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胡氏傳 (四部叢刊本)/卷三十

卷二十九 春秋胡氏傳 卷三十
宋 胡安國 撰 張元濟 撰校勘記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春秋傳卷第三十

    哀公下

八年春王正月宋公入曹以曹伯陽歸

此滅曹也曷爲不言滅滅者亡國之善詞上下之同力也曹伯陽

好田弋鄙人公孫彊獲白鴈獻之且言田弋之說因訪政事大說

之彊言霸說於曹伯因背𣈆而奸宋宋人伐之𣈆人不救書宋公

 入曹以曹伯陽歸而削其見滅之實猶虞之亡書𣈆人執虞公而

 不言滅也春秋輕重之權衡故書法若此有國者妄聽辯言以亂

舊政自取滅亡之禍可以鑒矣

吳伐我

吳爲邾故興師伐魯兵加國都而盟於城下經書伐我不言四鄙

 及與吳盟者諱之也來戰於郎直書不諱盟於城下何諱之深也

 楚人圍宋易子而食析骸而㸑亦云急矣欲盟城下則曰有以國

斃不能從也𣈆師從齊齊侯致賂𣈆人不可國佐對曰子若不許

請合餘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從也遂盟於爰婁而春秋與

 之今魯未及虧不能少待遂有城下之盟是棄國也夫棄國者其

能國乎使有華元國佐之臣則不至此矣故春秋不言四鄙及與

 吳盟者欲見其實而深諱之以爲後丗謀國之士不能以禮義自

 強偷生惜死至於侵削陵遲而不知恥者之戒也

夏齊人取讙及闡歸邾子益於邾秋七月冬十有二月癸亥祀伯過

卒齊人歸讙及闡

按左氏邾子益齊出也魯以益來則齊人取讙及闡又如吳請師

而怒猶未怠也以此見國君之造惡不悛則四鄰謀取其國家莫

能保矣歸邾子益於邾則齊人歸讙及闡又辭師於吳而德猶未

 泯也以此見國君去惡而不積則四鄰不侵其封境而自安矣曰

 以曰取者逆詞也曰歸者順詞也去逆効順息諍休兵齊無取地

 之罪魯無失地之辱以此見遷善之優改過之大而春秋不諱入

 邾以邾子益來者以明歸益於邾之能掩其前惡而美之也

九年春王二月葬𣏌僖公宋皇瑗帥師取鄭師於雍丘夏楚人伐陳

秋宋公伐鄭冬十月

十年春王二月邾子益來奔公㑹吳伐齊三月戊戍齊侯陽生卒

按左氏公㑹吳伐齊齊人弒悼公赴於師春秋不著齊人弒君之

罪而以卒書者亦猶鄭伯髠頑弒而書卒不忍以夷狄之民加中

 國之君也其存天理之意微矣魯人入邾以其君來罪也齊侯爲

是取讙及闡如吳請師討之也魯人悔懼歸益於邾是知其罪而

能改也齊侯爲是歸讙及闡又辭師於吳是變之正也夫變之正

者禮義之所在中國之君也吳人慾遂前言而背違正理狄道也

 齊之臣子不能將順上及其君此天下大變常理之所無也故沒

其見弒之禍而以卒書其旨深矣春秋弒君大惡不待貶絕而自

 見也君而見弒豈無不善之積以及其身乎若夫悼公變而克正

 則無不善之積矣故以卒書而沒其見弒所謂不忍以夷狄之民

加中國之君也而存天理之意微矣

夏宋人伐鄭𣈆趙鞅帥師侵齊五月公至自伐齊葬齊悼公衛公孟

彄自齊歸於衛薛伯夷卒秋葬薛惠公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

春秋惡首亂善解紛自誅亂臣討賊子之外凢書救者未有不善

 之也救在王室則罪諸侯子突救衛是也救在逺國則罪四鄰𣈆

 陽處父救江是也救在夷狄則罪中國楚公子貞救鄭狄救齊吳

救陳是也吳雖蠻夷之國來㑹於戚則進而書人矣使季札聘則

 又進而書子矣救而果善曷爲獨以號舉而不進之也其以號舉

 而不進之者深著楚罪而傷中國之衰也陳者有虞之後甞爲楚

 滅而僅存耳今又無故興師肆行侵伐而列國諸侯縱其𭧂橫不

能修方伯連帥之職而吳能救之故獨以號舉深著楚罪而傷中

 國之衰也子欲居九夷乗桴浮海而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

 亡也其書吳救陳之意乎

十有一年春齊國書帥師伐我

諸侯來伐無有不書四鄙者今齊師及清渉泗非有城下之盟可

諱之辱亦書伐我何也傅說復於髙宗曰惟甲冑起戎惟干戈省

厥躬夫省厥躬者自反之謂也自反而縮則爲壯自反而不縮則

爲老師之老壯在曲直曲直自我而不繫乎人者也邾子齊之甥

魯甞入邾以其君來齊人爲是取讙及闡請師於吳曲在我矣及

歸邾益而齊人歸讙及闡又辭吳師直在齊矣魯人何名㑹吳伐

 之也故春秋之記斯師特曰伐我者欲省致師之由而躬自厚也

垂訓之義大矣

夏陳轅頗出奔鄭五月公㑹吳伐齊甲戍齊國書帥師及吳戰於艾

陵齊師敗績獲齊國書秋七月辛酉滕子虞母卒冬十有一月葬滕

隱公衛丗叔齊出奔宋

十有二年春用田賦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

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

足古者公田什一助而不稅魯自宣公初稅畒後丗遂以爲常而

不復矣至是二猶不足故又以田賦也夫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

砥其逺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里壥也謂商賈所居之區域今用田賦軍旅

之徵非矣田以出粟爲主而足食賦以出軍爲主而足兵周制宅

 不毛者有里布無職事者征夫家漆林之稅二十而五則㢮力薄

 征當以農民爲急而増賦竭作不使末業者獨幸而免也今二猶

不足而用田賦是重困農民而削其夲何以爲國書曰用田賦用

者不冝用也近丗議㢮商賈之徵達於時政者欲先省國用首寛

農民後及商賈知春秋譏田賦之意矣

夏五月甲辰孟子卒

孟子吳女昭公之夫人其曰孟子云者諱取同姓也禮取妻不取

同姓買妾不知其姓則⺊之厚男女之別也同姓從宗合族屬異

姓主名治際㑹名著而男女有別矣四丗而緦服窮也五丗而𥘵

免殺同姓也六丗親屬竭矣其庶姓別於上戚單於下昬姻可以

通乎綴之以姓而弗別合之以食而弗殊雖百丗而昬姻不通周

道然也昭公不謹於禮欲結好強吳以去三家之權忍取同姓以

混男女之別不命於天子以弱其配不見於廟不書於𠕋以廢其

常典禮之大本喪矣其失國也冝故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子曰

知禮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娶

於吳爲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

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書孟子卒雖曰爲君隱而實亦不可揜

公㑹吳於橐臯秋公㑹衛侯宋皇瑗於鄖宋向巢帥師伐鄭冬十有

二月螽

十有三年春鄭罕逹帥師取宋師於嵒夏許男成卒公㑹𣈆侯及吳

子於黃池

黃池衛地其言及者㑹兩伯之詞也春秋內中國而外諸夏吳人

主㑹其先𣈆紀常也春秋四夷雖大皆曰子吳僭王矣其稱子正

名也以㑹兩伯之詞而言及者先吳則拂經而失序列書則泯實

而傳疑特書曰及順天地之經著盟㑹之實又以見夷狄之強而

抑其橫也定公以來𣈆失霸業不主夏盟夫差𭧂橫𫝑傾上國自

稱周室於巳爲長蓋太伯之後以族屬言則伯父也而黃池之㑹

聖人書法如此者訓後丗治中國御四夷之道也明此義則知漢

宣帝待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蕭𫝊之議非矣唐髙祖稱臣於突厥

𠋣以爲助劉文靖之䇿失矣況於以父事之如石𣈆者將欲保國

而免其侵暴可乎或曰苟不爲此至於亡國則如之何曰存亡者

天也得失者人也不可逆者理也以人勝天則事有在我者矣必

若顚倒冠履而得天下其能一朝居乎故春秋撥亂反正之書不

 可以廢焉者也

楚公子申帥師伐陳於越入吳

 吳自柏舉以來慿陵中國黃池之㑹遂主夏盟可謂強矣而春秋

 繼書於越入吳所謂因事屬詞垂戒後丗而見深切著明之義也

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老氏曰佳兵不祥之器其事

 好還夫以力勝人者人亦以力勝之矣吳嘗破越遂有輕楚之心

及其破楚又有驕齊之志旣勝齊師復與𣈆人爭長自謂莫之敵

也而越巳入其國都矣呉侵中國而越滅之越又不監而楚滅之

楚又不監而秦滅之秦又不監而漢滅之老氏曾子其言豈欺也

哉春秋𥘉書於越入吳在柏舉之後再書於越入吳在黃池之後

皆因事屬詞垂戒後丗不待貶絕而見深切著明之義也而可廢

秋公至自㑹𣈆魏曼多帥師侵衛葬許元公九月螽冬十有一月有

星孛於東方盜殺陳夏區夫十有二月螽

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

河出圖洛出書而八卦畫簫韶作春秋成而鳯麟至事應雖殊其

 理一也易曰大人者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舜孔子先天

者也先天而天弗違志壹之動氣也伏羲氏後天者也後天而奉

 天時𰚾壹之動志也有見乎此者則曰文成而麟至無見乎此者

 以爲妖妄而近誣周南𨵿睢之化王者之風而麟之趾𨵿睢之應

 也召南鵲巢之德先公之教而騶虞鵲巢之應也丗衰道微暴行

 交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夫子爲是作春秋明王

 道正人倫氣志天人交相感勝之際深矣製作文成而麟至冝矣

 商王恭黙思道帝賚良弼得於傅巖周公欲以身代其兄植璧秉

 圭而武王疾愈啓金滕之䇿天乃反風出罪已之言熒惑退舎至

 於勇夫志士精誠所格上致日星之應召物産之祥蓋有之矣況

 聖人之心感物而動見於行事以遺天下與來丗哉簫韶九奏鳯

 儀於庭魯史成經麟出於野亦常理爾詩以正情書以制事禮以

 成行樂以養和易以明變垂敎亦備矣則曷爲作春秋子曰我欲

 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何以約乎魯史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𣏌而不足徴也我欲觀

 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徴也我欲觀周道幽厲傷之舎魯何適矣

 何以始乎隱公三綱淪九法斁天下無復有王也何以絕筆於獲

 麟其以天道終乎聖人之於天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是

 故春秋天子之事聖人之用撥亂反正之書考諸三王而不繆建

 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丗以俟聖人而不惑其於格

 物修身齊家治國施諸天下無所求而不得亦無所處而不當何

 莫學夫春秋故君子誠有樂乎此也繇仲尼至於孟子百有餘𡻕

 若顔曽則見而知之若孟子則聞而知之由孟子而來至於今千

 有餘𡻕矣其書未亡其出於人心者猶在蓋有不得巳焉耳則亦

 有不得巳焉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