翠華行幸應非遠，佳氣氤氳繞上台。○峽中題詠

峽裏江山總絕奇，推篷不厭去帆遲。重來恐忘經行處，一處經行一處詩。○靜樂軒

秋聲早巳到梧桐，霧氣涼生湛碧空。獨倚欄杆待明月，紫簫吹散木樨風。☆陳繼（一首）

繼字嗣初，吳人，經歷汝言子。以薦授五經博士，領弘文館事，進檢討。有《怡庵集》十五卷。

（《南濠詩話》：鄉先生陳太史嗣初嘗云：「作詩必情與景會，景與情合，始可與言詩矣。如『芳草伴人還易老，落花隨水亦東流』，此情與景會也。『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此景與情合也。」

《姑蘇志》：繼為人端恪，其學經吏百氏，皆博考深究，文章根義理，謹體製，嚴矩矱，不肯苟率，一時稱為作者，馮仙湜《圖繪寶鑒續纂》：陳嗣初以文章擅名翰林，寫竹尤奇，夏仲昭、張土謙皆師事之。）

○遠歸圖杜宇一聲春盡，揚花千里人歸。半卷東風羅幕，任教雙燕飛飛。☆謝縉（十四首）

縉一作晉，字孔昭，吳人。自號蘭庭生，亦號深翠道人。有《蘭庭集》。

（《姑蘇志》：謝晉號葵丘，工畫山水，重疊爛熳，千幅不同。尋丈之間，不日而就。亦能詩。

《無聲詩史》：孔昭善山水，得其窅渺深意，而構體落勢，態各不同，又善詩。

田按：孔昭畫流傳甚少，詩特蘊藉，在宋人中似陸遊一派。）○題畫

逍遙西澗翁，邂逅南客。為解杖頭瓢，坐飲林下石。微醉兩忘還，秋山竟雲夕。○晚春用楊孟載韻

水淹榆莢半堆牆，細雨生寒潤袷裳。芳草欲迷樓外眼，暮春應斷客邊腸。風簾靜卷縈飛絮，煙篆微銷過午香。睡起不知庭院晚，陰陰高柳映斜陽。○早春過望亭驛

遠墅清煙散綠蘋，推篷起坐整烏巾。野花開處多臨驛，水鳥飛來似送人。愁裏聽窮三日雨，客邊吟到一分春。今朝已有尋芳客，來往東風陌上塵。○丹徒灣暮泊

浦漵春潮去復回，客舟風阻未能開。半篷殘雪留寒在，幾樹斜陽送晚來。望遠心隨雲影度，思家愁聽雁聲哀。京師準擬明朝到，先向江中守一杯。

○秋日江村即事有懷沈秀才

涇上菰蒲接渚田，江村風景漸淒然。西鄰夜靜聞舂稻，南浦秋深罷采蓮。遙客暫歸仍遠別，野人多病隻高眠。明朝風雨重陽節，依舊孤吟向菊邊。○題芭蕉仕女圖

新涼未欺扇，弱質自先怯。芳思無人知，金風動蕉葉。○清陰穀

幽谷夏已深，槐柳陰初合。清書落花風，禽聲自相答。○題輞川圖

木蘭柴近辛夷塢，芳樹高高接翠陰。回首輞川裴迪老，不知誰與伴行吟？○北郭

小巷人家半掩扉，綠陰相映柳依依。莫言飛絮身無定，才得沾泥自不飛。○溪上晚步

一樹閑雲一逕苔，板橋南去草堂開。平生未了尋幽債，不為看山也自來。○題秋江待渡

鷗衝秋色去沙尾，人背夕陽歸渡頭。我亦有家湖水曲，便須乘興上扁舟。○春日寫懷

好懷無復似前時，一半春過尚未知。惟有白門橋下柳，見人憔悴也顰眉。○春思

東風吹雨正廉纖，春色和雲壓四簷。聽到鶯聲殘醉醒，杏花香底坐鉤簾。○題畫

楊柳人家白板扉，蘋花開處水禽飛。扁舟記得江鄉路，蟹籪魚罾對夕輝。☆趙迪（八首）迪字景哲，懷安人，自號白湖小隱。有《鳴秋集》。

（《國雅》：趙山人景哲興洽情真，固是逸才。如「殘雨掛空江，蒙蒙若千里」，「暝色夕鳥前，寒聲暮猿裏」，又「飛花香度樓前幕，高柳涼生仗外峰」，此例佳甚。

徐渤《鼇峰集》：鳴秋先生係出宋室，林尚默為序未嘗談及，讀其《寫懷》詩有云：「衣冠有恨先王後，家世應從南渡來。」則先生誠天水之裔，第未考何王之後耳。再讀鄭公望挽鳴秋詩，有「白湖小隱入雲間」之句。則先生又隱居白湖，其子姓今未知誰是也。

田按：明初有二趙迪，餘既錄宜陽趙迪詩入甲簽。景哲閩人，詩格修整，五言尤有遠韻，善畫山水，學米南宮，見《閩書記》。）○鱗次台集宴送馬自牧歸館

盍簪陟崇台，憑高豁千里。清尊屬離人，年光若流水。浩浩江海心，悠悠雲山意。天空鳥影寒，日落秋聲起。對此渺予懷，懸情自茲始。○林塘幽趣

芳林晚更佳，積水春仍綠。沈沈碧若煙，汛汛清如玉。微茫輞川莊，隱映山陰曲。幽人獨去來，涼月下修竹。○禪岩夕照

空岩夕照來，寒入野僧定。歸鳥帶殘光，連雲渡蘿逕。禪房掩暮山，楓林起煙磬。幽人獨去來，憑軒足清聽。○題雨竹

黃陵日已昏，蕭瑟涼飆起。殘雨掛空江，溟濛若千里。暝色夕鳥前，寒聲暮猨裏。應知葉上秋，盡入湘潭水。○南樓奇觀

樓居有仙客，隱約白雲中。當戶山光入，鉤簾海色通。江清螺女渡，台占越王宮。風景今非昔，憑高思不窮。○過賈誼宅

故宅荒涼倚碧岑，寒雲漠漠跡難尋。書沈湘水情何極，鵬賦長沙怨已深。空館無人啼鳥到，閑門有逕碧苔侵。可憐前席今千載，惟有清猨自嘯吟。

○白蓮花

素質盈盈粉未乾，翠鈿漠漠露光殘。湘靈環佩雲中降，洛浦風神月下看。玉管聲沈涼雨夕，羽衣香度碧波寒。遙思入社人千載，吟對清秋獨倚欄。○題山水

江上千峰紫翠浮，鬆門苔徑映清流。茅堂雨絕湘簾暝，臥聽空山一夜秋。☆虞謙（三首）

謙字伯益，金壇人。洪武中，由太學生擢刑部郎，出知杭州府。永樂中，召為大理少卿，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仁宗即位，改大理寺卿。有《玉雪齋稿》。

（《東裏集》：伯益以詩名於時，喜寫山川木石，幽淡簡遠，有倪雲林風致。《畫史會要》：謙家多蓄法書名畫，公餘寫金錯刀竹。

《無聲詩史》：伯益畫竹石，與夏太常齊名。）○過湖洲苕溪驛

吳興山水窟，公館一塵無。雲氣來天目，溪流入太湖。蠶成供歲用，菱熟當秋租。樓閣煙霞外，猶堪入畫圖。○丹霞真館

華陽山裏遊三日，清氣逼人渾欲仙。偶到丹霞亭子上，抱琴和月瀉鬆泉。○會稽道中

茂林修竹映飛湍，十里青山馬上看。正是一年寒食候，落花吹雨不勝寒。☆陳登（一首）

登字思孝，長樂人，仲進子。以薦為羅田縣丞，改蘭溪，又改浮梁。永樂初，以能書居翰林，擢中書舍人。有《石田吟稿》四卷。

（《東裏集》：永樂甲申，詔吏部簡能書者儲翰林，思孝以篆籀最先至。時吳中滕用亨待詔翰林，工篆籀，自視天下無愈己者，且恃春秋高，輕後進，往往折屈之稠人廣坐中。恩孝就用亨語之戾許叔重者十數事相辯難，用亨乃始默然不復自矜。時四明王尹實篆書擅名海內，考據精博，亦推思孝。恩孝於六書本原，精考詳究，周、秦以來石刻，雖殘缺剝落，歲月氏名無可考審，度其出某代某人，率中七八。其收蓄之富，歐陽文忠、趙明誠之後所僅見。朝廷大篇，率出其手。

田按：祝允明《書述》稱二陳，壁傷矜局，登略上之。又謂程氏父子篆隸擅名，斯業既鮮，不得不與。考南雲篆法，原出思孝，蓋皆不甚與之也。西楊稱思孝考據精博，收蓄石刻為歐、趙後所僅見。惜未著一書，以為來者援據。餘、檢《福建通志》錄閩人著述，僅及思孝《石田吟稿》四卷，其他無聞，是可深憾耳！）

○送朱文岡還朔州

都門秋欲盡，雨雪已霏霏。顧我同為客，憐君未授衣。計程還朔漠，歸思繞庭闈。別去重回首，長空一雁飛。☆馬軾（一首）軾字敬瞻，嘉定人。欽天監刻漏博士。

（張日永《吳中人物誌》：馬軾精繪事，與戴文進、謝廷循同擅畫名於京師。）○奉餞季方先生

灤江江上水悠悠，送客江邊莫上樓。五嶺瘴高煙蔽日，兩孤雲濕雨鳴秋。豐城劍氣東南起，合浦珠光晝夜浮。祭罷鱷魚歸去晚，刺桐花外月如鉤。

（劉鳳《續吳錄》：馬軾以刻漏博士從征廣右，讀書負氣，工詩善畫。天順初嶽正左遷欽州，親知無敢及門，軾獨為詩送之。其畫高古有法，遂掩其人。

《詩藪》：馬軾者不知名，而詩鈔載其《送嶽季方》詩，格特高華雄俊，足為嘉、隆前驅，不可以名取也。）☆陸顒（一首）

顒字伯瞻，揚州興化人。楚府伴讀闓弟。洪武中舉明經，授禮部主事。永樂初，與修太祖實錄》，奉使朝鮮。有《頤光集》。

《畫史會要》：陸顒能畫人物。）○送別

芳草如烀驛路遙，東風催別鳥聲嬌。離人一去來何日？不及春江有定潮。☆金湜（二首）

湜字本清，鄞人。正統辛酉舉人，授中書舍人，遷太僕丞。有《皇華集》。

（《無聲詩史》：金湜號朽木居士，善書法，寫竹石甚佳，其鉤勒竹尤妙。

《甬上耆舊集》：倪味易與金太僕交最深。味易年八十，生而舉殯，擬陶公自祭、杜牧之志墓事，懸像設奠延慶寺，為詩自挽，群公皆屬和。太僕別畫竹題一詩相寄曰：「先生舉殯，吾為寫生。」其詩有言「舉世稱高土，窺天合少微」，味易得之大喜。其作達如此。

田按：本清歸四後，與洪郎中常、盧給事瑀、嚴員外端、宗員外佑、局布衣祜、章布衣珍、宋布衣恢、張布衣憬、倪布衣光、李布衣端、鄒通判誾、王布衣政、周理問頌、餘賓、周愷、陳渭等十八人為高年社會。倪光有《懷金太僕》詩雲，「詩社幾人在？湖山空舟圓。」紀其事也。社中詩不盡可傳。李杲堂所謂諸公皆解外膠、略世事，身當太平之日，從容吟唱，良足誌也。餘擇其詩之雅令者，錄四人。其有句可采者：洪常《宿方丈》云：「花外雨腥龍出缽，鬆間雲暖鶴歸巢，」周祜《送人還滇南戍所》云：「楚江樹色經寒早，巫峽猿聲向晚多。」李端《送日本僧歸國》云：「已向檀林修白業，更攜飄史曆青山。」本清有遊天童寺過中峰》云：「滿地竹陰人跡少，四簷花氣鳥聲閑。」皆琅琅可誦。）

○題竹

四明山下一綸巾，把筆曾為竹寫真。莫怪老夫輕自許，湖州太守是前身。○題延慶寺畫竹

一竿瀟灑玉玲瓏，湘圃淇園在眼中。過客莫嫌枝葉少，才多枝葉便多風。

（《甬上耆舊集》：太僕晚年常過湖南延慶寺，為畫竹一紙，懸諸寺壁。後時過之，輒題一絕，積至十首。及垂老復遊寺中，見尚有紙素一方，欣然命筆曰：「草堂南北路高低，林下相逢日又西。隻為詩多不礙竹，幾番題過又重題。」後遂不復過。今此畫為好事家所得。先輩人風良足愛重也。）

☆俞行之（一首）行之字文輔，清江人。

（《水東日記》：清江俞行之，永樂中有能詩盛名。其《題清慎》警句曰：「夜門無客敢懷金，秋屋有情甘飲水。」惜不多見。

《明書畫史》：俞行之善草書及章草，俱工妙。）○題顧師顏西湖圖

乙簽·卷七

☆梁潛（二十三首）

潛字用之，泰和人。洪武丙子舉人，授蒼溪訓導。以薦遷四會知縣，改陽江，陽春。永樂初，召修《太祖實錄》，擢修撰，兼右春坊右讚善，再遷侍讀。中讒死。有《泊庵文集》十六卷，《詩鈔》一卷。

（《四庫總目》：潛文格清雋而兼有縱橫浩瀚之氣，在明初可自成一隊。此《泊庵集》十六卷有文無詩，集末有康熙辛酉潛裔孫天清《續刻家集小引》云：「泊庵公詩集已瘞文塚，不復存人間。」則舊本久佚矣。

《東裏集》：用之為文章馳騁司馬子長、韓退之、蘇子瞻，亦間出《莊》、《騷》，為奇務去陳言出新意。古詩高處逼晉、宋，五七言近體詩皆可傳。

《抑庵集》：梁先生文如江河之流，汪洋衍迤，一與風遇，則波瀾勃興，魚龍百怪，出沒隱見，可喜可愕，真當代之傑作。《井觀瑣言》：梁用之豐贍委曲，亦當代一作家。

田按：用之五言，《選》體為多，近體有唐人格律，而時參宋派，永樂詩家最為傑出。詩集鮮傳，錢牧齋、朱竹詫未見，故所錄寥寥。餘所獲《泊庵詩鈔》，乃用之曾孫廉嘉中刻於辰州者。用之《灤水瓊芽》詩序云：「前代揭學士稱灤水瓊芽，蓋芍藥芽也。以代茶最勝，惜在北京時不及采而嘗之。」詩云：「每憶京台事事佳，還聞灤水產瓊芽。玉膚簇簇輕含雪，紅甲重重淺映霞。陽羨初嘗須並美，騫林新賜可同誇。儻教采掇封題去，自是春泉前煎雪花。」騫林，武當茶也，明初入貢品。今豐台芍藥盈畦彌隴，園丁捆載入市，士大夫家供瓶盂者在在皆是。儻掇芽而烹之，為芍藥增一故實，亦為我輩添一韻事也。）

○蟠龍山

壯哉蟠龍山，勢高淩青冥。嵯峨控梁益，幽森會神明。稍見雪山白，還望陽台青。清湍落危澗，散作萬壑霆。平生磊砢懷，奔馳忽伶俜。○曖翠軒

層軒亦何幽，岩堯曖蒼翠。前楹植鬆篁，方池羅菱芰。逶迤出叢薄，升高曠遐視。丹崖絢晨曦，碧澗凝顥氣。遙遙睇雙鶴，九皋聞清唳。何時始投簪，相與暢幽意。

○送劉源澄

去年幽并行，今年幽并行。問君亦何為？歲歲入幽并。幽并古名都，山河壯王城。聖皇今龍飛，崇朝邊境清。登彼黃金台，浩歌壺自傾。台下飛雪滿，台上春風生。富貴何所望，壯遊暢其情。安得復侷促，閉戶秋蟲聲。

○昔出

昔出今早還，今還心獨苦。慘慘中腸悲，哀哀淚如雨。反哺事中乖，萬鍾今何補！重重雲中山，一一來時路。仰見慈烏翔，不知白日暮。誰能當此痛，大江浩東注！

○清風亭偶題

危構鬱岩堯，下俯千仞湍。清波既泓澄，層峰亦上千。玲瓏繡戶開，窈窕曲檻連。丹崖絢晨景，碧澗鳴芳泉。時還鼓輕舠、擊楫溯回瀾。微茫桃花源，燦爛芙蓉灣。擷芳掇蘅杜，結以蕙與蘭。蒼翠襲衣袂，餘香復纏綿。既與幽人偕，或隨漁父還。安得謝塵鞅，相與終盤桓。

○夜次滄州分韻得光字

水淨月華冷，露白秋風涼。擊楫淩空宇，渺然遞流光。斗柄已西揭，鴻雁亦南翔。笳管澈中夜，遊子心慨陳。冉冉歲華邁，忽忽鬢已蒼。幸此斟酌同，清賞安可忘。

○題趙文敏墨蘭

雲凝湘浦寒，露下蘅皋晚。願言結紫蕤，拂袂秋香淺。佳人翳彩鸞，九招不復返。為爾重多情，極目吳天遠。○春日詞

楊柳鵝黃春短短，葡萄鴨綠銀瓶暖。羅幃似有春風開，如此良辰郎不來。○漁父辭劍圖為胡學士題

日落昭關暮煙紫，東望吳中一千里。江濤怒湧如雪山，我無羽翼高飛雞。感君意氣一回顧，度卻洪濤心更苦。腰間寶劍能言語，解贈向君肝膽露。丈夫相遇心相知，傾情倒意何所疑。窮途倉皇足悲慨，此去道途猶險獻。水有蛟龍山有虎，知爾千愁復萬慮。還君寶劍慎周防，荊門路斷魂茫茫。

○賦馬台

朔風獵獵塵沙起，塞草茫茫幾千里。西楚無人識霸王，空有高台臨氵四水。想當西被秦兵時，諸侯膝行不敢窺。萬金寶劍赤如電，麒麟錦帶懸青絲。日光鱗鱗射銀甲，赤驃烏騅相雜遝。帳中美人白玉榼，轅門壯士紅錦帕。此時歡樂登高台，一覽四方何壯哉！三秦自可塞漢路，咸陽氣色如冷灰。豈知漢兵能楚歌，八千子弟竟蹉跎。芒碭王氣成五彩，玉鬥撞破當奈何！

○過漢州

試問郫筒酒，荒城是漢州。野屯低草屋，江水散渠流。黑壤偏宜秫，黃蘆不奈秋。共言王國近，未敢暫淹留。○八月十六日以進香發蒼溪

秋色蒼溪淨，舟移別浦幽。人情緣久住，客路暫堪愁。別鶴思華表，歸鴻想故儔。五台回望處，猶自扌疑重遊。○宿南充

舟人相報語，宿處是南充。小豆繁秋實，歸鴉護晚叢。江流通閬水，村酒勝郫筒。明日應無雨，灘聲十里中。○過桂園柬澄心諸友

躡屐衝山霧，褰裳拂澗霓。猶因餘興在，稍覺宦情迷。晴麝眠芳穀，寒鱗躍錦溪。寧辭山路遠，騎馬已雞棲。○和汝器修撰病中見贈

空庭寒景短，過午樹陰偏。旅況如前日，風情異壯年。斷雲歸遠岫，去鳥入空煙。暫此閑中趣，誰令客浪傳？○題環秀山房

聞說幽居好，青山四面看。遠村如栗裏，深谷擬王官。芍藥開新隖，芙蓉滿舊灣。水聲晴作雨，嵐氣夏生寒。傍澗還栽竹，開畦更藝蘭。池荷堪製佩，園籜可裁冠。載酒邀人飲，攜琴掃石彈。閑情長自遣，世慮不相干。鶴唳青丘外，猨啼綠樹端。何由過玉笥，清論罄交歡。

○舟中偶成憶孟潔

南北東西不暫停，此身飄蕩似浮萍。吟殘細雨春愁盡，啼殺幽禽午夢醒。岷雪未消江最綠，巫雲初散樹偏青。當時別易今難會，望斷長亭復短亭。○巴東

幾處人家絕似狙，倚空架屋火新佘。峽中夜靜天無月，灘口春深食有魚。雨散陽台神女廟，烏啼東榜人居。舟頭伐鼓東風急，坐矚奇峰翠滿裾。○寫興

繞澗幽蘭紫蒂芳，隔牆佳樹上春陽。不辭老子遭花惱，政恐南磷笑客狂。曳履放歌忘草澤，濡毫題字愛篔簹。回看佳氣東南近，蜀棧如何路更長。○留重慶

地分巴蜀劃乾坤，石作層城倚塞雲。山勢如龍通僰道，江流噴雪下荊門。綠槐舊驛嘶聰馬，紅葉懸崖嘯暮猨。久客倦吟謀盡醉，提壺沽酒過黃昏。

○畦居閑題

藥圃斜通石徑，柳塘淺築沙堤。漁唱有時門外，鶯聲隻在林西。○宿長壽

雨晴石阪不生塵，池暖山青晝似春。蕩槳小娃收晚釣，圭刂羊蜀客賽江神。○集芳園

晦榴五月未開花，紫澗幽蘭淺放芽。老子閑敲棋局罷，看兒噴水沈雛鴉。☆梁混（一首）

混字本之，潛弟。洪武末為瑞州訓導，遷溧陽教諭。改納溪。永樂中辟蜀府紀善。有坦庵集》八卷。○永思堂

羈禽戀蓬蒿，離人夢鄉閭。引睇西北雲，中心增鬱紆。桑梓日以遠，歲月日以徂。顧茲在萬里，能不懷歸歟？丘瓏莽沙草，況復春露濡。筋力老且衰，鬢髮日已疏。所幸羈旅間，而與骨肉俱。投簪苟雲遂，回轂良易驅。毋用徒自傷，加餐保君軀。

☆李孝謙（一首）孝謙名本，以字行，鄞人。有《長林集》。

（田按：孝謙與弟悌謙爭代父役，忠謙代父戍邊，竟死，可謂孝友一門。兄弟均能詩，惜忠謙詩不傳。）○山居為柯定安賦

四面青山障俗氛，數家雞犬自相聞。茆簷低礙岩前石，木榻高棲雨後雲。晚徑樵歸憑鹿引，秋林果熟與猿分。從來懶入桃源市，自釀鬆花日半曛。☆李悌謙（一首）

悌謙，孝謙弟。○夏日雨中

風雨蕭蕭水滿村，迥無人跡過柴門。重來海燕經年客，漸長新篁幾世孫。已分生涯甘淡泊，卻憐交友絕寒暄。白鷗日日江頭見，心事相忘不復論。☆林環（一首）

環字崇璧，莆田人。永樂丙戌第一人及第，授翰林修撰，遷侍講。有《絅齋集》十三卷。○題萬竿煙雨圖

濕雲凝煙吹不起，寒影半沈湘江水。湘妃瑤瑟悲夜長，散作雨聲蒼茫裏。杜鵑怨春春始歸，新妝翠袖蹄娥眉。愁魂飛去人不知，鸞佩墜地搖參差。披圖卻憶長相思，扁舟落日零陵祠。

☆林珪（一首）

圭字崇信，環弟。永樂中，薦授泉州教授。有《韋軒集》。○拂袖

拂袖賦還山，山深足幽趣。危磴瀉寒流，秋聲度高樹。境曠絕行蹤，白雲自來去。☆鄭關（三首）關字公啟，閩人。有《石室遺音》。

（田按：公啟、公望兄弟皆能詩，見曹石倉《歷代詩選》。）○山行有感

北邙多舊墓，苔石侵枯骨。借問葬者誰？雲是李與霍。英名邁千古，此際何汩沒。一日掩泉扃，萬事從此歇。人生天地間，百歲猶倉卒。誰能免於斯，多謀信為拙。

○題南湖別業壁

家住南湖湖水曲，依稀好似剡溪頭。黃蘆葉暝常知雨，苦竹叢深畏及秋。月下漁樵煙際返，夜深星鬥鏡中浮。莫嫌僻處多蕭瑟，野性時時好狎鷗。○送周又玄

伯勞飛燕苦西東，載酒看雲幾日同。別後相思君識否？斷腸多在雨聲中。☆鄭閻（一首）

閻字公望，關弟。永樂壬辰進士，授安陸州學正。改無為州，終廣信教諭。有《抑齋集》。（《閩畫記》：鄭蜀能詩善畫。）○挽鳴秋山人

白湖小隱入雲間，憶絕心知淚自潸。花徑鳥歸春自好，衡門人去晝常關。新詩空有澄江句，問字惟因載酒還。舊業荒涼偏可恨，蕭蕭煙雨閉秋山。☆鄭瑛（二首）

瑛字希晦，閩人。永樂乙未進士，授樂會訓導。有《弦齋集》。○秋夜泛舟

皎皎秋月明，颯颯寒蘆短。孤舟人未眠，霜花撲窗滿。○漁父數頃煙波淼淼，十窗風獲瀟瀟。釣罷棹謳歸去，明月又轉溪橋。☆鄭珞（一首）

珞字希玉，瑛弟。永樂乙未進士，選庶吉士，授刑部主事，出知寧波府。有《訥庵》、《雞肋》二集。○江南曲偶逢故鄉人，寄書故鄉去。妾家在橫塘，門前兩株樹。

☆李孟璿（一首）

孟璿名均，以字行，海鹽人。以薦曆嘉興、汝寧訓導。有《南莊集》。○金碧山水

雨餘山色暖如春，人掩柴門過夕曛。江上圖書和月載，山中雞犬隔雲聞。東風瑤草香初滿，流水桃花路不分。此處仙家渾不遠，底須騎鶴訪茅君。☆李季衡（一首）

季衡名平，以字行，孟璿弟。有《西溪集》。○淩台

淩高台高壯南國，突兀幹雲天咫尺。晶簾半卷曉風寒，雕闌倒映秋江碧。台邊軋軋金輿來，盈盈二八花顏開。英雄一去不復返，甍殘棟委俱塵埃。蜀山雪消清似洗，岷江西來幾千里。此日豪華安在哉？唯聞嗚咽台前水。

☆王誼（四首）誼字內敬，紹興山陰人。宣德初，待詔翰林。有《鑒止集》。

（田按：內敬以事謫戍邃陽，弟懌賦《隔穀歌》云：「兄羈囚，弟露宿，兄弟本連枝，誰令隔山谷？兄受饑寒日困辱，弟欲救之力不足。力不足，可奈何！願作高飛鴻，銜之出網羅。」哀惻動人，彌臻鶺鴒之歎。內敬五言格意俱高。）

☆古風（二首）

妾家東城隅，高門瞰中逵。玲瓏結綺疏，參差雕玉題。旭日麗芳藻，光風泛羅帷。春花媚妍質，徘徊處中閨。調弦拂纖指，哀響流輕颸。聲悲節自促，曲度雲行遲。悵望知音遠，華容非故時。崔峨會稽山，東截海濤碧。松柏無冬春，千歲淪琥珀。中有煉藥士，丹砂固精魄。要我與之俱，遨遊入無極。奮衣欲遄征，浩蕩雲海隔。悠悠紫霞想，未遂諧宿昔。皓首乖願言，臨風起淒惻。

○秋日伊孟熙先生

倏忽成遠別，幽棲仍薜蘿。草芳經雨歇，蟲響入秋多。夜月柯亭市，涼風鏡水波。相期盡一醉，何日更來過？○采蓮曲郎騎紅叱撥，妾上木蘭舟。不及鴛鴦島，雙飛共白頭。

☆王懌（三首）懌字內悅，誼弟。正統初，官溧水知縣。有《娛清集》。

（田按：山陰二王，並以詩鳴。內悅詩較麗密。）○石城曉

城角曉嗚嗚，城西月痕墮。城中春思慷，楚夢薰蘭火。玲瓏金馬門，玉佩聲瑣瑣。紅日壓宮垣，萬花眠貼妥。○段七娘

度曲千金賤，凝樁一面紅。聲迷銅雀妓，豔奪館娃僮。白雪飄朱閣，香塵散綺櫳。淚湔司馬袖，腸斷使君驄。秋水涵瞳潤，春山入黛濃。弄簫驚紫鳳，拂軫怨離鴻。鏡展金鸞月，釵橫玉燕風。謝娘收鈿匣，贏女掩香筒。石竹篸芳髻，芙蓉隱繡幪。燈然珠樹側，人醉錦蓮中。粲粲星輝戶，微微露洗空。幾年憐宋玉，今夕遇韓馮。密意蜂攢蕊，芳心蝶戀叢。春箋封豆蔻，羅帶綰芎藭。步障重拋錦，門鋪疊綴銅。曲闌裝翡翠，高榭噪花蟲。鶯睡煙蒙柳，烏棲月浸桐。銀觥休鑿落，瓊箭起了東。客散歇席冷，香昏睡閣融。日高春夢覺，嬌纈散花緵。

○送人之京

獨上水邊橈，離顏酒半銷。城頭三鼓近，煙際一燈遙。海色將沈月，沙痕正落潮。未能迫逸翮，回首跂層霄。☆陳叔剛（一首）

叔剛名棖，以字行，閩人。永樂辛丑進士，授主事，改翰林侍講。有《絅齋集）○題心遠亭

幽興在南山，何須遠城郭。閉目謝喧囂，冥心寄寥廓。機忘沙上鷗，趣愜鬆間鶴。亦有柴桑人，來同林下酌。☆陳叔紹（一首）

叔紹名桭，以字行，叔剛弟。正統乙丑進士，除御史，擢湖廣按察副使。有《毅齋集》。○丹陽湖

積水涵太虛，一望何彌彌！風瀾漾輕縠，霞光映文綺。遙山鳥外橫，孤棹沙邊檥。漁家夜語聲，深在蘆花裏。☆陳仲完（一首）

仲完名完，以字行，長樂人。知縣伯康弟。見《甲簽》。洪武乙丑進士，授延平訓導，改寧國。永樂初，用薦擢翰林編修，進讚善。有《簡齋迂稿》。

（田按：仲完與兄伯康俱以詩名。伯康卒於洪武中，詩見《甲簽》。仲完永樂初用薦為編修，進讚善，侍仁宗東宮，以淳實稱。仁宗登極，先一年卒。居讚善二十年不徙官，楊文貞為傳甚惜之。仲完與蘇州陳完同名，選家錄詩，互有參錯，辨見後。）

○賦得空江秋笛贈鄭浮丘助教

大江白露下，秋氣橫中流。翛然一笛響，遠自江上舟。洲前向晚霽涼雨，三弄分明作人語。思逐飛鴻海上來，聲隨白鳥雲邊去。須臾引羽轉清商，蘆葉槭槭蒹葭黃。驚回少婦孤篷夢，攪斷羈人萬里腸。駐宮又復變流徵，銀河澹澹天如洗。猨鶴秋吟絕島雲，蚊龍夜吼寒潭水。隻今誰識桓伊心？悠悠人世無知音。曲終徙倚重回首，落月蒼茫煙靄深。

☆陳寬（二首）寬字孟賢，吳人。檢討繼子。（《姑蘇志》：孟賢詩新麗和平，頗得唐法。

《續吳先讃》：孟賢鑄詞深苦，命篇甚遲而工。有姬辨慧知書，孟賢所為，皆能誦之，時謂女書記。）○題沈恆吉畫扇

紅樹丹山領去舟，蘋花香老不勝秋。滄江風月誰人管？且向前汀問白鷗。○訪包山徐德彰

青山湖上是君家，有約來看巨勝花。踏破白雲秋一片，不知還隔幾重霞？☆陳完（一首）完字孟英，寬弟。

（田按：閩人陳仲完有《簡齋迂稿》，見《福建通志》、《晉安風雅》。仲完《錢塘懷古》一律，《列朝詩集》、《明詩綜》錄作孟英詩，古人一詩互見兩集，原有此例，不足怪也。至孟英詩集，餘遍考吳人著述，無有能舉孟英集名者。《詩綜》雲孟英有《簡齋稿》。豈集名亦堪假借耶！斯不可解矣。孟英佳句如「留客小鶯偏恰恰，可人飛蝶故雙雙」，「烏紗別製籠頭帽，白薴新裁稱體衣」，「鶯捎飛蝶穿花去，水學驚蛇抱石流」，「柔櫓嘔啞移畫舫，輕雷曆轆走香車」、亦楊孟載一輩人也。）

○和徐德彰春日雜詠

蹀躞青驄款款騎，淺村深巷柳如絲。土牆茅草低低屋，竹逕柴門短短籬。細雨一簾飛燕子，香風十里醉花枝。館娃溪上春如海，時有人歌《白薴》詞。

☆唐庠（二首）庠字惟周，湖州人。

（田按：吳興二唐以詩名，絕句殊有風致。）○題仲穆竹

湖州總管趙王孫，玉潤冰清似此君。拈出鳳梢三五葉，白鷗波上掃秋雲。○小景

落日青山凝紫煙，秋風殘葉雁來天。五湖多少琉璃水，處處堪留載鶴船。☆唐廣（一首）廣字惟勤，庠弟。

（田按：惟勤自號半隱，朱存理為作《唐半隱小傳》，亦風雅才也，借詩不多見。）○戲贈張伯仁陳邦器

白下橋邊楊柳枝，新黃嫩綠正當時。重來折入尋春手，不比樊川去較遲。☆徐章（一首）章字德彰，吳人。

乙簽·卷八

☆曾棨（七首）

棨字子啟，吉安永豐人。永樂甲申以第一人及第，授翰林修撰。曆侍講、侍讀學士、左春坊大學士，進詹事府少詹事。卒贈禮部侍郎，諡襄敏。有《巢睫集》十卷。

（《詩藪》：宣廟好文，海內和豫，雖大手希聞，而名流錯出，若曾子啟、劉孟熙、張靜之、李昌棋及閩中諸王輩，皆浸潤明風，解脫元習，然才俱不甚宏鉅，非國初比。

《東裏集》：太宗皇帝龍飛第一科進士中，簡明秀通敏者二十八人就文淵閣，盡出中秘書，俾進所業，朝暮大官供膳，月給內帑鈔為膏火費，蓋期之於古人，曾君子啟其首也。後有薦文士於上者，必問得如曾棨否。子啟為文章，如源泉混厚，沛然奔放，一瀉千里。又如園林得春，群芳奮發，組繡爛然，可玩可悅。賦詠之體必律唐人。興之所至，筆不停揮，狀寫之工，極其天趣，他人不足，己常有餘。工書法，草書雄放，有晉人風致。自解大紳、胡光大後，獨步當世。

《抑庵集》：曾公為文，思發如湧泉，大篇短章，各極其趣。詩詞尤雄放清麗，出入盛唐諸大家。精於草書，筆勢縱逸，若秋隼奮揚，天驥決驟，不可追躡。

《殿閣詞林記》：洪武、永樂、洪熙、宣德四朝，近侍官輪班入直，若本院官則日在館閣。吳沈、劉三吾、胡廣、楊士奇、胡儼、王英、王直輩嘗有內直倡和詩。曾棨《東華門內新館初成入直有作》云：「東華樓觀鬱岧嶢，高閣新成抗碧霄。秘府圖書金作匱，禦溝流水玉為橋。草分碧色承殷輅，鳥弄歌聲和舜《韶》。當直幾番清坐久，隔簾時有禦香飄。」蓋當時車駕常臨幸館閣故也。）

《井觀瑣言》：曾子啟詩，佳處不減昆體。

《國雅》：曾少詹該博逸蕩，其才長於七言，古遂切直，健捷為工，頗以繁靡為累，故永、成間多效其體。先輩於肅湣、楊文貞諸公互相宗尚，亦一時藝林風氣使然也。其《行路難》、《燉煌》二作，頗不失唐家聲。

《藝苑卮言》：曾子棨如封節度募兵東征，鮮華雜遝，精騎殊少。上嘗召試《天馬歌》，援筆立就，佳之，賜寶帶。又因醉遺火，延燒民居，上弗罪也。後病卒，且氣絕，呼酒飲至醉，題曰：「宮詹非小，六十非天。我以為多，人以為少。易簣蓋棺，此外何求。白雲青山，樂哉斯丘！」

《明詩選》：陣臥子曰：「學士詩如南金在握，未入丹鼎；又如金羈玉勒，微有蹄齧之恨。」

田按：洪武中選舉人張唯等肄業文華堂。永樂二年，遠道士為庶吉士百有十一人。又選二十五人合一甲三人進學文淵閣，世比之二十八宿，所得人才為多。肄業文華堂者無甚表見，蓋洪武時所選者僅河南、山東二省，永樂時則合天下之士，而精其選也。二十八人者：永豐曾棨，吉水周述、用孟簡、羅汝敬、劉子欽，泰和楊相、王直、餘學夔，廬陵王訓，安福彭汝器、李時勉，寧海章樸，星子盧翰、餘鼎，豐城熊直，永嘉王道，海寧沈升，餘姚柴廣敬，金溪王英，懷安洪順，武進段民，江寧楊勉，會稽章敞，晉江倪惟哲，慈谿陳敬宗，衡山袁添祿，開化吾紳。子啟及東王、西王、南祭酒陳光世、北祭酒李時勉，其表表者也。子啟夫第時，見賞於解大紳，為作《蓮竹堂記》，其文章爛漫亦頗似大紳。不甚持擇，故遭譏議，然論才人於永樂時，終為軼群之駿也。）

○陳員外奉使西域周寺副席中道別長句

漢家郎官頭未白，扈從初為兩京客。忽逢天邊五色書，萬里翩翩向西域。腰間寶劍七星文，連旌大旆何繽紛。解鞍夜臥營中月，攬轡朝看隴上雲。黃沙斷磧千回轉，玉關漸近長安遠。輪台霜重角聲寒，蒲海風高弓力軟。茲行騎從曆諸蕃，氈帳依微絕漠間。殘煙古樹羌夷聚，遠火荒原獵騎還。蕃酋出迎通漢語，穹廬葡萄酒如乳。舞女爭呈于闐妝，歌辭盡協龜茲譜。當筵半酢看吳鉤，上馬便著錦貂裘。山川遙認月支窟，部落能知博望侯。草上風沙亂騷屑，邊頭日暮悲笳咽。行窮天盡始回轅，坐對雪深還仗節。歸來雜遝宛馬群，立談可以收奇勳。卻笑古來征戰苦，邊人空說李將軍。

（田按：陳員外名誠，字子魯，吉水人。永樂十一年，西域哈烈諸國來貢京師，及歸，帝命誠及戶部主事李暹、指揮金哈、藍伯偕中官李達送之，就齎璽書文綺紗羅布帛諸物分賜其酋長。其行也，京朝官多贈誠詩，子啟之外，王希範詩云：「劍佩翩翩出武威，關河秋色照戎衣。輪台雪滿逢人少，蒲海霜空見雁稀。蕃部牛羊沙際沒，羌民煙火磧中微。茲行總為宣恩德，不待葡萄苜蓿歸。」胡若恩詩云：「旌旆西征逸氣雄，玉關春早聽歸鴻。紫駝夜度交河月，驄馬晨嘶瀚海風。黃沙古磧行行見，白草寒雲處處同。莫言萬國昆侖外，總在皇仁覆育中。」十三年，誠等還。哈烈諸國復遣使偕來，貢文豹、西馬及他方物。誠因進所作西域行程記》，紀山川之險易，人民之多寡，土壤之肥瘠，貲蓄之饒乏，與其飲食衣服、言語好尚之不同。詔付之史館，擢誠郎中。明年，諸國再貢，及還，帝復命誠齎書幣報之。子啟復有《送陳郎中重使西域》詩云：「馳驅宛馬入神京，拜命重為萬里行。河隴壺漿還出候，伊西部落總知名。天連白草寒沙遠，路繞黃雲古磧平。卻憶漢家勞戰伐，道傍空築受降城。」「玉關迢遞塞雲黃，西陟流沙道路長。山繞高昌遺碣在，草遮姑默廢城荒。閑聽羌笛多乘月，暗卷戎衣半帶霜。不用殷勤通譯語，相逢總是舊蕃王。」「重宣恩詔向窮邊，蕃落依稀似昔年。酋長拜迎張繡幌，羌姬歌舞散金錢。葡萄夜醉氍毹月，褭晨嘶苜蓿煙。百寶嵌刀珠飾靶，部人知是漢張騫。」王行儉《送陳郎中子魯再使西域》詩云：「翩翩旌旆出皇州，瀚海侖是昔遊。塞外風雲隨使節，天涯霜雪敝征裘。還家不論千金橐，佩印須為萬里侯。想見番夷歸聖德，自西河水亦東流，」周恂如《送陳郎中重使西域》詩云：「故人好文仍學武，早歲出身事明主。載筆曾經直玉堂，分隊還聞佐藩府。前年復拜漢仙郎，遠傳天詔向遐方。辭家不作兒女態，上馬寧憂道路長。驅車曉出蕭關北，莽莽黃雲望空磧。錦帳迎風夜宿遲，朱旗卷空軍行疾。揚鞭迢遞過伊西，部落多因水草移。樓項城郭居人少，鐵勒沙場煙火稀。手持龍節經諸國，橫行直欲向西極。畫角寒吹月色殘，吳鉤醉拂霜花白。番王幸睹漢儀型，氈裘夾道多歡聲。拜迎不但設供帳，職貢還隨朝玉京。五色狻猊鬥光動，百群天馬皆龍種。歸來同獻白玉墀，天子非常賜恩寵。粉署遷官月未餘，乘軺又復出皇都。山川遙憶經行處，番部重迎使者車。薊城官舍春開宴，金樽綠酒歡相餞。英雄漫說李將軍，意氣寧慚班定遠。問君此去來何時？辛勤三載計還期。半酣笳鼓發征騎，旌旆悠悠空爾思。」又有周孟簡、錢習禮詩，見後。）

○題王學士所藏王孟端老檜蒼崖圖

王郎工畫妙入神，平生強項世所嗔。有時興至自盤礴，睥睨已喜旁無人。忽然放筆作古檜，白日煙雲倏冥晦。淋漓盡帶雷雨垂，慘淡長疑鬼神會。古藤纏絡枝相繆，屈鐵磊砢騰蛟虯。左挈右攫飛不去，崖石欲裂山精愁。王郎一生何不遇，五十得官嗟已暮。胸中時吐氣崢嶸，半落蒼崖化為樹。知君愛此長蕭森，藏之願比雙南金。秋來恐有乘槎客，泛入天河無處尋。

☆龍支行（有序

唐穆宗時遣大理卿劉文鼎出使吐蕃，道成紀、武川，以至龍支城，耆老千人，拜且泣，問天子安否。言頃從軍，戰敗於此，今子孫未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來？言已皆嗚咽。密聞之豐州之人也。）

龍支城頭暮吹角，黃雲蔽天沙草薄。虎髯使者長安來，持麾擁蓋邊塵開。城門盡是胡兵守，城外老人多白首。拜迎使者雙淚流，問雲天子今安否？自言家世豐州住，少小辭家隸軍戍。吐蕃連日犯蕭關，胡騎長驅涇隴間。將軍戰敗鼓聲絕，棄戈遺鏃填丘山。自從陷沒身為虜，五十年來在邊土。依棲部落作蕃人，生長兒孫盡胡語。朝看烽火望中原，夜聽鳴笳憶故園。頹垣敗屋誰家宅，斷磧荒蹊何處村？奉使還時報天子，早遣官軍復清水。假令年老身歸死，已免遊魂作胡鬼。

○海子橋

鯨海遙通一水長，滄波深處石為梁。平鋪碧瓷連馳道，倒瀉銀河入苑牆。晴綠乍添垂柳色，春流時泛落花香。微茫迥隔蓬萊島，不放飛塵入建章。○送彭巡檢子韶赴閩

送君南去片帆歸，五月薰風白薴衣。路繞閩山征騎遠，月明蠻徼邏兵稀。桄榔綠暗經殘雨，荔子紅垂映落輝。小弟杉關煩寄語，客心長伴鶺鴒飛。○曉渡章江

日落西山欲曙天，渡頭人語古城邊。鍾聲杳靄臨江戍，帆影參差隔浦船。幾處蘼蕪深夕露，萬家楊柳軃晴煙。年年過客頻來往，誰復東流歎逝川。○揚州

翠裙紅燭坐調笙，一曲嬌歌萬種情。二十四橋春水綠，蘭橈隨處傍花行。☆周述（二首）

述字崇述，吉水人。永樂甲申，以第二人及第，授翰林院編修，進諭德，再遷左庶子。有《東墅集》六卷。

（《四庫總目》：述及第時，與從弟孟簡同榜，成祖至比之二蘇。史亦稱其文章雅贍，然其詩不出當時台閣之體。）○維揚懷古

廣陵河上路，煬帝昔曾過。不見矞花發，猶傳《玉樹》歌。台荒衰柳在，宮廢亂螢多。欲問前朝事，悲風起夕波。○踏雪

一路寒山雪未消，尋芳不惜碎瓊瑤。梅花昨夜將春色，開到江南第幾橋？☆周孟簡（一首）

孟簡，述從弟。永樂甲申，以第三人及第，授編修。進詹事府丞，改襄府長史。有《急就》，《西垣》、《兩京吟稿》。

（田按：孟簡登第後授編修，二十餘年始遷詹事府丞，又改長史，仕宦可謂不達，王行儉、李古廉雲然。竹《詩綜》僅稱官詹事府丞，疏矣。）☆送陳員外使西域詩（有序）

司封員外郎陳公子魯，邑之賢者也。以明經登進士第，列官於朝，屢使蕃夷，克舉厥職。永樂初拜擢今官，今年秋，皇上欲遣儒臣有文武才者遠使西域，大臣以子魯薦。命下之日，子魯躍然喜動顏色，告諸寮友曰：「士生明時，得委身於朝，苟可效涓氵矣，雖鞠躬瘁力無所遜避。西域雖遠，聖天子聲教所暨之地也。」於是治裝告行。噫，子魯其賢矣哉！視萬里若出戶闥，雖殷大夫何以過之。予於子魯，居同鄉，學同志，復得相與宦遊於兩京，欲已於言得乎？遂賦詩歌以識別。

金台八月驚寒早，一夜清霜零白草。故人別我出都門，西風萬里交河道。憐君草莽一書生，曾是高皇知姓名。揮毫每視金鑾草，乘傳屢入南交城。隻今又作鳳池客，天語傳宣到番國。郎官不減舊聲華，聖主非常賜顏色。新錫貂裘不憚寒，壯遊誰道別離難。流沙隻合吟邊度，蔥嶺惟應馬上看。看山對景多行樂，張騫偉績今猶昨。聖主當圖絕漠功，丹青好畫麒麟閣。

☆王直（十五首）

直字行儉，泰和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曆修撰。仁宗即位，遷侍讀，進侍讀學士、右春坊右庶子。宣德初，進少詹事。正統初，進禮部侍郎，尋進尚書，改吏部。景泰帝即位，加太子太保，進少傅，以易儲進太子太師。英宗復辟，乞休。天順中卒，贈太保，諡文端。有《抑庵集》四十卷。

（《四庫總目》：直詩文典雅純正，有宋、元遺風。自永樂初為庶吉士，即承命入閣，典司制誥，後在翰林二十餘年，朝廷著作多出其手。當時與王英齊名，有西王東王之目。而直尤為老壽，巋然負一代重望。明自中葉以後，文士始好以矯激取名，直當宣德、正統間，去開國之初未遠，淳樸之習猶未全漓。文章不務勝人，惟求當理，故所作貌似平易，而溫厚和平，實非後來所及。雖不能追古作者，亦可謂尚有典型者矣。

《水東日記》：王抑庵先生典選，遇不如意事，好誦古人詩以自寬。一日有新得給事中即欲幹撓選法者，曰：「偶然題作木居士，便有無窮求福人。」御史有言吏部進退官不當，則曰：「若教鮑者當筵舞，更覺郎當舞袖長。」要多切中雲。

田按：東王詩衝融雅飭，可肩隨西楊。史稱東王自內閣出治部事，蓋西楊擠之。《水東日記》雲《楊文貞公傳》，王抑庵尚書作。公嘗三致書商搉書削，再致潤筆，且求其親書，俾子孫寶藏。田謂此西楊恐其有憾，故於生前預求作佳傳，以掩其跡，其譎於取名如此。）

○杏園雅集詩

穆穆春陽，杏華既繁。爰與君子，樂此中園。鳴鳥在上，芳草在下。惠風徐來，心焉孔豫。豈無旨酒，亦有嘉淆。載勸載醻，以永今朝。時之和矣，物亦遂隻。天子萬年，德音不已。

《翰林記》：正統二年三月，館閣諸人過楊榮所居杏園燕集，賦詩成卷。楊士奇序之，且繪為圖，曰《杏園雅集》。預者三楊、二王、錢習禮、李時勉、周述、陳循與錦衣千戶謝庭循也。榮復題其後，人藏一本，亦洛社之餘韻雲。

○下衛河憶前行諸公

移舟下前浦，風急衛河深。極目曠千里，悠悠西日沈。永懷《白雪》唱，自和《滄浪》吟。煙波何處泊？徘徊勞寸心。○題山水畫

冥冥芳樹春，杳杳青山曙。幽人載酒行，耽此靜中趣。還擬問漁舟，深入花源去。○題天池石壁圖

石壁淩蒼蒼，天池在其上。層巒鬱巃嵸，積水浩奔放。飛流且百仞，峻拔非一狀。迢迢鬆下人，雅尚與之抗。披襟滌塵煩，極日喜幽曠。遠將勝匡廬，近欲逾雁宕。予意良亦然，臨風默惆悵。

○下銅塘口

泛舟銅塘口，截出樟樹鎮。江回水百折，風雨一何盛。望望洲渚長，迢迢入煙暝。牛羊被阡陌，桃李紛相映。人家依古樹，寂寞柴門靜。徘徊念鄉邑，山川逾遼敻。誰謂行路難，棹歌滿清聽。

○西南夷以麒麟獅子諸物來獻有旨賜觀退而賦此以進

聖皇端拱如堯羲，深仁大德均華夷。昆蟲草木各生遂，四方萬國皆恬嬉。西南夷在荒服外，自昔窮處天一涯。隻今感德爭貢獻，梯山航海來京師。麒麟當前旅庭實，天朝上瑞安敢私。麕身牛尾啼類馬，有角不觚稱仁慈。迴翔中庭鳴應律，從以額額黃金獅。雄姿猛氣乃柔伏，蒙茸頷下舒髯須。紅纓錦帶巧縈絡，左顧右盼鮮飆吹。龐然福祿從古稀，進退馴擾不受羈。黑章白質相間錯，晴日正照光陸離。神羊巨尾凝玉脂，彩輪輿曳參追隨。馬哈毛質亦甚奇，兩角觩曲垂半規。矯矯彌猴霜雪資，下視赤豹憎黃羆。祥烏皓彩奪人目，振翮還欲搏朝曦。駝雞七尺好羽儀，飲啄不羨山梁雌。玄裳縞袂貌閑暇，警曉曾上蟠桃枝。紛紜前後若布喜，共逐麟趾登彤墀。天門大開五色怡，慶雲燁燁垂九芝。千官趨朝儼在列，鳴環曳佩紛逶迤。歡呼拜舞頌明主，若此嘉祥天所為。《周南》想像托賦詠，豈若親見當盛時。皇圖聖壽同天地，彌憶萬歲畏如斯。小臣作歌愧荒陋，黽勉上繼唐虞詩。

（田按：永、宣兩朝，瑞牒連翩，象胥雜遝，奇獸珍禽，疊見賦頌。「魁然其形移玉山，雪色毛鮮湛秋水」，姚少師廣孝詠白象也。「鉤爪戟利，鑿齒霜潔。首固蜀山之精，額壯昆吾之鐵」，李祭酒時勉賦獅子也」。「肉鱗臆，蘭筋玉質。赤鬛紛敷，龍鱗潤澤。目如紫電，尾若流星。不資牝牡，神化流形」，胡祭酒儼頌龍馬也。「素質玄章，雲舒霧凝。匪包而鳳，匪角而麟」，梁侍嘲潛歌騶虞也。「隻應元氣母，孕此石腸兒」，錢修撰仲益紀神龜也。「西饗瑤草入昆侖，東啄瓊芝棲若木」，用尚書忱詠白烏也。「與鳳同類，蹌蹌於帝舜之庭；如玉之輝，翯翯在周王之囿」，楊少師士奇賀白鵲也。「鳳之族兮神之精，備五色兮揚微青。冠雞紫兮尾魚赭，發丹丘兮越赤城」，高經歷得暘賦青鸞也，「海南之國卜利哇，乃有此獸出大麓。奇文間錯分黑白，毛質無瑕瑩如玉。超騰迥覺長風生，一鳴解使百獸伏」，金少呆幼孜歌福祿獸也。他若玄兔、白雉、白鹿之屬，更仆難數。太保王公此詩，與夏忠靖原《吉聖德瑞應詩》會萃一篇，更為賅備。夏公詩云：「聖主膺乾運，垂衣馭八區。道隆堯舜比，功茂禹湯俱。蕩蕩三邊肅，熙熙兆姓娛。普天歌至治，率土發靈儲。爰有諸蕃國，能忘萬里塗。隨槎超瀚漫，獻瑞效勤劬。渺渺來中夏，倦倦覲帝居。麒麟呈玉陛，獅子貢金鋪。紫象靈山種，驊騮渥水駒。駝雞同鸑鷟，文豹擬騶虞。福祿身紆錦，靈羊尾載車。霜姿猿更異，長角獸尤殊。彩檻奇音鳥，雕龍雪色鳥。玄龜三尾曳，山鳳五花敷。日上龍墀麗，風回貝闕迂。禮官躬典設，蕃使肅奔趨。仙掌開丹扆，祥煙散紫衢。重瞳欣一顧，百辟震三呼。茲豈尋常致，端山聖化孚。既將昭常德，尤足壯神都。炎漢何能擬，姬周莫並驅。拜瞻嗟慶幸，稱讚愧荒疏。惟願皇風洽，仍祈化日舒。鴻圖千載固，聖壽萬年餘。」）

○賜遊西苑詩

圓殿巍巍近紫薇，宸遊常得奉慈闈。丹楹仰見神龍繞，繡棋還看彩鳳飛。一統皇圖天廣大，萬年聖德日光輝。比隆惟有唐虞盛，此外應知似者稀。

綺構憑高倚北宸，洞門斜轉上嶙峋。金鋪宏敞寧知暑，青瑣虛明不受塵。仙卉花開騰鳳彩，古鬆枝偃露龍鱗。台前池水涵空闊，散作恩波四海均。

萬歲仙山玉疊成，禦池千頃鏡光平。渾疑弱水通三島，還似昆侖接五城。繡羽錦鱗春意滿，瑤林琪樹午陰清。靈台靈沼傳周《雅》，此日謳歌頌聖明。

詔許觀遊到九霄，玳筵賜宴接金貂。玉壺美酒葡萄溢，寶鼎珍淆芍藥調。翠柳低垂渾解舞：黃鵬婉囀似聞《韶》。愚臣何幸蒙恩澤，願效涓埃答聖朝。

（田按：東楊《賜遊西苑詩》及序已具錄別卷。行儉此四詩，亦同時賜遊作也。又《東裏集》有《賜遊西苑詩序》，與東暢所述略同，末云：「士奇預侍宴間，於茲屢矣。」東裏又有《遊西苑詩》云：「廣寒宮殿屬天家，晚從宸遊駐翠華。瓊液總頒仙掌露，金支皆插御筵花。棹穿蘋藻波間雪，旗颭芙蓉水上霞。身世真超人境外，玉盤親捧棗如瓜。」附錄於此。）

○遊萬歲山詩

路過龍池得勝遊，長橋中斷卻容舟。三門竅窕煙霞迥，萬石空嵌洞壑幽。艮嶽雲昏疑帶雨，康千鬆老不知秋。（山下一石號「庭雲萬變奇峰」。蓋艮嶽之絕奇者。又有「康千石」蓆子康千遠國名，石乃鬆木入河水浸漬久而成者，其木理宛然。重來最喜蒙恩澤，絕勝驂鸞訪十洲。

（田按：抑庵此詩有序云：「六月七日，陪少師、少保及諸學士於太液池上焚《三朝實錄》草本，詔許遊萬歲山，觀前元遺跡。中官引自圓殿後，度石橋，橋中空二丈許，用一大舟實其中，以通行者。卜既度，入山門。門有三，中為御路，眾從左右門入。山背奇石疊成，相傳金時取宋艮嶽之石為之，至元增飾加結構焉。」此詩末雲「重來最喜蒙恩澤」，蓋在賜遊西苑後矣。）

○題範啟東秋江捕魚圖

我家住在澄江上，曾羨漁翁盡日閑。舉網得魚供酩酊，傍岩濯足型潺湲。芙蓉浦裏晚花淨，楊柳汀前秋葉斑。此日看圖動遐想，鷗波浩蕩幾時進？○題畫

危岑離立千仞，峭石孤撐數尋。風清竹外微暑，日轉鬆間薄陰。天闊最宜遠望，亭閑正好長吟。眼前飛瀑如練，更愜幽人素心。○夜泊

灘水微茫清見沙，隔河荒草少人家。舟中夜起看北斗，霜露滿天山月斜。☆王英（七首）

英字時彥，金溪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曆修撰、侍讀。仁宗即位，進侍講學士，再遷右春坊大學士。宣德中，遷少詹事。正統初，擢禮部侍郎，進南禮部尚書，卒諡文安。有《泉坡集》。

（田按：泉坡早結主知，雖陟清華，未及柄用。史稱好規人過，故與三楊齟齬不合。餘觀東王祭泉坡文云：「出入朝廷，敬恭將事，不翕而同，不矯而異。」可以知其旨矣。詩五言如良玉縝栗，迥異當時台閣之體。）

○六賢詠

待制本儒生，素心亦何烈！臨危仗孤劍，誓死以殉國。蛟龍為悲吟，天地慘無色。殺身良獨難，求仁義斯得。（黃待制升）

劉公廟堂器，製行超群儒。累遷陟華要，獻替多謀謨。解組值衰暮，欷歔返長途。全軀效子容，知止儕二疏。周詩詠明哲，清風其穆如。（劉工部傑）

渤州事文翰，景範肅芳規。一命才未究，惜哉時已危！悲淒近故域，凝睇掩荊扉。薄采南山蕨，莫充首陽饑。遺生竟誰待？視死乃如歸。（陳渤州介）

文貞尚儒雅，探索古聖經。蜚騰冠群秀，久為幕下英。乘槎重興歎，道在時不行。慷慨力陳言，沈冥獨撫膺。未能效仙尉，竊自比仲卿。（葛都事元喆，私諡文貞。）

伯逮負奇操，肅然佩珩璜。守官非徇祿，蹈世歎危亡。鳳凰本靈鳥，其鳴待朝陽。頹光不足惜，振翮千紉岡。（王博士彰）

鳴陽有佳士，金玉麗厥躬。擔簦師先覺，琢礪德彌充。辭華若利劍，揚馬避其鋒。懷寶終不售，抗誌靡他從。勉遵宣尼訓，固守君子窮。（來徵君夏）

○阿魯台受封後遣其幼子入侍

遠分符券冊天驕，恩似春陽及草苗。虜騎萬人先納款，蕃兒十歲也歸朝。舊垂墅髻纏宮錦，新賜珠纓珥漢貂。暗想黃雲砂磧裏，託身何幸到青霄。☆章敞（一首）

敞字尚文，會稽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改刑部主事。曆員外、郎中，改吏部，擢南禮部侍郎。有《質庵集》。○送李推官謫湖南

玉陛朝承明主恩，遍舟八月下荊門。斷煙斜日荒山路，野水寒鴉獨樹村。江浦潮聲天外遠，衡陽秋色望中昏。鷓鴣聲裏湘江暮，莫賦《離騷》怨斷魂。

☆餘學夔（一首）

學夔字一夔，泰和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檢討，進侍講。有《北軒集》。

（田按：侍講與修《兩朝實錄》。宣德五年，《實錄》成，敕吏部進纂修以下官，疏自陳老疾，竟不加官而去，士論高之。楊東時稱其明經博古，負直氣侃侃。遇事徑發，不肯苟阿徇，蓋古之君子也。詩亦軒爽。）

○送胡中書教授臨江

十載抽毫侍御筵，傳經鄉郡理歸船。天低玉笥浮雲外，水繞清江夕照邊。賓館春醪從客醉，鳳池詩句許人傳。養親正喜鄉園近，何用臨歧更惘然！☆章樸（一首）

樸字原質，寧海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坐收藏方正學遺文死。

（田按：永樂時，藏侯城文者，罪至死。迄今《遜誌齋集》軒軒天壤間，公論所在，雖峻罰不能令其泯滅也。原質坐是以死，哀哉！○臨刑詩

麵母終無日，歸魂定有期。空令二三月，鵑帶血痕啼。

乙簽·卷九

☆陳敬宗（七首）

敬宗字光世，慈谿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授刑部主事。擢翰林侍讀，改南國子司業，遷祭酒。卒贈禮部侍郎，諡文定。有〈澹然居士集》十八卷。

（陳子龍《明詩選》：文定詩典質和平，盛世之風。

田按：光世學行為六館師表，與李祭酒時勉稱南陳北李。中官王振欲納交光世，求書程子《四箴》，署名而已。官大學二十餘年，諸生多位卿貳，獨久不調，意豁如也。向推其應製諸作，餘謂五字詩尤衝澹有韋、柳遺意。）

○南溪草堂

去家南溪濱，還住南溪曲。未覺雲物疏，共愛山水綠。臨流四五家，桑麻繞茅屋。日出雞犬喧，春深散花竹。乘興泛滄浪，煙波渺遐矚。山色遠逾淨，漁歌斷還續。歸來蘿逕深？筠窗愜幽獨。軒冕豈不榮，野服無拘束。鷗鳥相與閑，逍遙乃雲足。

○載酒堂

彭澤去已遠，誰知物外情？高懷獨超曠，淡然無俗營。結廬在山水，虛閣涵餘清。同志或相遇，開樽聊共傾。白雲滿岩阿，秋風吹落英。有酒不為歡，空餘身後名。微雨曉來霽，悠悠天宇澄。雖無軒冕貴，聊自樂吾生。

○元夕觀燈應製

皓月金門夜，和風玉殿春。雲移三島近，燈簇萬花新。天仗臨丹扆，星橋接紫宸。中官宣德意，宴賞及群臣。

紫禁疏鍾靜，高城刻漏傳。五雲迎寶蓋，萬戶綴金蓮。瓊醴行仙席，龍盤進御筵。教坊呈百戲，齊過玉階前。

劍佩青霄近，峰巒翠閣重。花明金殿月，香度玉樓風。拜舞諸蕃集，歡娛萬國同。遙聞歌吹發，五色慶雲中。

紫陌連清禁，彤樓接絳河。九門星彩動，萬井月華多。寶炬通宵朗，鸞笙協氣和。臣民涵聖澤，齊唱太平歌。

山擁金鼇壯，雲盤彩鳳來。星河隨鬥轉？珠闕倚天開。歡洽春聲遍，恩從淑氣回。願歌《魚藻》詠，長奉萬年杯。（《雙槐歲鈔》：永樂己丑，令自正月十一日為始，賜元宵節假十日。壬辰正月，賜文武群臣宴，聽臣民赴午門外觀鼇山，歲以為常。車駕駐兩京，皆賜觀燈宴。上或禦午門，示御製詩，使儒臣奉和，覽而悅之，賜以羊酒鈔幣。時評應製諸作，以陳侍講敬宗五首為工。

《翰林記》：宣德三年元宵節，賜文武大臣觀燈於萬歲山，命中官侍宴。學士楊榮進《無宵賦》，賞鈔三千貫。侍讀錢習禮等賦詩以進，咸命觀燈於萬歲山，賜宴。各以詩進，賞鈔各六幹錠。七年元宵節，賜觀燈於西苑，仍賜內閣白金彩幣，遣中官送於其第。蓋自宣宗即位以來，凡遇時節，必賜侍臣以詩章及內醞珍羞，而元宵為尤盛雲。

田按：元夕應製詩，「遊人多晝日，明月讓燈光」，唐王維句也。「雙鳳雲中扶輦下，六鼇海上駕山來」，宋王圭句也。明初高季迪亦有《元夕應製觀燈》詩。永、宣兩朝，賜宴觀燈，傳為盛事。諸臣進禦詩篇，宣廟品第，以陳員外亢宗為第一。餘謂員外「明月隻隨仙仗轉，紅雲偏近御筵多」，自足擅場。而當時應製諸作，陳祭酒敬宗五律外，殊多工者。楊少師榮云：「象緯臨天闕，瑤空集萬靈。雲霞紛掩映，星鬥疊晶瑩。寶地春應滿，金門夜不扃。千官陪宴樂，歌舞在明庭。」周庶子述云：「魚鑰通宵徹，金蓮達曙紅。門開九霄上，輦度五雲中。劍佩隨仙蹕，旌旗拂彩虹。宸遊多樂事，此夕萬方同。」曾詹事棨云：「天臨黼扆動龍光，三島新移植建章。燈火萬枝懸寶炬，綺羅千隊出紅妝。觚稜月轉留仙蹕，禁署風回散禦香。歌舞不知清漏永，宮筵還進紫霞觴。」梁侍讀潛云：「銀漢橫空寶月團，六鱉飛出五雲端。蓬萊紫禁天中起，玉井紅蓮地上看。滿殿嬌歌留夜景，千門羯鼓散春寒。教坊戲樂回回異，願奉龍顏萬歲歡。」胡祭酒儼云：「風清華月麗晴空，湛露筵開聖澤濃。燈火遙連丹闕外，《簫韶》隻在彩雲中。九重瑞靄浮金雀，萬樹銀花燦玉虹。光祿傳宣催進酒，烏紗都映醉顏紅。」金少保幼孜云：「天仗森森列寶台，教坊初進鼓如雷。金蓮夜放輕寒散，絳蠟春融淑氣回。仙樂謾調雙玉管，紫宸頻上萬年杯。傳柑歲歲承恩渥，感遇深慚負不才。」 「閶闔重重夜不扃，瓊樓十二敞銀屏。東風一曲《昇平樂》，此夜都人盡許聽。」）

☆李時勉（三首）

時勉名懋，以字行，江西安福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授刑部主事。進侍讀，改御史，以事下獄。復官，進侍讀學士，再遷學士，改祭酒。諡文毅，改諡忠文。有《古廉集》十一卷。

（《國史唯疑》：李時勉、陳敬宗終淹國學，西楊與有責焉。聞敬宗頗直指西楊過，惟西楊匡輔君德處多，功大未易瑕疵，疑在魏徵、褚遂良之間。

《藝林伐山》：元武伯英《永燭翦》詩「啼殘瘦玉蘭心吐，蹴落者紅燕尾香」，為一時所賞。國朝李古廉《詠翦刀》詩：「吳綾翦處魚吞浪，蜀錦裁時燕掠霞。深院響時春晝靜，小樓工罷夕陽斜。」公之直節清聲，而詩嫵媚如此，信乎賦梅花者不獨宋廣平也。

田按：祭酒折脅殿廷，荷枷國學，剛毅之氣，折而益勵。詩乃清婉可味。）○送樂舞生戴尚禮歸禾川

豔秋菊兮花滿枝，掇芳香兮泛瓊卮。送君去兮南歸，風飄飄兮吹衣。楚山峨峨兮楚水漓漓，水有蒲蓮兮山有靈芝。山中之樂兮何有窮期！悵一別兮天之涯，月皎皎兮長相思。

○古意寄曾學士

梧桐生崇岡，亭亭出雲林。一朝樵夫采，斤斧來相尋。幸爾爨下餘，斬削成素琴。粲粲弦朱絲，煜煜徽黃金。當窗試一彈，悠然太古音。清風流水遠，白雲蒼山深。世無鍾子期，誰能識子心？

○小瀛洲為抑庵少宰賦

甲第既宏廠，齋居愛幽偏。徘徊梁棟間，宛在蓬壺山。蒼鬆隱崖岫，白日霏雲煙。皓鶴天邊來，靈飆波上旋。亻屋亻全羨門子，羽蓋何翩翩！我欲往從之，愧無淩風翰。一水邈難即，引領增慨然。

☆周忱（一首）

忱字恂如，廬陵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授刑部主事。進員外，改越府右長史，擢工邵侍郎，巡撫江南，遷戶部尚書，改工部。卒諡文襄。有《雙崖詩集》六卷。

（田按：甲申庶吉士進學文淵閣者二十八人，恂如自陳年少，得與其選，蒞吳有惠政，吳人思之不衰。篤於交誼，解大紳繫獄，交知絕跡，薪米之奉獨出恂如，大紳贈詩有「當時霜雪被滿野，惟見青青松樹枝」之句。

○送廖主事還南京

題柱才名舊，還宮別意新。柳花低撲酒，山翠遠迎人。去馬嘶芳草，嬌鶯惜晚春。秣陵千里外，飛夢更相親。☆李昌祺（十四首）

昌祺名禎，以字行，伯葵子。（見《甲簽》。）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擢禮部郎中。出為廣西左布政，改河南。有《容膝軒草》、《運甓漫稿》。

（《四庫總目》：昌祺詩一變綺靡纖巧之習，而以流逸出之，故別饒鮮潤。

李時勉《古廉集》：李布政詩如纖雲浮空，變態而難狀，春泉注壑，瀺灂而無窮。

《水東日記》：盧陵李禎為人耿介廉潔，自始仕至歸老，始終一致，人頗以不得柄用惜之。嘗自讚其像曰：「貌雖醜而心嚴，身雖進而意止。忠孝稟乎父師，學問存乎操履。仁廟稱為好人，周藩許其得體。不勞朋友讚詞，自有帝王恩旨。」蓋亦有為言之也。景泰中，韓都御史雍告之故老，進列先賢祠中，獨以嘗作《翦燈餘話》，不得與。

安磐《頤山詩話》：李昌祺《翦燈餘話》記事可觀，集句如「不將脂粉涴顏色，惟恨緇塵染素衣」，「漢朝冠蓋皆陵墓，魏國山河半夕陽」，對偶天然可取也。

田按：方伯詩色新意古，諸體並工，在永樂詩家中，獨標一格。當時選二十八士進學文淵閣，有才如此，不與其列，操鑒衡者，能辭其咎乎？）○春日與高逸人行秦淮河上作

端居苦無悰，今旦得良契。逍遙出近郭，散策淮水際。草軟倦堪眠，林香醉宜憩。鳥哢晴始和，川容晚逾媚。筱深風葦密，沙沒夕潮至。野鷺渾忘機，似識靜者意。幽懷頗得愜，逝景苦難係。候卒晡欲還，春城暝將閉。因知市朝隱，兼有林壑致。永言終此生，涵泳太平世。

○題雙燕圖寄表弟陳安行

君家唫險溪北，我家郡城西。君家梁間燕，我家梁間棲。我從出鎮來，寒暑又三變。不見故鄉春，惟見故鄉燕。挈家吉城邊，寓家汴阿湄。燕識主人心，相隨不相離。念君千里隔，見君幾時得？欲令燕銜書，飛歸到君側。君能弗吾棄，為理白雲莊。願言共君老，看燕雙飛翔。

○擬唐塞下曲

羽箭雁翎刀，風沙北地豪。弓開關月滿，鵬沒陣雲高。勁騎三邊出，名王一夕逃。將軍方得意，新拜璽書褒。○彭澤縣石崖僧房

窗戶俯澄潭，龍宮似可探。藤蘿棲鶻樹，瓶錫定僧岩。斜日疏疏磬，長風去去帆。隻應輸野衲，長此臥煙嵐。○宿廢普濟寺

青山行欲盡，深樹見僧房。雲氣千峰暝，秋聲一院涼。長藤懸破衲，脫葉覆空廊。龍象黃金地，蕭蕭蔓草長。○三月四日即景

忽忽春將暮，俄過三月三。草誰憐益母，花自媚宜男。乍到尋巢燕，初眠上箔蠶。新茶與稚筍，鄉味憶江南。○張舒州家觀元承旨危素畫像

虞揭凋零玉署空，堂堂至正獨推公。氣全河嶽英靈秀，手抉雲霞製作工。江總歸陳翻恨老，賈生鳴漢早稱雄、丹青似有無窮意，卻寫南冠入畫中。○雨中發洪都

豫章城下水如苔，風雨官河一棹開。山色遙連蕭寺暝，雁聲斜度楚雲哀。霜凋遠樹寒燈見，鳥背孤帆極浦回。畫棟朱簾遺閣廢，荒基歲歲長蒿萊。○送子生還鄉

紅槿村稀夜合殘，行人千里問鄉關。客情偏在初秋裏，旅夢頻生半醉間。細雨帆檣投極浦，孤村燈火隔前山。西風無限滄洲意，欲采芙蓉愧未閑。○駕幸朝天宮祭星

上帝蕭台衛百靈，儲皇拂曙醮群星。清都秘籙開雲篆，白晝神雷擲火鈴。曉露未乾珠樹濕，天風微動寶花零。叨恩久在南宮裏，長從鑾輿幸冶亭。○訪鷺洲書院遺址

宋家書院但空名，二水中分草樹平。陵谷變來基亦廢，野人耕處草還生。落花細雨文魚上，殘柳西風白雁鳴。臨眺不堪懷往事，城頭畫角更淒清。○小滿日口號

久晴泥路足風沙，杏子生仁棟謝花。長是江南逢此日，滿林煙雨熟枇杷。○梔子畫眉圖

昔年曾伴董嬌嬈，長把春山笑倩描。今日梁園空見畫，鳥啼花落鬢蕭蕭。○山中見牡丹

不嫌惡雨並乖風，且共山花作伴紅。縱在五侯池館裏，可能春去不成空？☆張徹（三首）

徹字玉瑩，新淦人。永樂甲申進士，曆吏部主事、郎中。有《退庵集》。

（田按：甲申一榜入文淵閣進學者，江西多至十五人。此外如李布政昌祺、張郎中徹，殊自錚錚，不在諸人之後。）○盱江山水圖為鄭文選誠作

吾聞匡廬之山盤礴而崔嵬，金作蓮花雲作台。九江之水小如杯，洞天石扇空中開。巨靈怪山欲將海門扼，箋卻一半移向君家來。君家住在盱江滸，宛若神仙開紫府。白日吹笙鼓琴瑟，窗戶無塵灑香雨。門前春暖溪水生，園林好景皆天成。溪花向日半含笑，溪樹無風如有聲。沿溪有路出林杪，溪頭遠見孤舟小。行人日晚促歸驂，斷岸天高度飛鳥。三山迢遞隔紫煙，飆輪羽蓋來飛仙。問之何所事？丹鼎功未圖。直欲授君久視長生訣，並乘白鶴上下相周旋。嗟我村野人，未達仙家奧。自知骨相凡，何由得深造。老來頭白欲息機，見畫頓覺心神飛。何當長揖謝塵俗，與君掛席西江歸。

○送皮如穀

喜釋魯橋役，便尋金水船。銘心思報主，回首若登仙。掃雪開鬆徑，穿雲種秫田。端居謝名利，詩酒度流年。○晚過劉懋烈山莊

喬木山中舊日莊，花深苔徑襲人香。青松白石隨心賞，翠壑飛泉引興長。林月夜分桑柘影，溪雲冷入薜蘿裳。多情惟愛天台客，翦燭分題醉夜涼。☆王恪（一首）

恪字盂誠，湖口人。永樂甲申進士，授評事。曆廣東道御史，遷參議，未赴乞歸。○題閤皂山

葛嶺煙霞幾萬重，仙壇湧出翠芙蓉。瓊林月上時聞鶴。丹鼎雲生或見龍。天上佩環蒼玉冷，山中冠劍紫苔封。憑誰喚起西風夢？鳴水台前五粒鬆。☆羅亨信（三首）

亨信字用賓，東莞人。永樂甲申進士，改庶吉士。曆工科、吏科給事中，謫交趾。洪熙初，召還為御史。正統初，擢僉都御史，巡撫宣大，進右副都御史。景泰初，轉左副都御史。有《覺非集》。

○少年行

全張遊俠子，隸籍李輕車。礻玄服過侯第，鳴箏入主家。醉呼槐市酒，夜宿杜陵花。更有期門約，悲歌別狹斜。○戍婦訶

去年戍桑乾，今年戍交河。書來渾不定，教妾夢如何？○古意傍石蒲草瘦，傍湖蒲草肥。因依各已定，不願更相移。☆羅汝敬（一首）

汝敬名肅，以字行，吉水人。永樂甲申進士，曆翰林修撰。以言事下獄，改御史，擢工部侍郎，兩使安南，巡撫陝西。有《寅庵集》。○雲錦峰

廬山東南雲錦屏，裂雲製錦羅紫青。水簾卷秋天漠漠，春色入樹花冥冥。屏陰處處青山小，古剎鳴鍾自昏曉。一鏡平湖凝黛螺，萬里長天度飛鳥。故人舊隱鬥南家，玉堂十載思煙霞。何時乞得南歸去？醉臥屏前掃落花。

☆楊勉（一首）

勉字宗勳，江寧人。永樂甲申進士，選庶吉士，改刑部主事，進郎中，擢行在本部右侍郎，

坐事繫獄。洪熙改元復官，出為山東右參政，改廣東。○樂靜為謝庭循賦

素誌厭煩囂，華軒敝幽闃。端居得時暇，琴詠聊獨適。芸窗竹露繁，草徑蘿煙積。座分嘉樹陰，簾逗遠山碧。搴芳涉清澗，玩雲憩苔石。一鶴溪上還，青林帶斜日。境勝跡自幽，神恬興逾逸。妙契靜中趣，於焉樂無極。

☆熊直（一首）

直字敬方，其初冒姓胡，吉水人。永樂甲午舉人。有《西澗集》。○薊門秋夕

清漏遲遲月轉廊，博山銷盡水沈香。重城不鎖還家蘿，雨夜分明到故鄉。

乙簽·卷十

☆魏驥（一首）

驥字仲房，蕭山人。永樂乙酉舉人，授松江訓導，遷太常博士。宣德初，進吏部員外郎，曆太常少卿。正統三年，擢行在吏部左侍郎，改禮部，再改南吏部，進尚書。景泰初致仕。卒諡文靖。有《南齋前》，《後集》。

（《雙槐歲鈔》：魏文清公天順甲申遇憲廟即位，詔文武官五品以上致仕者進階一級，時年九十一歲，進一品官階。《閑後述懷》云：「一品新升遵紫誥，百年將屆荷蒼穹。」至己丑元日，年九十六，詩云：「年登上壽身逾健，官拜深思秩更加。」庚寅元日，年九十七歲，詩云：「酒香旋漉迎佳客，詩就清吟續舊編。」辛卯，年九十八歲，九月十九日病中臨終詩》云：「瑤島不勞青鳥至，菊籬還許白衣來。」官至一品，年近百歲，國朝大臣，罕與之儷。）

《池北偶談》：魏文靖詩秀麗可誦。）○題趙松雪小像

天潢玉樹鴻華滋，水晶宮小春遲遲。漚波桂楫浮輕漪，桃笙豹枕羅香幃。蜀琴啼風彈吳絲，翠華渺渺膻塵飛。銅仙淚泣風淒淒，瑤階土蝕秋蟲悲。蟬衫寶璿雙蟠螭，玉堂歸老江南時。

○黃子久沙磧圖

江村望極際春明，匝地人家喚欲應。芳草一川朝灩灩，嬌鶯隨處柳層層。茆茨偏水遇幽島，苔徑穿雲接稻塍。回首夕陽天末墮，老漁猶自未收罾。☆林長懋（一首）

長懋字景時，莆田人。永樂乙酉舉人，除南昌教諭。改青州教授，擢翰林編修，遷中允，出知鬱林州。忤旨下獄十年，遇赦之官。有《竹莊集》。

（《蘭陔詩話》：竹莊詩恪守唐人矩蠖，不腧尺寸。）

○出西門行出西門，望晉陽，太行山高路茫茫。來鴻雁，鳴蛩螿，今我不樂露為霜。來日短，去日長，況復萬里非故鄉！☆陳全（三首）

全字果之，長樂人。永樂丙戌第二人及第，授翰林編修，遷侍講。有《蒙庵集》。

（田按：果之詩有新色，希從韋、柳。）○秋江曉釣

澄江澹夕波，危峰逗煙景。孤坐一竿秋，微風鬢絲冷。釣國非所任，濯纓趣方領。長嘯山月高，蒼茫楚天迥。○送人歸江右

祖席白下亭，買櫂秦淮浦。人分梧葉秋，恨帶芭蕉雨。長風吹片帆，悠忽邈何許。矯首隔雲山，望望空延佇。○敘舊

故國別來久，那堪憶舊遊。鶯花春接席，風雨夜同舟。明月心千里，青山夢一丘。相思限吳越，雲樹共悠悠。☆謝瑾（一首）

瑾字庭蘭，鄞人。永樂丙戌進士，出使粵中。以薦除刑部員外郎，遷郎中，出知平陽府，擢陝西按察使。有《蝸濡集》。

（田按：庭蘭詩好作奇語。）○長淮

千里淮流勢若奔，建瓴西下地平吞。天吳激浪來江口，鬼伯推潮出海門。疏雨數聲雲入浦，遠林一抹水連村。溯流有客登濠去，路入清河日又曛。☆曹閭（一首）

閭字冀成，江夏人。（一雲黃岩人。）永樂丙戌進士，官監察御史。有《蘭台稿》。○息耕軒為應尚惠賦

早歲厭卑近，所向輕四方。泛舟越黃河，驅車登太行。客路無所極，翻然歸故鄉。東皋足春雨，曉出移新秧。石田土力薄，豐歉未可量。肆勤苟及期，卒歲庶有望。所喜隣交親，言論款衷腸。即此諧所願，貧富安其常。

☆薛常生（一首）

常生字壬用，上虞人。永樂丙戌進士，官吏部郎中。○青州道中遠道長為客，寒宵夢到家。故山風景好，香雪壓梅花。☆劉髦（一首）

髦字孟恂，永新人。永樂戊子舉人。有《石潭存稿》、《覆瓿集》。○登東華

層樓華構鬱崔嵬，隔水紅塵晝不來。鐵笛一聲天外響，月明疑是呂仙回。☆黃暘（一首）

陽字原升，莆田人。永樂辛卯第三人及第，授編修。○次潞河

朝發薊門道，暮宿潞河灣。落日如有意，為我駐西山。雁影水雲外，砧聲煙樹間。時暗逢瀛洲侶，共泛仙舟還。☆錢習禮（一首）

習禮名幹，以字行，吉水人。永樂辛卯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曆侍讀、侍饋學士，掌院事，擢禮部侍郎。卒諡文肅。有《應製集》、《詞垣續稿》、《歸田稿》。

○和曾侍講送陳郎中重使西域

歸朝名馬貢飛黃，再撫羌夷出塞長，才到交河南部識，重經瀚海舊營荒。客程春半時逢雨，虜地寒多夏亦霜。從此番酋俱款附，不須生致左賢王。☆熊概（一首）

概字元節，吉水人，舉人直子。永樂辛卯進士，榜姓胡，除御史，出為廣西按察使，改廣東。

宣德初，擢大理卿，巡撫兩浙及蘇、鬆諸郡，遷南都察院右都御史。有《芝山居士集》。○登嶽陽樓

巴陵城上嶽陽樓，樓外長江日夜流。簾卷斷雲衡嶽曉，窗含殘雨洞庭秋。東南勝概留清賞，唐宋衣冠歎昔遊。倚遍闌乾重弔古，蒹葭零落不勝秋。☆黃壽生（一首）

壽生字行中，莆田人。永樂辛卯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有集十卷。○過淩霄道中

浩浩寒流急，茫茫曉望賒。綠州迷杜若，碧浪泛桃花。川樹煙中沒，雲帆鳥外斜。欲尋天盡處，彌漫失津涯。☆林實（一首）

實字中美，長樂人。永樂辛卯進士，榜姓吳，除監察御史，出為廣西按察僉事。有《樸齋集》。○雨中懷陳馬二翰林

二月山城暖正融，桃花開盡杏花紅。朋遊零落春風後，客況淒涼暮雨中。閩海幾年誰寄雁？淮山千里獨乘聰。玉堂蓬閣如天上，此日懷人思不窮。☆馬鐸（一首）

鐸字彥聲，長樂人。永樂壬辰第一人及第，除修撰。有《玉岩集》。○送人歸平陽

太行山上西日微，桐鄉城下行人稀。關河萬里愁歸客，汾水秋風孤雁飛。☆林誌（六首）

誌字尚默，閩縣人。永樂壬辰第二人及第，授編修。曆修撰、侍讀、右春坊諭德。有茹齋集》十五卷。

（田按：尚默為王孟揚弟子，詩沿閩派，時有警音。尚默之卒也，同館多有挽詩。侍講泰和餘學夔詩云：「詞華推哲匠，科第重明經。泛覽窮奇僻，幽探洞窈冥，淒涼遺舊事，惻愴看新銘。日暮西岩曲，猿啼不可聽。」「多病文園久，仙遊去不還。喪車經衛水，丹旒入閩關。野鳥悲殘雨，浮雲蔽舊山。孤雛扶櫬往，辛苦冒危艱。」檢討東魯許彬詩云：「故友留長劍，孤兒哭素帷。茂陵無舊稿，杜曲有遺詩。黃甲名猶在，青雲誌可悲。潞河丹旒去，行道亦漣洏。」修撰泰和曾鶴齡詩云：「臥病京華眾所憐，青燈孤榻夜蕭然。賜歸方擬辭雙闕，長逝旋聞隔九泉。桂館餘風人共惜，詞垣遺稿世應傳。迢迢旅櫬南還路，遙指三山若個邊。」修撰吉水劉子欽詩云：「憶昨春明話別離，寧期數月永相違。半生富貴成春夢，一舉科名冠盛時。老我忽驚雙鬢改，懷人更覺寸心悲。校文應過揚雄宅，灑淚臨風不盡思。」諸公詩世不多見，附錄於此。）

○題周選部山水圖

披圖紫薇署，拄笏青山曉。蓬瀛望超忽，樓悶訝縹渺。天鏡一棹浮，雲屏數峰繞。滄洲窅無際，赤縣坐來小。憑虛恍天遊，玩化已心了。懷哉安期生，汗漫扶桑表。

○遊西峰古寺

石上尋片雲，西山得微逕。鬆門天路虛，花宇金潭映。落葉飛晝長，垂蘿結秋暝。夤緣遠公社，寄適陶潛詠。三生了群迷，一寂喻澄境。雖雲吾喪我，應悟慧生定。

○送隱士黃聲玉

雙井秋陰合，蓬門石徑斜。殘陽催過鳥，疏雨落閑花。山帶垂青幔，窗螢照碧紗。不知林下客，幾處醉煙霞。○夜宿黃田驛

早有浮名賦遠遊，青山明月共孤舟。渡頭夜市聞方語，樹裏寒燈隱驛樓。年少有情多惜別，秋深無物不閱愁。鄉園殘夢蒼茫裏，忽聽舟人起棹謳。○後灣渡

清溪源發古靈山，小澗縈回出後灣。竹徑暗通流水入，柴門常對落花關。黃昏問渡行人少，白日隨潮野艇閑。記得舊遊曾買棹，一篙春雨逐鷗還。○畫山水為張中書題

鑒湖春水綠如苔，湖上群峰錦障開。誰買扁舟從賀監，白雲林下獨歸來。○西蜀竹枝詞

竹郎祠前江水流，竹郎柯下同雲收。《竹枝歌》向雪中去，大小蛾眉俱白頭。☆黎恬（一首）

恬字潛輝，清江人，慎弟。（見《甲纖》）。永樂壬辰進士，授監察御史。出知交址南靈州，以薦擢春坊諭德。○送李大使還清江鎮

三載司征報政成，還官深喜拜恩榮。金台行色逢秋暮，玉笥歸心共月明。望入長安孤雁遠，到來古鎮片帆輕。煩君寄語同通府，渭樹江雲總是情。☆餘文（一首）

文字孟質，莆田人。永樂壬辰進士。官常州知府。○送黃希尹歸莆

昔見遊青瑣，今看已白頭。為丞淹海國，作客戀皇州，看劍情仍在，還家寵獨優。都門遲去騎，潞水艤歸舟。岸斷人煙迥，川長夕照浮。亂山回驛路，深樹隱城樓。客舍清溪曲，鄉關碧海陬。親朋登眺處，還憶薊門不？

☆黃澤（二首）

澤字敷仲，閩人。永樂壬辰進士，官浙江布政使。有《旗山集》。○直沽晚渡

雨歇夕陽斜，孤帆掛落霞。城頭閏戍角，海口見人家。衰鬢驚秋葉，歸心逐暮鴉。今宵何處泊？棹月入蘆花。○臨安即景

臨安多沃土，宜麥復宜蠶。塔影殘王墓，鍾聲淨土庵。吳衣矜白薴，越果重黃柑。父老何為者，官亭候使驂。☆陳鎰（三首）

鎰字有戒，吳人。永樂壬辰進士，除監察御史。曆湖廣、山東、浙江按察副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撫陝西，兼督寧夏、延安、綏德邊備。進右都御史、太子太保、左都御史。諡僖敏。有《介庵集》。

（田按：僖敏鎮陝西，有成惠，陝人呼為「黑髯翁」。閩中陳泰挽公詩雲「關西民仰黑髯公」，紀其事也。○宜君山中縱目

石磴迂迴疋馬遲，峰嵐掩映樹參差。幾回按轡看雲度，澗底人家總不知。○衛河道中春陰寫懷

青山隱隱晝沈沈，十日乘舟五日陰。幾度望春春已半，野花啼鳥總關心。○祈仙台

仙台百丈倚雲高，玉輦曾登望九霄。青鳥不來王母去，茂陵風雨恨迢迢。☆劉咸（一首）

咸字士皆，泰和人。永樂壬辰進士，官廣東按察副使。有《河南詠古詩》、《虛庵集》。○河陰

敖倉屹屹對崤關，廣武蒼蒼夕照間。一片雲生牛口穀，幾家人住虎頭山。英雄割據鴻溝在，王霸興亡白晝閑。往事茫茫隻如此，臨風何用起長歎。☆林純（一首）

純字居粹，黃岩人。永樂甲午舉人，授湖口訓導。○題畫

夙有紫霞想，冥棲在岩穀。短屐映蒼苔，長饞劚黃獨。誰雲寡儔侶，長嘯友麋鹿。白雲暮飛來，遮斷前山綠。☆陳祥（一首）

祥字崇儉，天台人。永樂甲午舉人，官工科給事中。○春遊國清

幾日林霏暝不開，五峰飛翠濕亭台。鉤簾閑探春消息，一對尋巢燕子來。☆王逵（一首）

逵字公路，嘉興人。永樂甲午舉人，官襄陽衛經歷。有《南溪吟卷》、《管窺集》、《雲溪遺稿》。○題宋高宗荔支圖

晏坐深宮寫荔支，建炎天步久艱危。江南風味真奇絕，莫遣當年北使知。

乙簽·卷十一

☆陳循（二首）

循字德遵，太和人。永樂乙未第一人及第，除翰林修撰。洪熙改元，進侍講。宣德初，進侍講學士。正統中，進翰林學士，入文淵閣典機務，旋造戶部右侍郎兼學士。景泰中，進少保，曆文淵閣、華蓋殿大學士。英宗復辟，謫戍鐵嶺，尋放還。有《芳洲集》十卷。

（《蹇齋瑣綴錄》：宣廟最好詞章，選南揚與陳芳洲二先生日直南宮應製，南楊思遲，陳思敏。一日，代御製《壽星讚》，陳援筆讚云：「渺南極兮一星，燦祥光兮八弦。兆皇家兮永齡，我懷思兮治平。賴忠貞兮弼成，宜壽域兮同升。」南楊以指圈畫「壽域」二字，欲易而未就。時中官促進甚急，曰：「先生有則改，無則罷。」遂取去。賜內閣，問二楊先生曰：「『壽域』」二字如何？」西楊應曰：「八荒開壽域。」中官還詰南楊曰：「『八荒開壽域』，此句詩如何？」南楊曰：「好詩！」 中官曰：「先指『壽域』為未好，何也？」南楊默然。少頃，陳退食，遇西楊於端門。西楊語陳曰：「適賜《壽星讚》甚佳，必大手筆也。」陳唯唯。後正統間，朝鍾一日不受杵，命內閣製祠鍾文。南楊入室中翻舊稿不得，太監侯久，促陳芳洲曰：「先生何不作？」陳乃白南楊曰：「舊無此稿，先生第口占我寫。」南楊乃起一語，陳遂續成之。）

○沛縣

漢祖歌風處，荒台宿草迷。野雲連碭北，溪雨過豐西。人自殊方至，書因去客題。鴒原千里隔，落筆數行棲。○過徐州回鑾處

偶遇回鑾處，遙因想翠華。彩雲飛輦路，象跡印汀沙。曉日彭城地，春風楊柳花。獨慚隨使節，重此泛仙槎。☆陳輝（八首）

輝字伯煒，閩人。永樂乙未進士，除監察御史。出為貴州按察僉事，遷廣東副使。有存庵》、《琴邊清唱》二集。

謝肇浙《福州府志》：陳輝工詩善鼓琴，草書學懷素，老而筆力尤勁，解縉雅推服之。

（田按；伯煒詩格清婉，永樂中當推作家。其官吾黔按察僉事時，與巴陵方御史與亻全唱和。永樂甲辰，御史巡察赤水，得一聯云：「雲生石洞重陰合，雨過峰巒積翠深。」索伯煒卒成之。見《琴邊清唱集》。而黔誌《職官》列巡按御史方佺於宣德朝，誤矣。

○遊絓月軒

靈境空寂，雲門入中峰。玩奇事幽賞，因得相追從。蕭條林木昏，群物生秋容。瞑色半潭雨，寒聲雙澗鬆。行吟送落葉，歸思聞疏爐。蓮社有佳約，東林期再逢。

○秋日同諸公登清泠台

靈峰起千仞，高台鬱岑寂。煙蘿窮攀登，林穀恣探曆。憑高一長嘯，頓覺萬緣息。長江天際來，茫茫去無極。萬籟送天聲，連山起秋色。更聽白猿啼，東林澹將夕。

○落岩峰性上人山房

聽梵來山寺，逢僧宿石樓。風泉行處滿，花竹坐來幽。別澗鍾聲晚，空潭樹影秋。東林微月白，相送虎溪頭。○寒夜留宿故人隱處

高齋期夜宿，蘿徑獨攜琴。尊酒成幽酌，孤燈照短吟。竹泉分小磵，霜葉響空林。且盡山中醉，誰論物外心。○寒夜有懷宗武

坐向東樓月上時，懷君不寐益淒其。獨拚鬥酒山中醉，深負孤琴雨後期。夜久霜風還動竹，天寒雪雀自爭枝。也知別後能相憶，故遣新詩慰所思。○題上清方壺山水

曾過蓬島訪茅君，路入中峰紫翠分。琪樹寒生雙澗雨，石門秋臥半潭雲。卷簾山色當窗見，拂軫溪聲入坐聞。何日暫辭塵服累，青松白鶴自為群。）

○小景題贈密齋先生

畏尋幽絕避囂喧，野服吟秋到鹿門。幾處秋山連斷岸，數家黃葉帶孤村。風潭石瀨清琴響，煙徑苔花翳屐痕。卻羨漁樵林下趣，白雲相對欲忘言。○哭草堂上人

上人隻履歸何處？振錫泉台去不回。雙樹落花禪榻靜，一燈深竹影堂開。池虛殘月餘明鏡，鬆偃高枝翳古苔。馴鳥不知人事改，卷簾日日去還來。☆李茂弘（一首）

茂弘字用受，黃岩人。永樂乙未進士，官吏部員外郎。○遊泉南清溪洞

仙人跨鶴去不返，古洞寥寥遺空山。瑤草叢叢曉煙淡，碧桃寂寂春風寒。徒聞金丹換毛骨，不見白日生羽翰。蓬萊三島渺何許，令人矯首空長歎。☆許彬（一首）

彬字道中，寧陽人。永樂乙未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正統末，累遷太常少卿，兼翰林待韶，提督四夷館。景泰中，奉迎英宗還，擢本寺卿。天順初，進禮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入直文淵閣，尋出為南京禮部右侍郎，甫行，貶陝西參政，乞休去。成化初，以侍郎致仕。有《東魯先生集》。

王士禛漁洋文略：鄉前輩許侍郎彬詩有雲「道上鉤衣蒼耳子，風前聒客白頭翁」句，可誦。

（田按：漁洋稱侍郎「道上鉤衣蒼耳子」一聯，餘謂不如「黃河九曲天邊落，華嶽三峰馬上來」尤雄俊也。○題王舜耕畫流水橋頭行客，青山樹杪人家。仙源正在何處？鬆蘿深鎖煙霞。

☆高穀（二首）

穀字克用，揚州興化人。永樂乙未進士，選庶吉士，授中書舍人。仁宗踐阼，改存坊司直郎，尋遷翰林侍講。正統中，進侍講學士，擢工部侍郎，入內閣知製館。景泰初，進尚書、少保、東閣大學士，兼太子太傅，尋進謹身殿大學士。英宗復辟，謝病歸卒。成化初贈太保，諡文義。有《育齋集》十七卷、《歸田集》三卷、《拾遺集》一卷。

○寄王為善先輩

右軍軒居足清致，爐煙細繞匡山屏。瑤琴鼓時月皎皎，白鶴舞罷風泠泠。讀書累日不出戶，教子有時還遇庭。安得相從一握手？談詩酌酒共忘形。○題江村夕照圖

青山繞郭暮雲飛，江上人家半掩扉。楓樹影斜村社散，蓼花香細釣船歸。天晴白鷺依沙集，秋老黃雞啄黍肥。好似輞川圖畫裏，空林煙火正斜暉。☆牟倫（一首）

倫字秉常，宜賓人。永樂乙未進士，官監察御史。以諫謫甘肅。○題肅州景

百雉層城萬里遙，漢家曾此建旌旄。不聞官吏鳴宵柝，尚有番王款聖朝。貢去天閑皆驪褒，馱來銀甕有蒲萄。於今絕塞無烽警，定遠何須戍險勞。☆蕭儀（三首）

儀字德容，樂安人。永樂乙未進士，官吏部主事。以論遷都北京忤旨見殺。有《襪線集》十五卷。

（《四庫總目》：儀文有紆徐曲折之致，而意境不深。其詩為朱彝尊《明詩綜》所不錄，殆偶未見歟！

田按：永樂時江西有二蕭儀。一樂安人，永樂甲午舉人，乙未進士，官吏部主事；一泰和人，永樂丁酉舉人，官教諭。樂安蕭儀有《襪線集》，見《四庫總目》及查夏重《江西志》。錄詩者往往誤為泰和蕭儀，《泰和縣志》、《江西詩徵》皆有此失。

○昨見伐木謠詞甚愴意甚真深足以見一時之事俗故賡之

永樂四年秋起夫，隻今三載將何如？無貧無富總趨役，三丁兩丁皆走塗。山田雖荒尚供賦，倉無餘粟機無布。前月山中去未回，縣檄倉忙更催去。去年拖木入閩關，後平山裏天正寒。夫丁已隋瘴毒歿，存者始惜形神單。穉子多孤母多老，幾度臨門望歸早。火伴還家始報音，遺骸已潤荒山草。官家役簿未除名，孤兒嫠婦仍登程。去年丁壯已隕歿，今年孤弱知無生。君門如天多隔阻，聖主那知萬民苦。但聞木數已將完，王事雖勞莫懷土。

○和潘參政遊玉山韻

五山山頭雲作堆，仙人居處有樓台。吹笙靜夜來子晉，度曲有時聞善才。深洞龍歸長帶雨，古碑字落半封苔。玄都勝覽知無極，琪樹東風花正開。○雲林圖

喬林冉冉晴雲浮，灝氣泱漭山木稠。林深或招老鶴宿，雲暗恐挾神龍遊。茅茨幾架在空穀，略彳勺百尺橫清流。道人云外夢初醒，長嘯一聲天地秋。

☆張居彥（一首）

居彥字翰華，上虞人。永樂丁酉舉人，累官福建按察僉事。○舟中寫懷

老畏年華暮，愁深鬢雪多。浮名秋草露，歸思大江波。舊恨憑詩遣，衰顏借酒和。故鄉無限樂，歸去著漁蓑。☆李騏（一首）

騏字彥良，長樂人。永樂戊戌第一人及第，授翰林修撰。○芝山蘭若

東峰六曲屏峰下，祗樹深深舊蘭若。施食台前芝草香，繙經席上流雲瀉。我昔逃禪來此山，上人飛錫上方還。香床說法天花落，丈室懸燈水月閑。竭來精舍東溪裏，垂帷永日聞流水。四壁煙蘿世外青，六時鍾梵雲中起。招邀乘暇更登臨，共愛雲堂花木深。莫道空門俱是幻，片時清淨即禪心。

☆周敘（一首）

敘字功敘，吉水人。永樂戊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曆修撰，侍讀，遷南侍講學士。有《石溪集》。○江上行

江流昨夜添新雨，綠樹流鶯嬌不語。三三白薴冶遊郎，兩兩紅妝浣紗女。青山江上立嵯峨，江中新水生洪波。畫船撾鼓淩風去，兩岸春聲雜棹歌。☆吳源（一首）

源字叔淵，閩人。永樂戊戌進士，官當塗知縣，○淩台

晚風扶醉上淩，落日孤城思寂寥。歌舞盡隨王氣散，英雄畏恨霸圖銷。黃山樹色空啼鳥，採石江聲半落潮。惆悵不須嗟物換，六朝遺事總蕭條。☆尹鳳岐（二首）

鳳岐字邦祥，吉水人。永樂戊戌進士，（《詩綜》誤作丙戌。）改庶吉士，授編修，遷侍讀。

（田按：葉文莊《水東日記》稱侍讀喜作戲謔詩，今錄二詩，亦復莊雅。）○送朱善繼使南郡

南國山川舊帝畿，皇華駟牡去騑騑。柳垂禁禦絲千縷，花繞宮牆錦一圍。朝士共矜文度至，鄉人爭羨買臣歸。明朝冀北相思處，煙樹蒼茫夕照微。○挽左都御史陳僖敏公

烏府服官早有聲，清時夷夏盡知名。五朝出入持風紀，一代衣冠屬老成。白首還家今有幾？丹心戀闕死猶生。傷心為賦《招魂》句，悵望東吳倍愴情。

☆金誠（一首）

誠字誠之，番禺人。永樂戊戌進士，授工部主事，改刑部。○澹齋

端居探元化，因物窮至情。智者取其實，薄俗徒徇名。玄酒本忘味，太音亦希聲。衝和善天性，得之良足矜。繁華豈不貴，倏忽秋露零。寄心向冥漠，永以全堅貞。

☆習嘉言（一首）

嘉言名敬，以字行，新喻人。永樂戊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累官詹事府詹事。有《溫樹稿》、《垣西稿》、《尋樂集》。○和春坊諭德黎潛輝早朝謝恩

一麾出守滯多時，又沐恩波拜赤墀。士論久因科第重，宮臣新荷薦書移。秋風紫燕矜神駿，曉日文鵷振羽儀。粉藻治平應有待，聖朝此日際重熙。☆林真（二首）

真字伯誠，閩人。永樂戊戌進士，仕至監察御史。

（田按：閩縣有兩林真：一字伯誠，洪武二十六年舉人，永樂戊戌進士，仕至監察御史；一字汝實，永樂三年舉人，官知縣。《粵王台》絕句，《詩綜》屬之汝實，餘檢徐泰《明風雅》、徐熥《晉安風雅》均以為伯誠作，今從之。）

○元日早朝

暫逐鵷行覲紫宸，九重仙樂奏芳辰。龍樓高聳星河近，鳳曆初頒歲月新。曙色漸分三殿曉，鍾聲散入萬家春。小臣共沐恩波重，願效華封祝聖人。○粵王台

屠龍人去幾時歸？空有高台對夕暉。回首舊時歌舞地，年年春草鷓鴣飛。☆黃閏（一首）

閏字期餘，信豐人。永樂戊戌進士，選庶吉士，出為儀隴知縣。有《竹居吟稿》。○和倥侗生春日看花之作

多情才子惜春華，樂府新聲對客誇。朱雀橋邊舊遊路，東風開遍小桃花。☆劉鉉（一首）

鉉字宗器，長洲人。永樂庚子舉人，授中書舍人。遷兵部主事，擢翰林侍講。曆侍講學士、國子祭酒。天順初，進少詹。卒贈禮部侍郎，諡文恭。有《假庵集》。

（《水東日記》：正統十三年彭時榜進士，詔選北士為庶吉士，命儒臣教督之。長洲劉詹事先生宗器，公安王祭酒先伯宣亦嘗同事。時山東士二人，尹旻同仁、孫昱廷昭也。同仁之言曰：「兩先生言行皆可師法。劉先生一日出《送行同官之任南京》詩一律，命書之，詩成，慟哭不能語，忠誠之發，左右莫不感動。其詩曰：『一尊傾罷雨蕭蕭，客思離情總不消。十載禁林同侍講，五更青瑣共趨朝。西風鴻雁南歸急，落日雲煙北望遙。此際送君無限意，疏疏楊柳玉河橋。』」

《姑蘇志》：劉鉉文潭厚，詩春容豐贍，皆有法則。）○甯昌言萬玉清秋圖

甯公在昔稱時賢，頭顱半白歸園田。老懷淡泊愛幽雅，高居別築臨同川。數畝園林占清勝，四時景物誇奇妍。賓從日盈北海座，琴尊晚載南湖船。一朝陵谷那知變，廢盡東南舊庭院。扶疏修行為誰青？零落芙蓉不成片。繁華事往今已休，東床老去懷舊遊。陶令宅邊鬆尚在，習家池上水空流。六十年來駒過隙，挽仰之間已陳跡。畫圖寂寞久無聞，流落人間匪朝夕。客從何處遠持來？佳致依然不殊昔。夢回昨夜到鬆陵，鍾斷長橋月初白。

☆曾鶴齡（二首）

鶴齡字延年，泰和人。永樂辛丑第一人及第，授修撰。曆侍讀、南侍講學士。有《鬆坡》、《臞叟》二集，合為《鬆臞集》二十八卷。

（田按：延年五言愨質有味。）○澹軒為清江黎氏作

靡靡流俗弊，紛紛士習乖。被服崇紈綺，雅音變淫哇。譬彼洚水流，蕩潏將無涯。偉哉君子徒，超然異等儕。浮華非我願，澹泊素所懷。招隱入蘿徑，遁跡結茅齋。烹葵味自甘，聽泉頜自諧。屣履步林澤，時復緣雲崖。顧盼生清風，此道誰與偕？

○郭教授致仕還泰和

別離古所悲，今我翻成歡。酌酒勸君飲，飲盡言其端。故鄉贛水濱，夙昔尚衣冠。清風激鄰壤，英譽聞江關。別來曾幾年，耆舊多凋殘。後進非無賢，惜哉矜式難！君今罷官去，素望高如山。嶷嶷坐幽居，當令淳俗還。庭菊欣向榮，采掇以怡顏。揆予邈難追，引睇興長歎！

☆于謙（五首）

謙字廷益，錢塘人。永樂辛丑進士。宣德初，除御史，超遷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山西。正統中，遷左侍郎，以事繫獄，左遷大理寺少卿。復出巡撫河南、山西，尋內召。景陵踐阼，拜兵部尚書，加少保。英宗復辟，棄市。成化初，復官。弘治初，贈太傅，諡肅湣。萬曆中，改諡忠肅。有集十三卷。

（《四庫總目》：謙詩風格遒上，興象深遠，雖志存開濟，未嘗於吟詠求工，而品格乃轉出文士上。）（《西湖誌餘》：於肅湣高風大節，不在詞華，而其斷簡殘篇得於煨燼之餘，往往膾炙人口。如「蕭颯行囊君莫笑，獨留蔓卷倚青天」，「天外冥鴻何縹緲，雪中孤鶴太清臒」，「風穿疏牖銀燈暗，月轉高城玉漏遲」，「渭水西風吹鶴發，嚴灘孤月照羊裘」，皆直寫胸臆，不當以風雲月露比擬也。

陶元藻《全浙詩話》：《珊瑚網法書題跋》卷中載於忠肅《落花吟》云：「昨日花開樹梢紅，今日花落樹頭空。花開花落尋常事，未必皆因一夜風。人生行樂須少年，老去看花亦可憐。典衣沽酒花前飲，醉掃落花鋪地眠。風吹花落依芳草，翠點胭脂顏色好。韶光有限蝶空飛，歲月無情人自老。眼看春盡為花愁，可惜朱顏變白頭。莫遣花飛江上去，殘紅易逐水東流。」忠肅墨跡世不多見，此詩為汪玉水所藏，今不知歸於何所矣！

田按：辛丑一科有三偉人：薛文清、劉忠湣、於忠肅也。科目得人，於斯為盛。忠肅絕句，極有風致。）○夏日即事

密密榆槐散綠雲，蕭蕭庭館絕纖塵。林鶯巧語如留客，梁燕低飛不避人。歲月無情催暮景，江湖何處是通津？數莖白髮籠紗帽，深愧淵明漉酒巾。○題山水

溪山疏雨歇，水木散輕陰。樵唱知何處？白雲深更深。○春日登樓

柳條如翠線，萬縷織春愁。遮斷東風路，無緣入畫樓。○暮春遇雨

暖風吹雨浥輕塵，滿地飛花斷送春。莫上高樓凝望眼，天涯芳草正愁人。○村舍桃花

野水縈紆石逕斜，篳門蓬戶兩三家。短牆不解遮春意，露出緋桃半樹花。☆劉球（一首）

球字求樂，更字廷振，安福人。永樂辛丑進士，授禮部主事，改翰林侍講。以忤王振，矯旨下獄死。景泰初，贈翰林學士，諡忠湣。有《兩溪集》二十四卷。

○少保東萊黃公挽詩

嶽降生英傑，賓興得異才。能令吾道泰，還起士風頹。佐縣同棲棘，參戎誌麵槐。退常親簡策，進不藉梯媒。敷奏陳忠款，超遷自上裁。從容喉舌寄。親切捂紳陪。受命龍墀下，宣威瘴海隈。餉資蕭相給，民借寇公回。邊鎮金湯固，蠻邦宇宙開。皇言重譯布，方物兩京來。邏騎防秋出，還旌走傳催。入朝雖發白，報國未心灰。寵任綏南土，崇階逼上台。堯天期捧日，殷鼎待調梅。豈謂椿齡暮，俄興薤露哀。訃音聞北闕，恩典下東萊。拱木兒孫樹，甘棠父老培。令終名不朽，何日到泉台？

☆萬節（一首）

節字資中，安福人。永樂辛丑進土，除榮昌知縣。入為御史，擢廣西按察副使。有《雪坡集》。○書岡山

高齋適幽曠，穆然對前山。誰雲陶彭澤，讀書在其間。往哲跡已邁，今人心尚閑。落葉滿衡門，取琴為我彈。興到時獨往，孤雲相與還。☆陳中（一首）

中字舜用，莆田人。永樂辛丑進士，除戶部主事，遷員外郎。有《介庵集》。

（《蘭陔詩話》：舜用才情敏贍，嘗遊壺山真靜崖，和盧希韓詩，疊韻二十，叩缽而就。其詩如「山回瘴嶺椰煙白，路入蠻鄉荔雨睛」，「黃鶴不來鬆樹老，白雲已去洞門閑」，雖苦吟者不能及也。）

○金陵送林弘豫歸莆

觸熱才聞過建康，離亭何事又嚴裝？家山久積南閩夢，旅雁愁分薊北行。一騎斜陽槐影綠，孤舟細雨藕花香。念予未遂林泉願，歸思隨君繞故鄉。☆鄭述（一首）

述字季述，莆田人。永樂辛丑進士，除刑部主事。出為惠州通判，擢南雄知府。○書懷寄王士俊

乙簽·卷十二

☆薛瑄（十六首）

瑄字德蘊，河津人。永樂辛丑進士，除御史。正統初，出為山東提學僉事，進大理左少卿。忤王振，下獄論死，尋免。景泰初，起大理寺丞，進南大理卿。英宗復辟，拜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閣預機務，乞歸。卒贈禮部尚書。成化初，諡文清。隆慶中，從祀孔廟。有《河汾集》。

（《四庫總目》：明代醇儒，薛瑄第一，而其文章雅正、具有典型，絕不以俚詞破格。其詩如《玩一齋》之類，亦間涉理語，而大致衝澹，吐言天拔，往往有陶、韋之風。蓋「有德有言」，瑄足當之。

《藝苑卮言》：講學者，勁以詞藻為雕鎪之技；工文者，則以拙語為談笑之資。若鑿枘不相入，無論也。七言最不易工，吾姑舉諸公數聯，如：「翼軫眾星朝北極，岷皤諸嶺導南絛」，「天連巫峽常多雨，江過潯陽始上潮」，此薛文清句也。「溪聲夢醒偏隨枕，山色樓高不礙牆」，「狂搔短發孤鴻外，病臥高樓細雨中」，「千家小聚村村暝，萬里河流處處同」，「殘書漢楚燈前壘，小閣江山霧裏詩」，「化石未成猶有淚，舞鸞雖在不驚塵」，此莊孔暘句也。「竹林背水題將遍，石筍穿沙坐欲平」，「出牆老竹青千個，泛浦春鷗白一雙」，「時時竹幾眠看客，處處桃符寫似人」，「竹徑旁通沽酒市，桃花亂點釣魚船」，此陳公甫句也。何嘗不極其致。

田按：文清古體淡遠，律體雄闊，絕句極有風韻，非一時講聲律者所能及。）○宿山亭

山深郵舍孤，入門晚色靜。四顧足喬木，蕭蕭北風勁。向夕起重霏，窗戶倏已瞑。然鬆代秉燭，明暗光靡定。草草具杯酌，何暇梨果飣。乃知山林趣，足發遠遊興。天明登前山，清風滿蘿逕。

○泊舟貽溪宿陽樓山下

草堂傍溪穀，瀟灑無塵埃。隱几流水去，開牖青山來。客情既虛靜，遠目何曠哉！弭節得周覽，外慮仍侵懷。村落日已暝，山氓猶未回。念此不能寐，遠抱殊難裁。

○蘭陵懷古

早發郯子國，午至蘭陵邑。蘭陵久已荒，禾黍帶荊棘。惟有古寺存，逕入林影密。老僧知我來，出門遠候立。下馬問往事，為我指遺跡。蒼茫古城東，墓有荀卿石。我欲往尋之，還為野水隔。憶昔周室卑，蠻荊淩上國。茲邑乃荊疆，人物殊烜赫。寂寞千載餘，浮雲空古色。如何當日閑，重有逃讒責。隻今文字存，尚為人指摘。鞭馬舍之去，極目遠天碧。

○七盤道中

曉度七盤山，北行道彌惡。峭壁根虛無，危棧架飛閣。飄飄風吹衣，漠漠雲漲壑。下有黑龍江，亂石何磊落！急瀨轉雷轂，奔湍散流沫。洄潭更陰沈，俯視誠可愕。茲路屬再來，即事情已昨。艱險難。具論，惟與存顛末。

○送人之蜀

岷江瀉東溟，岷山倚西極。江山古名秀，楊君將此適。秋風送征帆，夜火明水驛。相憶瑤華音，看取東風翼。○龍陽山行遇雨

歲晚山行深，山中水重疊。叢篁夾溪橋，橋斷橫槎接。陰雨竟連朝，雲林黯一色。虛風忽泠然，蕭蕭墜黃葉。撫景復何為，內顧遠遊客。○舟發城陵磯

急鼓催舟發，依稀見嶽陽。遠波浮島嶼，眾水合岷湘。竹瓦居人閣，杉牌賈客房。且看風景異，未覺遠遊傷。○題溪山佳趣圖

仙人騎鶴去已久，猶有畫圖傳世間。石林倒浸碧溪裏，玉峰秀出青雲端。數椽茅屋鎮寥闃，一葉扁舟常往還。借問此中何所樂？萬事不羈山水閑。○儀真

東南水陸會真州，吳楚風雲控上遊。潮落瓜州遠渡出，天連揚子大江流。迎鑾鎮古名猶在，解纜橋荒事已休。多少繁華成俯仰，萬家楊柳不勝秋。○歌風台

故城甫畔泗河隈，漢祖歌風舊有台。樂飲一時酬父老，壯心千古憶雄才。新豐桑柘蕭疏盡，芒碭雲霞散漫開。一自鼎湖龍去後，英魂幾復沛中來。○陽武懷古

黃河南下是通津，縣郭千年秋水濱。兵結團城猶有漢，車驚博浪已無秦。黑陽山晚橫殘照，清水潭乾起暮塵。立馬幾回思往事，宰平誰識社中人？○山水小景

湖水茫茫浪拍天，春風湖上有人煙。小樓半在花林內，簾卷青山看釣船。○絕句

細雨纖纖草吐芽，短牆茅屋是誰家？春寒未有好情思，忽見幾株村杏花。○徐州見黃河

我家正在龍門下，流出黃河幾曲長。忽向徐州城外見，牽情一水正思鄉。○汾上春行

清汾信馬踏春酣，汀草萋萋隴麥馣。正是暖風號鳥日，水村花隖似江南。○鞏洛道中

嵩高雲氣晚嵯峨，清洛西風咽逝波。水色山光渾似舊，宋家陵墓夕陽多。☆吳與弼（二首）

與弼字子傳，臨川人。天順初以薦召見，拜左春坊左諭德，辭不就。有《康齋集》十二卷。

（《四庫總目》：與弼出處之間，物論頗有異同。然其學能兼采朱、陸之長，刻苦自立。及門弟子陳獻章得其靜觀涵養，遂開白沙之宗。胡層仁得其篤誌立行，遂啟餘幹之學。其功未可盡沒。其詩文亦皆淳實近理，又不得以其急於行道，躁於求名，遂並其書而詆之也。）

○秋晚

風來夜枕寒，雲宿曉窗雨。旅思共秋生，遙思故山侶。○門外閑坐

習靜生憎損病心，晚涼門外獨橫琴。呼童細剔溪頭樹，為愛青青雲際岑。☆陳獻章（十五首）

獻章字公甫，新會人。正統丁卯舉人，用薦授翰林檢討。萬曆初，從祀孔廟，追諡文恭。有《白沙集》。

（《麓堂詩話》：陳白沙詩極有聲韻，《崖山大忠祠》曰：「天王舟楫浮南海，大將旌旗仆北風。世亂英雄終死國，時來胡虜亦成功。身為左衽皆劉豫，誌復中原有謝公。人眾勝天非一日，西湖雲掩嶽王宮。」和者皆不及。餘詩亦有風致。但所刻淨稿者未之擇耳。

《升庵集》：陳白沙詩五言衝淡，有陶靖節遺意，然賞者少，徒見其七言近體效簡齋、康節之渣滓，至於筋鬥樣子，打乘個裏，如禪家嗬佛罵祖之語，殆是《傳燈錄》偈子，非詩也。若其古詩之美，何可掩哉！然謬解者篇篇皆附於心學性理，則是癡人談夢矣！

《頤山詩話》：公甫自是禪學，如《午睡》詩雲「道人本自畏炎炎，一榻清風卷畫簾。無奈華胥留不得，起憑香幾讀《楞嚴》」，又雲「天涯放逐渾閑是，消得《金剛》一部經」是也。又有詩云：「是身如虛空，樂矣生滅滅！」公甫禪學滿盤托出，何曾如宋人所謂改頭換麵者耶！

《藝苑卮言》）：陳公甫如學禪家，偶得一自然語，謂為遊戲三昧。公甫少不甚攻詩，出之若無意者，微近自然。

《弇州山人續稿》：公甫詩不入法，文不入體，又皆不入題，而其妙處有超出於法與體及題之外者。餘少學古，殊不相契，晚節始自會心，偶然讀之，或倦而躍然以醒，不飲而陶然以醉，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夢蕉詩話》：陳獻章作詩脫略凡近，其書法得之於心，隨筆點畫，自成一家。

《廣東新語》：粵人以道為詩，自白沙始。白沙書，晚年用茅筆，奇氣千萬丈，峭刻槎蚜，自成一家。○經鱷洲

夕舫淩大波，北風吹我席。冥冥鱷洲煙，宛對君山碧。來雁知天寒，歸人看月色。超超塵外心，浩矣周八極。○感劉琨與盧諶事

越石信英臣，子諒亦文雅。生遭晉運微，奔走風塵下。晉陽嘯明月，胡雛夜回馬。并州因石勒，從事為別駕。成敗非所論，吾憐鑿壞者。○秋興

盛時不得意，衰老徒傷悲。志士曷為爾，載籍多見之。翹首麵昆侖，白龍有遺池。振衣一千仞，高詠秋風誰？○贈謝德明有事赴廣還

月落五仙城，天空一雁鳴。離愁動江色，歸纜解鍾聲。鷺應船謳起，溪尋酒幔行。經過不買醉，貪嗅早梅馨。○九日寄丁明府

病裏登高意，村邊社樹蒼。有歡開酒禁，無力控詩狂。老鬢簪花醜，秋襟照水涼。如何丁明府，不肯共重陽。○春日江村

草帶籬腰綠，花簪石頂紅。園林開畫景，鶯燕語春風。山靄霏霏合，江流渺渺東。獨來橋畔路，高拄過眉筇。○中秋撥悶用舊韻

疏星圍碧玉，秋氣正平分。共持今夕酒，又減去年人。白髮來千丈，青山忽數墳。年光付流水，萬物信乾坤。○偶憶夢中長髯道士用一囊貯羅浮山遺予戲作示範規

九節之筇手所持，兩年衰病負幽期。香爐瀑布還匡阜，碧水丹山自武夷。雞犬幾時同馭氣，雲霄無日不支頤。可憐一覺羅浮夢，不記長髯道士誰。○晨起將出尋梅

朝煙橫野犢鳴陂，索杖山齋睡起時。田父喜留今日酒，梅花不欠去年詩。衝寒索笑來何處？帶病尋香出每遲。彷佛西湖夢中見，水邊籬落忽橫枝。○對酒

竹杪風輕瓦雀哀，葛巾蕭散步階苔。放懷自對溪花笑，好事誰撐酒舫來。白髮驚看今日老，胥春剛到隔年回。壯心被酒如飛鶴，又逐紅雲上玉台。○次韻張侍御叔亨至白沙

生死遭逢未可知，兩生名氏至今疑。自陳多病甘為退，肯與閑愁博得衰。冷雨侵人呼酒數，瘦藤扶杖看花遲。繡衣未笑茅根禿，來請延陵十字碑。○河橋柳色

廬阜清風長官宅，渭城朝雨王維詩。東西綠遍河橋路，長與離人照酒卮。○黃別駕報世卿將來白沙

君去廬山幾度春？君來不來桃花新。花日喜逢黃別駕，共對廬山說故人。○石門讀貪泉碑

芙蓉花發西華寺，逮訪殘碑到石門。一曲《貪泉歌》未了，夕陽紅近水西村。○得廷實書

洗竹添花張戶曹，忽拋閑散事煎熬。東門春水無人鈞，又長溪頭幾尺高。☆莊（四首）

字孔暘，江浦人。成化丙戌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以諫謫桂陽州判，遷南行人司副，進禮部郎中。天啟初，追諡文節。有《定山集》。

（《四庫總目》：癖於講學，故其文多闡太極圖之義，其詩亦全作擊壤集主體。然如「山隨病起青逾峻，菊到秋深瘦亦香」，「土屋背牆烘野日，午溪隨步領和風」，「碧樹可驚遊子夢，黃花偏愛老人顏」，「酒殘漫傾剛月上，釣絲繞揚覺風和」，錄之以備別格，亦論唐詩者存《寒山子集》之意也。

《麓堂詩話》：莊定山未第時，已有詩名，苦思精鏈，累日不成一章。如「江穩得秋天」，「露冕春停江上樹」，往往為人傳誦。晚年益豪縱，出入規格，如「開闢以來元有此，蓬萊之外更無類」之類。陳公甫有曰「百練不如莊定山」，有以也。

《升庵集》：莊定山早有詩名，詩集刻於生前。淺學者相與效其「太極圈兒大，先生帽子高」，以為奇絕。又有絕可笑者，如「贈我一壺陶靖節，還他兩首邵堯夫」，本不是佳語，有滑稽者改作外官答京宦苞苴詩雲「贈我兩包陳福建，還他一疋好南京」，聞者捧腹。然定山晚年詩入細有可並唐人者。古詩如《題竹》及《養庵》雨篇，七言如《題玉川盡》。五言律如「野暝微孤樹，江清著數鷗。與君真自厚，不是兩相留」，七言律如《遊琅邪寺》「偶上蓬萊第一重，道人今夜宿芙蓉。塵埋下界三千丈，月在西岩七十峰」，又「秋燈小榻留孤艇，疏雨寒城打二更」，「北海風回帆腹飽，長河霜冷岸痕高」，和沈仲律原字韻「心無牛口幹秦穆，跡繼龍頭愧邴原」，寄劉東山雲「塵外有人占紫氣，鏡中疑我尚朱顏」，《次東橋》詩雲「電懸雙眼疑秋水，髻擁三花禦野風」，又「豈無湖水甘神氵糞，更有溪毛當紫芝」，又「招隱誰甘同寂寞，著書不獨為窮愁」，《木昌道中》雲「行客自知無歲暮，賓鴻不記有家歸」，《寄鄧五羊》雲「後時自許甘丘壑，前席將無問鬼神」，「浮世虛名非得已，出山小草卻悲人」，「別時笑語風吹斷，會處迷離夢寫真」，此數首若隱其姓名以示人，觀者決不謂定山作也。

（《藝苑卮言》：莊孔暘佳處不必言，惡處如村巫降神，裏老罵坐。）○靈岩山逢大虛僧

雲水秋江與別蹤，三年不見意何窮！誰知小榻青燈裏，又是寒岩白髮中。坐久可忘今夜月，夢回誰喚北堂鍾？相逢更有梅花約，留取他年一笑同。○遊平湖南寺

綠陰撐入傍湖州，水作清深樹作幽。是畫不知還是寺，晚峰斜閂更登樓。○次韻升卿弟

七尺自臨潭底影，一瓢不聒樹頭風。安心了了無言說，興味都歸半醉中。

○往年寄無錫秦方伯有定山泉亦龍山好卻愛香茶兩寺僧之句因與慈谿孤鶴翁誦之不勝有懷更作一詩寄

公在龍山我定山，尋僧兩寺一般閑。三年記得詩僧去，不見梅花一句還。

乙簽·卷十三

☆瞿佑（十二首）

佑字宗吉，錢塘人。洪武中以薦曆仁和、臨安、宜陽訓導，遷周府長史。永樂間謫戍保安，洪熙時赦還。有《存齋樂全集》、《香台百詠》。（《詩談》：錢塘瞿宗吉組織工麗，其溫飛卿之流乎！

田汝成《西湖遊覽誌餘》：瞿宗吉風情麗逸，見之詩篇者，往往有歌扇舞裙之興。金公素謂之司空見慣者，誠然也。夏時正修《杭州府志》獨不錄其詩詞，而白、蘇、楊、薩偎紅倚翠之篇悉皆衷裒采，豈非貴耳而賤目哉！錢塘陳端子肅者，喜遊俠，為奇俊語，宗吉甚奇之。嘗春日遊湖有句云：「茜紅女兒歌《白紵》，墨黑燕子來烏衣。」後商於閩中，盤桓妓館賦詩云：「青銅三百一斗酒，荔枝十八誰家娘？」逾一歲而卒，年二十三雲。宗吉作念奴嬌詞悼之，曰：「海山何處，歎人間，別有芙蓉城闕。霧閣雲窗深幾許？獨駕青騾超越。香靄雲屏，被朋錦浪，笑捧龍綃襪。鏡鸞舞罷，半簾燈影明滅。誰信一欽瓊漿，玉山自倒，魂逐驚鴻沒。癉雨蠻煙歸夢斷，愁滿空梁殘月。疇昔相期，殺雞炊黍，中道成長別。故山秋晚，何人共採薇蕨！」

（《歸田詩話》：元遺山編《唐鼓吹》，專取七言律詩，郝天挺為之註，世皆傳誦。少日效其製取宋、金、元三朝名人所作，得一千二百首，分為十二卷，號《鼓吹續音》。自為八句題其後云：「《騷選》亡來雅道窮，尚餘律體見遺風。半生莫售穿楊技，十載曾加刻楮功。此去未應無伯樂，後來當復有揚雄。吟窗玩味韋編絕，舉世宗唐恐未公。」既成，求觀者眾，轉相傳借。或有嫉之者，藏匿其半，因是遂散失不存，再欲裒集，無復是心矣。

薑南《洗硯新錄》：世之瞽者，或男或女，有學彈琵琶演說古今小說以覓衣食，北方最多，京師特盛，南京、杭州亦有之。嘗讀瞿存齋《過汴梁》一律云：「歌舞樓台事可誇，昔年曾此擅豪華。尚餘艮嶽排蒼昊，那得神霄隔紫霞。廢苑草荒堪牧馬，長溝柳者不藏鴉。陌頭盲女無愁恨，能撥琵琶說趙家。」觀此，則自昔蓋有之矣！

田按：宗吉才華爛漫，詠古之作最為警策。若徒賞其《安榮美人行》、《美人畫眉歌》及《漫興》、《書生歎》諸篇，鮮不為才人之累矣！）○故宮人

金輪夜半北方起，炎精未墜光先死。青衣去作行酒人，泥馬來為失鄉鬼。江頭宮殿列巑岏，湖上笙歌樂宴安。魚羹自從五嫂乞，殘酒卻笑儒生酸。格天閣上燒銀燭，申王計就蘄王逐。累世內禪諱言兵，中興之功罪難贖。開邊釁動終倒戈，師臣函首去求和。木綿庵下新鬼哭，誤國重逢賈八哥。琉璃作花禁珠翠，上馬裙輕淚妝媚。朔風吹塵笳鼓鳴，天目山崩海潮避。往事興亡誰與論，亭亭白塔鎮愁魂。惟有棲霞墳頭樹，至今猶說嶽王墳。

○折花怨

雙雙蝴蝶翻金粉，風裏流鶯棲未穩。銀瓶吸水漾漣漪，下階自揀珊瑚枝。雖然得入華堂裏，未必春光願如此。樹頭花落還結子，瓶內明朝抱香死。東風一樣發陽和，豈知中道有蹉跎。人生輕出棄根本，失枝落節將奈何？

○舊鏡歎

美人在時對鏡妝，美人去後鏡無光。玉台零落白鳳凰，錦衣拋擲紅鴛鴦。夜深唶唶聞鏡語，何不持掛墳頭樹。新人新鏡自相宜，舊物荒涼無所依。○古塚行

白楊風送棠梨雨，寒食原頭哭倀鬼。馬醫夏畦有子孫，歲歲猶能來作主。孤墳三尺掩黃沙，多年白骨久無家。妖狐穿穴狡兔伏，樹死枝枯啼老鴉。斷碑仆地土花碧，當日爭揮諛墓筆。文字摧殘讀不成，牧兒占作攤錢石。

○春日即事

晴日暉暉轉綠蘋，東風應候物華新。歸來燕子已知社，開到海棠方是春。淺碧平添湖麵水，軟紅浮動馬啼塵。杜陵野老雖貧困，援筆猶能賦《麗人》。

○夏晚納涼

竹床藤簟晚涼天，臥看星河小院偏。雲影恰如衣暫薄，月華那得扇長圓。清泉冷浸冰盤果，嘉樹香籠寶篆煙。想是高樓風更爽，玉人閑按十三弦。○清明即事

風落梨花雪滿庭，今年又是一清明。遊絲到地終無意，芳草連天若有情。滿院曉煙聞燕語，半窗晴日然蠶生。鞦韆一架誰家院？人隔綠楊聽笑聲。

○伍胥廟

一過叢柯淚滿襟，英雄自古少知音。江邊敵國方嘗膽，台上佳人正捧心。入郢共知仇已雪，沼吳誰識恨尤深。素車白馬終何益，不及陶朱像鑄金。○題和靖墓

詩落人間有墓存，誰歌楚些為招魂？愁連芳草春無跡，吟斷梅花月有痕。華表柱存遼鶴返，少微光霣楚天昏。生芻一束人如玉，想像高風酹酒尊。○阿嬌金屋

咫尺長門有別離，君心寧記主家時。黃金作屋成何事？隻辦相如買賦資。○朝雲誦偈

春樹紅顏一擲梭，六如偈裏暗消磨。主翁不惜榮華過，一笑重逢春夢婆。○師師檀板

千金一曲檀歌場，曾把新腔動帝王。老大可憐人事改，縷衣檀板過湖湘。☆看潮詞（二首）

嘉會門邊翠梆垂，海仙橋上赤欄欹。行人指點山前石，曾刻先朝御製詩。

一線初看出海遲，司封祠下立多時。須臾金鼓連天震，忙殺中流踏浪兒。

（《西湖遊覽誌餘》：郡人觀潮，自八月十一日為始，至十八日最盛。蓋因宋時以是日教閱水軍，故傾城往看。至今猶以十八日為名，非謂江潮特大於是日也。是日，郡守以牲醴致祭於潮神。而郡人士女雲集，僦倩幕次，羅綺塞途，上下十餘里間，地無寸隙。伺潮上海門，則泅兒數十，執彩旗、樹畫傘、踏浪翻濤、騰躍百變，以誇技能。豪民富客爭賞財物。瞿宗吉看潮詞「頃臾金鼓連天震，忙殺中流踏浪兒」，紀其事也。）

☆鄧林（二首）

林初名彝，字士齊，一字觀善，新會人。洪武丙子舉人，授貴縣教諭。永樂中，改南昌教授，擢吏部主事。宣德中，坐法戍保安。遇赦，晚居杭州。有《湖山遊詠錄》、《退庵集》。

○保安留別傅存齋

兩鬢西風吹斷蓬，杖藜扶病看秋容。菊花渾似詩人瘦，山色不如歸興濃。紫塞一杯桑落酒，彤庭五夜景陽鍾。燕鴻歧路東西去，此後相思意萬重。○題山水畫送人歸羊城

數椽茅屋鎖煙霞，君住蒼岩第幾家？賣藥修琴歸去晚，東風開遍碧桃花。☆平顯（十八首）

顯字仲微，錢塘人。以薦授藤縣知縣，謫戍雲南。晚授校官。有《鬆雨軒集》八卷。

（田按：仲微謫滇，沐黔國為脫伍籍，延之幕府，晚以校官歸。沐景顒錄其詩入《滄海遺珠》。選家據此采錄，其全集則未之見也。餘所得《鬆雨軒集》八卷，乃鮑氏知不足齋本，首有張宗海序，稱其歌詩變怪豪放，良非虛語。）

○梨園載酒

柳絲鎖綠鶯巢暖，梨雲壓夢更籌短。春入滇南早幾分，鱗屋參差沸弦管。催花小雨風不顛，洗妝欲過城西園。翩翩飛蓋散霞綺，青聰馱酒雙連錢。白霓拖光掛林樾，縞練翻空炫晴雪。恍然似泛山陰船，十里清溪弄明月。冶桃穠杏非不紅，解與兒女爭嬌容。冰蕤昨夜襄香露，玉肌淨洗鉛華空。玉案峰頭夕陽墮，醉帽欹斜千百朵。溶溶月色始歸來，將軍未上城門鎖。及時行樂與眾同，邊候不驚年長豐。莫待平原草如翦，惆悵飄香曲水中。

○題萬鬆樓閣玩月圖

萬鬆樓閣參天起，擘翠開窗瞰江水。風卷秋聲落怒濤，一片銀山月明裏。宋都一百五十年，頹基故址遺荒煙。飛龍舞鳳氣消歇，寒潮日夕空迴旋。我家住在西湖北，幾度登臨吊陳跡。埽雲高枕劚苓鐃，相約山僧臥秋色。房山老子天機精，誰家樓頭坐月明？此時興發復不淺，寫詩作畫能雙清。披圖卻在萬里外，白首神馳久籲怪。何當便買下瀘船，歸踏濃陰聽竽籟。

○題唐子華畫

芙蓉削翠幾千仞，雲氣蓊鬱藏飛樓。沃州天姥宛相似，恍然欲作淩空遊。羸驂之子邁何處？赤腳長須沽酒去。數椽茅屋老斜陽，一壑秋聲在深樹。杖藜昔步仲溪頭，隔林問魚雙釣舟。肥鯿縮項強一尺，折柳貫之聽棹謳。吳興意匠鵝溪絹，風景依稀夢中見。白頭未往神獨歸，洗硯題詩淚如霰。

○三茅歸養圖為句曲鄒公勉題

三茅之山，神仙所居。虎龍餘氣，磅礴為區。邃古鴻蒙老，鼓韝造化爐。六丁運飆輪，鑄劍如昆吾。紫霞蕩射赤蜂螮蝀，平地亂矗青珊瑚。鄒林之下鄒公宅，兩翁顏童顛雪白。人傳千年萼綠華，來嬪洗髓浮丘伯。夜半虛空聞打麥，雙崖響應裂如擘。山中宰相脫塵去，服食至今皆琥珀。青童舞力倦，戲浴碧井丹。罡風天上寒，吹墮點蒼山。琳宮絳闕不可攀，濯足洱水波濤問。茅君白鶴飛䴉々，借招一隻騎之還。兩翁顧而笑，扶攜陟瑤壇。玉杯九醞零露溥，海藤作杖如琅玕開。按歌綠雲敖，俯仰八極寒。青丘弱水東漫漫，若木倒景搖三韓。素娥纖手摺庭桂，一枝贈出爛銀盤。

○聞仲容弟居橫裏

令弟謀生亦有涯，橫溪移屋就魚蝦。藕花官漾十三里，桑蔭鄰村百數家。颭字簾風誇魯酒，賣絲船雨避吳娃。白頭兩地遙相憶，夢繞脊令原上沙。○和張真居詩韻為陳景中作

石屋雲蒸菌亦斑，菌巢人已隔玄關。當年興動開陽室，五月詩成浴鵠灣。灰死鼎爐餘藥冷，塵生窗戶落花閑。神交故舊應同否，知在蓬萊第幾山？○寄天佑

圓通長老人獅子，能外形骸似大顛。手種鬆秧今幾尺？吟成詩句已三玄。未丹雛鶴巢中伏，不雨神蛟洞底眠。萬里書來慰岑寂，開緘宛若對深禪。○寄題李得全池亭

池亭春色浩無涯，看到高秋次第花。隔竹臼聲烹紫茗，出林丹火轉黃芽。閑驚鶴夢敲楸玉，坐曳魚羹傍鉤車。遲我重來分十詠，好占庭樹鵲楂楂。○安眠軒卷

金壺偶灑浮提汁，一落人間又幾年。白鶴瑤笙聲已遠，蒼蛟銀榜勢猶騫。親王翰墨千鈞力，長史文章百世傳。他日載書歸皓首，錦囊光采照青田。○贈王克佐歸杜瀆

巾子峰頭月正秋，觀光歸係柳塘舟。故園鬆菊存三徑，上國衣冠快一遊。靜著醫方為秘要，穩敲詩句入冥搜。阿咸況是青雲器，早晚除書報竹樓。○宿仲徵弟家

楊柳風高散碧絲，踏潮初上晚涼時。塵埃跡遠清無暑，山水情深快有詩。蓬首百年同氣客，荊花千里故園枝。新秋小圃多生意，菱芡茭荷已滿池。○贈蔡彥吉

仙客騎鯨下葛灣，白頭塵跡幸相攀。詩留翠壑蒼崖上，名在丹台紫府間。風泖不波<莆寸>正滑，雪籬將凍菊猶斑。洞真觀裏桃開日，尚欲重來問大還。

○寄無垢垠公

為愛招提無垢氛，暝隨歸鳥到前村。柳陰孤艇入港汊，竹裏一燈明寺門。曾見海枯僧白首，苦縈塵慮客黃昏。所懷所蘊不傾倒，落月使人牽夢魂。○謝孫德齋惠茶

謾誇龍井靈芽好，爭及鶴山天味真。一夜蟄蟲蘇厚土，萬槍香翠茁先春。惠占館下群公子，詩謝江南老道人。清吸銀瓶聽鬆雨，不勞躬拾墮巢薪。○題黃鶴山人王叔明畫

我昔見之湖上居，當門萬朵翠芙蕖。承平公子有故態，文敏外孫多異書。閑吮彩毫消白口，夢騎黃鶴上清虛。此圖定倚吳山閣，醉點南屏春雨餘。○謝氈衫

新染滇波色未乾，毳茸香絮暖成團。行春不濕杏花雨，踏雪可衝驢背寒。卷霧遠來天萬里，壓風高臥日三竿。客來坐席真溫厚，獨愧才名亞冷官。○題扇寄滇南

林泉有約共投閑，歸伴先生放白鷗。昨夜夢魂清化鶴，戛然鳴到碧雞山。○琵琶士女

斜蹙金蓮小鳳頭，紫檀香暖弄纖柔。此心舒捲同蕉葉，隻恐西風不耐秋。☆郭文（二首）文字仲炳，昆明人。

（《丹鉛總錄》：滇中詩人，永樂間稱平、層、陳、郭。郭名文，號舟屋，其詩有唐風，三子遠不及也。如《竹枝詞》云：「金馬何曾半步行，碧雞那解五更鳴。儂家夫壻久離別，恰似兩山空得名。」又《登碧雞山太華寺》一聯云：「湖勢欲浮雙塔去，山形如擁五華來。」一時閣筆，信佳句也。但全篇未稱耳。其全集予嘗見之，如二詩者，亦僅有也。

《靜誌居詩話》；舟屋《竹枝詞》，顧仲瑛編入《玉山雅集》，則是詩元季已流播矣。用修稱是永樂間人，其集既不可得，無由臆決。偶閱柯暹《東岡集》附錄《滇南別意》詩，則乎，居、陳、郭四人之作皆存焉。平名宣，武林人，居名廣，海昌人，陳名謙，吳人。東岡跋云：「郭、層皆武土中賢者，郭善詩文，征南將軍都督沐繼軒璘師之。居精吏事，總府辟掌簿書數十年得官。陳官鎮撫，有詩名。宣則鬆雨先生子也，黔府西塾，薦升廣東通判。」所雲鬆雨先生者，知藤縣事顯，字仲微。考東岡引疾去滇，在景泰二年七月，《別意》詩即是年之作。郭於元時撰《竹枝》，入明八十四年，未必尚存。用修雖稱見其全集，竊疑《竹枝》非集中詩，《玉山雅集》所載，當別是一人也。

《滇南詩略》：郭舟屋布衣買舟青草湖，嘯詠自得。都督沐璘聞而造之，避蘆中不見。一日揮去侍從，攜小童幅巾鬥酒，移棹物色，相與論詩文訂交。）

○登太華蘭若

夕陽滿秋山，餘景落滇水。舍舟事幽討，路入泉聲裏。風傳隔寺鍾，葉響登山履。嗟我久紅塵，遊賞從茲始。○常州旅宿

堤邊流水高於城，搖搖孤艇如空行。欲晴未晴小雨外，斷虹落日爭鮮明。峨峨塔勢遠淩漢，隱隱雁行斜墮汀。遊人夜向酒樓宿，月明風冷吳歌清。○唐文鳳（三首）

文鳳字子儀，歙人，桂芳子。永樂中，以薦授興國知縣，改趙府紀善。有《梧岡集》。

（《四庫總目》：文鳳詩文豐縟深厚，刊落浮華，能不失其家法。

田按：紀善詩骨幹老蒼，如豫章淩雲，非復尋常近賞。）○題李營丘枯木圖

營丘《枯木》天下無，筆端造化何榮枯！想當磅礴欲畫際，天為逐興神為驅。鄧林已化防風骨，滄海乍出珊瑚株。長材何異徂徠產，大用不值明堂需。自憐形質赦斤斧，豈歎薪爨供樵蘇。萬牛回首力未許，獨匠指顧心難圖。空遺偃蹇蔽村野，白石鑿鑿泉嗚嗚。枯梢似掛瘦蛇影，亂葉恍茁乖龍須。隻今廊廟重締構，梗楠杞梓當貯儲。按圖工師儻所取，意營目盼增嗟籲！

○上東門行

上東門，在何所？河陽城南水滸。舊時繁華今已空，惟有當年一扌不土。聞說漢家全盛秋，門前列第皆王侯。朱輪翠轂日來往，凝笳疊鼓長喧啾。畫棟雕簷接宮觀，十里香塵飛不斷。天上頻頒丹詔下，民間屢免田租半。白髮老人不識兵，閭閻小兒歌太平。鬥雞走馬尋常事，豈有紛紛愁歎聲！乞歸二傅章初上，曾此公卿盛供帳。道旁觀者如雲屯，雜彩從車凡幾輛。韶華轉眼流星過，倏忽荊棘埋銅駝。逢萌掛冠固已矣，石勒倚嘯將如何。往事傷心難自保，惆悵東門不能道。君不見，北邙山頭四五陵，玉匣珠襦委荒草。

○白需港

晚泊豁吟緒，行行步渚沙。雨添新柳耳，水減嫩蒲芽。烏鬼來漁艇，青蚨付酒家。微風吹短褐，倚杖數歸鴉。☆陳亢宗（二首）

亢宗名宗，以字行，永嘉人。兵部員外郎。○賜午門觀燈應製（二首）

鼇峰千仞鬱嵯峨，萬蠟融春洽太和。明月隻隨仙仗轉，紅雲偏近御筵多。旌旄影颺黃金闕，絲竹聲翻《白雪》歌。萬歲三呼頻祝頌，醉歸數問夜如何。

白玉仙京上帝家，六龍遙駕五雲車。巨鼇此夕移三島，火樹迎春吐萬花。水咽宮壺留夜色，歡騰黎庶樂年華。承恩盡醉歸來晚，一派鈞天隔彩霞。

（《青誌居詩話》：唐人集賦詩，每推一人擅場。如昇平公主席上，李端擅場；送王晙鎮幽朔，韓翃擅場；劉相巡江淮，錢起擅場。他未暇悉數。永樂中，命翰林賦白象，則胡庶子廣第一；賦神龜，則王讚善汝玉第一：午門觀燈，則陳員外亢宗第一。）

☆陳景融（一首）

景融字菊逸，嘉興人，雷子。○次飲酒懷古韻答張子英

日月不我與，光陰年復年。不知千載後，孰識千載前？死生固虛誕，彭殤亦徒然。浩歌且復飲，賦命存乎天。☆鮑仁濟（一首）

仁濟字原弘，黃岩人。洪武中，除樂清訓導。永樂初，遷伊府紀善。有《恕庵集》。○絕句涉水采芙蓉，江空曉雲濕。脈脈無一言，獨背西風立。

☆李進（二首）

進字孟昭，嘉興人。永樂初，聘為府學訓導。有《西園先生集》。

（薑南《墨畬錢鎛》：李孟昭詩醞藉可愛。）○題豐樂樓圖

錢唐城郭帝王州，勝概千年尚有樓。南浦雲開朱箔曉，西山雨歇畫欄秋。玉人歌舞成春夢，芳草王孫非舊遊。物換星移遺跡在，蕭條殘墨不勝愁。○春暮有懷李孟璿

暖煙無力度鄰牆，風嫋遊絲拂地長。深院獨眠淹病酒，袷羅初試淺薰香。新巢燕子來如約，未謝梨花待洗妝。綠草滿池春欲去，幾隨詩夢到君傍。☆錢遜（一首）

遜字謙伯，紹興山陰人。洪武末，以薦授寧夏提舉水利吏目。永樂初，遷孟津知縣，改弋陽。坐累戍交趾，復官文昌主簿。有《謙齋集》二十卷。○胡人醉歸曲

貊帽錦靴明繡衣，調鷹射虎捷如飛。紫髯寒作蝟毛磔，碧眼夜看霜月輝。篳篥聲中傳漢曲，琵琶帳底醉明妃。更深宴罷穹廬雪，亂擁旌旄馬上歸。☆張振（一首）

振字孟起，海鹽人。宣德間，官重慶知府。○南屏山房

插天青壁障湖南，結屋何愁地主嫌。綠樹交陰連古剎，白雲移影落虛簷。源頭引水惟刳竹，門裏看山隻卷簾。更傍東籬閑採菊，悠然相對即陶潛。☆錢嘩（二首）

嘩字允輝，常熟人。浙江都司經歷。有《避庵集》。○過江

篷底茶香午夢醒，大江風急正揚舲。浪花作雨汀煙濕，沙鳥迎人水氣腥。三國舊愁春草碧，六朝遺恨晚山青。不知別後東湖上，誰愛菱歌倚棹聽？（一作張東海詩。）

○贈澄江周岐鳳

琴劍飄零西復東，舊遊清興幾人同？一身作客如張儉，四海何人是孔融？野寺鶯花春對酒，河橋風雨夜推篷。機心盡付東流水，惟有家山在夢中。

（《麓堂詩話》：周岐鳳多藝能，坐事亡命，扁舟野泊，錢曄投之以詩云雲。岐鳳得詩，為之大慟，江南人至今傳之。）☆餘吉祥（一首）

吉祥字大昌，黃岩人。永樂中，官禮部主事。○題蕭翼賺蘭亭圖

江右風流數王謝，右軍詞翰尤瀟灑。當時已重東山公，況乃遺流百年下。暮春之初天氣新，蘭亭觴詠無雜賓。乘歡紀事興不淺，行草半兼書入神。要將翰墨貽孫子，百本再書那得似。辨才秘此亦癡絕，蕭郎得之何太詭！龍顏日角真天人，把玩一笑生陽春。太平正須堯舜治，底用曲藝勞其神。虎臥龍跳固莫比，區區玉匣猶殉死。真跡終翻《定武碑》，墨本至今存有幾？畫師貌得蕭郎事，寂寞瞿曇殊失意。卷圖得失兩茫然，對客且談貞觀治。

☆袁鎡（一首）

鎡字伯時，上虞人。官太湖尉。○曉出西郭

路入山陰道，蒼茫雲水連。青山環曉堞，綠草帶晴川。楊柳人家屋，蒹葭水檻船。相過感疇昔，回首意茫然。☆吳鎮（二首）

鎮字稽陽，吳江人。○寄徐汝成先生

乙簽·卷十四

☆劉績（十一首）績字盂熙，紹興山陰人，渙子。有□□集。

（《國雅》：孟熙會稽名家，才思雄健，長歌頗放誕。如「馬嘶秋草闊，雕落暮雲平」，「野雪消不盡，春江流正深」，屬興豪華，非鄙促語。

田按：會稽三劉，稱詩盂熙最為傑出，隱居不仕，人稱西江先生。）○去婦詞

去婦兩眼淚，為君滴平生。一滴致妾意，再滴感君情。三滴眼欲枯，血點淋香纓。不滴堂前花，死株有時榮。不滴階畔草，苦心展芳萌。請滴橋下水，長煎鳴咽聲。

○大堤曲

春風起大堤，曆亂樓前柳。樓頭多女兒，解勸襄陽酒。襄陽估客足黃金，百千爭買女兒心。茱萸帳薄燈光透，翡翠衾重蘭氣深。蘭氣未消燈未滅，合歡交綰丁香結。良宵一刻惜如金，黃金易擲情難歇。前船南商去，後船北商來。不知樁鏡匣，今夕為誰開。

○題宋院人畫著苔梅

濃露洗花骨，苑空勞勞春。綠廚疊仙帔，粉姿疑笑人。畫屏胃幽夢，夜苦香不歇。楚竹裂鳳膺，恨魄如懸塊。○王山農畫梅歌

玄冥凍律凝陰穀，山魅幽幽吊僵木。誰卷鮫機一尺煙，錕刀碎刻藍田玉。博羅仙人調小鳳，瓦冷霜華不成夢。火薰金鴨蘭氣溫，釒巢窗斜月淡幽痕。

○帆山夕照送顧大往遼海

落景石帆秋，餘紅掛樹頭。斜憎樵笛送，遲賴估檣留。魄落光猶閃，帆遙彩漸收。依依映旌旆，遠過城西樓。○題二姝撫嬰圖

休織流黃罷養蠶，桃根桃葉並清酣。龍綃卻暑肌香膩，蟬翼淩風鬢影鬖。常恨畫中題豆蔻，誰教窗下種宜男！《螽斯》合備房中樂，見說如今化已覃。

○古築城詞

力限秦與胡，築城為疆界。那知楚漢兵，不在長城外。○書扇

家遠綠川長，回舟菡萏香。緩聲歌《白薴》，明月墮橫塘。○憶原上人

一兩棕鞋八尺藤，廣陵行遍又金陵。不知竹雨鬆風夜，吟對秋山那寺燈？○聽胡琴胡弦輕軋語星星，破入《甘州》便淚零。

一種尊前沈醉客，解聽爭似不曾聽。○李迪畫蘆雁

遠別胡天趁稻粱，秋風吹斷不成行。夜深獨宿江南渚，夢怯黃蘆蕊上霜。☆偶桓（六首）

桓字武盂，太倉衛人。洪武中，以薦為崇安從事，授桂林河泊大使。永樂中，終荊門州吏目。有《江雨軒稿》、《醉吟錄》、《鳳台吟嘯集》。

（《姑蘇志》：武孟少嘗接識楊維楨、倪瓚。瓚謂其詩有超乘挽韁之力，日升川至之漸。

梅花草堂集》：偶武孟落拓嗜酒，喜吟詠，年八十二卒。嘗自作挽詩云：「堪憐八十白頭翁，自笑生前萬事慵。北闕薦賢雖有剡，南村作守竟無功。躭詩不愧詩才拙，嗜酒惟愁酒盎空。留得五湖風月在，浪遊誰復繼遺蹤？」著《江雨集》。遊秣陵，雅慕醉吟先生之為人，又作《醉吟錄》行於世。

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江雨軒稿》八卷，自題義陽偶桓武孟。按：《太倉志》：「偶桓字武孟，少嘗接識楊維楨、倪瓚。瓚亟稱之。洪武二十四年，應秀才畢，為崇安從事，授廣西桂林河泊大使，終荊門州吏目，致仕歸。遇淮南故人蔣文用，即隨入京，僑居建安坊下，放情觴詠，久之乃還，卒年八十二。家桃源徑，築江雨軒，每自題『瞎牛』，又號海翁。」誌所雲桃源涇者，即茜涇也。明初茜涇尚屬崑山縣，故黃容敘其集，稱為崑山偶武孟也。其《辛卯立春日試筆》詩雲「野老行年七十三」，是武孟生於元順帝至元五年已卯，其卒當在陰永樂十八年庚子矣。武孟有《自題桃花書屋詩卷》詩云：「野翁家住桃源曲，手種桃花結書屋。太平老作葛天民，自喜無榮亦無辱。」又有《元夕寫興寄茜上諸友》詩。予所藏乃棄文莊菉竹堂鈔本，前有巡撫宣府關防印。

田按：偶武盂選元人及明初詩，題曰《乾坤清氣》。錢塘金弘選元人詩，亦曰《乾坤清氣》，貝廷琚為作序，見《清江集》。武孟《江雨軒稿》世不多見，予檢陸文量《菽園雜記》雜：「予觀政工部時，葉文莊公為禮部侍郎，嘗欲取吾昆元末國初以來諸公文集，擇其可傳者，或詩或文不出十篇，名曰《崑山片玉》以傳。命予採集之。若郭翼羲仲《林外野言》、殷奎孝章《強齋集》、袁華子英《耕學稿》、易恆久成《泗園集》、呂誠敬夫《來鶴軒集》、朱德潤澤民《存復齋稿》、林鍾仲鏞《鬆穀集》、沈丙南叔《白雲集》、馬麟公振淞南漁唱》、屈昉季明《寓庵集》、王資之深《瑞菊堂集》、鄭文康時乂《平橋稿》、偶恆武孟《江雨軒集》之類。不久予除南京吏部主事，恐致遺失，俱以送還，鄉先輩之美竟泯泯矣！」錢竹汀《江雨軒集跋》雲「得自菉竹堂鈔本」，當即文量所見者也。《明史藝文志》、《四庫提要》均未著錄，安得好事者為物色而甄錄之。）

○題李道衡畫

昔從金焦赴江夏，隨路看山如看畫。蘭船久泊琵琶亭，徘徊獨向匡廬下。眼空九疊芙蓉屏，紫煙焰奪香爐青。秀色無端豈能攬，胸次直欲吞崢嶸。卻笑不如謝康樂，陟峻探奇恣盤薄。回首十年如夢醒，豈得無情戀丘壑。如今見畫如見山，豁然洗我塵土顏。丹崖翠巘隱樓觀，神遊窈窕難躋攀。盤盤磴道淩雲起，有客攜筇領童子。拄杖過橋無垢氛，行處流霞黏步屣。瀑流一派懸絕壁，下噴風雷幾千尺。樵兒赴薪爭渡溪，白石青泉相蕩激。怪鬆倚澗騰虯龍，支撐日月摩蒼穹。茯苓琥珀出其下，采掇恐有商山翁。老夫本有山水癖，一落人寰頭已白。欲卜幽棲恨未能，對此長歌空歎息。

○歲暮

忽忽歲雲暮，朔風吹客衣。卻因鄉井近，轉覺信音稀。山響鼪鼯嘯，江空鶴鸛飛。百年渾潦倒，底事未能歸？○清真觀

殿閣峨峨轉夕暉，放生池上客來稀。應知羽士登真去，獨見山童汲澗歸。雲冷鬆巢空鶴氅，雨荒丹灶長苔衣。野人素有煙霞癖，欲向玄關共息機。○題唐人馬圖

內廄多龍馬，奚官晚更調。獨矜紅叱撥，老氣壓天驕。○王孟端墨竹

龍香細細霜藤滑，寫出瀟湘碧玉枝。傾耳風簾明月夜，飛瓊何處弄參差？○懷友次陳石泉韻

楓林葉赤露華濃，來往晴沙一逕通。遙望美人秋水隔，蘋花吹老楚江風。☆郭廑（二首）廑字敬夫，福州人。有《鏡湖清唱》。

（石倉《歷代詩選》：除興公云：「國初吾郡詩人輩出，十子而外，復有二十餘家。郭敬夫湮沒二百餘年，無有知者。」予近得鈔本詩百十篇。敬夫《青鋪嶺》絕句云：「家林想在空濛外，一帶螺江隱翠微。」又有「門前湖白與山青，分攜空過白湖亭」之句，其所居當在白湖、螺浦之間，與鳴秋山人相鄰並也。）

○暉上人獨坐亭

石逕通幽境，岩亭古木深。禪扉生晚翠，羅幌掛秋陰。止水空中興，孤雲物外心。澹然無一事，殘月下東休。○士琛家宴歸賦以贈之

我愛南湖客，清風雨鬢絲。久聞陶令趣，長與遠公期。醉倚花前石，行吟竹外池。葛巾仍不著，日日掛東籬。☆施敬（四首）敬字孟莊，殘唐人。謫居滇。

（田按：孟莊謫滇，南征途中寄錢唐親友云：「萬里移家入瘴煙，故鄉音耗若為傳。衡陽自古無來雁，況去衡陽路八千，」沐景顒綠其詩入《滄海遺珠》。）

○寄伯瞻

別後悠悠渺所思，使來渾不寄新詩。雲林一去無多地，風雨相違又許時。苡苜綠深江路草，枇杷黃盡客窗枝。多情惟有西齋月，曾照清宵醉酒卮。○沙津送客登望江亭

沙市津頭送歸客，西風江樹數蟬鳴。夕陽靄靄眾山瞑，秋水迢迢雙鷺明。蔓草已蕪王粲宅，亂雲長繞呂蒙營。登臨不是攜尊酒，若個能平慷慨情！○秋塘曲

蓮謝秋塘晚，風來野水香。采蓮休采葉，留蓋睡鴛鴦。○漁人

浪跡煙波薄名利，釣舟長傍酒家橫。白魚青菜桃花飯，不識憂愁過一生。☆鄭嘉（一首）

嘉字原亨，紹興山陰人。有《柳莊集》。○送辰長老住橫山寺

紫檀煙靄鶴迴翔，清磬泠泠出上方。岩畔異花薰講席，澗邊修竹護禪房。東林結社蓮新種，南嶽分春茗乍香。三伏炎蒸應不到，綠蘿風灑石潭涼。☆毛鉉（一首）

鉉字鼎臣，紹興山陰人。以薦官國子學錄。有《北郭集》。

（田按：鼎臣以詩名，與唐之淳、劉續、蔡庸稱唐、劉，毛，蔡，詩晶略相似。）○剡溪霽雪送原上人

積雪蔽招提，虛室夜生白。開門不見人，鳥淒山正寂。疏星帶長汀，澹月照幽壁。此境足安禪，何為迷所適？☆蔡庸（一首）

庸字惟中，紹興山陰人。有《庸庵集》。○挽憲上人

舊禪棲古越，旅櫬隔新亭。社散蓮猶白，吟餘草自青。鳥迷行道路，蛙產灌畦瓶。聰絕晨參磬，寥寥入杳冥。☆李勖（一首）勖匡字文勉，紹興山陰人。

（田按：文勉性不羈，好與文士遊。鄉先生劉續、王誼、鄭嘉謂曰：「爾欲與我輩遊，須讀書乃可。」感悟力學成名。時人稱劉、鄭、王、李。）○為李公子悼妾

珠沈碧海玉沈淵，空向芳春憶舊年。鳳管已停花底奏，鸞賤箋猶記月中聯。珊瑚淚暗新遺枕，玳瑁塵生舊舞筵。一自楚天雲雨散，酒醒無奈夢嬋娟。

☆張璨（一首）璨字蘊之，嵊人。有《騃齋集》二十卷。

（薑南《洗硯新錄》：宋徽宗善圖繪，多畫翎毛，今人家往往收之。間有近代名人題詠其上，或譏之，或惜之。如忠勤伯汪公廣洋《雙鴛圖》云：「蘆葉青青水滿塘，文鴛睛臥落花香。不因羌管驚飛起，三十六宮春夢長。」釋子來復《喜鵲圖》云：「黃沙風急蒺藜秋，回首中原淚暗流。誤聽當時盔鵲語，誰知舊喜是新愁。」釋宗泐《小鵲圖》詩云：「落日黃塵五國城，中原回首幾含情。已無過雁傳家信，獨有鬆枝喜鵲鳴。」又《雪江獨棹》云：艮嶽秋深百卉腓，胡塵吹滿袞龍衣。淒涼五國城邊路，得似寒江獨棹歸。」周仲方《雙燕圖》云：「江南簾幕重重雨，艮嶽河山處處花。雨地舊巢傾覆盡。西風萬里入誰家？」張璨畫蘭》云：「禦墨淋漓寫楚蘭，披圖卻憶政宣間。分明一種湘壘怨，萬里青城似武關。

田按：蘊之詩襲溫、李遺派，律體較鬯，無襞績之痕。）○紫虛觀

紫峰壇上鶴成群，碧洞靈芝長石根。雲引晝陰歸竹隖，水流春色出花源。藥爐伏火仙留訣，茶灶生煙客到門。欲就上清傳寶籙，未知何日謝塵喧。

☆朱純（一首）

純字克粹，紹興山陰人。有《淘鉛》、《驢背》、《自怡》等集。

（薑南《醉經堂鋪糟編》：山陰朱克粹《詠遊絲》一律云：「紫陌遙看一縷微，籠煙曳日轉依依。不緣蛛網縈鈿合，肯逐鸞梭上錦璣。香逐落花低趁蝶，暖隨柔絮欲沾衣。無由係得東君駕，空向春風上下飛。」詠物之作，不減前人韻格也。

田按：克粹與羅頑，張暠輩結鑒湖詩社。）○天寶宮詞

長安胡騎正啾啾，塵暗宮花粉黛愁。鳳輦不知何處去，野鳥啼月上延秋。☆鄧定（三首）

定字子靜，閩人。有《耕隱集》。（《小草齋詩話》：國初鄧布衣定題《昭君出獵圖》云：「傳呼莫射南飛雁，欲寄平安到漢家。」一時傳詠，以為絕唱。然元陸子方昭君詞云：「勸君莫射南飛雁，欲寄思鄉萬里書。」信哉，詩不蹈襲之為難也。）

○善溪徐無用山房

幽居多野況，麋鹿自為群。水向雙溪出，山從絕頂分。鬆窗朝聽雨，石碓夜春雲。我亦逃名者，相期避世氛。○南澗寺

諸天樓閣倚層空，下視扶桑積水東。山色潤含烏石雨，鍾聲遙度海門風。萬家井灶炊煙白，幾處江城返照紅。聞道講師曾說法，曇花飛繞梵王宮。○江上送客

別酒臨行醉未消，綠楊何處係蘭橈？知君最是相思處，月落江頭夜半潮。☆高璧（一首）

璧字貴明，紹興山陰人。有《遁庵集》。○雨窗即事春色雨中消，飛花亂如霰。坐久不成吟，開簾放雙燕。☆高廩（一首）

廩字居豐，紹興山陰人。有《會稽懷古》詩○遊靈峰寺

珠林回象界，寶閣俯重城。佛境由來淨，塵心到此清。山光連野碧，湖影蕩空明。不見談玄客，閑雲自送迎。☆韓永（一首）

永字景修，嘉興人。○送陳處器

水自潺氵爰月自明，黃昏溪上幾回行。隔林何處吹長笛，並作思君一段情。☆陳顥（二首）顥字漢昭，嘉興人，景融子。有《竹鄰集》。

（薑南《扣舷恁軾錄》：嘉興陳漢昭能詩，嘗題《枇杷山鳥圖》云：「盧橘垂黃雨滿枝，山禽飽啄已多時。那知歲晏空林裏，竹寅蕭疏鳳亦饑。」此詩怨刺之意，見於不言之表。）

○題竹

湘江玉一枝，風節清如許。掃榻臥秋陰，鷓鴣啼暮雨。○秋螢

寒光一點映鬆蘿，零落西風恨更多。莫向波間照秋影，滿溪涼雨顫殘荷。☆張愖（一首）堪字汝誠，鄞人。有《東皋集》。

（田按：汝誠東皋集中，如「青燈夜雨頭新白，黃菊秋風眼暫明」，「佳句遠尋流水外，短筇閑掛白鷗邊」，「夕陽茅屋誰沽酒？明月蘆花好放船」，「閉門花雨鶯啼過，卷幔薰風燕入忙」，殊有別趣。）

○清明感懷

自入春來不肯晴，幾番風雨過清明。病餘蓬巷又花落，人靜茅堂唯燕聲。川路久無舟可濟，石田方歎犢難耕。鬆揪望望何時掃？滿眼新煙空淚橫。☆許穆（二首）

穆字士深，松江華亭人。○重遊姑蘇登黃氏舊樓

吳門煙柳綠參差，倚遍闌干有所思。雨暗園林花落早，春寒簾模燕歸遲。蛾眉尚想台前月，鶴發空添鏡裏絲。一曲悲歌吊陳跡，傷心不似舊遊時。○過謝氏舊宅

舊日繁華散曉煙，尚餘甲第澱湖邊。春風舞榭空羅綺，夜月樓台罷管弦。鶴唳華亭雲杳杳，鶯啼金穀草芊芊。誰憐門下傷心客，一度登臨一惘然。☆岑琬（一首）

琬字公琬，餘姚人。有《雪崖集》。○錢塘偶成

畫舫行春醉欲迷，湖光好在古城西。不知傾國人何在？楊柳東風鳥自啼。☆馬景約（一首）

景約字自牧，閩人。○明妃曲家國知何在？風沙滿目愁。惟餘天上月，還似漢宮秋。☆張{宀月}（一首）

{宀月}字繼孟，吳人。有《夢庵詩稿》。○題海棠雙鳥

雙雙何事為春忙？花底飛來羽翼香。今夜且留枝上宿，莫燒銀燭照紅妝。☆張羽（一首）羽字孝翊，黃岩人。有《掬清集》。

（田按：孝翊嘗從吳主一受詩法，所居室名「月窟」，宋景濂為之記。永樂中尚存，徵修《大典》，賜官不受。）○靜軒

平生心似水，投老竟辭官。地僻無人到，雲深隻自看。白知新發短，青戀舊氈寒。且喜無迎送，焚香坐閉關。

乙簽·卷十五

☆劉廌三首

廌字士端，青田人，誠意伯基孫，參政璉子。洪武中襲封，貶秩戍甘肅，尋赦還。永樂中，卒於家。有《盤穀集》十卷。

（《玉堂漫筆》：太祖時，南京官僚想用傘蓋。襲封誠意伯劉廌有《華蓋殿侍宴退朝》詩，雲「團團褐羅傘，被服金文章」可見。○雙澗秋潭

幽居罕人事，欲與塵慮休。行行雙澗阿，愛此川上流。蕩漾碧潭影，纖鱗自沈浮。兩虹出幽壑，一鏡凝清秋。忘形洲渚間，洗耳攀巢由。○鬆磯釣石

結屋清澗阿，意與林泉適。行吟鬆下磯，垂綸坐磐石。得鮮豈足娛，懷曠理自得。樹影拂天光，山氣洽水色。自非鉤璜士，復與塵囂隔。勖哉懷古人，豈敢忘疇昔！

○會寧道中別薑惟清主事

八千道路邊疆去，回首甘涼憶舊遊。沙塞孤城胡騎接，玉關落日酒泉流。哈襴果實供盤饌，蘇魯麻篘解客愁。此日故人重會別，秣陵歸思不勝秋。

☆郭武（一首）

武字炅隆，營國公英孫，贈定襄伯鈺子。官尚寶司丞。○夜泊湘陵縣逢袁公澧戍貴州

青山如龍渡江去，江上波濤濕煙樹。三湘七澤枉帆過，水綠蘋香是何處？清波渺渺愁予心，寒猿故故啼楓林。誰將橫笛叫清夜？一曲武溪深復深。憐君遠戍烏蠻客，把酒燈前話離別。相逢何必舊相知，惆悵回船江月白。

☆郭登（五首）

登字元登，尚寶司丞武弟。洪熙時授勳衛。正統中，擢錦衣衛指揮僉事，超拜都督僉事。景帝監國，進都督同知，再進右都督。景泰初，封定襄伯。英宗復辟，掌南京中府事，以事論斬，宥死，降都督僉事。憲宗即位，復伯爵，成化中卒，諡忠武，贈侯。有《聯珠集》。

（《麓堂詩話》：國朝武將能詩者，莫過定襄伯郭元登。謫甘州時，有《送蒙翁歸朝》詩曰：「青晦四年羈旅客，白頭雙淚倚門親。莫道得歸心便了，天涯多少未歸人。」又曰：「甘州城南河水流，甘州城北胡雲愁。玉關人老貂裘敝，苦憶平生馬少遊。」予集蒙翁《類博稿》，見舊草紙背，翁親書《王母宮》四律，愛而錄之，頗疑無改竄字，與他草不類，久之見所謂《聯珠集》者，乃知為此老詩，幸不誤錄也。

《王奉常集》：定襄起將校，得之於邊雲塞草間，已復謫戌，老困思歸，而後詩益工。《國雅》：定襄節概頗奇，不顓文辭。

《靜誌居詩話》：定襄《山王》、《楸樹》諸篇，力已排奡，至《詠梟》之作，直兼張、王、韓、杜之長。豈惟武臣，一時台閣諸公，孰出其右！

田按，忠武詩才力雄博，大篇最為見長。竹詫推其《詠梟》諸作，可謂具眼。沈歸愚以為非詩正聲，非通論也。《聯珠》今鮮傳本，餘就所見錄之，殊憾不足盡所長耳。）

○過安南衛

絕頂見孤城，征驂向曉行。鳥啼多異響，花發不知名。石澗閑雲碓，山田趁火耕。愁聞耆老說，三月未曾晴。○普安道中

竹暗藤荒路欲迷，一重山度一重溪。枯槎偃蹇如人立，蠻語侏亻離似鳥啼。花底雨晴飛蛺蝶，水邊冬暖見虹霓。隻應風味堪題處，三寸黃柑壓樹低。

○梅花鋪

綠樹冬深不怕霜，怪來風土說南方。人經蠻寨愁蛇蠱，客聚盤江趁虎場。翠黛插雲山似戟，潢流蒸氣水如湯。王師到處沾恩澤，甘雨隨車洗瘴鄉。○自緬甸回感懷寄沐征南

毒霧昏昏水拍天，孤帆風雨瘴江邊。鯨波去日渾如夢，虎穴歸來始自憐。終夜眼穿看北斗，幾人身已試蛟涎。滇陽萬里渾驚訝，又隔滇陽路五千。○暮春登大同西北城樓同仰寺丞瞻潘御史洪賦

滿地花飛春已闌，溪風山雨更生寒。浮雲蔽日終難散，腐柱擎天恐未安。西北兵戈猶擾攘，東南民庶半凋殘。先朝遺老慚無補，獨對西風把淚彈。☆沐昂（一首）

昂字景顒，（《四庫總目》字字景高，不字景顒，疑其初字景高，至洪熙元年後避仁宗之諱，改高為顒，史來及詳。）黔寧昭靖王英子。初為廂軍左衛指揮僉事，永樂中，擢都指揮同知，領雲南都司，累遷至右都督。正統初，代兄子斌鎮守雲南。卒贈定邊伯，諡武襄。有《素軒集》。

（《四庫總目》：《滄海遺珠》四卷，沐昂所編。共詩三百餘首，皆明初流寓遷謫於雲南者。以其為劉仔肩、王偁諸家詩選所不及，故名曰《遺珠》。此編去取精審，所錄多斐然可觀。自古以來，武人能詩者代代有之，以武人司選錄，而其書不愧善本者，惟此一集而已。）

○和逯先生聞砧韻

秋高萬木脫林隖，與子庭前開綠醑。忽聞別院動砧聲，西風吹斷蕭蕭雨。隔岸人家紅樹稀，辭巢燕子故飛飛。酒酣自起為君舞，正愛涼飆吹我衣。

☆沐璘（二首）

璘字廷章，定邊伯昂孫。景泰初，以都督同知鎮守雲南。有《繼軒集》。

（《藝林伐山》：督繼軒沐璘字學皇象，畫學米元章，詩學六朝、盛唐。以僻遠人罕知之。

《升庵集》：丘文莊公曰：「自漢南越入中國，始有南海，然西海竟不知所在。今望祀西海於蒲州。滇之極西百夷之外，聞有大海通西南島夷，即西海也。宜於雲南城望祀之。」慎案：王莽立西海郡於西寧之地，亦妄也。今滇西百夷之外有大海，在今阿瓦地。沐璘為都督，曾至其地，有詩云：「蛇首樓船十丈長，船頭鐃鼓樂笙簧。篙師百櫓齊搖去，阿瓦城邊水似湯。」即西海無疑矣。

田按：沐氏自黔寧以來，世有傳詩，繼軒詩極有風韻。）○臨安荔枝

建水夫何如？厥土早而熱。蠻花開佛桑，候禽罷鶗鴂。莽雲覆溟濛，梅雨滋霧翳。接地茂緗枝，遮空舒黛葉。翠葆霞焜煌，錦幄風掀揭。香麝忌經過，飛鼴防盜竊。勁雛赤膚脫，肥{大旨}瓊穰凸。明榼怪可飧，冰丸訝許齒。鳳爪天下奇，龍牙眾中傑。飽食慚素餐，畏吟望林樾。

○遊無為寺

白石磷磷積翠巒，林花深處有茅庵。煮茶迎客煙生灶，劚筍出山雲滿籃。香爇龍涎沴氣，壁懸麈昆罷清談。野禽時見人來往，驚觸崖花下石潭。☆王清（一首）

清字一寧，合肥人，世襲濟寧衛指揮，遷廣東都指揮，死於寇難。有《建橐集》。

（《雙槐歲鈔》：王清，濟寧衛指揮，慷慨多勇略，嘗提兵入衛。宣德間，率所部出喜峰口，及至鴛鴦海覘虜，累立奇功。曾有句云：「落日龍荒覘虜還，劍光直躬鬥牛寒。少年氣節應無敵，肯負平生一寸丹。」正統丁巳，升廣東都指揮，以親老不遂迎養，陳情乞分俸於原衛。詔許之。蠻夷叛據大藤峽，清在討有功。己巳協同總兵駐軍高州，廣賊黃蕭養劫鄉民叛眾十餘萬，圍攻廣州，清帥舟師赴援。至沙角尾，水淺舟膠，失利被執。賊素知清威望，不敢害。清投水不死，因寄衣還廣城中，大書詩云：「半夜愁吟海珠寺，幾回夢墮鬼門關。」數日，賊擁清至城下，使諭眾開門降，清罵賊不絕，遂遇害。）

○遊青山

天際芙蓉紫翠重，岩前古廟倚長鬆。陰廊碑斷蒼苔合，空洞雲歸碧筱封。爭樹有時喧鳥雀，殷雷無地走蛟龍。題詩卻憶登臨日，曾醉煙霞最上峰。

乙簽·卷十六

☆馬愉（一首）

愉字性和，臨朐人。宣德丁未第一人及第，授修撰。正統中，再遷至侍讀學士，入內閣參預機務，進禮部侍郎。卒贈尚書。有《澹軒集》七卷。

（《翰林記》：大學士楊榮家於長安東門之南，宣德三年三月，學士楊溥掌院事，率僚友迎首甲馬愉等三人宴其中，揚士奇因名其堂曰「聚奎」，為文以識之，眾皆賦詩，自是遂為例。不知何時此禮遂廢，然館閣相與宴集，猶謂之「聚奎宴」，蓋自此始也。

○題李鎮撫公餘清趣卷

沙場走馬獵初還，細柳轅門盡日閑。倚閣攤書聞翠幌，憑欄敲句對青山。數聲鶴唳蒼鬆下，一曲瑤琴綺席間。正是太平烽火熄，雕弓長弛不須彎。☆蕭鎡（三首）

鎡字孟勤，泰和人，副使翀子。（見《甲簽》）。宣德丁未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正統中，進侍讀、國子祭酒。景泰初，兼翰林學士，入直文淵閣，尋進戶部侍郎，再進尚書。英宗復辟，削籍歸。成化中復官。有《尚約居士集》。

（田按：盂勤宣德二年丁未進士。至八年合丁未、庚戌，癸丑三科，共選二十八人為庶吉士，孟勤居首。史稱其學問博，文章爾雅。餘檢《尚約集》，五言衝淡，有韋，柳遺意。）

○題山水圖（二首）

身已與世違，超然景方寂。嘉樹敷層陰，蒼苔間行跡。亭亭山上雲，齒齒溪中石。豈無同心人，相賞共晨夕。

青山何岩堯，下有嘉樹林。高亭晝閑敞，窗戶含層陰。好鳥鳴簷間，始知春意深。迥無物外累，默處抱衝襟。○南皋漫興

朝衣脫卻換荷裳，自是郊居引興長。鬆徑曉煙蘿薜暗，藥欄春雨杜蘅香。傳經有客隨藜杖，載酒何人問草堂？更擬垂綸理清棹，武陵溪水即滄浪。☆吳惠（四首）

惠字孟仁，吳人。宣德丁未進士，除行人，曆官桂林知府、廣西參政。

（田按：孟仁有《投洋》詩云：「使臣雖渺軀，威靈挾玉冊。煌煌大明詔，海君敢失職。告爾應有知，安瀾送飛驛。」王鏊《震澤編》云：「孟仁使占城時，海風暴作，操筆為文，投洋水中，風濤頓息。」當即指此詩也。孟仁《入義寧峒》一篇，具體昌黎，毋謂永、宣間無作家也。）

○入義寧峒

天設此邦險，乃為蠻僚窟。亂峰青入天，萬石雲中突。峭壁矗崇墉，古洞嵌硉矹。關門守一夫，仰麵攻豈得。從來詐力徒，恃此每狂悖。撫馭失其宜，禍作勞翦伐。嗟彼蠻僚人，生亦具膚發。天性匪盡乖，順逆理可奪。單車抵其壘，開誠破迷惑。涕泣盡投刃，盟心牲載割。兵氣潛以消，約束鮮睢刺。頓覺嶮巇處，嵐光堪拄笏。乃知邊釁開，十五激之發。柔遠有經綸，禁網尚疏闊。

○喜雨

山城五月土欲焦，浮雲彌漫橫四郊。昏黑須臾失天地，滂沱高下平塘坳。及時萬畝播嘉穀，鼓腹百姓歡衡茅。張燈置酒宴嘉客，《醉翁亭記》當笙匏。

○水災後過淮作

聞道淮安富，開倉復賑貧。江南半天地，小惠莫言春。○春日漫興

十日不出花盡開，城南城北錦成堆。即教閉戶從花盡，莫遣看花不醉歸。☆徐珙（一首）

珙字聯璧，錢塘人。宣德丁未進士，除太僕丞，出為寶慶知府。有《西湖散人稿》。○畫眉

野性從來不受羈，隨聲百囀任高低。也曾鎖向雕籠聽，不及林間恣意啼。☆林文（四首）

文字恆簡，莆田人。宣德庚戍第三人及第，授編修。正統初，進修撰。景泰中，進春坊諭德兼侍講，再進庶子。英宗復辟，改尚寶司卿，拜學士。成化初，進太常寺少卿，仍兼學士。卒贈禮部侍郎，諡襄敏。有《澹軒稿》。

（田按：澹軒詩格清遠，有翛然出塵之致。○題山水圖（三首）

淑氣轉林壑，青陽變故陰。新花發枯木，弱植鳴幽禽。駕言訪知己，攜我床上琴。欲調《陽春》曲，庶以貽知音。

山屋隱雲深，危峰倚天立。澗轉暗泉通，林疏斜影入。披襟納鬆風，臨流坐苔石。浩歌澹忘歸，於焉以終夕。

蘋末起西風，秋聲振林壑。山雲卷復舒，林葉掃還落。郊墟轉新涼，展卷窗下讀。榮辱了不聞？終身成獨樂。○鷓鴣圖

苦竹叢深路不分，聲聲相應隔湘雲。別來忽向圖中見，彷佛江南曲裏聞。☆李棠（四首）

棠字宗楷，縉雲人。宣德庚戌進士，授刑部主事。曆員外、郎中，超擢本部侍郎，巡撫廣西，有《蒙齋集》。

（田按：宗楷在刑部以善聽斷名於時，超拜侍郎，巡撫廣西，有惠政。以思明土知府黃岡為庶兄厷所殺，宗楷廉得其實，獄已具。厷使人走京師，請景帝廢太子立已子。帝大喜，立擢厷都督同知。遂不得竟其獄，謝病歸。詩有陶、韋遺韻。）

○燕清八詠（有序，錄四。

餘至廣西之明年，視公署後一小軒頹然將壓，欲葺之，以便燕息之所。時寇起歲祲，轍環四方無虛日，故未暇及。越壬申秋，寇平且得歲，民用乂康，餘樂甚，因命工葺之，揭其楣曰「燕清」，公事之餘，日尚羊其間。軒之前植物八品，玩之為樂，興之所至，初不知物之為我，而我之為物也。各賦一詩，合為八詠。）

質性本岩壑，何年植軒墀？栽培豈人力，亦荷乾坤私。昔聞出蕭艾，今已幹雲霓。嗟彼蒲與柳，經秋忽先萎。顧惟堅貞操，青青閱四時。願言托幽契，歲晚相因依。

○右鬆

弱質怯寒冱，托根本炎荒。去冬與今春，冰雪一月強。老幹凍欲死，枝葉萎且黃。到今秋已深，疏花始芬芳。興衰感物理，但焉成內傷。○右素馨

種菊滿籬落，杖策時一行。匪徒事遊豫，愛此秋氣清。引觴注醽醁，泛泛黃金英。取醉亦有適，豈必製頹齡。有懷時激烈，長歌振林。緬思靖節翁，悠然千古情。

○右菊

種竹我來初，森森已成叢。悵焉感時序，浪跡成飛蓬。所賴天降康，豐年及野農。移床坐層陰，幣地光玲瓏。高歌激商灝，習習來清風。邊氓既雲樂，久客何憂衝！

○右竹☆薩琦（一首）

琦字廷圭，閩人。宣德庚戌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正統中，進侍讀。景泰中，擢禮部詩郎兼少詹事。）○早朝

鵠立彤墀夜未央，參差環佩覲明光。嵩呼近識龍顏喜，御坐濃薰雉尾香。花霧暖開金殿曙，柳煙晴引玉階長。招搖乍轉千官肅，遙聽鍾聲出建章。☆方熙（一首）

熙字孟明，莆田人。宣德庚戌進士，選庶吉士，出為潮州通判。有《東軒集》。○東岩石徑蒼苔古，長廊白晝閑。台花和雨墜，獨鳥向人還。

☆毛宗魯（一首宗魯字師曾，掖人。宣德庚戌進士，官御史。有《葵軒稿》。

王士祿《濤音集》：宗魯詩筆淹潤，惜不多見。○大澤山

芙蓉朵朵倚空碧，蒼鬆倒掛嵯峨石。山頭雨過霽色鮮，嵐氣浮空翠欲滴。白雲出岫本無心，時時繞護禪房陰。衲子掛錫無他事，跏趺日坐蒼苔深。☆範理（一首）

理字道濟，天台人。宣德庚戌進士，授江陵知縣。擢德安知府，再擢福建布政使，改貴州，拜南工部侍郎，改吏部。有《丹台稿》。

（田按：楊文定執政時，其子自家來省，道出江陵？不為縣令所禮，乃天台範道濟也。文定重之，擢為德安知府，再擢布政使。或勸當致書謝，道濟曰：「宰相為朝廷用人，非私理也。」人兩賢之。道濟治吾黔，實惠及民，祀之名宦。）

○石樑

萬疊雲山紫翠重，微茫一徑路遙通。忽聞鍾磬穿雲出，漸見樓台隱霧中。瀑向岩前飛玉屑，人從天上踏銀虹。此身即是登方廣，變幻何須更遠窮。☆鍾順（二首）

順字必華，南海人。宣德壬子舉人，知沔陽州，擢太平知府。有《鳴盛集》。○荊南晚眺用劉仔肩韻

日落晴川泊去舟，眼前風景憶曾遊。青分鬆逕山邊寺，紅隱楓林驛外樓。過雁遠牽孤客恨，清碪偏動異鄉愁。一官牢落成何用？空有丹心戀帝州。○清夜聞笛

小樓人醉月初斜，歸思迢迢隔海涯。短笛誰吹斷腸曲？滿庭香雪落梅花。☆徐有貞（四首）

有貞初名呈，字元玉，吳人。宣德癸丑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曆修撰、侍講、春坊諭德，擢僉都御史，進左副都御史。英宗復辟，拜華蓋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封武功伯。未幾下獄，戍金齒。尋赦還。有《武功集》五卷。

（《吳中往哲記》：武功伯夙負高才，談鋒文氣，英邁莫敵。

《蒹葭堂雜鈔》：徐武功居史館，修何尚書文淵事，賦詩曰：「溫州太守重來歸，昔何廉退今何違。卻金館在已如掃，掩月堂寒空掩扉。人間固有假仁義，天下豈無真是非。老夫忝秉《春秋》筆，不作諛詞取世譏。」

《匏翁家藏集》：天全翁自南詔歸，適大參祝公、僉憲劉公皆致仕家居，登臨遊賞之樂必共之。酒酣興發，更倡迭和，落紙人爭傳之以為奇。《姑蘇志》：徐元玉詩文雄偉奇麗，詞尤妙絕。

《弇州四部稿》：武功伯於書少所不窺，能詩歌，善行草，得長沙素師、米襄陽風。《書史會要》：武功書法古雅雄健，名重當時。

田按：武功恆云：「左邊堆數十萬金，右邊殺人流血而目不轉者，真宰相也。」此語亦太露殺機，陷於忠肅，傾險甚矣！得流金齒，亦幸事。）○挽東萊黃少保

公也人中傑，乘時起海濱。明良欣際會，屯難見經綸。鸞鳳無卑集，寵蛇有屈伸。玄成多直諫，懷慎素安貧。冀北初分治，南交久撫馴。居官方保奭，留守比君陳。奄歎摧梁木，俄驚委大椿。悲風來萬里，陰景翳三辰。遺烈存青史，餘休啟後人。淒涼聞訃日，哀思動儒紳。

○登獅山

麥黃天氣爽如秋，乘興聊為岝遊。香徑踏花來洞口，小舟送酒過溪頭。橫塘樹色連龍隖，茂苑煙光接虎丘。絕勝竹林觴詠處，即今誰數晉風流？

○題畫

山下雲連山上，溪西水接溪東。舟渡白鷗飛處，人行綠樹陰中。○鷓鴣圖

煙雨蕭蕭苦竹秋，感人常自叫鉤輈。披圖無限江南思，不必聞聲也自愁。☆李賢（一首）

賢字原德，鄧州人。宣德癸丑進士，授吏部主事。進郎中，擢兵部侍郎，改戶部。英宗復辟，兼翰林學士，入直文淵閣，預機務，進尚書。坐事下獄，謫福建參政，未行，留為吏部侍郎。尋復官，進太子太保。成化初，進少保、華蓋殿大學士。卒贈太師，諡文達。有古穰集》三十卷。

（《國史唯疑》：郭璉為兵部尚書，雅持正，試造士賢《嘉禾》詩，謂有公輔器，興張紞之識楊士奇事同。

《雙槐歲鈔》：文淵閣右植芍藥，有台，相傳宣廟幸閣時命工砌者。初植一本，居中澹紅者是也。景泰初，增植二本，純白居左、深紅居右。舊常有花，自增植後未嘗一開。天順改元，徐有貞、許彬、薛瑄、李賢同時入為學士，居中一本遂開四花，其一久而不落。既而三人皆去，惟賢獨留。人以為兆。明年暮春，忽各萌芽，左二右三，中則甚多，而彭時、呂原、林文、劉定之、李紹、倪謙、黃諫、錢溥相繼同升學土，凡八人。賢約開時共賞，首夏四月盛開八花，賢遂設燕以賞之。時賢有玉帶之賜，諸學士各賜大紅織衣，且賜宴，因名純白者曰「玉帶白」，深紅者曰「宮錦紅」，澹紅者曰「醉仙顏」，惟諫以足疾不赴，明日復開一花，眾謂諫足以當之。賢賦詩十章，閣院宮寮咸和，彙成曰《玉堂賞花詩集》。

納蘭成德《淥水亭雜識》：玉堂賞花會賦詩者四十人。學土則南陽李賢、安成彭時、槜李呂原、莆田林文、安成李紹、永新劉定之、錢塘倪謙、東吳錢溥，侍讀則金城黃諫，詹事則廬陵陳文、長洲劉鉉，侍講則眉山萬安、漁陽李泰，中允則古杞孫賢，讚善則范陽牛綸，修撰則吳中陳鑒、博野劉吉、錢塘童緣、華容黎淳，編修則西蜀李本，昆陵王亻與、餘姚戚瀾、宜興徐溥、瓊山丘浚、泰和尹直、安成彭華、書川陳秉中、臨川徐瓊、四明楊守陳、臨江吳彙，檢討則嚴州傅宗、安成張業、河東邢讓，翰林五經博士則天台鮑相，典籍則西蜀李鑒、泰和陳穀，侍書則浙江謝昭，其二人則禮部員外郎臨淮淩耀宗、中書舍人江東曹冕。詩成，李賢序之，彭時作後序。

（田按：諸公和李文達《內閣芍藥黃字韻》詩，彭學士時句雲「色借宮袍近柘黃」，林學士文句雲「玉帶幾名新賜白，金花應瑞舊圍黃」，倪學士謙句雲「托根終近省闈黃」，又雲「近侍曾聞亞姚魏，品題今喜得蘇黃」，黃侍讀諫旬雲「資福玉盤先逞白，廣陵金帶總腰黃」，永新劉學士定之則「玉帶白」、「宮錦紅」、「醉仙顏」各賦一詩，見本集。此後成化中，徐少傅溥賦內閣芍藥用吟、扉二韻，本院官皆和之。正德中，大學士梁儲、楊一清賞芍藥用東、冬、清、青為韻，詩各別紀於後。）

○除夜書懷

使節淹淮甸，殘冬接早春。揚州除夜客，湍水未歸人。歌管千家樂，琴書旅舍貧。鄉懷從此切，清淚欲沾巾。☆周旋（一首）

旋字中規，永嘉人。正統丙辰第一人及第，授修撰。進侍講，兼左春坊左庶子。有《畏庵集》十卷。○泉川耕讀

南山崇且深，溪水清以漣。良田百餘畝，草屋八九椽。藹藹桑麻場，漠漠榆柳煙。清晨荷鋤去，日暮荷鋤還。孺子掩柴扉，攤卷青燈前。讀罷命濁酒，取醉輒復眠。

☆劉定之（三首）

定之字主靜，永新人，舉人髦子。正統丙辰第三人及第，授編修。遷春坊、洗馬，再遷右庶子。英宗復辟，改通政司參議，尋改翰林學士，進太常少卿。成化初，兼侍講學士，入內閣，預機務，擢工部侍郎，改禮部。卒贈尚書，諡文安。有《呆齋集》四十五卷。

（《水東日記》：劉洗馬定之與兵部侍郎王偉遇於朝，偉戲劉曰：「吾太僕馬多，公須二洗之。」劉應聲曰：「何止太僕，諸司馬不潔，我固當洗之。」聞者快之。

《翰林記》：劉井，學士劉定之所浚，在公署後堂之左。

《麓堂詩話》，劉文安公不甚喜為詩，縱其學力往往有出語奇崛用事精當者。如《英廟輓歌》、《石鍾山歌》等篇，皆可傳誦。《殿閣詞林記》：成化中，學士劉定之應製賦元夕》詩絕句百首，頃刻而成。）

○題子昂蕃馬圖

烏騅赤騮皆龍種，對立春風耳雙聳。踣鐵高虒疑削成，垂項長鬛欲飛動。圉官牽來意態閑，老髯側立何蒼顏。攘袂並語乃年少，紅衫黑鞾麵如盤。氣象本自陰山北，人馬俱帶風霜色。相將雄跨入九軍，便欲長驅周八極。想當有元乘運時，天閑育此神駿姿。振策南馳禦宇內，降王萬里皆係壘。趙公王孫目所睹，含毫揮染心宜苦。固知名筆掩曹韓，可惜裸將來黼{曰呈}。百年縑素人珍藏，錦囊玉軸相輝煌。乾旋坤轉須臾事，單于來獄真飛黃。

○江湖勝覽

扁舟遊江湖，曆覽既已廣。有如閱弈棋，變態須臾往。聊用適吾意，奚必復存想。嗟君好事寫作圖，時一觀之更有娛。乃知翰墨亦所好，如此高懷不可無。我行衛河正春暮，中原萬里羅煙樹。澶淵鷗泛水東流，太行龍騰勢南去。前代功名那復知，白髮老叟談明時。閭閻歌舞樂堯舜，梯航朝貢來四夷。請君過此駐鳴櫓，為我登臨一弔古。曹操台前尋片瓦，信曖墳上酬抔土。

○裕陵挽詞

睿皇厭代返仙宮，武烈文謨有祖風。享國卅年高帝並，臨朝八閏太宗同。天傾玉蓋旋從北，日昃金輪卻復中。陽第初元臣老朽，負恩未報泣遺弓。☆程思溫（一首）

思溫字叔玉，婺源人。正統丙辰進士，禮部員外郎。死土木之難。○鳳池

玉殿分行曉侍班，退朝花底佩珊珊。鳳池春暖多清暇，自把龍涎試博山。☆王偉（一首）

偉字士英，攸人。正統丙辰進土，選庶吉士，授戶都主事。遷兵部郎中，擢侍郎。有桐山集》七卷。○閑中偶成簡杜大尹

岸幘披襟酒乍醒，久居林下已忘形。侵尋老景雙蓬鬢，流落天涯一草亭。春漲水添千頃綠，雲開山擁半空青。年來博得閑中趣，一任浮生跡似萍。☆林璧（一首）

璧字貴璧，黃岩人。正統丙辰進士，除禮部主事，再遷南吏部郎中。○梅溪明因寺開戶碧峰入，問途黃葉封。寒泉鳴絕澗，落日在高鬆。☆李顒（一首）

顒字思誠，博羅人。正統丙辰進士，授戶部主事。改刑部，遷員外，出為福建按察僉事。曆福建參政，山東、浙江布政使，拜工部侍郎。○承召之京憶羅浮

吾郡佳山水，羅浮天下聞。自隨丹鳳詔，閑卻玉床雲。流水清無限，梅花瘦幾分。欲歸歸便得，猨鶴莫移文。☆戴璉（一首）

璉字汝器，南海人。正統戊午舉人，官訓導。有《靖節集》。○送張序班還京

官舍花枝映酒卮，離筵玉管雜青絲。客情後夜知何處，樽酒今朝醉莫辭。雨過江城榕葉暗，月明山路馬行遲。誰雲吏隱金門下，會見承恩出鳳池。

乙簽·卷十七

☆施槃（一首）盤字宗銘，吳人。正統已未第一人及笫，授修撰。

（《懸笥瑣探》：正統三年吳學得舉者三人，周鬱為《春秋》魁第四名，張瓛第十一，施槃第十五。既而赴會試，槃《詠蝴蝶》云：「莫怪風前多落魄，」三春應作探花郎。」已未果狀元及第。

○送友

楊柳含煙翠欲流，楊花飛雪點行舟。春風送別淮陰道，落月啼鵑動客愁。☆倪謙（十四首）

謙字克讓，錢塘人，徙上元。正統已未第三人及第，授編修，進侍講。景泰中，進中允，再進侍講學士，預修《寰宇通志》，吉春坊大學士。莢宗復辟，改通政司參議兼侍講，進本院舉士。坐科舉事戍開平。成化初復學土，尋授南禮部侍郎，以言官劾致仕，旋復職，進尚書。卒贈太子少保，隘文僖。有《玉堂》、《南宮》、《上穀》、《歸田》等集。

（《四庫總目》：三楊台閣之體，至宣、正之間而極弊，冗闒膚廓，幾於萬喙一音。謙當有明盛時，去前輩典型未遠，故其文步驟謹嚴，樸而不俚，簡而不陋，體近三楊而無其末流之失。雖不及李東陽之籠罩一時，然有質有文，亦彬彬然自成一家。

田按：尚書在朝，頗稱躁進，卒以萬安銘墓，尤致譏議。詩不為選家所稱。餘觀其七古勁健拔俗，不愧當家，固不失為一時騷雅之選也。）○題山水畫

蒼山疊秋旻，岩壑鬱蕭爽。虛亭闃無人，古道絕來鞅。雲迷遠近村，樹隔東西。安得濯窿襟，中林恣幽賞。○石蒲畫

齒齒水中石，翛翛石上蒲。清風一披拂，疏翠自紛敷。宛若避世人，悠然山澤臒。坐疑碧溪月，移影在庭隅。○題蘭贈潘景瑞

叢蘭在幽谷，皎潔冰雪姿。光風泛疏穎，白露凝華滋。我欲結為佩，采芳薦彤墀。惆悵隔澧浦，路遠莫致之。悠悠十年別，迢迢千里思。含情托毫素，永固同心期。

○山水畫為祝給事題

連峰起伏如蟠龍，幽壑下浸馮夷宮。溪深水長足魚鱉，時有扁舟垂釣翁。人家幾簇依林薄，共食溪鮮有真樂。黃鳥啼殘碧樹枝，白雲鎖斷青山腳。籛鏗之孫寫作圖，筆法不讓方方壺。當時清隱宛在目，萬朵芙蓉浮太湖。我亦有居環水竹，西風吹老千竿玉。披圖日夜憶江南，夢繞溪頭舊茅屋。

○題李瓊司訓廬山圖（圖為顏夏宮所寫）

我聞匡廬鎮南服，雲是《禹貢》敷淺原。昆侖支脈遠分析，衡嶽五嶺遙相連。層巒疊嶂數千仞，五老香爐凝翠煙。水簾一片瀉空闊，元氣噴薄銀河懸。昭明舊隱在何處？中有古寺名開先。漱玉之亭最奇勝，飛瀑正注神龍淵。棲賢穀西白鹿洞，李渤讀書今幾年？平生慨想不一到，夢繞落星湖水邊。五羊顏君南海客，筆奪造化天無權。青山蜿蜒欲飛去，滿壑浮雲紛擘綿。澄江浩浩渺無際，但見萬里乘風船。漁村樵徑遍林麓，有路宛達諸峰巔。披圖可望不可即，似隔弱水觀蓬圓。高堂素壁時掛此，頓使襟懷塵慮蠲。何當把酒呼坡老，共和六一《山高篇》。

○題山水畫

碧山插水江無波，小舟一葉如飛梭。山光壓舟載不起，滿目排空橫翠蛾。中林可是揚雄宅？路指岩阿放舟入。問字須教酒剩攜，誰識先生玄尚白。苔封蘚蝕一徑微，綠蘿古樹環荊扉。陰嵐漠漠每入戶，空翠蒙蒙常濕衣。夜來一雨經林莽，添得江聲滿前浦。開門萬壑總浮雲，吞卻山根猶未吐。幽林雅好能無同，一簇人家居襯東。危橋策杖從小童，來往惟應桑薴翁。

○商山四皓圖

商山鬱嵯峨，中有三秀芝。四皓此避秦，采擷充其饑。贏網高張正流毒，冥鴻矯嬌安能羈？一朝軹道口銜璧，萬方耿耿炎精赤。據床嫚罵溺儒冠，岩穴深藏甘斂跡。誰知衽席間，以愛迷至公。偉哉留侯建奇策，禮幣直走商山中。翩翩乃偕來，願為太子死。赤帝見之驚，公胡至於此？把酒相看意慘淒，黃鵠歌殘淚如水。一出重九鼎，漢業安如山。拂衣不受萬鍾祿，為樂孰似商山閑。高風渺渺仰圖畫，名與茲山同不刊。

○湖口石鍾山為庫部王郎中恕賦

彭蠡之口兩石鍾，上下壁立金芙蓉。何年鼓鑄出爐冶，造化融結當洪蒙。山靈昔聞訴真宰，帝令疏鑿驅鬼工。雕鎪險陋向山麓，空洞穴隙紛玲瓏。鳴聲底用事撞擊，自有巨浪乘長風。何殊張樂洞庭野，大音迭奏聞金鏞。五老分明俯垂聽，鏗鍧震撼馮夷宮。爾來世曆千萬古，至今追蠡懸高空。坡仙當年適臨汝，沿洄南去路遙通。平生好事此足見，放棹特過湖水東。月明夜抵絕壁下，怪石正與風濤衝。噌吰鏜答互響應，寓目始得窮奇蹤。此景居民久應識，口不能道嗟漁翁。我皇曾此戮鯨鱷，攀崖上登山閣中。龍香落紙灑宸翰，滄江夜夜光如虹。憶昔皇華使荊楚，奈予王事方匆匆。天生佳景不一到，悵望思逐南飛鴻。

○送宗華上人主杭普福寺

祖印相傳屬惠能，蕭然塵外一高僧。遠歸天竺湖邊寺，暫數長安塔上燈。紫竹秋岩和月臥，綠蘿春徑撥雲登。何當躡屩分清賞，共指雙峰話葛藤。○題畫

移家白雲深，靜枕清溪曲。日暮門不開，茶煙滿蘿屋。○題花卉翎毛

簇簇海棠枝，雙雙頭白鳥。何處聞一聲？春風瑣窗曉。○寄仁和聶司訓

絳帳隨車去莫攀，詩名重見動江關。畫船醉倚芙蓉露，吟到西湖第幾山？○閨情

片片飛花迎水流，園林綠暗不勝愁。斷腸無計留春住，人老東風燕子樓。○墨竹推篷圖

倚風爭舞翠雲翹，半啟篷窗酒暈消。薄暮欲投湘浦宿，隔江誰弄紫鸞簫？☆張諫（一首）

諫字孟弼，赤水衛人。正統已未進士，授行人。進御史，累遷順天府尹。坐事謫萊州知府，擢太僕寺卿。

（田按：吾黔有進士自孟弼始，先世自句容來，即洪武中進嘉瓜張觀後裔也。孟弼以孝著，父母沒，廬墓再產芝，人稱「孝芝張氏」。）○望古

賦心既傳盛，經術復開尹。並興巴彭城，名德乃與準。牂牁處荒維，困此山急嶙。如何初郡縣，賢俊已連軫。人文張華夏，覆載詎畦畛。乃知豪傑士，不受山川窘。遙遙今幾世？嗣響何泯泯。望古一長歎，負重愁絕髕。

☆楊璿（一首）

璿字叔璣，無錫人。正統己未進士，除戶部主事。曆郎中，遷山西參政，進陝西布政使。改河南，人為戶部侍郎，改右副都御史，巡撫荊襄，移撫河南。有《宜閑集》。

○挽李桓仲

不見丘園起孝廉，白頭蹤跡竟長淹。竹香醉裹秋三徑，草色吟邊雨一簾。落日山陽聞弄笛，春風座上想掀髯。傷心多少門人淚，灑向梁溪水欲添。☆成始終（一首）

始終字敬之，無錫人。正統己未進士，除御史，出為湖廣按察僉事。有《蓬庵》、《觀光》、《紀行》等集。○發桃花口直沽舟中述懷

直沽洋裏白沙村，百丈牽船日未昏。楊柳人家飛海燕，桃花春水上河豚。養高無計尋韋曲，投老何方覓謝墩。隻待干戈平定後，草堂歸飲獨山門。☆張和（三首）

和字節之，崑山人。正統已未進士，授南刑部主事。進員外，遷浙江提學副使。有《筱庵集》。

（《國雅》：張節之寓目成韻，風彩醞藉。如「秋聲兩岸葉，晚色萬峰雲」，「積水浮仙嶼，寒星伴使舟」，「水螢飛不定，沙鳥宿還驚」。至與《朱千戶夜話雲》：「瀚海地荒龍駕遠，交河風急雁書沈。」此政英廟北征時也，情之發於忠愛不渝，能自慨切。）

○為陸以平題畫

九疑空翠隔煙波，北渚雲橫有雁過。欲采芙蓉寄離恨，碧天秋晚奈愁何！○至晉陵作

布帆搖曳夕陽斜，渡口風起浪花。路入晉陵三百里，故鄉回首是天涯。○晚渡石湖

畫船搖曳水雲鄉，湖上南風作晚涼。醉擊唾壺歌《小海》，藕花飛出兩鴛鴦。☆祝顥（一首）

顥字惟清，長洲人。正統己未進士，授刑科給事中。遷山西左參議，進參政。有《侗軒集》。○途中即景

野曠雲初卷，山晴翠欲流。殘陽牛背笛，新月水邊樓。異土逢佳景，危途得勝遊。浩然襟袍豁，清興落滄洲。☆劉儼（一首）

儼字宣化，吉水人。正統壬戌第一人及第，授修撰。曆右春坊大學士，太常少卿。天順初改掌翰林院事。卒贈禮部侍郎，諡文介。有《文介集》三十卷。

（田按：景泰丙子，宣化主順天鄉試，閣臣王文、陳循子不中，飛章構陷考官，賴高穀救獲免。宣化尋卒，得諡文介。

倪克讓詩云：「飛章交構徒為爾，美諡玉成文介公。」紀其事也。宣化嘗云：「翰林之職清高固可喜，淹滯亦可歎。譬金水河中魚，化龍之期未可必有，而網罟之患則可必其無。」可謂善喻。）

○贈西溪遺叟

幾年習隱向西溪，喬木陰陰徑路迷。階下雨晴苔色潤，窗前春近草痕齊。閑來縱酒惟高枕，老去看雲隻杖藜。卻笑五侯門下客，紅塵騎馬日棲棲。☆呂原（一首）

原字逢原，秀水人。正統壬戌第二人及第，除翰林編修。曆中允、侍講學士、左春坊大學士。天順初，改通政司參議兼侍講，入內閣預機務，進翰林學士。卒贈禮部侍郎，諡文懿。有《介庵集》十二卷。

○挽陳僖敏公

總握台綱肅穆風，頭銜晉秩到三公。遭時寵齎承優渥，垂老榮歸保始終。鶴發方遊鱸浦外，龍泉遽虎丘東。當年節鉞臨關陝，韓範威名孰與同？☆黃諫（二首）

諫字廷臣，蘭人。正統壬戌第三人及第，授編修。累官翰林學士。天順初，改尚寶卿，坐事謫廣州通判。有《使南稿》、《蘭坡集》。

（《列卿紀》：黃諫工詩善書，旁及宋、元畫家，吹毫運思，一一臻妙。

《畫史會要》：在翰林「能各體書，尤精繪事。館中壁舊寫白菜其上，題者先後數百人。一日圮，眾共惋惜，諫一一書之，並繪白菜如舊，）○將進酒

將進酒，歌莫停，人生不滿百，酒盡還須傾。籲嗟世事隻如此，常醉何須誇獨醒。君不見，東家有酒不解飲，西鄰碌碌勞此生。如何劉伶終日醉，千秋萬世留其名。

○從軍行白骨蒼煙晚，黃雲塞草秋。貂蟬雖足貴，聞說出兜鍪。☆韓雍（二首）

雍字永熙，長洲人。正統壬戌進士，除御史。擢廣東副使，進右僉都御史，巡撫江西，改山西副使。以事下獄，奪官。尋超大理少卿，復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大同，入為兵部侍郎。坐累眨浙江參政，擢左僉都御史，進左副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再進右都御史。正德中，諡襄毅。有集十五卷。

（田按：襄毅素為武功伯徐有貞所輕。有貞自金齒赦還，時仰觀天象，謂將星在吳，益自負，常以鐵鞭自隨，數起舞。及聞襄毅征兩廣有功，乃擲鞭太息曰：「孺子亦應天象耶？」初賊蔓延兩廣，議者謂當分兵撲滅。襄毅決計全師直搗大藤峽，始至峽口，儒生裏老數十人伏謁道左，願為向導。襄毅叱左右縛斬之，果賊也。賊大驚曰：「韓公天神也！」麾兵奪橫石塘及九層樓諸險。丘文莊浚《凱歌》所謂「一夜山靈驚失險，回頭不見九層樓」也。大藤峽延廣六百里，中有大藤如虹，橫互兩崖間。襄顏先後破賊三百二十四砦，斧大藤斷之，易名斷藤峽，勒石紀功而還，自作《平斷藤峽長歌》以紀事，所謂「大藤根株悉已斷，五嶺封疆真再造」也。

○苦雨阻風夜泊劍江龍霧洲述懷

積霖殆三旬，陰雲不能掃。深江浩無氵矣，滔滔走黃潦。怒風長號鳴，排空雪山倒。東作已逾時，耕子心悄悄。百穀未始播，平疇尚豐草。農事或荒廢，生民曷溫飽？蹇予德淺薄，致此災沴兆。惕焉發深省，中懷自憂懊。誰能補天漏，捧出日杲杲？雨陽允時若，稼穡遂堅好。維舟坐終夜，無計叩穹昊。古聞誠可格，我但精意禱。

隔凡洞（洞庭林屋洞天中，有大書「隔凡」二字，鐫之石上，小洞因效之以名。劉僉憲廷美小洞庭十景之一。林屋洞天好，似不通人寰。君家小石岩，亦在雲水間。紅塵自南陌，樂事非東山。辭榮休此中，世事無相關。）

☆卞榮（一首）

榮字華伯，江陰人。正統乙丑進士，官戶部郎中。有《卞郎中集》七卷。

（《四庫總目》：榮在景泰間盛有詩名，居郎署二十年，朝騎甫歸，持牘乞詩者捧塞戶限，日應百篇。湯沐《公餘日錄》盛稱其「狀元自是渴睡漢，宰相須用讀書人」一聯，以為雖有翦裁，渾無痕跡。蓋亦儁才，然所作亦多淺率，蓋得之太易也。

《麓堂詩話》：詩在卷冊中易看，入集便難看。古人詩集非大家數，除選出者鮮有可觀。卞戶部華伯在景泰間盛有詩名，對客揮翰，敏捷無比，近刻為全集，殆不逮所聞。

《烏衣佳話》：詩人志向各自不同，如題漁父之作，有美其山水之樂者，有憫其風波之苦者。卞戶部華伯云：「天外閑雲物外情，功名真似一線輕。浪花深處船如舞，隻為心安不受驚。」祝希哲云：「荻花風緊水生鱗，山色浮空淡抹銀。總道江南好風景，從前都屬打漁人。」是皆羨其樂也。李西涯云：「漁家生事苦難勝，盡日江頭未滿罾。回首不知天已暮，晚風吹鬢雪鬅鬙。」唐子畏云：「朱門公子饌鮮鱗，爭詫金盤一尺銀。誰信深溪狼虎裏，滿身風雨是漁人。」文徵明云：「小舟生長五湖濱，雨笠風蓑不去身。三尺銀鯿數斤鯉，長年辛苦隻供人。」是皆憐其苦也。屬意雖不同，而寫詠景物，各極其妙。）

○贈許德容

少年赤手能搏虎，踏遍東華軟紅土。纏頭百萬輕買笑，挽弓兩石漫好武。江南風月誰平分？拂衣歸臥龍山雲。姑蘇台下為別墅，招要三友詠《五君》。金屏如花人去早，北裏薰天跡如掃。平章不必喚張侯，來往風流成二老。

☆沈彬（一首）

彬字原質，武康人。正統壬戌進士，官刑部郎中。有《蘭軒集》。○玉溪漁隱

憶昔扁舟訪玉溪，浦堤花樹逐人迷。開籠放鶴雨新霽，倚棹觀魚日未西。野老醉歌青箬笠，牧兒歸唱《白銅鞮》。鹿門誰道遠朝市，風月一灣猶可攜。

☆盧洋（一首）

祥字仲和，東莞人。正統壬戌進士，授南禮科給事中，改吏科。以事謫蒲州通判。尋起為禮科都給事中，進南太僕少卿，改順天府丞，擢僉都御史，巡撫延綏。有《行素集》。

（《菽園雜記》：巡撫陝西都憲嘉興項公忠令慶陽、邠寧州縣，督民種樹道旁，民頗怨之。巡撫廷綏都憲廣東盧公祥有詩嘲之，其終篇云：「可惜路旁如許地，隻栽榆柳不栽桑。」項公和韻云：「老我豈無衣食計，安知此地不宜桑！」二詩今在慶陽公館壁間。邠寧、慶陽皆古豳地，《七月》之詩言蠶桑之事備矣。要之，盧公之言得之。）

○古道

馳車出東城，車聲何轔轔！攬轡就古道，古道多荊榛。十進九反卻，臬矹摧吾輪。所造未千里，計程巳逾旬。豈不欲改轍，良愧前修人。☆陳汝言（一首）

汝言字時獻，潼關衛人。正統壬戌進士，授戶部主事，曆郎中。景泰中，驟進戶部侍郎。天順初以迎駕功遷兵部尚書。以賄敗。○秋夜

喔喔荒雞唱五更，起瞻北極大星明。佳人搗練秋如水，壯士吹笳月滿城。江海久慚生計拙，干戈深動故園情。尺書望斷南來雁，惆悵空令涕淚零。☆金溥（一首）

溥字博葊，都勻衛人。正統甲子舉人，官教諭。○訪袁處士

處士幽棲水本清，客來開甕語流鶯。醉歸不識西溪路，芳草垂楊送到城。☆商輅（一首）

輅字弘載，淳安人。正統乙丑第一人及第，授修撰。景泰初，入內閣，參機務，進侍讀，擢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學士。英宗復辟，斥為民。成化初，以故官入閣，進兵部尚書，改戶部兼文淵閣大學士。尋加太子少保，進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卒贈太傅，諡文毅。有《文毅集》十卷。

○送徐巡宰之莆田

與君相結意綢繆，不惜離筵重唱酬。紅葉樽前牽別恨，白雲江上動鄉愁。舟移劍水清風遠，春到閩山瘴雨收。況是莆陽文獻地，宦情詩思兩悠悠。☆周洪謨（一首）

洪謨字堯佐，長寧人。正統乙丑第二人及第，授編修。曆春坊讚善、侍講、侍讀、侍讀學士。進南國子祭酒，改北，擢禮部侍郎，進尚書。卒諡文安。有《南皋集》二十卷、《箐齋集》五十卷。

（《堅瓠集》：長寧周堯佐正統甲子發解，赴公車，舟泊邗江，夜夢一人謂曰：「吾乃子前身也，前程萬里，終身清要。」周問：「子何人？」曰：「吾友鶴山人也。姓丁，家維揚。」乙丑，周榜眼及第後，官南京，以詩寄維揚太守三原王恕曰：「生死輪回事杳冥，前身幻出鶴仙靈。昔年一覺揚州夢，華表歸來又姓丁。」王得詩甚訝，集郡中耆老詢之。羅文節曰：「友鶴山人名鶴年，吾友丁宗啟之父，官武昌，遂家焉。伯氏登進士者三人，友鶴獨恬然布素，以詩名家，元末隱居，建文中沒於成都。」王以復周。世以為異，如羊祜、房琯事雲。

田按：尚書《雪山》句云：「疑有五城十二樓，玉色玲瓏界天白。」又《登翠屏山》句云：「一帶岩巒多宿霧，半天樓閣自秋風。」頗稱高唱，惜不得其全集錄之。）

○眉山天下秀

大峨兩山相對開，小峨迤邐中峨來。三峨之秀甲天下，何須涉海尋蓬萊。昔我登臨彩霞表，獨騎白鶴招青鳥。雲龕石洞何參差，時遇仙人搶瑤草。丹崖瀑布連天河，大鵬圖南不可遏，晝昏雷雨起林麓：夜深星鬥棲岩阿。

☆葉盛（十二首）

盛字與中，崑山人。正統乙丑進士，除兵科給事中。進都給事中，出為山西右參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兩廣，改左僉都御史，巡撫宣府，進禮部侍郎，改吏部。卒諡文莊。有水東稿》八卷、《開封紀行》五卷、《菉竹堂稿》八卷、《涇東小稿》八卷，《和山東勝覽詩》一卷。

（《姑蘇志》：文妝力行好古，清修苦節，慕範文正之為人。文章紆徐委備有法則。彭韶讚云：「希文不相，古今所惜。」人以為知言。

《吳中往哲記》：文莊所著書殆幾百卷，篤學辯博，為一時首稱。《書史會要》：葉盛善行楷，得蘇文忠筆意。

田按：李文達嫉葉文莊，以此為世所短。文莊碩德重望，不以詩名。餘綜覽全集，七言近體風格遒上，即精研聲律者無以過之。自來名輩往往出其緒餘，足了數人，此其徵也。）

○華亭徐氏水南別業

見說東湖孺子事，如今別業在南溟。水禽沙鳥衝煙白，岸芷汀蘭帶雨青。場圃未乾秋浸潤，鉤船將到晚潮腥。宦情元少鄉心切，一曲《滄浪》擬共聽。

○梧州嘉魚亭早發

嘉魚亭子壓星河，此日憑闌興若何？二水遠通交廣外，一山高比太行過。蠻郎蕩槳筒艚小，蜑老移家竹筏多。祇說澄清須我輩，馳驅莫遣負恩波。○桂林道中

官棹匆匆幾日閑，桂州風物暫開顏。青蛇出匣磯頭水，蒼玉成林海上山。刀笠每乘春雨去，鼓笳常帶夕陽還。行人祇說山韓事，曾有威名動百蠻。○廉州

乙簽·卷十八

☆王佐（二首）

佐字汝學，臨高人。正統丁卯舉人，授高州通判。改邵武、臨江。有《雞肋集》。

（楊慎《升庵集》：天順初，英廟大獵，從官皆戎服弓矢以護蹕，應製賦詩。有祭酒劉某詩，以「雕弓」為「弓雕」。太學生輕薄者帖詩於監門云：「獵羽楊長共友僚，雕弓詩倒作弓雕。祭酒如今為酒祭，銜官何以答廷朝？」廣東舉人王佐復上詩於劉云：「樂羊終是愧巴西，許下唯聞哭習脂。豈是先生無好句，弓雕何愧古人詩。」本為能得司成之喜，劉覽之，愈怒。其後王佐刻其《桐鄉詩》，具載此首，遂大傳其事。）

○思鄉寄鳳博唐德光

行田茅屋舊家風，遙憶瓊州在夢中。藤缽曉茶吹榝末，瓦罌春酒呷筠筒。房蜂醉蜜榔花白，鸜鵒將雛荔子紅。情景年來無限好，可能留待一衰翁。

（《廣東詩粹》：茱萸末，茱萸末也。瓊州俗以萊萸末雜辛香和茶飲之。○武夷九曲棹歌

碧水丹山第六灣，群峰絕處見玄關。道人不管來遊客，坐與白雲相對閑。☆彭時（二首）

時字純道，安福人。正統戊辰第一人及第，授修撰。郕王監國，入閣須機務。進侍讀，忤旨，不與閣事。尋遷左春坊大學士，再迢太常少卿。天順初，仍入閣兼翰林學士。成化初，進吏部侍郎，再進兵部尚書，加太子少保兼文淵閣大學士，改吏部，進少保。卒贈太師，諡文憲。有《文憲集〉四卷。

○慈懿太皇后梓宮輓歌

漢家推馬鄧，周室仰薑任。名掩先朝懿，恩加四海深。椒房留盛事，繭館著徽音。中外交垂涕，難忘報德心。

（《田按：英宗遺詔定后妃名分。憲宗即位，中官希周貴妃旨，言子為皇帝，母當為太后。錢氏無子，不得稱太后。彭文憲時力持之，卒得兩宮並尊。又請錢太后加慈懿徽號。及慈懿崩，帝重違周太后意，不欲祔廟，時偕朝臣伏文華門泣請，帝與太后感動，卒得合葬裕陵，主亦祔廟。此當時輓歌也。

○送劉行人儉使琉球

金蹙麒麟新賜袍，馳驅萬里著賢勞。海邊日月明樓艓，水底魚龍護節旄，重譯俗同文化遠，冊封禮肅使屋高。島夷一一憑宣諭，職貢時修荷寵褻。☆嶽正（二首）

正字季方，漷人。正統戊辰第二人及第，授編修，進左讚善。天順初，改修撰，入閣預機務，謫欽州同知，未至，逮繫獄杖戍肅州，尋釋為民。成化初復官，出為興化知府。嘉靖中，追贈太常寺卿，諡文肅。有《類博稿》十卷。

（《麓堂詩話》：蒙翁才甚高，為文章俯視一世，獨木屑為詩，云：「既要平側，又要對偶，安得許多工夫？」然其所作如《公子行》、《短短床》二曲，綽有古調。《留侯圖》四絕句，句意皆非時人所劉也。

《醉經堂餔糟編》：蒙泉嶽季方先生自翰林入閣，英廟深所眷注，後為曹、石所嫉，謫黜補外，卒興化守。嘗有《燕台懷古》詩云：「督亢陂荒蔓草生，廣陽宮廢故城平。黃金不置高台上，似怪年來士價輕。」結句深有慨於時也。）

○桃源圖

小槳輕搖帆半斜，仙山似有浮雲遮。前溪後溪響流水，千樹萬樹開桃花。圖畫巳成晉故事，風俗還是秦人家。退之元亮不可問，小立空庭謾自嗟。○致仕後戲作

五十年來謝世紛？百年勞逸喜平分。不應又受先生號，去與青川管白雲。☆黃紱（一首）

紱字用章，平越衛人。正統戊辰進士，除行人。曆南刑部員外郎中，出為四川參議，進參政，曆四川、湖廣布政使，擢右都御史，巡撫延綏，拜南戶部尚書，改左都御史。

（《國史唯疑》：黃紱為戶部郎中，值部堂缺官，署堂印，諸僚事之如堂體，亦奇聞，時以「硬黃」目紱。

《黔詩紀略》：公為有明貴州名臣之冠，勁節清風，沾丐閭里，零篇小詠，亦自當行。）○和周草庭飛泉

嚴陵富春漱，呂望渭水濱。盛名各一時，千古跡未陳。出處雖異趣，懷抱寧不均。豈必薄軒冕，獨與魚鳥親。☆夏寅（二首）

寅字正夫，松江華亭人。正統戊辰進士，除南吏部主事。曆郎中，出為江西提學副使，遷浙江參政，再遷山東布政使。有文集四十卷。

（《麓堂詩話》：夏正夫、劉欽謨同在南曹，有詩名。初劉有俊思，名差勝。《無題》詩，人盛傳之。夏每見卷中有劉欽謨詩，則累月不下筆，必求所以勝之者。後劉早卒，夏造詣益深，竟出其右。如《虔州懷古》詩曰：「宋家後葉如東晉，南渡虔州益可哀。母後撤簾行在所，相臣開府濟時才。虎頭城向江心起，龍脈泉從地底來。人代興亡今又古，春風回首鬱孤台。」若此者甚多。然東南士夫猶不喜夏作，以為頭巾詩，不知何也？

敖英《綠雪亭雜言》：夏正夫過彭澤賦詩曰：「縣樓寂寂枕江聲，五里荒山二里城。彭澤到今更幾令？縣人開口說淵明。」愚按：柴桑翁作縣八十日，有何功德及民？而異代口碑猶嘖嘖不泯。無乃以其人品之高，如龍潛鳳戢然耶！

《藝苑卮言》：夏正夫如鄉嗇夫衣繡見達官，雖復整飭，時露本態。）○金精山（在寧都縣西北十五里）

金星何年光墮地，峭壁萬丈懸丹梯。混沌初疑巨靈擘，森爽隻許仙人棲。清泉掛岩石齒齒，碧草滿洞風淒淒。山空氣冷不可住，出穀一嘯斜陽西。○送王給事

一語回天事已難，朝居青瑣暮藍關。冰霜夜結孤臣思，花柳春融逐客顏。楚樹荒涼三戶縣，越山重疊五溪蠻。殊方本較長安遠，只是皇恩許便還。☆劉珝（一首）

珝字叔溫，壽光人。正統戊辰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曆中允，屢遷太常卿，進吏部侍郎，兼翰林學士，入文淵閣，預機務。進戶部尚書，加太子少保，兼文淵閣大學士。再加太子太保，進謹身殿大學士。卒諡文和。有《古直先生集》十六卷。

○青山白雲圖

數點雲山夢裏青，淡煙疏樹晚冥冥。自從失腳紅塵裏，不敢人前說獨醒。☆鄭文康（二首）文康字時乂，崑山人。正統戊辰進士。有《平橋稿》十八卷。

（《四庫總目》：文康詩主勸懲，詞旨質直，頗近《擊壤集》體，而溫柔敦厚，藹然可挹，要不失為風人之遺。）○刺牡丹

名花不入小家園，歲歲花時沸管弦。隻恐春風容易過，鄰翁耕作種瓜田。○玉立亭

前元時崑山王君祐有玉立亭，會稽楊廉夫嘗飲其中，題詩曰：「王郎昆之秀，玉立而長身。亭子如笠大，不直一欠伸。亭前千尺峰，倒影入座賓。燒琴有爨桐，漉酒有烏巾。客來塞屋破，露坐草上茵。時時來鐵叟，共酌羅浮春。」題曰：「令小朵雲捧硯為賦此章。」君祐之宗孫益復亭其地，予亦為賦絕句。

玉立長身舊主君，百年遺事至今聞。宗孫賓客還如舊，隻欠楊家小朵雲。☆王常（一首）

常字大經，臨川人。正統戊辰進士，除御史，謫莆田知縣。○鳳凰山廣化寺

春氣蒸人似酒醺，尋幽一逕過溪分。風花輕拂歸林鳥，晴旭濃薰護塔雲。僧補衲衣鬆下坐，童敲茶臼竹間聞。老禪出定心如水，不管歸鴉噪夕曛。☆尹旻（一首）

旻字同仁，曆城人。正統戊辰進士，改庶吉士。除吏科給事中，改刑科。英宗復辟，進通政參議，擢吏部侍郎，進尚書。卒贈太子太保，諡恭簡。

（田按：同仁人品卑下，詩乃清俊可喜。）○送恭上人還靈岩

遠公厭塵世，棄我入天台。戒行無人識，幽懷到處開。心澄千里月，夢結故山隈。到日許玄度，時應問偈來。☆張成（一首）

珹字世璉，泰興人。景泰庚午舉人，授中書舍人。有《皇華集》、《西莊遺稿》。○題金太僕竹

瘦仙寫竹三十年，晚年鉤勒尤精專。興來一掃四五幅，枝枝葉葉生雲煙。渭川湘水渺何許，今日分明圖畫裏。為誰寫作化龍枝？懸向高堂動風雨。☆柯潛（六首）

潛字孟時，莆田人。景泰辛未第一人及第，授修撰。曆中允、洗馬。英宗復辟，改尚寶司少卿，遷翰林學士，再遷詹事府少詹事，仍兼學士。有《竹岩集》十八卷。

（《四庫總目》：潛詩衝澹清婉，不落蹊徑。

鄭嶽《莆陽文獻》：柯潛為文整潔，詩尤清婉，接人外樂易而內狷介。鄰郡有中貴人，寵冠一時，士大夫欲求速化者，爭趨其門。其人素慕潛文詞，屢欲屈致一見，潛卒不往，天下學士大夫仰之，以為異人。

《靜誌居詩話》：漢有金馬、舊渠、蘭台、東觀，宋有總明，陳有德教，周則虎門、麟趾，北齊則仁壽、文林，唐則麗正、集仙。開元中，始定為翰林院。其署與他公廨不同，中有徘徊精舍，四面步廊、畫壁、花磚、假山、叢竹，侈金鑾之秘記，建學士之新樓。汴宋玉堂尤加藻飾，洎乎南渡，雖屬偏安，而省舍一新，濯纓之泉、滌硯之磵、芸香之亭、汗青之軒，以及蓬巒、鬆坡、蘭畦、芝館、藥洞、菊徑、橘洲、鶴砌，儲圖史翰墨於中。故論者以詞臣為神仙之職也。明初舊院有修竹林，學士黃宗豫《寄東裏》詩云：「一別詞垣數月餘，娟娟修竹近何如？」北京既建，院設玉河橋，西堂後有井，劉文安所鑿也。亭二間，凡八楹，柯學士所築也。井在左，亭居右，至今入翰苑者，以劉井、柯亭為佳話。

田按：《竹嚴集》，《四庫》著錄僅二卷，餘所藏者十八卷，為學士四世從孫維騏所編，當為完本。學士在翰林以名節著，詩亦俊爽出塵。）○題山林圖送林伯安還鄉

前山盤盤橫黛綠，後山峨峨擁蒼玉。一泓流水抱幽村，百丈懸崖掛飛瀑。竹籬茅屋白雲間，縈紆石徑苔花斑。斜川杜曲無乃是，亦似莆田烏石山。君家正住山之下，邃館崇軒總瀟灑。喬林六月生清秋，門外尋常無車馬。旅食京華五六年，夢魂常在水雲邊。如今喜買扁舟去，舊遊蹤跡還依然。年來我亦久為客，塵土迷人空太息。送君不得隨君歸，一片遙岑望中碧。

○重遊梁溪

酷愛梁溪景，三旬兩度過。芳樽從爛漫，長日此消磨。石氣生青雨，泉聲透碧蘿。吟詩有高興，直欲到陰何。

○題李侍御莊上清絕山居苔滿蹊，茅簷常借與雲棲。舊栽槐樹陰初合，新種秧苗葉未齊。流水一灣芳草渡，暖風十里綠楊堤。我來對景忘歸去，吟就新詩拂石題。

○送錢學士使安南

詔選詞林第一人，遠持旌節賜藩臣。暫教闕下辭鵷鷺，要使天南識鳳鱗。驛騎寒衝殘月曙，宮袍光動萬花春。錦囊應貯如椽筆，一路題詩句有神。○題詩送陳公輔歸毗陵

故人歸去碧山阿，茅屋深深掩薜蘿。一榻白雲眠未起，石闌干外落花多。○攜琴步月為劉貢士題

白髮山翁住翠微，蘿雲長與護柴扉。抱琴無處尋知己，自向溪頭步月歸。☆王亻與（一首）

亻與字廷貴，武進人。景泰辛未第三人及第，授編修。遷侍講，曆春坊右庶子，改南翰林學士，進國子祭酒，擢南吏部侍郎，召為戶部侍郎，進南戶部尚書，尋進南吏部。卒贈太子太保，諡文肅。有《思軒集》十二卷。

○暇日過天寧東院

棋局詩囊在處攜，投閑幾度過招提。涼分半榻竹風細，香散一簾花雨迷。白石庵中嘗讀《易》，碧紗籠外理留題。日斜又別高僧去，笑指前溪作虎溪。

☆童軒（十八首）

軒字士昂，鄱陽人，僑寓南京。景泰辛未進士，除南吏科給事中。改戶科，進都給事中，謫壽昌知縣，擢雲南提學僉事。進太常少卿，再進本寺卿，擢右副都御史，總製鬆潘軍務，進南吏部侍郎，再進南禮部尚書。卒贈太子少保。有《清風亭稿》、《諭蜀稿》、《枕肱集》。

（《四庫總目》：戴冠《濯纓亭筆訪》稱童軒性寡合，不妄取予。居南京日，家人衣食或不給，惟王恕饋以米及白金，或不受。毗陵王亻與知其介，不敢致饋。有以禮幣求文者導使詣軒，軒亦不納。其人品本為高潔，其詩亦雅淡絕俗，然在明代不以詩名，殆正德以後，北地、信陽之說盛行，寥寥清音，不諧俗尚故耶？

田按：尚書詩在景泰間當首屆一指，劉欽謨、夏正慶及十才子輩皆在下風。王弇州藝《苑卮言》效敖陶孫評有明一代詩人，曾不一及。《清風亭稿》得表章於四庫宏開之日，譬諸豐城之劍，其光當引星辰而上。）

○門有車馬客行

門有車馬客，駕言來故里。念子久不歸，契闊近一紀。主人延客坐，悲泣不得語。移時敘寒暄，始復相爾汝。借問邦族間，親知今有幾？一一聽客言，大非疇昔比。壯者死行役，老者半為鬼。前年困征徭，十戶九凍餒。去年坐買辦，往往鬻妻子。上司急誅求，鞭撻不少止。貪吏寡仁恕，朘削至腦髓。言罷各掩泣，張燈具雞黍。觴行三四酌，深竹映寒雨。平明客登途，愁緒誰為理？

○將進酒

將進酒，君莫辭，請君聽我歌新詞。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歲歡娛能幾時？君不見，古人名利相奔趨，蘭亭梓澤皆丘墟。何如秦宮花下醉，滿堂明月紅氍毹。榮辱信有命，富貴亦有期。一朝光寵還自至，何須讀盡古人書。黃金注，白玉鍾，綠醅初潑葡萄濃。貂裘不惜酒家換，便須醉臥埋春風。盛時一去不再返，綠鬢明朝成老翁。將進酒，杯莫空，雲台煙閣我何有？仰天大笑浮雲東。

○采蓮曲

采蓮朝下湖西曲，短袂輕綃鬥妝束。小紅艇子駕雙橈，蕩破鱗鱗鏡光綠。荷葉荷花颺錦雲，鴛鴦兩兩護波紋。荷錢卻喜似儂鈿，藕絲還愛似儂裙。湖頭昨夜西風雨，沙觜新添三尺水。翠倒紅翻相向愁，波中半露青蓮子。采蓮復采蓮，回船正迎浪。不嗔歸去遲，隻嫌明月上。明月團團湖水秋，清光滿麵照儂羞。郎家隻隔湖北坨，咫尺橫波日夜流。

○巫山高

巫山高高望不極，疊巘轍連崖倚天碧。雲裏芙蓉十二峰，宛如神女晚妝濃。襄王已去今千載，行雨行雲尚有蹤。朝朝暮暮荒台下，幾見行人時駐馬。玉佩仙香杳不聞，空有神巫奏歌舞。路入楓林樹色青，古祠飛雨亂芳生。相思何處愁魂斷，木落蕭蕭猿夜聲。

○江南曲

桃花斑斑落紅雨，玉缸春酒釀如乳。吳姬白紵裁舞衣，一曲嬌歌《少年子》。江頭日晚停商舶，囊傾黃金誇上客。當墟一斗沽十千，引滿紅螺吸明月。杯空月落江水寒，勸君且宿茱萸灣。遲明大艑掛帆去，千里煙波傷玉顏。

○趙松雪寫東坡小像並書其山城杏花詩次原韻

漚波漲碧蘭苕春，王孫英標真可人。眉山老仙招不起，東風誰薦溪頭蘋。清興懷賢應猝發，一夜鬆窗歌《白雪》。曉來點筆為傳神，宛似臨皋步明月。杏花零落山城中，悠悠往事如雲空。何當共飲玉堂酒，一枝燭影搖殘紅。

○東林小隱為沈處士題

小隱東林地，身閑歲月忘。曲池山倒影，虛閣水生涼。雨潤琴聾漫，風曛藥臼香。羨君清趣好，無夢到岩廊。○與許漢英秀才夜話

白下棲遲地，睽違又十年。蹉跎雙鬢改，險阻一身全。夜雨溪南業，秋風墓下田。別來空有夢，惆悵未能還。○咸陽晚眺

渭水東流落日西，咸陽秋色望中迷。荒煙古渡人稀到，衰柳空城馬自嘶。霸業已消三月火，斷碑猶載數行題。東門牽犬人何在？空見年年碧草齊。○鳳西草堂為鄒義官賦

清隱台西地最奇，四時佳趣自相宜。秋風蘿蔓垂茅屋，春雨桃花近竹籬。勸客小姬歌白薴》，遣懷新句寫烏絲。相遇況有知音在，不用黃金鑄子期。

○簡溪為吏部吳主事題

溪上幽居敞竹扉，溪邊春水淨苔衣。吟鈔甫裏新詩草，坐買嚴陵舊釣磯。幾點青山當戶立，一雙白鳥背人飛。也知習靜真成簡，遊俠無勞問是非。○九日

蕭蕭木葉下高枝，又是深秋九日期。黃菊酒香人病後，白蘋風冷雁來時。參軍帽落誰同調？宋玉詩成益自悲。有約不能逢一笑，看山窗下獨支頤。○竹柵口

君住竹柵口，妾家桃花津。來往不相識，青山應笑人。○駿馬

駿馬響金羈，蹀躞長安道。少年挽雕弓，彈落花間鳥。○宿觀音山驛

溪聲決決流，木葉蕭蕭下。離人耿不眠，寒燈伴長夜。○寶帶橋

寶帶橋頭水滿磯，小舟雙槳暮漁歸。藕花蒲葉俱零落，惟見斜陽乳鴨飛。○送蔣道還茅山

黃冠野服列仙曹，天上朝元翠羽旓。鐵笛一聲秋月白，又騎黃鶴下三茅。○田舍雜詠

不逐漁舟覓水源，繞溪花竹自成村。青山遮斷紅塵路，隻有詩僧日款門。☆楊守陳（一首）

守陳字維新，鄞人。景泰辛未進士，改庶吉士，除編修。曆侍講、洗馬，進侍講學士，再進少詹事，擢吏部侍郎。卒贈禮部尚書，諡文懿。有《晉庵》、《桂坊》、《鏡川》、東觀》、《金坡》，《銓部》等集三十卷。

（《雙槐歲鈔》：景泰初開經筵，每講畢，命中官布金錢於地，令守講官拾之，以為恩典。戶部尚書高穀，年六十餘，俯仰不便，恆莫能得。有一講官忘其氏名，常拾以貽之。有識者病其媟瀆。時宮中又賜諸內侍以銀豆等物為鬨笑。楊文懿公守陳時在翰林，賦銀豆謠》云：「願將銀豆三千斛，活取枯骸百萬人。」嗚呼！國阜用汰，至此極矣！）

○黃鶴寄周先生

黃鶴出人世，恥與雞騖群。翩然去埃盍，歸巢故山雲。願采瓊田草，寄之大茅君。悠悠歲華晚，渺渺江海春。☆王越（三首）

越字世昌，浚人。景泰辛未進士，授御史。擢山東按察使，再擢右副都柳史，巡撫大同、宣府。改左副都御史，旋進右都御史，總督軍務。改左都御史，進三遏總製，加太子少保，還掌院事。進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提督軍務。以功封威寧伯，進太子太傅，佩平胡將軍印，改大同總兵官。以事奪爵除名，謫居安陸，詔復左都御史致仕。尋起總製甘涼，兼製延寧兩鎮，加少保。卒贈太傅，諡襄敏。有集四卷。

（《四庫總目》：越魁傑之才，其詩文有河朔激壯之音，而往往傷於粗率。

《筆精》：王襄敏詩氣魄雄壯，不事磨煉。如「斬蛇赤帝留神劍，墮淚銅仙泣露盤」，「仕宦得閑方是貴，世途雖好不如禪」，「妄夢幾時曾得鹿，多歧何處不亡羊」。公馳驅戎馬之間，而賦詠不掇，未可與操觚翰苑者並論也。

《田按：襄敏雄才逸氣，不受檢束，詩亦復爾。然摘其佳句如「滿院落花春去早，一簾斜日燕歸遲」，「騷人已負梅花約，遊子空歌《楊柳枝》」，「寒夜有霜供月色，窮邊無樹著秋聲」，「雨添野水連天遠，風約閑雲出岫遲」，「一水盡頭僧釣月，萬鬆深處鶴巢雲」，「雨添新綠水痕淺，風落殘紅花片輕」，「百年人有幾時健，一歲月無今夜明」，「客路蒼茫愁對酒，鄉山迢遞厭聞鵑」，「落花寂寂空啼鳥，冷雨瀟瀟已禁煙」，「扶筇竹下思閑坐，閣筆花前廢苦吟」，「月影到窗僧未定，秋聲著樹葉先飛」，「石壁掃雲開梵剎，野橋分水到僧房」未嘗不一一入格也。）

○與李布政彥碩馮僉憲景陽對酌

相逢無奈又離群，樽酒休辭飲再巡。自笑年來常送客，不知身是未歸人。馬嘶落日青山暮，雁度西風白草新。別恨十分留一半，三分黃葉二分塵。○擬送李錄事赴饒州

乙簽·卷十九

☆徐溥（二首）

溥字時用，宜興人。景泰甲戌第二人及第，授編修。擢庶子，再遷太常卿，兼學士，拜禮部侍郎，改吏部，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進禮部尚書，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尋進華蓋殿大學士，加少師兼太子太師。卒贈太師，諡文靖。有《謙齋文錄》四卷。

○內閣芍藥呈李先生

禁城遲日曉陰陰，紅藥翻階紫閣深。香雨乍沾殊有態，彩雲長護豈無心？玉堂封值人何在？金鼎調和事可尋。幸遇清時多暇日，退朝常得對花吟。

名花獨自殿春歸，一種人間得見稀。不逐人情誇富貴，故知天意與芳菲。仙姿合種瑤台側，盛事曾徵金帶圍。把酒看花成舊識，年年相伴住黃扉。

（田按：文靖在翰林時，曾和李文達《內閣芍藥黃字韻》詩。弘治初，入內閣，參預機務，尋進首輔，復倡為「吟」、「扉」二韻詩，一時僚友多有和章。學士李東陽詩云：「一春風日幾時晴？數種名花競淺深。禁苑栽培真得地，化工雕刻本何心？叢疑月下留鸞宿，香到人間許蝶尋。台閣風流前輩遠，彩毫重和玉堂吟。」「曉聞花底佩聲歸，萬葉枝頭露末稀。力盡丹青空藻繪，眼看紅紫漫芳菲。栽雲直傍瑤台起，避日應須錦障圍。願向人間分此種，莫教春隻在彤扉。」少詹王鑒詩云：「玉殿東頭紫閣陰，仙葩香暖五雲深。栽培尚荷宣皇力，開落聊觀造化心。香菂受風紅委墮，柔條上雨綠侵尋。謝公詩好難為和，繞砌空嗟盡日吟。」「東皇倩汝送將歸，小雨花間密復稀。色映鳳池分曉潤，香薰芸閣擷春菲。金盤露滴九重迥，玉杯風欹一尺圍。不似江南三月見，蕭蕭籬落野人扉。」學士程敏政詩云：「宮樹花飛盡綠陰，陸離紅映掖垣深。仙妝露洗羞塗額，國色天成笑捧心。池上紫薇元並植，風前粉蝶敢相尋。錦亭爛熳金尊賞，消得玄暉好句吟。」太僕卿儲雚詩云：「風流獨擅玉堂陰，手植當年意已深。好是雲霄清切地，偏承雨露發生心。暗香豈待憑欄嗅，絕品從教按譜尋。五色詔成長對此，《清平》誰羨謫仙吟。」

☆丘浚（五首）

浚字仲深，瓊山人。景泰甲戌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曆侍講、侍講學士，進翰林學士，改國子祭酒。拜禮部侍郎，進尚書，加太子太保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加少保。卒贈太傅，諡文莊。有《瓊台會稿》二十四卷。

（《四庫總目》：浚相業無可稱，然記誦淹洽，冠絕一時，故其文章爾雅，終勝於遊談無根者流。在有明一代，亦不得不置諸作者之列焉。

《篁墩集》：瓊山丘公每謂作文必本於經，為學必見於用，考古必證於今，鄙意適然，遂舀知己。其詩如仙翁劍客，隨口所出，皆足驚人。雖或兼雅俗、備正變，體裁不一，然諦視而微誦之，氣機流觸，天籟自鳴，格律精嚴，亦不失人間矩度。

《雙槐歲鈔》：瓊州定安縣南有五指山，即黎母山，瓊崖之望也。少保丘文莊公少時詠之，為人所傳誦，詩曰：「五峰如指翠相聯，撐起炎洲半壁天。夜盥銀河摘星鬥，朝探碧落弄雲煙。雨餘玉筍空中見，月出明珠掌上懸。豈是巨靈伸一臂，遙從海外數中原。」識者知其異日必貴，後竟如其言。

蔣冕《瓊台詩話》：仲深先生在翰林為名學士，在太學為名祭酒，名聞四海。朝鮮國人見先生送張中書使其國詩，用魚鱉成橋事，歎曰：「自古詩人未有用此者！」詩云：「玉節煌煌照海東，羨君去意拂晴虹。鳳麟瑞世人爭睹，魚鱉成橋道自通。天入玄菟低沒鶻，江浮鴨綠澹蜚鴻。茲行喜從文章客，多少豪吟倡相同。」又先生《送陳修撰使高麗》詩云：海上天風吹節旄，玉堂仙客錦宮袍。詔頒龍闕恩偏渥，詩到雞林價倍高。萬仞鱉金浮曉日，一江鴨綠漲秋濤。遠夷未識中原鳳，爭睹文章五色毛。」又《送淩尚寶使交南》云：「旭日初升萬國明，銀函玉劄下南溟。符台自昔瞻卿月，遠道於今望使星。老樹古香生桂蠹，亂山殘雨帶龍腥。茲行萬里真奇絕，好把新詩紀所經。」

《升庵集》：丘文莊公夫人自南海浮江而上，過鄱陽湖，夜夢達官嗬擁入舟，曰：吾乃翰林編修戚瀾也，昔興丘先生同官，義不容絕，特報爾三日後有風濤之險，隻帆片櫓無存，可亟遷於岸。」夫人驚覺，如其言移止寺中。末幾，江中果有風濤，眾舟盡溺。至京，夫人白其事於文莊公，公以聞於朝，遣官諭祭，文莊又為文祭之。有詩紀事曰：「幽顯殊途隔死生，九原猶有故人情。曼卿真作芙蓉主，太白常留翰苑名。念我冥冥來入夢，哀君惻惻每吞聲。朝回坐對黃封酒，悵歎雞壇負舊盟。」

田按：土木之變，人情洶懼，有議棄宣府者，官吏軍民紛然爭出。右副都御史羅公亨信巡撫宣府，仗劍坐城下，令曰：「出城者斬。」又誓諸將為朝廷死守，人心始定。也先挾上皇至城南，傳命啟門，亨信登城曰：「奉命守城，不敢擅啟。」時寇騎日薄城下，亨信卒與總兵楊洪得全孤城。亨信卒，泰和王公直為作慕誌，略不及此。瓊山丘公作《挽羅都御史》詩以補其闕云：「六飛北狩無消息，邊城四望狼煙赤。敵馬長驅去復來，何人卻建捐邊策。鎮朔將軍生入關，北門鎖鑰空餘鈈。強兵健馬盡南走，黃塵蔽日天漫漫。白首憲臣南海客，手持一劍當門立。誓與孤城同死生，怒發衝冠氣千尺。車輪生角馬駐蹄，居人不動行人歸。叱吒之間樓櫓具，金城鐵壁湯為池。雲州失守赤城破，健兒躡足城邊過。老妻稚子盡登陴，公亦援抱雪中坐。山前山後無數城，此城屹立如巨屏。敵騎南來資扼塞，王師北出恃屯營。屏蔽京師功卓偉，漫有長城長萬里。江淮果賴張真源，河朔僅餘顏御史。憂國勞邊兩賓霜，事成乞骨歸故鄉。肘金腰玉者塞路，無人上書訟陳湯。一葉扁舟五湖水，瘴海邊頭萬山裏。折簡不通朝貴書，抱膝長吟聊爾爾。羅浮山崩天墜星，乾坤一夜收英靈。公兮生死已無愧，邊人至今嗟未平。」《明史》括此詩意為亨信立傳。詩之有關係如此。）

○送人入蜀

嗟君萬里去，孤棹下雲安。地濕天長漏，時清道不難。江流春泛雪，灘石午生寒。如過臨邛令，琴心莫浪彈。○送友人塗景旻下第歸五羊

曉日都門道，春風酒一杯。為憐君獨去，卻憶我同來。楊柳春堪折，芙蓉秋始開。臨歧凝望邈，目斷越王台。○和李子構都門春日韻

碧桃花底共鳴珂，雲淡風柔氣候和。輦路雨餘生嫩草，宮河冰泮動微波。近天樓閣逢春早，向日園林得暖多。我有新詞三百闋，興來呼酒對君歌。

（《瓊台詩話》：趙松雪集載李子構《海子上即事》詩云：「馳道塵香逐玉珂，彤樓花晚鼓雲和。光風漸綠瀛洲草，細雨微生太液波。月榭管弦鳴曙早，水亭簾幕受寒多。少年易動傷春感，喚取蛾眉對酒歌。」丘仲深先生偶閱之，諷詠數次。時冕侍側，因覓紙和之，落筆即成，詩云雲。子構名才元，京兆人，生十七與松雪翁同於海子上賦詩，松雪稱其詩雜於唐人中，未易辨也。以冕觀之，先生之詩其亦無愧松雪所謂哉！）

○送畫竹屈生

東風吹散漕河冰，旋買吳船載酒行。野樹依依連故國，雲山點點引歸程。郢中誰和《陽春》曲？吳下多傳《子夜》聲。白首奉常無恙在，襪材應已付鄉生。

○客中對月萬里思歸客，傷心對月華。願憑今夜影，回照故園花。☆張寧（十三首）

寧字靖之，海鹽人。景泰甲戌進士，除禮科給事中，出為汀州知府。有《方洲集》二十六卷。（《詩談》：海鹽張靖之，高雅得唐調。《藝苑卮言》：張靖之如小棹急流，一瞬而過，無復雅觀。

《國雅》：靖之縱調騁情，頗稱作者。其《采蓮》《昭君》，風力丹彩俱備，堪以陶寫幽心。至「林葉經霜盡，河冰近午開」，是前賢末振語。殷璠所謂意新理愜，斯得之。

《紫桃軒雜綴》：張黃門靖之負海內重名，與時不能俯仰，拂衣早退，性喜繪事，不輕與人點染。餘少時曾見其《海天落照》、《石樑飛瀑》二幀，極詭麗奇偉之觀。近又見李白看廬山瀑布圖》，泉壑樹石，縱橫森布，一唐帽紅衫人，仰麵掀須，豪態溢出，知其有傾河倒峽之氣鬱盤於胸也。抑先生假以自寓乎？

《無聲詩史》：張晴之詩思敏捷，工人物山水。

《靜誌居詩話》：黃門致仕歸，築方洲草堂於海氵筮，疊石為山，上有峰曰「蒼玉」、曰「拄頰」、曰「小飛來岩」、曰「宿雨」、曰「滴露洞」、曰「歸雲坡」、曰「蘭雪岫」、曰「茶煙嶠」、曰「詠月譽」、曰「卓筆泉」、曰「洗硯池」、曰「英山」，皆刂於石，而通目之曰「一笑山」。家居三十年，歌詩畫筆與雲東逸史齊稱。暮年無子，有二婢子曰寒香、晚翠，剪發自誓，不下樓者四十年。有司以聞，詔旌為「雙節」。釋明秀詩云：「交翦雲鬟報主恩，鏡台花落洗頭盆。同心誓死方洲上，霜月寥寥夜照門。」一時和者甚眾。黃門嘗過杭州，潑墨寫《目關飛鴻手揮五弦圖》，縱橫潦草，侍婢笑之。題詩云：「閑尋敗筆作圖畫，小鬟侍立笑欲倒。山頭頹似土灰堆，樹根亂若蓬蒿草。」所雲小鬟殆即寒香、晚翠乎？

田按：靖之成化中以給事中使朝鮮，有《贈樸判書》詩云：「朝鮮賢臣樸判書，老成風雅非凡儒。緱山玉笙鳳凰侶，弱流鐵網珊瑚株。鴨綠江頭始相見，雅度清談便依戀。曲池春水曉同吟，驛路東風夜共燕。」判書名元亨，朝鮮陪臣充館伴者也。靖之遊太平館賦七言長律六十韻，樸隨和之，殊不相下。靖之得「溪流殘白春前雪，柳拆新黃夜半風」之句，樸擱筆曰：「不能屬和矣！」靖之對客揮毫，驚動遠裔，馬工不如枚速矣！）

○士女圖

吳城士女越樣妝，籠冠盤髻銷金裳。東風淡蕩桃李月，看花不語情何長！女伴相將牽稚子，庭院無人花正芳。陽春宛宛白日暮，空抱花枝歸洞房。

（田按：靖之死後無子，有二妾曰寒香、晚翠，自誓不下樓者四十年。靖之《士女圖》落句云：「陽春宛宛白日暮，空抱花枝歸洞房。」人以為詩讖。）

○舟過富陽

離家才十日，鄉思漸多違。江近村居少，山高石路危。野人驚客至，水鳥傍船飛。何處桐廬縣？蒼茫對夕暉。

○寧遠東南有山居海中去岸二十里名覺華島中有大龍宮千佛院皆金人所建土僧數十人自相耕鑿若與世隔者每歲一城薪炭皆仰給於此聞其中甚幽絕可愛惜行役匆匆不能一到

古剎寥寥海島邊，行人指點說當年。山門未乞新開額，常住猶耕舊施田。寒日每輸城邑炭，漁舟時送佛燈錢。官程咫尺空經過，悵望煙波思渺然。○為遼東巡按陸侍御平題畫

蕭蕭落木翳林垌，野色催寒帶晚晴。滿地秋風吹雨過，亂山斜日照人行。草荒別墅鷗盟遠，雲護空壇鶴夢清。彷佛江南舊遊處，小橋西舍讀書聲。○為徐甘穀寫枯木竹石

梓澤荒涼勝覽空，平泉無樹領春風。與君共老滄江曲，晚色寒聲滿釣篷。○題子昂馬圖

沙磧春深苜蓿肥，錦鞍新卸遠行歸。牧兒不敢從南牧，手挽弓梢看雁飛。○寄張天所

杜陵莊南雲氣昏，尚胥橋北水連村。春來日日多風雨，一棹浮查直到門。○題梅道人畫

荒山亭館客遊稀，瀑布無聲野鳥飛。愁絕梅花庵外路，年來風景故應非。○龜溪晚泊

桑柘陰陰碧草齊，隔溪茅屋夕陽低。村南村北無人跡，惟有山雞背水啼。○懷舊

吳興佳境道場山，絕壁回崖紫翠間。十載舊遊渾不忘，畫船攜酒上蘇灣。○彥敬小景

陰陰綠樹草堂低，積雨初晴水滿溪。門逕晝長人不到，百花深處一鶯啼。○村店

暖風吹綠山前草，膏雨染紅溪上花。滿地芳菲春未歇，古林幽屋是誰家？○秋江煙艇

山水風煙共一舟，清贏詩病不禁秋。殘陽欲盡寒潮落，欲采江蘺寄遠遊。☆周瑛（三首）

瑛字廷潤，興隆衛人。景泰甲戌進士，授刑部主事。曆員外、郎中，出為臨安知府，改衡州。擢太僕寺卿，復出為廣西布政使。有《草亭存稿》。（傳汝懷《黔風舊聞錄》：草庭詩情質古雅，稱其為人。

《黔詩紀略》：正、景之際，潕頭沅首，風雅漸興，草亭詩能自造風格，惜傳者太少，不盡所長。）☆飛泉（二首）

下馬碧山阿，散坐清溪濱。遐觀千古上，地下人已陳。引手弄潺湲，與君懷抱均。安能被炎汗，日與簿書親？

北山深窈窕，遠接漁樵蹤。中有寒泉水，如奏嶧陽桐。灑雨映疏竹，隨風鳴長鬆。坐久人跡絕，孤雲起前峰。○次韻丁天玉遊淩元洞雞鳴桑樹深？犬臥苔花濕。何處課春耕？猶倚斜陽立。

☆易貴（一首）

貴字天爵，貴竹長官司人。景泰甲戌進士，官辰州知府。有《竹泉集》十五卷。

（《黔詩紀略》：竹泉先生淹貫群經，尤長於《易》，嘗構別業於貴陽城北二里許，讀《易》岩穀中，至今稱點易岩。考《明史藝文志》易貴《詩經直指》十五卷，黃虞稷《千頃堂書目》易貴《筆泉文集》十五卷，朱檢討彝尊《經義考》亦載易氏貴《詩經直指》，佚記長老言易長《易經直指》亦十五卷，今皆未見。黔人箸述見於史者，別集始於王教授訓，經說始於先生，並明一代貴州文教鼻祖。其開創之功，不在道真，長通下。）

○別辰陽士民

明時多循良，美化接州郡。惟予拙無如，竊守已逾分。喜茲士民好，敦樸肯我近。深慚教養疏，百一未能盡。引退緣避賢，遮留愧斑齔。人生有本業，努力勤自奮。詩書守儒術，名業可騰振。田疇勤力作，衣食天肯靳，我歸亦無事，把卷一農畯。

☆何喬新（五首）

喬新字廷秀，一字天苗，江西廣昌人，塚宰文淵子。景泰甲戌進士，授南禮部主事。改刑部，曆員外、郎中，遷福建按察副使，改河南。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遷刑部侍郎，進尚書。卒贈太子少傅，諡文肅。有《椒丘集》三十二卷。

（《雙槐歲鈔》：成化庚子，內閣劉吉丁外艱，詔齎以羊酒寶鈔，起復視事如故。吉三上疏辭，托貴戚萬喜得不允，陳編修音上書勸其力辭，吉不答，人無改言者。吉每談笑對客，殊無戚容。丁來，今上新政，科道交糾，萬安，尹直以、次罷遣。吉獨不動，慮科道言之，乃傾身阿結，昏夜款門？蘄免彈劾，建言欲超遷科道，待以不次之位。弘治改元，風雹發自天壽山，毀瓦傷物，震驚陵寢，上戒諭群臣修省，遣官祭告。於是左春坊庶子兼翰林侍讀張升疏言應天之實，當以輔導之臣為先。今天下之人敢怒而不敢言者，以奸邪尚在樞機之地也。因數吉十罪，且謂李林甫之蜜口劍腹，賈似道之牢籠言路，合而為一。科道交章劾升，指為輕薄小人。上命謫升南京工部員外郎。其同鄉何喬新贈以詩曰：「鄉邦交誼最相親，忍向離筵勸酒頻。抗疏但求裨聖治，論思端不忝儒臣。自憐石介非狂士，任詆西山是小人。暫別鑾坡非遠謫，莫將辭賦吊靈均。」由是人目吉為「劉棉花」，以其耐彈也。

田按：尚書詩溫雅有則，澤古者深，與凡響自別。）○題黃君愈宣江山一覽亭

山翁不川溺，溪翁不山住。茲亭何巍巍，妙得江山趣。浮光滉簾櫳，飛翠墮窗戶。江山百里間，一一堪指顧。披雲款岩扉，乘月泛煙漵。疇鷺狎琴尊，糜曉隨杖屨。悟茲動靜理，悠然豁心慮。嗟予抱清尚，山水夙所慕。聞君構危亭，便擬投簪去。憑高騁遐矚，允矣愜中愫。

○金章宗畫馬圖

明昌天子世宗孫，善書善畫兼善文。揮毫拂素貌騏驥，神妙不數曹將軍。龍髻鳳臆真無比，汗血猶沾渥窪水。汧陽雲錦非不多，如此權奇能有幾？憶昔武元起海東，從騎躞蹀皆遊龍。西馳木葉風沙靜，南蹴大梁榛棘空。梁王已死陳王戮，飲馬泉荒無苜蓿。天閑十二俱下材，薄蹄禿尾空多肉。此圖想是建國初，明昌以後此馬無。北荒鐵騎忽馳驟，山後山前草木枯。

○庾公樓

庾樓昔日瞰江渚，高棟危闌截風雨。年深傾圮成荒丘，月冷蘆江啼杜宇。庾公蕭灑清談人，連輝椒掖秉國鈞。寡謀輕啟曆陽釁，臨難鼠竄私其身。寇平尚倖免誅殛，猶秉旌旄鎮南國。神州未復羯虜驕，擁眾何嘗翦仇敵。當時參佐毆謝徒，嘯詠風月無遺圖。樓中開宴揮玉塵，誌識僅比牧豬奴。九原冥冥不可作，雲散太虛水歸壑。廬山飛瀑和雨來，似為元規洗餘惡。

○阮州

潭陽遠在夜郎西，石徑縈紆路轉迷。俗獷猶存盤瓠舊，林深隻聽鷓鴣啼。茅簷凋敝哀三戶，嵐靄氤氳接五溪。欲吊靈均何處是？江頭蘭芷正萋萋。○道旁李花為風雨所殘

縞袂珠糯白玉冠，含淒無語怨春寒。東風不為多情惜，無數殘鈿趁馬鞍。☆李裕（五首）

裕字資德，豐城人。景泰甲戌進士，授御史。擢山東按察使，遷陝西布政使，入為順天府尹，進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江北。再進右都御史，調南京，尋入為工部尚書，進吏部。有《餘力稿》。

（《因樹屋書影》：李太宰《古澹集》翩翩唐響。

田按：尚書晚以李孜省進，致幹清議，詩頗近雅音。）○褒城道中

褒斜通蜀漢，百折擁岡巒。崖際戍樓出，山腰棧道盤。霜林萬葉盡，茅屋幾家殘。少憩溪頭石，猿啼落日寒。○龍山驛偶作

驛路通山谷，人家傍驛亭。芋田和雨種，竹牖帶煙扃。沙淺溪流碧，春深野燒青。一樽聊自酌，高詠有誰聽？○莒州道中

盡日馳驅不憚勞，琅琊陵谷半蓬蒿。囊沙洲畔雲初起，咒虎台前鳥自號。莒水東歸滄海闊，蒙山斜倚穆陵高。不堪滿目多遺事，馬上吟餘首重搔。○開河夜行

日落煙水暝，秋聲浦樹多。船頭聞犬吠，知已近開河。○經九曲池

煬帝行宮俯蜀岡，木蘭亭榭已荒涼。可憐九曲池中水，猶帶哀音過柳塘。☆段堅（一首）

堅字可久，肅府儀衛司人。景泰甲戌進士，授福山知縣。擢萊州知府，改南陽。

（《明儒案》：可久得閻禹錫、白良輔以溯文清之旨，雖末及門，而郡人陳祥讚之曰：「文清之統，惟公是廓。」則固私淑有得者也。

田按：可久弟子周蕙，字小泉，為蘭州戍卒。恭順侯吳瑾總兵於陝，聘為子師。小泉固辭，或問故，小泉曰：「總兵役某，則某軍士也，召之不敢不往。若使教子，則某師也，召之豈敢往哉！」肅藩樂人鄭安，鄭寧乞除樂籍，從周先生讀書，可久《訪小泉不遇》詩云：「小泉泉水隔煙蘿，一濯冠纓一浩歌。」小泉著述罕見，附記於此。）

○失題

風清雲淨雨初晴，南畝東阡策杖行。幽鳥似知行樂意，綠楊煙外兩三聲。☆謝省（一首）

省字士修，黃岩人。景泰甲戌進士，南兵部員外，出知寶慶府。○晨登巾山初日上高峰，輕煙散林薄。一徑不逢人，坐聞鬆子落。☆康麟（二首）

麟字文瑞，順德人。景泰甲戌進士，福建按察僉事。

（《田按：文瑞輯《雅音會編》，所作規撫前賢，雖局邊幅，亦無俗響。）○冬日有懷柬李公子

金陵淹旅食，況復歲華深。倚樓一聲雁，離人千里心。青燈寒照影，白雪苦牽吟。賴有賢公子，時來叩賞音。○除夜有感

旅館蕭條歲事闌，獨憑杯酒強為歡。家林親舍三年別，客路梅花幾度看。春意又從今夕暖，宦情還似舊時寒。催人光景如流水，莫遣秋霜點鬢端。☆彭華（一首）

華字彥實，安福人。景泰甲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曆侍讀、侍讀學士、翰林學士、詹事，進吏部侍郎，入內閣，參預機務。加太子少保，進禮部尚書。卒贈太子少傅，諡文思。有《素庵集》十卷。

○次丹丘表史過桐廬韻

知君謫宦為彭澤，我亦棲遲桂嶺東。鴻雁情深長惜別，琴書道在未為窮。青山笑客頭先白，綠酒欺人顏易紅。莫向桐廬悲失意，披襟且挹鉤絲風。☆陳政一首

政字宣之，番禺人。景泰甲戌進士，選庶吉士。終雲南按察副使。有《東井集》。○灤州道中

幽谷春深暖尚遙，挾陰殘雪未全消。野禽似解吟邊意，飛傍肩輿遇石橋。☆杜庠（一首）

庠字公序，長洲人。景秦甲戌進士，除知攸縣。有《楚遊稿》、《江浙歌風集》。

（《靜誌居詩話》：公序嘗過赤壁題詩，張汝弼奇之，一時呼為杜赤壁。）○送吳瓊州

瓊守相逢晚，來從海舶頭。島微猶有國，沙盡更無州。風雨迷蛟室，雲霞結蜃樓。喜聞為政好，黎俗遍歌謳。☆彭澤（七首）澤字民望，攸人。泰丙子舉人，除應天通判。有《老葵巢》。

（《懷麓堂詩話》：吾楚人多不好吟，故少師授。彭民望少為諸生，偏好獨解，得唐人家法，如《淵明圖》詩曰：「義熙人物羲皇上，典午山河甲子中。怪殺潯陽江上水，隨潮流過石城東。」《幽花》曰：脈脈斜陽外，微風助斷腸。」桔槔亭曰：「春風滿溪水，不見野人勞。」皆佳句也。獨不自貴重，詩不存稿。予輯而藏之，僅百餘篇而已。

《沅湘耆舊集》：民望詩宗法甚正，涯翁稱其清而腴，簡而有餘，見之而可親，追之而不能及其所之。其傾倒如此。

《田按：者葵風調遒上，七律尤推擅場，正統、景泰間不多見也。）○題淵明圖

歸來三徑已秋風，籬下依然菊滿叢。五斗折腰羞作縣，百年多難早成翁。義熙人物羲皇上，典午山河甲子中。怪殺潯陽江上水，隨潮流過石城東。○泊嶽陽樓下

平湖空闊水浮煙，孤嶼依微樹接天。歲月有期陵谷變，神仙多事古今傳。城樓吹笛風回市，沙浦鳴榔月滿船。細讀屈《騷》哦賈賦，淒涼遺事使人憐。

○北園踏雪

雪擁平園路有無，短筇雙屐細縈紆。身隨野鶴行應慣，詩到梅花興轉孤。灞上他年憐鄭棨，湖西無地著林逋。便當喚取徐黃手，寫作寒天一老圖。○九日陳師召李賓之陸克深天錫同遊月河寺

乙簽·卷二十

☆劉溥（四首）

溥字原博，長洲人。宣德初授惠民局副使，調太醫院吏目。有《草窗集》二卷。

（《南濠詩話》：長洲劉溥八歲賦《溝水》詩云：「門前一溝水，日夜向東流。借問歸何處？滄溟是住頭。」後仕雖不顯，卒以詩名。

《藝苑卮言》：景泰中，稱詩豪者十才子，而劉溥、湯胤績為之首。湯尤縱誕，每稱杜陵無好我句。然與劉論詩，伏不出一語。

王〈王奇〉《寓圃雜記》：劉廷美為刑部主事，居京師，與徐武功、劉原博諸公為詩友。每相過，必談論達日。嘗歲除，廷美旅邸無聊，區博邀之守歲，廷美因挾所藏鍾馗畫像求題，原博遂援筆大書一詩於上。明旦持歸，懸之中堂。京師風俗，每正旦主人皆出賀，惟置白紙簿並筆硯於幾，賀客至，書其名，無迎送也。是日朝罷，劉定之、黃廷臣兩學士首至，見此詩，各摘簿一葉錄之以去，朝士繼至者，皆摘綠之，頃間簿已盡矣。廷美晚回，索簿闐賀客以圖往報，家人告其故。明日復置一簿，亦如之。中書舍人金本清戲謂廷美曰：「此鍾馗乃耗紙鬼也。」一時京師傳為奇事。原博詩曰：「長空湖雲夜風起，不分成群跳狂鬼。倒提三尺黃河冰，血灑蓮花舞秋水。飛螢負火明月羞，櫟窠影黑啼鵂留。綠袍烏帽逞行事，磔腦刳腸天亦愁。中有巨妖誅末得，盍駕飆輪驅霹靂。如何袖手便忘機，回首東方又生白。」

田按：原博在景泰中負盛名，惟律體及絕句差有可觀。當時如童土昂、聶壽卿輩，均不得與十才子之列。時論之不足信如此！）○寒食日過胡汝器墓

雨晴泥滑路微分，駐馬南原日未曛。白下一杯寒食酒，青山三尺故人墳。野田行客愁深草，江樹殘鶯泣斷雲。俯仰光陰傷往事，落花清淚共紛紛。○感懷

塞雁南飛又北旋，上皇音問轉茫然。孤臣自恨無容地，逆虜誰能共戴天！王衍昔年知石勒，謝玄何日破苻堅？京城四塞山河固，一望龍沙一淚漣。

（《麓堂詩話》：劉草窗己巳歲「塞雁南飛」一詩，聞者傷之。今所刻本似此者，蓋不多也。

田按：英宗北狩，當時見之篇詠者，張和《與朱千夜話》詩雲。「客裏相逢感慨深，劍歌時復動悲吟。清尊坐對三更月，紫塞遙馳萬里心。瀚海地荒龍馭遠，交河風急雁書沈。微生愧乏安邊策，北望長天淚滿襟。」張寧《感事》詩云：「羽書昨夜報居庸，百萬雄師下九重。天子垂衣臨大漠，群臣端笏扈元戎。禁中已乏回天諫，閫外誰成闢地功？千載澶淵扶日轂，令人卻憶寇萊公。」「寶馬朱輪接上遊，時危誰解奉天憂？鼎湖龍去英雄盡，劍閣雲深日月愁。玉輦已隨胡地草，青山依舊漢宮秋。元勳野死潼關破，誤國何人更首丘？」與原博感懷》一詩，讀之令人拔劍起舞。）

○題福山曹氏畫

歌舞當年隻醉遊，不知何物是閑愁。如今桐樹無人洗，風雨空山幾度秋！

（《列朝詩集》：福山曹氏富甲一郡，植梧桐數畝，主人將納涼其下。令人以新水沃之，謂之洗梧。淮兵由福山入吳，曹氏園亭首波禍，故草窗詩云雲。）

○偶作

燈影分明隔絳橋，玉階行盡轉迢迢。春風隻在銀屏裏，殘雪和愁幾日消？☆湯胤績（三首）

胤績字公讓，濠梁人。東甌襄武王曾孫，授錦衣百戶，轉千產。景泰中進指揮僉事。坐事謫為民，編籍常州。成化初，復官，充參將，守延綏戰沒。有《東穀集》十卷。

（劉昌《懸笥瑣探》：子在史館時，日請良醞酒一斗，然飲少，多有藏者。湯東穀胤續從予索之，詩曰：「兼旬無酒飲，詩腹半焦枯。聞有黃封在，何勞市上沽。」予嘗至其第，見其廳事春聯曰：「東坡居士休題杖，南郭先生且濫竽。」後堂曰：「片言曾折虜，一飯不忘君。」蓋東穀嘗從興濟伯禮部尚書湯忠定公善奉迎鑾輿，故云。其東偏曰：「暫拄西山笏，閑開北海尊。」其西偏曰：「長身惟食粟，老眼漸生花。」豪俠之氣，可以想見矣！

《七修類稿》：湯胤績誌大言大，武略少可，而詩文亦稱是。李文達當國，見其有大志，且通文墨，亦重之。每自言士不脫穎而出，何見其才。使某獨當邊方一面，必有可觀。李因薦為參將守邊。一日與友人正飲間，敵人牧馬城下，遂勒兵出，語友曰：「某擒此胡來飲。」不意胡人大至，湯兵寡無援，胡直前，一箭而斃。數月後，口外通州驛天色將暝，忽有兵官騶從甚盛，來坐中堂，令免供具，但索紙筆燈燭，閉戶而寢。明早驛吏候起，寂然無聞，開門惟見壁間一詩，末句云：「血汙遊魂歸不得，幽冥空築望鄉台。」一時哄然。人以湯素好怪，而死亦有怪焉。

《藝苑卮言》：湯公讓詩如淮陰少年鬥健，作啖人狀。）○妓

閑臨金鯽小方池，自掬清泉洗麵脂。約伴海棠亭上去，袖揮花影坐彈棋。○俠

四郊射虎漸縱橫，雁子都兒怕出征。解辦月錢供內省，終身常隸國西營。○絕句

薰風十里綠楊堤，一色樓前首尾齊。醉擁胡床歌《水調》，秋娘隻在畫橋西。☆蘇平（三首）平字秉衡，海寧人。永樂中舉賢良方正不就。有《雪溪漁唱》。

（《水東日記》：海昌詩人蘇秉衡嘗言，宋一代近體詩，其仿佛唐人，僅王禹玉《元夕》一詩耳。猶惜其「鎬京春酒沾周宴」「沾周」字，音調不諧，易「沾」為「陪」可也。高槎軒太史詩二千首，亦隻取其《夜聞吳女誦經》一律。然好事者則以八字管定秉衡近體詩，雲禁是則莫能為也。蓋與許洞詩僧事相類雲。

《靜誌居詩話》：鄒御史克明作《三誇》詩，以秉衡為首，其次湯公讓，其次劉原博。克明名在十子之列，在同調亦不免嘲笑之，他可知已。）○送沈愚歸玉峰

皇州鶯囀柳條新，客路那堪此送君。歸夢不離吳苑月，還家高臥玉峰雲。江村貰酒逢寒食，驛路看山對夕曛。最是臨歧分手處，落花離思共紛紛。○秋日書懷

十年京國敝貂裘，萬事無成已倦遊。客裏青衫司馬淚，天涯明月杜陵愁。秦淮煙暝砧聲夕，楚澤雲深雁影秋。南望故園歸未得，懶將詞藻賦《登樓》。

○和沈愚閶門柳枝詞

此地吳王舊市朝，空遺衰柳日蕭蕭。行人不用頻回首，煬帝宮前更寂寥。☆蘇正（一首）正字秉貞，平弟。有《雲壑集》。

（田按：秉貞與兄秉衡名列十才子。）○重遊金陵有懷玉山沈愚

歧路東西奈別何，壯心憔悴惜蹉跎。重來雲物非前度，黃葉秋風積恨多。☆沈愚（四首）

愚字通理，崑山人，自號崆峒生。有《篔籟》、《吳俞》二集。

（《寓圃雜記》：崑山沈通理詩清麗微婉，樂府尤高，有《吳宮詞》諸篇往往膾炙人口。又有《續香奩》四卷蓋仿韓致堯之作。

《崑山人物誌》：沈通理善章草，工詩，清圓錯落如珠相聯，滾滾不自休。嘗雪夜賦絕句云：「瓦爐溫酒夜燈前，紙帳梅花伴鶴眠。不似玉堂金馬客，五更風雪去朝天。」業醫，授徒以終其身。

《筆精》：吳人沈愚善書工詩。

《靜誌居詩話》：景泰十子，才多下中。通理特為翹楚。）○長安道

西望長安道，東風吹綠塵。鬥雞三市曉，躍馬五陵春。柳色迷行客，花香撲麗人。金張居戚裏，遊宴不辭頻。○追和楊眉庵次韻李義山無題詩

蘭槳雙欹倚桂舟，隔花臨水思夷猶。香囊玉佩勞相贈，繡幄銀屏惜共留。愁繞鳳凰秦樹暝，夢回巫俠楚雲秋。多才苦被春情惱，鏡裏潘郎雪滯頭。○金井怨

牽絲猶怯冷，照影卻含羞。獨立梧桐月，芳心不奈秋。○題畫

汀蒲短短柳<毛參>々，三月桃花水滿潭。攜酒抱琴同一醉，人生隻合住江南。☆晏鐸（二首）

鐸字振之，富順人。永樂戊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監察御史。以言事謫上高典史。有青雲集》。

田按：振之盛有詩名，列景泰十子。《金陵春夕》詩雲「花月金陵十四樓」，事詳十四卷揭軌詩後。○登黃鶴樓

宦遊歲月易蹉跎，登覽其如感慨何？黃鶴不來仙已去，古樓猶在客重過。青山遠樹寒煙積，芳草平洲夕照多。此日獨吟傷往事，長江渺渺水空波。○聞笛

河橋楊柳半無枝，多為行人贈別離。羌女不知蕭索盡，月明猶向笛中吹。☆王淮（一首）淮字柏原，慈谿人。有《大塊稿》。

（《列朝詩集》：柏原好作長歌，下筆輒數十韻，造語奇麗，擅名江湖間。景泰十才子之一也。）○溪村晚泊

暝色蒼茫欲暮天，溪行偶此住蘭船。竹枝倒映清潭月，花樹低籠斷岸煙。梵寺鍾聲村墅外，驛樓燈火市橋邊。今宵寥落誰為伴？數點沙鷗對客眠。☆鄒亮（一首）

亮字克明，長洲人。正統初，用薦授吏部司務，遷南監察御史。有《鳴珂》、《漱芳》等集。

（田按：克明列名景泰十子，嘗作《三誇》詩譏劉原博、湯公讓、蘇秉衡，然所作亦無以相勝也。）○湘中弦

渺渺煙波帶白蘋，露寒風細月如銀。沙棠舟上愁回首，隻聽猿聲不見。☆蔣主忠（一首）主忠字存恕，儀真人，徙句容。有集。

（田按：主忠名列十子。）○經籠潭故居

不到故園久，寧辭歸路遙。山光自今昔，人物歎蕭條。古鎮東西市，長江旦暮潮。何當尋舊業，來此伴漁樵。☆王貞慶（一首）貞慶字善甫，定遠人，駙馬都尉永春侯寧子。有《茗薴集》。

（《列朝詩集》：駙馬都尉王寧以文雅著，嘗與姚少師，釋南洲為鬥茶之會，有詩流傳長安，以為韻事。子貞慶尤工詩。折節好客。劉原博諸人集中所稱金粟公子者也。亦十才子之一。）

○清明日寫懷

地僻長時少送迎，坐看春色又清明。傳家舊物青氈在，處世中年白髮生。楊柳東風猶料峭，杏花疏雨半陰晴。塞翁得失何須論，且共沙鷗暫結盟。

乙簽·卷二十一

☆魏時敏（十七首）

時敏字竹溪，莆田人。官無錫縣丞，改宿遷。（《筆精》、《列朝詩集》、《明詩綜》均作「改桃源」，今從《未軒集》作宿遷。）有《竹溪詩集》。

（黃仲昭《未軒集》：竹溪天資警敏，敻出等夷。有司辟為邑從事，日坐曹署治文牘，暇則焚香鼓琴，灑墨作山水，尤篤意於詩。遊京師，與姑蘇劉欽謨、同邑周次玉往來倡和。由是竹溪之詩名傳播遐邇矣。謁選時，塚宰尹旻聞其名，試以詩，有「簡拔自慚非漢吏，威儀今喜識周官」之句，大為稱賞，遂拜無錫縣丞，改宿遷。未幾致仕歸。其在無錫及家居，皆倡一時名勝為詩社。年八十餘，猶未嘗一日廢吟事也。其五言如《寄吳太守》「孤燈殘夜夢，千里故人心」，《送林郎中致政》「煙雲新世態，花竹舊郊居」，《題璜山清隱》「軒冕浮雲裏，江山醉眼中」。七言如《懷江湖故人》「千里宦情星北拱，百年人事水東流」，《秋日病起》「黃花籬落家家酒，白雁江天處處砧」，《寄餘汝盛》「閑吟有客知何遜，獨酌何人識馬周」。集名竹溪，其氣和平，其體正大，其味雋永，藹然有盛唐風致。

《筆精》：餘閱燈市。有魏竹溪詩，雋永可味，警句甚多不』能彈述，細抽一二，以示同好。如：「殘層愁中盡，流年夢裏過」，「客思秋聞雁，鄉心夜聽潮」，「林深芳樹合，磵轉夜泉分」，「身病仍耽酒，家貧易廢詩」， 「交情貧後見，鄉夢客邊多」，「天空孤鳥沒，江闊遠帆來」，「野色低青嶂，亭陰壓翠苔」，「世途輕白髮，交態重黃金」，川雲沈野色，溪雨亂泉聲」，「野水帆歸浦，秋山燒隔林」，「雨餘一水當溪落，嵐淨千峰入戶低」，「林隱曉嵐山半出，湖添秋雨水平鋪」，「茶灶曉煙籠野色，硯池秋雨洗溪聲」，「白酒熟時留客醉，黃花開晚待詩催」，「一樽灑盡空明月，千里書來見故人」，「江上有詩楓落早，籬東無酒菊開遲」，「酒杯此別憑誰共？吟社他生得再回」。皆婉轉切情，新越可喜。蘭陔詩話：竹溪詩雅練道逸，無懦響弱調，品格當在開元、大曆之間。

田按：竹溪詩，煉句選聲，步武唐人，有唐臨晉帖之似。）○寄姑蘇劉欽謨

清貧終不厭，未老亦宜休。楊柳閶門曉，蒹葭震澤秋。園蔬乘雨種，林果帶霜收。感慨應懷古，題詩上虎丘。○和王文偉韻

最喜投閑日，蓴鱸正及秋。鍾聲林下寺，燈影水邊樓。老去仍青眼，吟多易白頭。還思為客處，梧雨滴鄉愁。○秋夜有懷寄楊大使

孤館涼風發，長天白雁過。旅魂秋易斷，鄉夢夜偏多。野曠雲連樹，江寒月浸波。不知揚子宅，秋興近如何？○題湧泉岩

再入招提境，蕭條異昔時。流泉分古澗，荒蘚上殘碑。門掩花空落，人閑鳥不知。那能招惠遠，重與話心期。○題淨慈寺洪上人卷

為客臨江館，尋僧到虎溪。路深春草合，鳥散夕陽低。咒缽龍生雨，安禪燕落泥。焚香聽說法，轉覺俗途迷。○除夕宿大雲院

岩風吹野樹，溪雨浸山田。自汲烹茶水，誰供買酒錢？苦吟方得句，多病隻貪眠。不管人間事，清閑過歲年。○偶成寄高尊卿

一春臥病掩荊扉，轉眼風光是葛衣。江郭雨晴榕葉暗，土莊地暖豆花肥。厭騎贏馬聽雞出，喜買扁舟載鶴歸。欲把長竿釣明月，白雲占斷子陵磯。○寄餘汝盛

久旱村園豆麥焦，鑿池引水灌田苗。籬疏野竹橫窗戶，潮滿春帆礙浦橋。酌酒不愁無苜蓿，揮毫深喜有芭蕉。人生適意應如此，莫怪淵明懶折腰。○琴川道中

斷雁聲寒隴日昏，畫船撾鼓入孤村。燈前感舊無書劄，枕上思親有夢魂。短發尚紆新宦牒』好懷都負舊琴樽。題詩卻憶山莊下，風雨瀟瀟晝掩門。○休息軒

亭小貯琴聲，池清蘸花影。曉日上窗紗，幽人夢初醒。○題畫

雪裏青山茅屋，雨中芳草溪橋。野艇空橫古渡，滄江自落寒潮。○梅

歲晚行尋溪上，春風遙憶隴頭。何處一聲長笛？月明醉倚南樓。○送王生還金陵

故國征驂蹴曉冰，別來春夢亦無憑。回頭雲樹三千里，何處關山是秣陵？○閨思

別後衡門鎮不開，年年春雨長莓苔。東風似欲添離恨，故引雙飛燕子來。○途中憶錢塘

驛程迢遞路茫茫，夜聽城笳斷客腸。卻憶去年秋色裏，一帆疏雨過錢塘。○賞菊

短籬疏雨正離披，淡白深紅朵朵宜。自計老年才思減，重陽過後不題詩。○題出獵圖

騮馬幸弓意氣驕，平原雪淨草蕭蕭。西戎莫向雲中過，大樹將軍正射鵰。☆趙不易（一首）

不易字秉庸，順德人。有《一德稿》。○楊柳雙禽

千樹垂楊繞汴堤，錦帆去後草萋萋。迷樓紅粉俱塵土，野鳥逢春空自啼。☆湯琮（一首）琮字暑庵，金齒衛人。

（《滇南詩略》：礐庵正統間與同郡陶寧、張誌舉、程廣、營遇結詩社。）○鸚鵡

翠閣香閨帶綠陰，忽聞靈舌轉嬌音。總將懷袖溫存意，不稱雲林自在心。籠絡反因毛羽誤，矜誇休羨賦詞深。隴山煙羽春雛小，莫遣虞羅著意尋。

（張誌淳《南園漫錄》：郡有一士，以所題《鸚鵡》詩告先人。先人嘗誦之云云。此可以名湯鸚鵡矣，惜遠還地無與張之也。）☆陶寧（一首）

寧字致遠，金齒衛人。

（《滇南詩略》：劉大紳云：「陶公詩風致絕佳，首開永昌風氣。」）○即事

杜宇枝頭百舌吟，何人不動惜芳心。桃花紅雨梨花雪，鋪得春愁一寸深。

（《南園漫錄》：永昌五十年前時有為詩者，多可觀。幼誦一絕句云云。又《題菜燈》云：「草堂照破齏鹽夢，華屋燒殘肉食心。」如此之類甚多。其人姓陶名寧，與今為社學師者異矣！

☆丘吉（三首）吉字大祐，歸安人。有《順信齋集》。

（田按：永、宣以來，兩浙詩人多矜麗藻，吳興則以丘大祐為眉目，時譽歸之。以較劉菊莊、馬浩瀾輩，丘為差勝。）○呂山花圃池亭

錦繡堆中著幔亭，香蘭芝草雜春情。黃鵬庭產吹笙沚，金鯽池塘洗硯腥。綠蟻不空銀鑿落，雕闌長護玉娉婷。何人為倩誇娥力？移得東湖小洞庭。○采蓮曲

細語呼人遠不聞，水光搖蕩石榴裙。一身肌骨無多重，欲入荷花化彩雲。○寄館天寧寺

茶爐吹斷鬢絲煙，借得禪林看鶴眠。不道秋風何處起，一堆黃葉寺門前。☆賀麟（一首）

麟字文徵，嘉興人。○石門夜泊

驛路迢迢送夕陽，石門灣下泊連檣。買魚人喚溪邊棹，乞米僧歸竹下房。楓葉經霜時自落，羅衣臨水不勝涼。且沽樽酒澆離思，明日看山認故鄉。☆姚綸（一首）

綸字允言，嘉善人。有《夢草編》。○題畫

風景蒼茫地，人家遠近煙。雲低長礙樹，水遠欲浮天。白日消棋局，青山落釣船。平生蕭瑟意，對此轉相憐。☆陳昌（二首）

昌宇穎昌，平湖人。有《菊莊集》。○江湖勝覽

筆床茶灶寄生涯，來往煙波到處家。帆影拂雲過九澤，狷聲啼月下三巴。黃陵廟古多春草，白帝城空有暮鴉。寂寞不須傷往事，且沽尊酒洗梨花。○暮春寄友人

風風雨雨過芳時，斷送春光總不知。桃李野牆花落早，蘼蕪江國燕來遲。夜深簷溜寒無寐，日晏廚煙濕未炊。裘馬蹁躚自年少，獨慚衰朽困天涯。☆蘇大（一首）

大字景元，休寧人。

（田按，景元嘗輯洪武以來詩為《明正音》惜不傳。○山房睡起

砌草茸茸石徑斜，竹籬茅舍帶江沙。畫長睡起多情思，看遍林陰商陸花。☆陸琦（一首）

琦字公璐，嘉善人。有《友蘭集》。○題雲林訪友圖次陳漠昭韻

為愛幽棲好，乘閑一訪君。磵喧泉漱石，林暝樹藏雲。路向山腰轉，源從穀口分。坐探歸路晚，天末有斜曛。☆李戣（二首）

戣字桓仲，無錫人。○過潘韞輝東園

為愛東園好，春來事事宜。藥名人不識，花信蝶先知。晉帖臨《青李》，商歌詠《紫芝》。小車乘興往，何必定幽期。○幽居

狂簡難諧俗，幽居頗自便。看雲常獨坐，聽雨或高眠。字許隣人問，詩從野老傳。久知山木喻，細讀《養生篇》。☆懷悅（一首）

悅字用和，嘉興人。以納粟官通判。有《鐵鬆集》。

（田按：用和輯友朋倡和之作為《士林詩選》，《四庫》錄入存目。用和家擅園亭之勝，丘大祐、蘇秉衡輩為遊客，賦詩蹭答，頗有顧阿瑛玉山雅集之風，然用和不及阿瑛，遊客亦不及玉山之盛也。）

○春興

花氣醺人似酒醇，東風隨處掃香塵。不知畫舫琵琶月，載得南湖幾度春？☆朱翰（一首）翰字漢翔，嘉興人。有《石田清嘯集》。

（田按：漢翔輯嘉興人詩為《槜李英華》，可謂好事。《石田集》中詩，如「芳草有情隨處綠，白鷗無事傍人閑」。「帆隨斷雁投荒浦，家在寒塘掩暮雲」，「山寺有僧留共飯，石枰無蘚坐彈棋」，亦佳句也。）

○送包山馬世用遊楚

鯉魚風急布帆輕，灑盡離亭思不勝。明月幾時經漢口，好山何處是巴陵？擬將鄉信憑秋雁，誰與蓬窗坐夜燈？會晤未期滄海遠，曲闌從此為君憑。☆周瑾（一首）

瑾字汝成，秀水人。○感懷

紫燕銜泥巢已成，柳花入簾江雨晴。抱書臥病不出戶，空好一春花滿城。☆倪光（一首）光字應奎，鄞人。有《味易詩集》。

（《甬上耄舊詩》：味易先生年八十，生而舉殯，擬陶公自祭、杜牧之志墓事，懸像設奠延慶寺，為詩自挽，群公俱屬和。金太僕本清別畫竹題一詩相寄曰：「先生舉殯，吾為寫生。」其詩有言「舉世稱高土，窺天合少微」，先生得之大喜。其作達如此。）

○訪茅山張煉師不遇

客中曾有約，孤騎入茅山。一水落天上，亂雲生竹間。花深溪路遠，鬆老洞門閑。采藥不知處，月高猶未還。☆章珍（二首）

珍字文重，鄞人。○劉生

不事毛錐子，談兵動主君。開弓學明月，射雁落黃雲。桃葉迷歌扇，榴花醉舞裙。遨遊五陵地，結納李將軍。○題鄭汝誠所藏山水圖南山春雨晴，西溪春水滿。孤舟釣夕陽，沙明綠蒲短。

☆黎擴（一首）

擴字大量，臨川人。以薦授貴池訓導，遷蘇州教授。有《學鳴稿》。○山茶葉苦寒摧綠，花愁雪妒紅。自知榮遇晚，不敢恨春風。☆張淵（二首）

淵字子靜，歸安人。有《鴻墩集》。

（史鑒《西村集》：子靜長髯秀目，儀貌樸野，吳作湖語，見者未之奇。及其微酣發興，以手拄頰，瞠目直視，且思且草，俄盈十數紙，人始歎服。

田按：子靜嗜東坡詩，號夢坡，晚徒烏程水北，又號水北村農。史明古稱其詩探隱摘微，抉搜拾瑣，層蓄委積，無所不有。然後引而伸之，大放於辭，雲蒸川湧，翕張斂散，激射旋轉，殊形異態，層見疊出。觀者心顫目懾，不能言其狀。子靜長篇拉雜，明古狀之可謂酷肖，餘錄其較清穩者。）

○次韻沈陶庵題有竹莊

愛汝石田茅屋好，依然風物似斜川。白蘋洲渚滄江外，紅樹園林夕照邊。艇子打魚偏趁月，山童洗藥每臨泉。老夫欲問東家住，分取瓜疇數畝煙。○次陳滄洲重陽韻

置卻功名土苴間，滄洲長與白鷗閑。到門秋水當天坐，繞屋蘆花帶雪關。明月滿川惟載鶴，清江一笛正看山。祗慚碌碌東西者，贏得流年損壯顏。☆蔡升（二首）

升字景東，吳人。有《西岩集》、《具區百詠》。

（吳定璋《七十二峰足徵集》：景東輯《太湖志》，王文恪采掇為《震澤編》。著述甚富，梓行者有《西岩集》、《具區百詠》。）○揚白花

楊白花，當青春。飛去不飛來，何處隨行塵。宮院深深空愛惜，輕薄焉能定蹤跡。江南江北千萬里，茫茫春意無消息。無消息，可奈何？連臂美人朝夜歌，曲調宛轉哀情多！

○馬跡山

幾簇人家幾處灣，灣灣石磴可躋攀。小橋流水東西澗，疊嶂層雲上下山。劉晏祠荒秋草碧，吳王井廢雨苔斑。釣船此地尋鷗侶，不憚煙波日往還。☆範麟（一首）

麟字文祥，象山人。○城市山林為賢上人賦

招提城市裏，風景似深村。芳草欲迷路，白雲常到門。閑階留鳥跡，古木上苔痕。隔水無多地，從茲判寂喧。

乙簽·卷二十二

☆聶大年（十六首）

大年字壽卿，臨川人。宣德末用薦為仁和訓導，遷常州教諭。景泰初，徵入翰林卒。有《東軒》、《冷齋》二集。

（《水東日記》：聶大年詩，三十年來作家絕唱也。袁主事衷愛其《醉後躍起口占》云：「老我不勝金穀罰，傍人應笑玉山頹。」王翰林稱其「願得明朝又風雨，免教行跌出都門」。而吾友張筱庵喜其送僧「十年湖海孤舟別，萬里雲霄一錫飛」，以為不能忘之。但未知大年曾以此為極致否？大年詩翰著名於時，不得預京銜。或曰大年嘗署桃符云：「文章高似翰林院，法度嚴如按察司。」以此見忤達官，其然豈其然乎？晚年被徵修前史，至京而卒。予嘗比之梅聖俞，宜也。

《懸笥瑣探》：王文端公直嘗以詩寄錢塘戴文進索畫，且自序昔與文進交時，嘗戲作一聯，至是十年而始成之。臨川聶大年題其後曰：「公愛文進之畫，十年而不忘也。使公以十年不忘之心，待天下之賢，則天下豈復有遺才哉！」語亦稍聞於公，公置之不省。後大年舉為史官，困於讒議，臥病逆旅，自度不可起，乃使所親投詩於公家，中二聯云：「鏡中白髮難饒我，湖上青山欲待誰？千里故人分橐少，百年公論蓋棺遲。」公得詩泣下曰：「大年欲吾銘其墓耳！」明日而大年卒，公為墓誌，有曰：「吾以大年之才必能自振，故久不擬薦，而乃止一校官耶！」大年之言固為正論，公不以為意，至泣而銘其墓，真所謂休休有容者矣！

《因樹屋書影》：臨川聶大年正統間為仁和教諭。予得其遺詩一卷，工於七律。如：「一飯未嘗忘鉅鹿，千金何必學屠龍」，「可憐弄玉歸天上，誰遣崔徽在卷中」，「老去維摩長臥病，重來蘇晉愛逃禪」，「故鄉夜雨燈前夢，京國秋風病後容」，「白馬祠前潮似雪，碧雞坊外路如天」，「露井曉分澆藥水，春鋤香帶種花泥」，「鐵馬渡河冰已合，金笳吹月夜無風」，「柏子香消春夢覺，梨花門掩雨聲寒」，「聽經白晝來山鬼，咒食清齋起缽龍」，「綠水畫船春係纜，絳紗銀燭夜登樓」，「荷葉雨鳴湖水冷，稻花香散野田秋」，「杖龍化去秋池涸，笙鶴歸來夜月寒」，皆足以傳。

《西湖遊覽誌餘》：聶大年襟懷坦率，有清才。文章流麗，詩復俊逸，而灑翰得李北海遺意。《詹氏小辨》：大年書法趙承旨，俊爽可愛。

田按：臨川甘彥初以律體見長，壽卿古詩不多見，豈挹其流風耶！《東軒集》詞新調爽，竹議其平熟，非公論也。）○答友人

老去微官欲避名，感君攜酒款柴荊。吟邊白髮三千丈，雨裏黃鸝四五聲。更喜折花臨水坐，還來倚杖看雲生。鼎湖聞說幽居好，學得龐公不入城。○過六橋

平生蹤跡半四海，此日重來問六橋。山靄拂衣晴冉冉，水風吹麵晚蕭蕭。江山勝概餘孤寺，岩穀遺民見五朝。惟有老僧知客意，茶瓜留話數相招。○飲求上人滴翠軒

回抱岡巒千萬峰，上方台殿隱疏鍾。聽經白晝來山鬼，咒食清齋起缽龍。門外犬迎曾宿客，塔前雲護舊栽鬆。寄聲翠樾堂中老，如此佳遊未易逢。○送丘上人還洪都

師住章江門外寺，閑來飛錫訪名山。便從西竺傳經去，且趁南風鼓棹還。花雨飄從天上下，月波移在殿中間。蒲團一榻曾分我，消得茶瓜半日閑。○留別隆上人

塵世繁華轉眼空，結庵聊住萬山中。曾將一偈酬靈澈，卻笑三年別遠公。持缽曉分龍女供，過湖還趁鯉魚風。相思回首意無限，霜落滿林秋葉紅。○過德清懷趙子昂

宋朝冠蓋多陵寢，尚憶王孫玉雪標。何處野煙生筆塚？一溪春水長蘭苕。烏絲小楷俱零落，大雅遺音久寂寥。莫向吳中歌此曲，水晶宮殿冷蕭蕭。○遊龍翔宮

蕊宮琪樹罷棲鸞，空有玄都太乙壇。野老不尋飧玉訣，山人自製切雲冠。杖龍化去秋池涸，笙鶴歸來夜月寒。前度劉郎偏好事，種桃留與後人看。○讀楊廉夫集

文章五色鳳之雛，酒借詩豪膽氣粗。白髮草《玄》楊子宅，紅樁檀板謝家奴。金鉤夢遠天星墜，鐵笛聲寒海月孤。知爾有靈應不死，滄桑更變問麻姑。

（《列朝詩集》：《七修類稿》曰：廉夫母夢金鉤入懷而生，別號鐵笛道人。晚年避亂淞江之泖湖。謝伯理家蓄四妾，名草枝、柳枝、桃枝、杏花，皆善音樂，每乘畫舫，恣意所之。豪門巨室，競相迎致。大年之作能敘其實。今集中無也。）

○酬王司訓雲箋之貺

獨倚東風有所思，霜紈小帖寫唐詩。多情慾為秋娘賦，老卻江南杜牧之。○和周鼎京師雜詩

鬥帳方床不動塵，梅花夢繞故園春。西湖多少閑風月，盡屬扁舟載酒人。○春草

平原歸路暗回汀，細雨和煙暖更生。野火年年燒不盡，為留春色醉蜻蜒。○次彥顒無題

歌扇舞衫空自好，行雲流水本無蹤。琵琶欲寄相思調，人隔巫山十二重。○五月二日胡孝子水亭

綠樹重陰掃不開，水心亭子絕纖埃。翻疑身在西胡上，隻欠扁舟賣雪來。○題王牧之先生梅

醉騎款段踏晴沙，吟訪西湖處士家。新樣越箋三萬幅，題詩大半為梅花。○夏日小窗睡起書懷

窗前修竹兩三竿，蒼翠尤宜雨後看。俗客不來門自掩，水禽啼過石闌干。○題宋高宗遺墨

摩挲五十四驪珠，絕勝滕王《蛺蝶圖》。惆悵彩雲飛不盡，至今遺恨滿西湖。☆王逵（一首）

逵字致道，錢塘人。有《蘭野集》。○班姬玉輦聲轔轔，君恩雨露新。秋風朝暮起，紈扇暗生塵。☆劉泰（五首）

泰字士亨，錢塘人。有《菊莊》、《晚香》諸集。

（《藝林伐山》：菊莊劉士亨《詠山茶》云：「小院猶寒末暖時，海紅花發景遲遲。半深半淺東風裏，好是徐熙帶雪枝。」蓋海紅即山茶也。古詩亦有「淺為玉茗深都勝，大曰山茶小海紅。」

《蓉塘詩話》：劉後村潛夫《詰貓》詩云：「古人養客乏車魚，今汝何功客不如。飯有溪魚眠有毯，忍教鼠齧案頭書。」蓋有諷乎在位者。國朝劉士亨亦有《詠貓》絕句云：口角風來薄荷香，綠陰庭院醉斜陽。向人隻作猙獰勢，不管黃昏鼠輩忙。」亦潛夫意也。土亨又嘗題詩於南屏淨慈寺壁，有云：「虎熟不驚團社客，鷗閑嘗送過湖僧。」時按察使泰和曾蒙簡見之，笑謂寮寀曰：「是乃譏我輩也！」

田按：士亨詩為竹痛詆。餘錄數絕句，亦殊楚楚有致。）○豐樂樓

層樓高處宴王孫，湖上青山落酒尊。三百年來春一夢，月明還照湧金門。○小景

隔岸峰巒過雨新，桃花水暖碧潾潾。誰家艇子閑來往？隻載春光不載人。○春日湖上（二首）

浴鵠灣頭蕩槳過，雨聲昨夜漲湖波。落梅天氣寒偏峭，未許春風試薄羅。

步逐東風踏軟沙，背人驚鷺去斜斜。兩株紅杏疏籬外，知是湖村賣酒家。○秋鶯

紫陌曾聽駐馬蹄，王孫金彈杏花西。秋聲不似春聲好，莫戀斜陽盡意啼。☆馬洪（一首）洪字浩瀾，仁和人。

（田按：馬浩瀾菊莊弟子，王元美評其詞學有出藍之美。）○續遊仙詩

玉案珠簾翡翠屏，焚香夜誦《蕊珠經》。月明鸞背飛瓊過，小駐花陰帶笑聽。☆劉英（二首）

英字邦彥，錢塘人。有《賓山集》、《蕉雪稿》、《竹東小編》，《湖山詠錄》。

《西湖遊覽誌餘》：劉邦彥善詩翰，隱居不仕，遨遊湖山，名振遠近。吳興丘天祐贈詩云：「慚愧無瓊報木桃，論文惟覺醉醇醪。昔年公幹名先重，今日相如賦最高。酒畔吳歌紅線毯，袖中章草紫霜毫。風流更在諸公上，日日題詩付薛濤。」

（田按：錢塘馬浩瀾、劉邦彥詩詞妍麗，揚瞿存齋之餘波，劉較馬似為勝也。）○同客過湖

山繞重湖寺繞山，天留圖畫在人間。路從烏柏林邊轉，船近黃妃塔下灣。歲月隻隨華發改，煙波空付白鷗閑。當歌不耐傳觴促，獨俯寒波照醉顏。○載酒過湖

船頭鬥酒配雙柑，坐聽黃鸝漱晚酣。湖上有山山有寺，人生隻合老江南。☆劉師邵（六首）

師邵字師邵，紹興山陰人，績子。有《半齋集》。○送張孝廉之京

別離知不遠，情至亦潸然。樹引投京路，鷗隨出浦船。去程秋雨裏，歸夢曉霜前。親舊如相問，卑棲似往年。○贈開光寺隆上人

自向前塘住，相將廿載餘。息來諸妄斷，老去萬緣疏。洗竹通幽徑，搴藤補弊廬。時時得佳句，還向壁間書。○寄王內悅先生時方待詔公車

鱉背神山接絳霞，每瞻辰極想京華。祥煙色借宮城柳，湛露香浮禦苑花。天樂迥傳雙鳳闕，雲綏遙駐六龍車。明光奏技多如雨，應數王褒頌最佳。○畫竹

誰弄參差管？聲悲引恨長。夜深龍起聽，明月滿瀟湘。○小畫

雨餘溪樹涼，落日水清淺。浩歌歸去來，心隨楚雲遠。○秋塘

煙水微茫漾遠愁，采菱歌斷夕陽收。鷺鶯不省紅衣老，猶戀銀塘十里秋。☆錢洪（一首）

洪字理平，常熟人。有《竹深遺稿》。○初夏書懷

黃鵬啼暖隔江村，嫩綠團陰暗小門。昨夜茅簷雷過雨，階前添個籜龍孫。☆趙宗文（一首）宗文名文，以字行，長洲人。官鄱陽知縣。有《慎獨齋集》。

（田按：宗文《金山寺》一篇，可稱高唱，傳詩不在多也。）○金山寺

水天樓閣影重重，化國何年此寄蹤？淮海西來三百里，大江中湧一孤峰。濤聲夜恐巢枝鳥，雲氣朝隨出洞龍。幾度欲登帆去疾，蒼茫遙聽隔煙鍾。☆陳贄（四首）

贄字惟成，餘姚人。以薦授訓導，入為翰林待詔，遷廣東參議，進太常少卿。有《蒙庵集》，《和唐音稿》、《西湖百詠》。

（《四庫總目》：《西湖百詠》二卷，宋董嗣杲撰，附明陳贄和韻。詩皆七言律體，每題之下，各注其始末甚詳，頗有宋末遺聞，為諸書所未載者。嗣杲詩格頗工整，贄所和，才力少弱，亦足肩隨，皆迥在許向《華亭百詠》之上也。

田按：永、宣間張式之好和古人詩，有《和唐音》及《和李杜詩》各十餘卷。惟成亦有《和唐音稿》及和宋董嗣杲《西湖百詠》。王襄敏豪傑之士，集中有《和唐三體詩》，習俗移人，賢者不免。惟成詩品與式之差堪伯仲。）

○劉妃墓

（在方家峪鳳凰山下褒親崇壽院後。紹興中，思陵敕葬妃子於此。）

煙草萋迷石獸眠，生前應沐寵恩偏。芳魂寂寂依何處？幽魄沈沈夜泉。水鳥競巢神路柏，雨苔深翳饗堂磚。一杯誰奠清明酒？隻有楊花鋪白氈。○聚景園

（在清波門外，阜陵致養北宮，拓圃西湖之東，斥浮屠之廬九。曾經四朝臨辛，繼以諫官陳言，出郊之令遂絕。園今荒圮，惟柳浪橋、花光亭存。）

聚景依稀有舊蹤，阜陵曾養此園中。花光柳浪名還在，鳳輦霓旌事已空。金井梧桐愁夜雨，碧闌芍藥怨春風。如今倚杖閑回首，霜葉離離映水紅。○留別顧明府

滄江春雨餘，離離汀樹濕。樽酒不成歡，東風去帆急。○竹枝詞

月落秭鳺啼樹頭，巴江日夜自東流。百丈牽船上灘去，風波節節替郎愁。☆楊軾（一首）

軾字軾同，餘姚人。○僧房雞冠花魚字韻

絳幘昂藏錦不如，臨風欲鬥又躊躇。若教夜半能三唱，驚起山僧打木魚。☆汪敬（一首）

敬字思敬，祁門人。有《養浩齋稿》。○效陶儲體

斜光在高樹，歸鳥何喧喧。池月漸東上，參差林影偏。清風鬆下來，白雲岩際還。心知不可見，此意誰與言？☆沈宣（一首）

宣字兩山，仁和人。○蟹

郭索橫行逸氣豪，秋來興味滿江皋。玉缸十斛酴醿酒，不待先生賦老饕。☆應律（一首）

律字誌和，黃岩人。以薦授郡學訓導，改蘭陽，遷鄱陽教諭。有《復庵稿》。○三月六日泛江

番江江水夜來生，乘興相攜載酒行。芳草連天春欲暮，落花滿地雨初晴。近人白鳥忘機事，滿眼青山不世情。倡和流連歸去晚，東風淡宕片帆輕。☆羅宜（一首）

宜字從可，南城人。景泰初，以薦為南豐訓導。○雲門寺

長歌康樂詩，遠訪麻源穀。逶迤山竇深，繚繞村路曲。憩坐雲門幽，淨掃苔階綠。飛橋臥晴虹，奔流漱寒玉。銅陵故無恙，華子今不復。瞻彼釣魚台，緬想藏書屋。勝跡半已非，遊觀駭心目。居人巢雲鬆。瀟灑異塵俗。開樽暢雅懷，題詩繼芳躅。一笑澹忘歸，斜陽下山麓。

☆潘寶（一首）

寶字時用，無錫人。○暮春過南浦

江上人家春水西，桃花短短壓牆低。可憐十日東風惡，紅雨滿林啼竹雞。☆黎近（二首）

近字之大，臨川人。宣德間，應文學材行科，除高要知縣：有《未齋稿》、《奉心集》。

（《江西人物誌》：黎近知高要縣，時瑤賊據城東南，郡不能制，近為榜文諭降之。被誣奏逮繫獄十年。作《大明鐃歌鼓吹曲》十二章，《太平頌》、《幸太學頌》二章獻之。英廟嘉歎，命釋之，召見，獻《麒麟》、《白象》二頌，上欲處之禁林，為忌者所阻。）

○黃源寺

簷影沈沈深數層，古苔新竹別來增。尋詩自有談空客，結社今無出世僧。石澗水香春洗缽，花台風細夜籠燈。老來剩有登臨興，拄斷蠻溪幾尺藤。○羊角山

自昔桃源隔市廛，誰知城市有神仙。積花洞口疑無地，賣藥壺中別有天。萬里玉書黃鶴外，九關金鎖白羊邊。烏衣燕子槐安蟻，世事瞢騰幾百年。☆徐琦（一首）

琦字德用，吳人。○客中有懷東周異庵陳未庵

漢陽城北水東流，楓葉蘆花萬里秋。白雁未傳鄉國信，碧雲空結海天愁。吳中文翰推洪道，江右詩名數太丘。幾度篷窗望奎壁，光華還自燭南州。☆徐遂（一首）

璲字德熙，吳人。○登金山寺

一峰玉立大江中，絕頂登臨四望通。淮甸有山皆向北，南徐無水不流東。樓台影落波心月，鍾鼓聲傳渡口風。明日仙凡便相隔，海天千里放歸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