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胡傳考誤 (四庫全書本)
春秋胡傳考誤 |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春秋胡傳考誤 春秋類
提要
〈臣〉等謹案春秋胡傳考誤一卷明袁仁撰仁有尚書砭蔡編已著録是書前有自序謂宋胡安國憤王氏之不立春秋承君命而作傳志在匡時多借經以申其説其意則忠而於經未必盡合其説良是至謂安國之傳非全書則不盡然安國是編自紹興乙夘奉勅纂修至紹興庚申而後繕本進御豈有未完之理哉然其抉摘安國之失如周月非冠夏時盟宿非宿君與盟宰渠伯糾宰非冡宰伯非伯爵夏五非舊史闕文齊仲孫來之非貶召陵之役齊桓不得為王徳管仲不得為王佐首止序王世子於末非以示謙晉卓子立已踰年非獨里克奉之為君季姬之遇鄫子非愛女使自擇壻鼷鼠食牛角非三桓之應正月書襄公在楚非以存魯君之名吳子使札非罪其讓國左傳莒展輿事以攻當為已攻齊豹非求名不得歸鄆讙龜隂非聖人自書其功獲麟而誇以簫韶河洛為傳者之陋皆深有理解他若㑹防一條義不係於胡傳蔡桓侯一條謂塟以侯禮亦以意為之別無顯証石之紛如本非大夫不應與孔父仇牧一例見經仁一概排之則吹求太甚矣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原序
左氏公羊氏穀梁氏皆傳春秋者也傳未必盡合乎經故昔人詩云春秋三傳束高閣獨抱遺經究終始卓哉宋胡安國憤王氏之不立春秋也承君命而作傳志在匡時多借經以申其說其意則忠矣於經未必盡合也況自昭定而後疎闕尤多嵗中不啻十餘事止一傳或二傳焉其間公如晉公如齊公㑹吳於鄫之類皆匪細事皆棄而不傳則非全書也明矣近世業春秋者所尊惟胡余懼其沿派而失源也作春秋胡傳考誤知我罪我亦任之而已袁仁撰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胡傳考誤
明 袁仁 撰
春王正月〈隠公元年〉
謂正月為建子之月是也謂春為夏時非也四時一氣也氣有四始天之氣始於子地之氣始於醜人之氣始於寅物之氣始於卯物不可以為始而天地人則可以更建故周正建子朔用半夜春從子始得天統也商正建丑朔用鷄鳴春從丑始得地統也夏正建寅朔用平旦春從寅始得人統也故春王正月左氏謂周正月是巳不然夫子雖聖豈敢擅改正朔乎且謂夏時冠周月經當書冬王正月葢周之春廼夏之冬也今書春王正月固周時周月矣又何疑乎而又何從而附㑹之乎
九月及宋人盟於宿
傳曰內稱及外稱人皆㣲者其地以國宿亦與焉微者盟㑹不志於春秋此其志者有宿國之君也按宿邑名也見穀梁今謂宿君與盟則謬矣八年宿男卒榖梁傳雲未能同盟以男卒也宿非同盟信矣夫元年九月及宋人盟於宿不稱公則及而盟者魯臣也十年夏翬帥師㑹齊人鄭人伐宋則㑹而伐者亦魯臣倐而盟倐而伐皆聽其臣為之而公若無與焉春秋微㫖也故此盟惟重宋而已若謂有宿君而後志豈不悞哉
冬公㑹齊侯於防〈隱九年〉
傳㑹於防謀伐宋也按防當作祊字悞耳不然防乃宋邑下文辛巳取防是也豈有謀伐宋而即㑹於宋邑者哉防公羊作邴故知為祊也
夏天王使宰渠伯糾來聘〈桓四年〉
隱元年天王使宰咺來歸恵公仲子之賵公羊雲宰者何官也曷為以官氏宰士也葢宰不獨冢宰凡少宰亦宰也宰夫亦宰也胡皆以為冢宰則悞矣周之制冢宰總百官豈可一日離朝廷者而乃逺使列國乎以伯為爵亦悞
九月丁卯子同生〈桓六年〉
傳曰唐虞禪夏後殷周繼春秋兼帝王之道賢可禪則以天下為公而不拘於世及之禮子可繼則以天下為家而不必於讓國之義此臆説也春秋王者之書也王者繼而不禪故定嫡庶正名分春秋以王者之道繩天下足矣何必禪哉書曰子同生所以謹世及之禮也
夏五〈桓十四年〉
公榖皆以為傳疑胡氏因之遂謂疑而不益見聖人之慎也夫傳疑者謂事之可疑者也事可疑則闕之禮也五下漏月字有何疑而不益哉儒者泥文昧理往往見悞書則悞説之三豕渡河蔽也久矣
癸巳葬蔡桓侯〈桓十七年〉
春秋諸侯凡葬皆稱公此獨稱侯啖助以蔡季之賢知請諡也胡傳因之愚聞孔子曰死葬之以禮春秋諸侯犯名僭上雖伯子男皆用公禮葬則書公者明其僭禮也惟蔡季賢葬不僭禮故侯之豈獨以請諡之故哉
冬十有一月癸未齊無知弒其君諸兒〈莊八年〉
徒人費遇賊於門先入伏公出而鬭死石之紛如死於階下皆死節之臣然非孔父仇牧荀息之比父牧息之存亡皆有關乎其君者故書之若費與紛如則微者故不書耳今謂費等為逢君之惡為致亂之臣雖死於難與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者猶不逮焉則過矣若果為致亂之臣則春秋誅意之典安得不書以懲天下惟其無關於治亂故畧之耳
春王正月公敗齊師於長勺
夏六月齊師宋師次於郎公敗宋師於乘丘〈皆莊十年〉按九年及齊師戰於乾時我師敗績胡傳雲內不言敗此言敗者為與讎戰雖敗亦榮也及十年齊人侵我而敗之於長勺齊摟宋伐我而敗宋於乘丘胡一則曰責魯一則曰交譏之悞矣齊人殺桓公是我不共戴天之讎也彼不來攻猶將伐之況入我境而敗之何譏乎胡特泥於詐戰曰敗之一言耳春秋事美惡不嫌同詞有以敗而示與者有以敗而示奪者不以文害詞可也況書我師敗績敗尚為榮今書敗齊師豈為辱乎
秋宋大水〈莊十一年〉
胡傳凡外災告則書悞也春秋非諸侯之事乃天子之事也故不獨紀一國之災而紀天下之災按經文雲夏五月戊寅公敗宋師於鄑秋宋大水我方敗宋師則宋魯敵國也其不告可知矣梁山崩公羊謂為天下紀異是也如謂外災告而後書則昭九年夏四月陳災是時陳巳亡矣孰告而孰書之耶
冬齊仲孫來〈閔元年〉
胡傳雲不稱使而曰來者見桓公使臣不以禮仲孫事君不以忠也以桓公不能討賊為使臣不以禮仲孫不能勸君討賊為事君不以忠此皆過刻之論非春秋本㫖
冬齊髙子來盟〈閔二年〉
傳雲齊桓公使將南陽之甲至魯而謀其國其命髙子必曰魯可取則兼其國以廣地魯可存則平其亂以善隣此誣之也既曰來盟則必主於平亂矣故公榖皆以為善之若桓公有取魯之心當在髙子未來之先不當在髙子受命之日矣
夏六月邢遷於夷儀齊師宋師曹師城邢〈僖元年〉傳謂美齊桓有救患之功是也又謂以王命興師者正能救而與之者權則悞矣葢權不離正非正外有權也世至春秋王綱不振征伐㑹盟諸侯莫稟命焉此夫子所隠也於其中有能攘夷狄尊中國而救災恤患者則亟與之與之所以尊王也皆正也非權也
冬十月不雨〈僖二年〉
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僖三年〉
自十有二月不雨至於秋七月〈文二年〉
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文十年〉
傳據榖梁謂每時而一書憫雨也憫雨者有志乎民者也厯時而總書不憂雨也不憂雨者無志乎民者也以僖公之賢文公之怠而例觀之是則有然矣然僖公之時書十月不雨則十一月十二月未必不雨也書正月不雨其二月三月未必不雨也其書法自應每時而一書文公之時十有二月不雨使正月至六月其間或有雨焉則不得書自十有二月不雨至於秋七月矣既厯時而不雨自應厯時而總書據事紀實故謂之實録強生意義非讀春秋之法也
冬十有二月公孫茲帥師㑹齊人宋人衞人鄭人許人曹人侵陳〈僖四年〉
傳稱桓公致勤於鄭振中夏之威㑹於陽榖惇逺國之信按兵於陘修文告之辭退舍召陵結㑹盟之禮存此心以進善則桓有王徳而管氏為王佐矣此悞也按救鄭㑹陽榖伐楚次陘屈完來盟桓公霸跡偉矣然而皆所謂假之者也皆仲尼之徒所羞稱者也如存此心以進善雖善亦粗功在王室業滿寰區適足以濟其私而已矣故改此心以修徳則可存此心以進善則不可
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衞侯鄭伯許男曹伯㑹王世子於首止〈僖五年〉
傳雲書及以㑹者若曰王世子在是諸侯咸往㑹焉示不可得而抗也此論甚正既而雲後世論其班位有次於三公宰臣之下亦有序乎其上者則將奚正自天王而言欲屈逺其子使次乎其下示謙徳也自臣下而言欲尊敬王世子則序乎其上正分義也此臆説不可為訓名分之嚴一毫不可假一日不可廢奈何屈逺其子以示謙哉春秋之法王人雖微必序於諸侯之上此序王世子於其下者尊王世子也胡傳前説是已非謙也
晉里克弒其君卓〈僖十年〉
傳雲國人不君奚齊卓子而曰里克弒其君卓何也是里克君之也此説謬也里克弒奚齊而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奚齊葢未踰年之君也卓則踰年改元矣故書法如是若曰里克君之則宋督弒其君與夷宋萬弒其君捷豈皆國人不君而督萬君之者耶
夏六月季姬及鄫子遇於防使鄫子來朝〈僖十四年〉按左傳鄫季姬未寧公怒止之以鄫子之不朝也夏遇於防而使來朝此所謂案也胡傳乃謂魯公鍾愛其女使自擇配故得與鄫子遇於防而遂以季姬歸之其意以季姬書名而未繫諸國為女而非婦故背左氏而以意立説然豈有未嫁之女而與諸侯相㑹者哉其誣罔甚矣春秋之法有宜稱字而不稱有不宜稱字而稱者有宜繫國而不繫有不宜繫國而繫者皆其與奪之微機也今執其稱字不繫國而疑其為未適人之女則其讀春秋也亦固矣況如逆婦姜於齊以夫人婦姜至自齊皆未婚而稱婦者也齊人執子叔姬齊人來歸子叔姬皆既嫁稱字而不繫國者也豈未之考耶
齊人侵我西鄙公追齊師至酅弗及〈僖二十六年〉榖梁雲人微者也其侵也稱人其追也稱師以公之弗及大之也此論是也胡云少則稱人衆則稱師前書齊人是見其弱以誘魯也後書齊師是伏其衆以邀魯也此論未必然若伏其衆以邀魯何為追至酅而弗及也哉既雲弗及則齊人無伏可知矣下及楚人戰於城濮楚師敗績亦先稱人後稱師先稱人微子玉也後稱師大文之功也非先寡後衆之謂
春王二月甲子晉侯及秦師戰於彭衙秦師敗績〈文二年〉傳曰敵加於巳而已有罪焉引咎責躬服其罪則可矣已則無罪而不義見加諭之以辭命猶不得免焉亦告於天子方伯可也若遽然興師而與戰是謂以桀攻桀何愈乎愚謂敵人以不義來侵諭之辭命可也告於天子方伯可也如謂不當興師則迂矣冦兵壓境宗社安危所係不興師則坐而待之耳況前既曰敵加於巳不得巳而起者謂之應兵言出於爾而忘之邪然則晉果無罪乎曰有罪罪不在興師應敵也秦師之來為報殽之役則所以致今日之戰者在晉不在秦以晉為主而書及孰曰不當
楚子入陳〈宣十一年〉
楚子圍鄭〈宣十二年〉
按公羊傳例戰不言伐圍不言戰入不言圍滅不言入書其重者楚子縣陳葢滅之矣而經止書入其於鄭也入自皇門至於逵道葢即其國都矣而經止書圍曷為悉從輕典胡傳以為臣弒君子弒父諸夏不能討而夷狄能討之春秋取大節畧小過故從末減此論未為全謬然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按楚子雖縣陳然卒從申叔時之言而復封陳則不言滅而言入者葢實録也楚子雖入鄭卒退三十里而許之平則不言入而言圍者亦實録也若謂討弒逆而從輕典於陳猶合於鄭則非何以知其非也十一年楚子陳侯鄭伯盟於辰陵則楚固恕其罪矣方盟而忽伐之中或怒其不服焉耳隨武子所謂楚子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是也豈正其弒逆之謂哉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宣十五年〉
傳謂宋華元楚子反自以情實私相告語取必於上以成平國之功而其君不預知焉故不稱卿而稱人此説非也按楚築室反耕者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牀而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則華元之出承君命也非其君不預知也華元以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子反亦告曰吾軍亦有七日之糧子反以告莊王莊王怒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莊王曰諾舍而止亦非其君不預知也觀楚子欲處而子反欲去則取必於上或有之謂其君不預知則過矣聖人不以信易食者寧使國人咸餓以死而卒不可懐詐以相與也春秋之世猶有華元子反王道之在人心葢未盡冺哉然則曷為人之其臣謀之而其君聼之獨書其君則遺臣獨書其臣則遺君故書曰宋人及楚人平主其臣而亦不遺君也曷不書宋及楚平而必曰人哉人者主華元子反也事起於華元子反而後其君從之故曰人又起於華元而子反從之故曰及
春王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成七年〉
傳引許翰曰小害大下賊上食而又食三桓子孫相繼之象也此未必然愚謂魯之郊禘非禮也故春秋僖三十一年四月四卜郊不從宣三年正月牛傷乃不郊成十年四月五卜郊襄七年四月三卜郊十一年四月四卜郊定十五年正月牛傷哀元年正月牛傷聖人皆謹而書之見祀非其分天地鬼神皆不相佑其㫖微矣若以鼷鼠食牛角為小害大下賊上則魯侯僭天子禮樂之明騐也諸侯僭天子然後大夫僭諸侯於三桓乎何誅
三月乙巳仲嬰齊卒〈成十五年〉
嬰齊者公子遂之子公孫歸父之弟也公羊謂歸父出奔齊魯人徐傷其無後也使嬰齊後之故書曰仲嬰齊胡氏因之非也歸父弒君之賊其無後也何傷且以弟後兄聖人因而不革非化工之筆矣宜主榖梁之説穀梁雲此公孫也其曰仲何也子由父疏之也蓋孫以王父字為氏正也子以父字為氏變也曰疏之者隔而逺之也世近則親逺則疎子而字父推而逺之雲爾
九月辛丑用郊〈成十七年〉
公榖皆云用者不宜用也胡傳既因之矣又引或曰葢以人饗叩其鼻血以薦也甚謬削之可也後書曰始用人於社則前乃末之用矣
冬仲孫蔑㑹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衞孫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於戚遂城虎牢〈襄二年〉
中國為鄭之不服故城虎牢葢以威鄭非為鄭守也非為鄭守安得而繫諸鄭乎傳稱據地設險可貴有是險而不能守故不繫於鄭非也
楚公子貞帥師圍陳十有二月公㑹晉侯宋公陳侯衞侯曹伯莒子邾子於鄬鄭伯髠頑如㑹未見諸侯丙戌卒於鄵〈襄七年〉
世衰道微臣或弒其君子或弒其父故孔子懼而作春秋春秋大義為誅亂臣賊子也然有不弒而書弒者如趙盾以不越境書許世子以不嘗藥書鄭歸生以憚勞懼讒書楚公子比以不能效死書齊陳乞以廢長立㓜書之也有弒而不書弒者如衞桓則以嫡母宋殤則以亟戰疲民齊襄則以行同鳥獸鄭夷則以侮慢大臣蔡固則以淫而不父陳平國則以殺諫臣而通於夏氏楚䖍則以多行無禮呉餘祭則以輕近刑人晉州蒲則欲盡去羣大夫而立其左右是也葢畫工能像萬物之形而化工則併其神而鑄之像形者得其似鑄神者得其真春秋者化工之筆非畫工之筆也故凡不弒而書弒者非以大逆誣臣子也跡不弒而心弒聖人誅其心而懼之也弒而不書弒者非縱之也殘賊之人謂之匹夫誅匹夫不可謂弒君也按左氏鄭僖公為太子時適晉不禮子罕適楚不禮子豐及將㑹鄬子駟相文不禮焉傳者諫不聽又諫弒之則殘賊之人與鄭夷陳平國等耳書曰卒於鄵其㫖微矣胡傳從公榖謂僖公欲從中國其大夫欲從楚而弒之豈不悞哉審如是則鄭僖乃賢君矣孔子安得而不正其大夫之罪哉胡氏此傳葢曲説也
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襄二十八年〉按夏厯十二月無甲寅非無乙未也左氏謂王人來告䘮問崩日以甲寅告故書之懲過也其説是巳胡謂閏月之騐非也
春王正月公在楚〈襄二十九年〉
傳雲嵗之首月公在他國者有矣此獨書公在楚者外為夷狄所制以俟其葬而不得歸內為強臣所逼欲擅其國而不敢入故特書所在以存君也愚謂上書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下書春王正月公在楚不奔天子之䘮而奔楚人之䘮據事直書而罪見矣故嵗首之月公在他國不書而此獨書所以正名分也豈獨以夷狄所制強臣所逼而巳哉
呉子使札來聘〈襄二十九年〉
按左氏備載季札之事葢賢者也公羊雲呉無君無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賢季子也榖梁雲呉其稱子何也善使延陵季子故進之也胡氏謂季札辭國而生亂故不稱公子以貶之春秋之時僭亂多而遜讓少夫子嘗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而於夷齊泰伯實亟稱焉葢重讓也於延陵季子而復譏之其責人不太甚乎上書晉侯使士鞅來聘下書呉子使札來聘君皆書爵臣皆書名而又書使實以使之得人也公榖之説是矣
十有一月莒人弒其君宻州〈襄三十一年〉
左氏稱莒子生去疾及展輿既立展輿又廢之莒子虐國人患焉展輿因國人以攻莒子弒之乃立信斯言也則子弒其父也而春秋有不書者乎此安國先生所心疑而未解也故引趙匡謂以字乃之字𫝊寫悞耳展輿因國人之攻莒子弒之乃立其意是也其説非也按以作㠯㠯已古共一字正則為巳倒則為㠯也其義則舊説象氣之出而收止也又用也葢一字而兩義也今執用之義則誠如胡氏所疑若通以收止之義則展輿因國人巳攻莒子弒之乃立乃字與以字正相應國人弒莒子於先而展輿立於後則書莒人弒其君宻州正實録耳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眧元年〉
楚令尹圍將聘於鄭未出境聞王有疾而還入問王疾縊而弒之並其二子而自立是弒也今書卒者何胡氏以為中國不能致討他年又得大㑹諸侯於申若正以弒君將恐天下後世以簒逆之賊非獨不必致討又可從之以主㑹盟而無惡矣此説非也厯考春秋所書弒君而後與㑹盟者衆矣何所不書而彼書大率弒而不書者皆所謂匹夫也弒者不足責矣見弒者有罪則沒其弒而不書此孔子自謂竊取之義非史官之舊文也況圍之弒逆薳罷之聘穆叔知其將有大事矣虢之㑹蒲宮執戈諸國之大夫皆知其情矣黑肱伯州犂之出鄭子産又知其將行大事矣郟敖為君獨不察焉則養成弒逆之罪者誰乎卒而不弒非過也且下書公子比奔晉則其實亦不可掩矣
夏五月戊辰許世子止弒其君買〈昭十九年〉
按左氏夏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太子止之藥卒太子奔晉夫曰瘧則非必死之症戊辰飲太子止之藥卒以是日飲藥即以是日卒則其卒也藥故也懼而奔晉則太子亦自知其父之由我而卒矣書之曰弒雖世子且心服也孰曰不宜胡氏乃曰止不嘗藥也又引醫不三世不服其藥及夫子未逹不敢嘗之事以為疾之當慎然則世子止之䝉弒者豈徒以不慎之故哉愚謂世子非不嘗藥也實有無君之心也觀止之自責曰我與夫弒者則其為弒也其心有不容自昧者矣哭泣歠飦粥嗌不容粒未踰年而死其責之深悔之切則必負罪之重有他人所不知而巳獨知者以一念之不正而負終天之大惡世嘗有是也雖痛悔何及乎
夏曹公孫㑹自鄸出奔宋〈昭二十年〉
公羊雲奔未有言自者此其言自何畔也畔則曷為不言其畔為公子喜時之後諱也榖梁雲自鄸者専乎鄸也曹無大夫其曰公孫何也言其以貴取之而不以畔也榖梁近是胡主劉敞之説以為待放也古者大夫有待放於其境三年君賜之環則復賜之玦則去按十八年三月曹伯須卒至是則踰禫矣豈㑹得罪於嗣君故因平公之卒而待放因䘮畢而出奔歟是未可知也夫臣之出奔前此誠未有言自者後此則有言之者矣昭二十二年春宋華亥向寧華定自宋南里出奔楚是也二十一年先書宋華亥向寧華定自陳入於宋南里以叛則後書自南里者叛也此公羊之所據也然畔則不應稱公孫矣以為子臧之後賢之者求其説而不得又從而為之辭也季札者附子臧之節者也於季札則貶之於其身論子臧則賢之於孫何其説之迂乎
秋盜殺衞侯之兄縶〈昭二十年〉
齊豹殺縶豹為司冦而書曰盜所謂求名而不得者也胡氏歸罪於宗魯謂宗魯孟縶之驂乘也於法應書曰盜非求名而不得者也天下豈有欲求險危大人之惡名而聖人又靳此名而不與者哉此説謬矣書名則罪輕言盜則罪重靳豹之名而目之為盜豈不愈見其危險之惡乎初齊豹見宗魯於公孟為驂乗將作亂而謂之曰公孟之不善子所知也勿與乗吾將殺之對曰吾由子事公孟子假吾名焉故不吾逺也雖其不善吾亦知之抑以利故不能去是吾過也今聞難而逃是僣子也子行事乎吾將死矣以周事子而歸死於公孟其可也及豹殺公孟宗魯死之琴張欲弔仲尼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女何弔焉君子不食姦不受亂不為利疚於回不以回待人不葢不義不犯非禮夫宗魯不逃公孟之難而又不背齊豹之薦巳良亦難矣但縶姦而食之豹亂而受之則不得為君子耳故仲尼以成齊豹之盜而速孟縶之賊責之非謂宗魯為盜也
齊人來歸鄆讙龜隂田〈定十年〉
傳雲齊人前此嘗歸濟西田矣後此嘗歸讙及闡矣而此獨書來歸何也曰歸者魯請而得之也曰來歸者齊人心服而歸之也因以此為夫子自序其績夫唐虞事業自堯舜視之特太虛浮雲耳鄆讙龜隂之田瑣末細事也聖人豈自以為功乎如以來歸為序績則鄭伯使宛來歸祊及齊人來歸衛俘豈亦有績可序耶
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
十有二月公圍成公至自圍成〈俱定十二年〉
三家初築三都以抗魯君其後家臣復據之以抗大夫按正義昭十三年南蒯以費叛連年伐而不克定十年侯犯以郈叛一年再圍而不克由其城險固故也仲由為季氏宰進計季孫防其後患令墮三都慮其拒之故帥師而往乃子路自立此謀公羊雲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曰家不蔵甲邑無百雉之城何休註雲郈叔孫氏所食邑費季孫氏所食邑二大夫以宰吏數叛患之問孔子孔子曰陪臣執國命采長數畔者坐邑有城池之固家有甲兵之蔵也季氏說其言而墮之又傳稱費人襲魯而仲尼在焉是仲尼知其事以墮之為是故不禁也然則是役也問則仲尼言之非仲尼主謀也既而仲尼適在則預知之非仲尼終事也胡傳專以此謀歸之仲尼於墮費則曰是謂為國以禮可以為之兆也於圍成則曰時仲尼雖用事未能專魯國之政也克則稱夫子成事之功不克則言魯君不任之過非所以訓也且聖人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今墮成不克是輕試而漫為之矣當主正義為子路主謀為是
薛弒其君比〈定十三年〉
傳雲稱國以弒當國大臣之罪也孫復以為舉國之衆皆可誅非矣三晉有國半天下若皆可誅刀鋸不亦濫乎潁川常秩曰孫復之於春秋動輒有罪葢商鞅之法耳棄灰於道者有誅步過六尺者有罰其不即人心逺矣其議復則善其謂當國大臣之罪則未安按弒君有數例有稱盜者有稱名者有稱國者有稱人者凡稱國及稱人者皆君無道為通國之所欲弒者也弒君者惡不可以稱盜専不可以稱名㣲不可以稱人則稱國以弒亦其義之必不可易者也
秋公伐邾八月己酉入邾以邾子益來〈哀七年〉
夏齊人取讙及闡歸邾子益於邾〈哀八年〉
傳雲春秋隠君之惡此何以備書於冊而不諱乎聖人道隆而徳大人之有惡務去之而不積也則不念其惡而進之矣以邾子益來惡也歸邾子益於邾是知其為惡能去之而不積也故書以邾子來而不諱者欲見後書歸邾子之為能去其惡而與之也此迂曲之論也春秋惟隠君之惡故滅邾不書滅而書入處其宮晝夜掠執其君獻於亳社囚於負瑕此惡之極也不書執其君而書以邾子益來所謂婉以成章而不失其實者也按邾子益齊出也齊人為是取讙及闡而復使如吳請師將以伐我乃歸邾子是為有所畏而歸之乎抑果仗義而歸之乎以為能去其惡而與之謬矣屬詞比事春秋教也上書齊人取讙及闡而下書歸邾子益於邾比事以觀而魯人畏強凌弱之罪見矣
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陳〈哀十年〉
傳雲凡書救者未有不善之者也救在王室則罪諸侯子突救衛是也救在逺國則罪四鄰晉陽處父救江是也救在夷狄則罪中國楚公子貞救鄭狄救齊吳救陳是也此論是矣復雲吳雖蠻夷之國來㑹於戚則進而書人矣使季札聘則又進而書子矣救而果善曷為獨以號舉而不進之也其以號舉而不進之者深著楚罪而傷中國之衰也以吳不稱人為深著楚罪則過矣陳僅存之國楚人憑陵伐信有罪矣呉能救之信可嘉矣呉楚之君不務徳而力爭諸侯吳之救陳彼善於此則有之非義師也故書楚公子結帥師伐陳據事直書而罪自見書吳救陳獨以號舉㣲示抑之意雲爾按左傳楚子期伐陳吳延州來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徳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徳而安民乃還季子救陳不遽退故削而不書書吳所以愧魯也二君不務徳季子猶知之則吳之不得為義戰信矣
春西狩獲麟〈哀十四年〉
傳雲河出圗洛出書而八卦畫簫韶作春秋成而鳳麟至事應雖殊其理一也舜孔子先天者也先天而天弗違志壹之動氣也伏羲氏後天者也後天而奉天時氣壹之動志也有見於此者則曰文成而麟至無見於此者以為妖妄而近誣文成麟至理或有之然有麟不足以為春秋重也夫子刪詩書定禮樂賛周易而無瑞無之不足為聖人輕也比之河洛簫韶而誇大之則陋矣
春秋胡傳考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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