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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選卷第五十四

論四 編輯

五等論 編輯

五等,公侯伯子男也。言古者聖王立五等以治天下,至漢封樹,不依古制,乃作此論。

主條目:五等論 (陸機)

  陸士衡

  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慎;周禮曰:惟王建國,體國經野。鄭玄曰:體猶分也。漢書,王嘉曰: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創制垂基,思隆後葉。典引曰:順命以創制。論語比考讖曰:以俟後聖垂基也。然而經略不同,長世異術,左氏傳,楚芋尹無宇曰:天子有經略,古之制也。又,北宮文子曰:有其國家,令聞長世。五等之制,始於黃唐。郡縣之治,創自秦漢。漢書曰:周爵五等,蓋千八百國。而太昊、黃帝後唐、虞侯、伯猶存。至秦遂並四海,分天下為郡縣,前聖苗裔,靡有孑遺者矣。漢興,因秦制度,以撫海內。班固漢書述曰:自昔黃、唐,經略萬國,三代損益。降及秦、漢,革滅五等,制立郡縣。得失成敗,備在典謨,王命論曰:歷古今之得失,驗行事之成敗。書序曰:典謨訓誥。是以其詳,可得而言。

  夫先王知帝業至重,天下至曠。楊雄長楊賦曰:恢帝業。孫卿子曰:國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廣雅曰:曠,遠也。曠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於借力,制曠終乎因人。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周禮曰: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並建五長,所以弘其制也。尚書曰:外薄四海,咸建五長。於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財其親疏之宜,賈逵國語注曰:裁,制也,裁與財古字通。使萬國相維,以成盤石之固,周禮曰:凡邦國小大相維。漢書,宋昌曰:漢所謂盤石之宗也。宗庶雜居,而定維城之業。毛詩曰:宗子維城,無俾城壞,而獨斯畏。又有以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大方,法也。呂氏春秋曰:凡耕之大方,力者欲柔。知其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身;周易曰:利物足以和義。莊子曰:愛人利物之謂仁。左氏傳,欒武子曰:季孫圖其身,不忘其君。安上在於悅下,為己在乎利人。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左氏傳,邾子曰:天生民而樹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與焉。故易曰:「說以使民,民忘其勞。」周易兌卦之辭也。孫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後利之之利也。」孫卿子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後利之之利也。不愛而用之,不如愛而後用之之功也。利而後利,不如利而不利者之利也。愛而後用之,不如愛而弗用者之功也。利而不利,愛而不用者,取天下者也。利而後利之,愛而後用之者,保社稷者也。不利而利之,不愛而用之者,危國家者也。是以分天下以厚樂,而己得與之同憂;饗天下以豐利,而我得與之共害。孟子謂齊宣王曰: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趙岐曰:古賢君樂則以己之樂與天下同之,憂則以天下之憂與己共之。如是,未有不王者也。鄭玄儀禮注曰:饗,勸強之也。利博則恩篤,樂遠則憂深。呂氏春秋曰:衆封建,非以私賢也,所以博利、博義也。利博、義博,則無敵也。毛詩序曰:憂深思遠。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世及之祚矣。杜預左氏傳注曰:享,受也。禮記曰:大人世及以為禮。鄭玄曰:大人,諸侯之謂也。夫然,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治;論語,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也。包氏曰:可使南面,言王諸侯治之也。九服之民,知有定主。周書曰:乃辨九服之國也。上之子愛於是乎生,周書,文王曰:周視民如子愛也。禮記曰:子庶民則百姓勸。鄭玄曰:子猶愛也。下之體信於是乎結。禮記曰:先王能脩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鄭玄注曰:體猶親也。世治足以敦風,道衰足以御暴。故強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孟子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雄俊之士,無所寄霸王之志。漢書,宣帝曰:漢家本以霸王道雜之。然後國安由萬邦之思治,主尊賴群後之圖身。毛詩序曰:下泉思治也。譬猶衆目營方,則天網自昶;目,網目也,以喻諸侯。天網,以喻王室也。營,布居也。老子曰: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呂氏春秋曰:一引其網,萬目皆張。廣雅曰:昶,通也。四體辭難,而心膂獲乂。四體亦喻諸侯,心膂亦喻王室也。論語,丈人曰:四體不勤。尚書,穆王曰:作股肱心膂。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也。論語,子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包氏曰:三代,夏、商、周也。禮記曰:三王、四代唯其師。鄭玄曰:四代,謂虞、夏、商、周也。漢書,武帝策詔曰:屬統垂業,廢興何如?

  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廢興,繫乎其人。漢書,韓安國曰:夫盛之有衰,猶朝之必暮。禮記,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願法期於必涼,明道有時而闇。言法不可常願,故期在於必薄;道不可常明,故有時而或闇。以諭盛衰廢興,抑唯常理也。孔安國尚書傳曰:願,愨也,娛萬切。左氏傳,渾罕曰:君子作法於涼,其弊猶貪。杜預曰:涼,薄也。故世及之制,弊於彊禦;言諸侯世及而盛彊,其弊在於彊禦而難制也。毛詩曰:曾是彊禦。厚下之典,漏於末折。言封建踰禮而為害,其漏在於末大而本折也。周易曰:剝上以厚下安宅。左氏傳,楚子問申無宇曰:國有大城何如?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由是觀之,則害於國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杜預曰:折,折其本也。侵弱之舋,遘自三季;言諸侯秉權而王室侵弱,斯乃遘自三季也。班固異姓諸侯王表序曰:秦患周之敗,以為四夷交侵,以弱見奪,於是削去五等。杜預左氏傳注曰:舋,瑕隙也。國語,郭偃曰:三季王之亡,宜也。韋昭曰:季,末也。三季王,桀、紂、幽王也。陵夷之禍,終於七雄。言七雄力政,而王道因之陵夷。漢書,張釋之曰:秦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東京賦曰:七雄並爭。昔者成湯親照夏後之鑒,公旦目涉商人之戒,夏後之鑒,即殷鑒也。毛詩曰: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尚書曰:爾唯舊人,爾丕克遠,省爾知寧,王若勤哉。孔安國傳曰:目所親見,法之又明之也。文質相濟,損益有物。春秋元命苞曰:王者一質一文,據天地之道,天質而地文。論語,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物,禮物也。故五等之禮,不革於時,封畛之制,有隆焉爾時,呂氏春秋曰:等步畝封畛,所以一之也。小雅曰:封畛,界疆也。豈玩二王之禍,而闇經世之筭乎?二王,謂夏、殷也。經世,已見李蕭遠運命論。固知百世非可懸御,善制不能無弊,而侵弱之辱,愈於殄祀,土崩之困,痛於陵夷也。家語,孔子曰:文、武之祀,無乃殄乎?漢書,徐樂上書曰:何謂土崩?秦之末葉是也。人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此之謂土崩。是以經始權其多福,慮終取其少禍。毛詩曰:經始靈臺。吳越春秋曰:大夫種善圖始,范蠡善慮終。賈逵國語注曰:權,秉也。尸子曰:聖人權福則取重,權禍則取輕。非謂侯伯無可亂之符,郡縣非致治之具也。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憑其翼戴。左氏傳,王子朝告於諸侯曰:王居於彘,諸侯釋位,以間王政。又叔向語宣子曰:文之伯也,翼戴天子,加之以恭。及承微積弊,王室遂卑,新序曰:及定王,王室遂卑。猶保名位,祚垂後嗣,左氏傳曰:名位不同。班固漢書序曰:後嗣承序,以廣親親。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必存者,豈非置勢使之然與?東京賦曰:怨皇統之見替。鄭玄論語注曰:輟,止也。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

  降及亡秦,棄道任術,史記曰:商鞅見秦孝公,謂景監曰:吾說君以帝王之道,君曰:吾不能待。吾以彊國之術說君,君大悅。懲周之失,自矜其得。言懲周以弱見奪,自矜以力滅周也。尋斧始於所庇,制國昧於弱下,弱下之術,前王所棄,秦以為是,故謂之昧焉。左氏傳,宋昭公將去群公子,樂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葉也,若去之,則本根無所庇蔭矣。葛藟猶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為比,況國君乎?此所謂庇焉而縱尋斧也。賈逵國語注曰:尋,用也。國慶獨饗其利,主憂莫與共害。國語曰:晉國有慶,未嘗不怡。史記,范雎曰:主憂臣辱。雖速亡趨亂,不必一道,毛萇詩傳曰:速,召也。顛沛之釁,實由孤立。毛詩曰:人亦有言,顛沛之揭。毛萇曰:顛,仆也;沛,拔也。揭,見根貌也。漢書曰:漢興,懲戒亡秦孤立之敗也。是蓋思五等之小怨,忘萬國之大德,毛詩曰:忘我大德,思我小怨。知陵夷之可患,闇土崩之為痛也。周之不競,有自來矣。左氏傳,鄭石謂子囊曰:今楚實不競,行人何罪?又,叔孫曰:叔出季處,有自來矣。國乏令主,十有餘世,左氏傳,治區夫曰:為乏令主。楊雄連珠曰:古之令主,所以統天者不遠焉。爾雅曰:令,善也。然片言勤王,諸侯必應,論語,子曰:片言可以折獄。左氏傳,狐偃言於晉侯曰:求諸侯莫如勤王也。一朝振矜,遠國先叛。公羊傳,葵丘之會,齊桓公震而矜之,叛者九國。震之者何?猶曰振振然。矜之者何?猶莫若我也。何休曰:震矜,色自美之貌。故彊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其觀鼎之志,左氏傳,晉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請隧,弗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叔父之所惡也。又曰: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杜預曰:示欲逼周取天下也。豈劉項之能闚關,勝廣之敢號澤哉?漢書,沛公自武關入秦。又曰:羽至函谷關,使當陽君擊關,羽入至戲。又曰:勝廣為屯長,行至蘄西大澤鄉,勝自立為將軍,廣為都尉。借使秦人因循周制,雖則無道,有與共弊,覆滅之禍,豈在曩日!曩日,謂土崩之禍也。

  漢矯秦枉,大啟侯王。班固漢書表曰:藩國大者,夸州兼郡,可謂矯枉過其正矣。毛詩曰:大啟爾宇,為周室輔。境土踰溢,不遵舊典。東京賦曰:規摹踰溢。尚書曰:舊典時式。故賈生憂其危,朝錯痛其亂。漢書,賈誼曰: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又,朝錯曰:請諸侯之罪過,削其支郡,不如此,宗廟不安也。是以諸侯阻其國家之富,憑其士民之力,阻,恃也。勢足者反疾,土狹者逆遲。六臣犯其弱綱,七子衢其漏網。漢書,賈誼曰:大抵彊者先反。及淮陰王楚最彊,則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及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狶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然誼言八而機言六者,貫高非五等,盧綰亡入匈奴,故不數之。漢書曰:景帝即位,朝錯說上,令削吳,及書至,吳王起兵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西、膠東、淄川、濟南、楚、趙亦皆反也。皇祖夷於黥徒,西京病於東帝。皇祖,高祖也。南都賦曰:皇祖止焉。史記曰:淮南王黥布反,高祖自往擊之,布走。高祖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病。史記曰:荊王劉賈者,不知何屬。高祖立賈為荊王。淮南王黥布反,東擊荊。賈與戰,不勝,走富陵,為布軍所殺。漢書曰:賈稱從兄,而機以為皇祖,蓋別有所見。杜預左氏傳注曰:夷,傷也。楚漢春秋曰:下蔡亭長詈淮南王曰:封汝爵為千乘,東南盡日所出,尚未足黔徒群盜所邪!而反,何也?然黥當為黔。漢書曰:吳王濞反,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起兵反。以袁盎為太常,使吳,吳王聞盎來,知其欲說,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誰拜?不肯見盎。是蓋過正之災,而非建侯之累也。矯枉過其正,已見上文。周易曰:利用建侯行師。然呂氏之難,朝士外顧;宋昌策漢,必稱諸侯。漢書曰:呂產、呂祿自知背高皇帝約,因作亂。朱虛侯使人告兄齊王,令發兵西,太尉勃、丞相平為內應,以誅諸呂,齊王遂發兵。又曰:呂后崩,大臣迎立代王。郎中令張武曰: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往。宋昌曰:群臣議非也。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琅邪、齊、代之強,故迎大王,大王勿疑也。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軌矣。漢書曰:諸侯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故文帝采賈生之議分齊、趙,景帝用朝錯之計削吳、楚。是以五侯作威,不忌萬邦;新都襲漢,易於拾遺也。五侯,已見鮑明遠數詩。尚書曰:臣作福作威,害於而家,凶於而國。漢書曰:封王莽為新都侯。襲,猶取也。漢書,梅福上書曰:昔高祖舉秦如鴻毛,取楚如拾遺。光武中興,纂隆皇統,而猶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言光武猶遵師前漢之失也。晏子春秋,諺曰:前車覆,後車戒也。尚書曰:卿士有一於身,家必喪。僅及數世,姦軌充斥,尚書曰:寇賊姦宄。軌與宄古字通。左氏傳,士文伯讓子產曰: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卒有彊臣專朝,則天下風靡,彊臣,謂梁冀之屬也。楚辭曰:世從俗而變化,隨風靡而成行。一夫縱衡,則城池自夷,豈不危哉!一夫,謂董卓也。漢書曰:縱,恣意。衡,古橫字。

  在周之衰,難興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左氏傳曰:初,王姚嬖於莊王,生子頹,子頹有寵,蒍國為之師。及惠王即位,取蒍國之圃以為囿。邊伯之宮近於王宮,王取之。王奪子禽、祝跪與詹父田,而收膳夫之秩。故蒍國、邊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作亂,因蘇氏。秋,五大夫奉子頹以伐王,不克,出奔溫。蘇子奉子頹以奔衛。衛師、燕師伐周。冬,立子頹。杜預曰:石速,士也,不在五大夫之數。又曰:初,甘昭公有寵於惠後,惠後將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齊,襄王復之。又通於隗氏,王替隗氏。頹叔桃子曰:我實能使狄。遂奉太叔以狄師伐周,大敗周師。王出適鄭,處於汜。杜預曰:甘昭公,王子太叔帶也。又曰:王子朝、賓起有寵於景王,王崩,子朝因舊官百工之喪職秩者,與靈、景之族以作亂。單子逆悼王於莊宮以歸。杜預曰:子朝,景王之長庶子;悼王,子猛也。班固漢書述曰:孝景蒞政,諸侯方命。韋昭曰:方,放命,不承天子之制。七臣,蒍國、邊伯、詹父、子禽、祝跪及頹叔、桃子、賓起也。王命論曰:闇干天位。爾雅曰:干,求也。三子,子頹、叔帶、子朝。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據其天邑,嗣王,惠、襄、悼也。凶族,三子也。史記曰:秦取周九鼎寶器。尚書曰: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鼙震於閫宇,鋒鏑流乎絳闕。傅玄正都賦曰:巍巍絳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及,毛詩曰:覃及鬼方。毛萇曰:覃,延也。天下晏然,以治待亂。漢書,難蜀父老曰: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淮南子曰:靜以合躁,治以待亂。是以宣王興於共和,襄惠振於晉鄭。史記曰:周人相與畔襲厲王,王出奔於彘。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二相乃共立宣王。又曰:惠王即位,衛師、燕師伐周,立子頹。鄭伯見虢叔曰:盍納王乎?虢公曰:寡人之願也。同伐王城,鄭伯將王自圉門入,虢叔自北門入,殺王子頹及五大夫。又曰:天王出居於鄭,避母弟之難也。晉侯辭秦師而下次於陽樊,右師圍溫,左師逆王。王入於王城。取太叔於溫,殺之。杜預曰:叔帶,襄王同母弟也。豈若二漢。階闥蹔擾,而四海已沸,階闥蹔擾,謂王莽也。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亂哉!孽臣,董卓也。范曄後漢書曰:何進私呼卓入朝以脅太后。卓至,遂廢少帝為弘農王。

  遠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覽董卓擅權之際,億兆悼心,愚智同痛。左氏傳,薳啟彊曰:孤與二三臣悼心失圖。然周以之存,漢以之亡,夫何故哉?豈世乏曩時之臣,士無匡合之志歟?聖主得賢臣頌曰:齊侯設庭燎之禮,故有匡合之功。論語,子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又曰:桓公九合諸侯。蓋遠績屈於時異,雄心挫於卑勢耳。左氏傳,劉子謂趙孟曰:子蓋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阮瑀與孫權書曰:大丈夫雄心能無憤發。故烈士扼腕,終委寇讎之手;漢書曰:燕齊之間,方士瞋目扼腕。中人變節,以助虐國之桀。漢書,張博書曰:公卿變節。史記,王歜謂燕將曰:今為君將,是助桀為暴也。雖復時有鳩合同志,以謀王室,漢書曰:王莽居攝,翟義心惡之,遂與劉宇、劉璜結謀舉義兵。范曄後漢書曰:董卓以尚書韓馥為冀州刺史,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馥等到官,各舉義兵討卓。然上非奧主,下皆市人,漢書曰:翟義立劉信為天子。左氏傳曰:蔡公召子干、子晢,將納之。子干歸,韓宣子問於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恭王有寵子,國有奧主。呂氏春秋曰:驅市人而戰之,可以勝人之教卒也。師旅無先定之班,君臣無相保之志。是以義兵雲合,無救劫弒之禍;范曄後漢書曰:卓聞劉馥等兵起,乃鴆殺弘農王。文子曰:用兵有五,誅暴救弱謂之義。漢書,班彪曰:假號雲合。民望未改,而已見大漢之滅矣。漢書曰:莽聞翟義起兵,乃拜王邑為虎牙將軍,以擊義,破之。於是莽自謂大得天人之助,遂即真矣。漢書,陳涉詐稱公子扶蘇,從民望也。或以諸侯世位,不必常全,公羊傳曰:諸侯世位,故國君為一體也。全或為今,非。昏主暴君,有時比跡,故五等所以多亂。唐子曰:暴主闇君,不可生殺。范曄後漢書,孔融薦謝該曰:該實卓然,比跡前列。今之牧守,皆以官方庸能,雖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縣易以為治。夫德之休明,黜陟日用,左氏傳,王孫滿曰:德之休明。尚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長率連屬,咸述其職,禮記曰: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尚書大傳曰:古者諸侯之於天子,五年一朝,謂之述職。述其職者,述其所職也。而淫昏之君,無所容過,左氏傳,宋子魚曰:又用諸淫昏之鬼。何則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興矣。苟或衰陵,百度自悖,尚書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貞。鬻官之吏,以貨準才,則貪殘之萌,皆如群後也。安在其不亂哉?故後王有以之廢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為己思治;民安己受其利,故曰為己。郡縣之長,為利圖物。物能利己,乃始圖之,故云為利。何以徵之?蓋企及進取,仕子之常志;企及進取,奔競以招譽。禮記曰:不至焉者,企而及之。史記,蘇秦說燕王曰:忠信者,所以自為也。進取者,所以為人也。修己安民,良士之所希及。修己安民,積德以厚下。論語,子曰:修己以安百姓。尚書,咎繇曰:在安民。孔安國論語注曰:希,少也。夫進取之情銳,而安民之譽遲。鄭玄禮記注曰:情,實也。銳,猶疾也。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憚;安民譽遲,不若侵之以利己。鄭玄論語注曰:憚,難也。損實事以養名者,官長所夙夜也。進取名速,故損實事以求之。列子曰:范氏有子曰子華,善養私名。君無卒歲之圖,臣挾一時之志。五等則不然,知國為己土,衆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說文曰:嬰,繞也。故前人慾以垂後,後嗣思其堂構,尚書曰:若考作室,子乃弗肯堂,矧肯構。為上無苟且之心,群下知膠固之義。漢書,王嘉上䟽曰: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莊子曰:待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范曄後漢書,鄭泰曰:以膠固之衆,當解合之勢。使其並賢居治,則功有厚薄;言八代同建五等,而廢興殊跡者,譬並賢居治,而功有優劣也。兩愚處亂,則過有深淺。言秦、漢同立郡縣而脩短異期者,譬兩愚居亂而過有輕重也。然則八代之制,幾可以一理貫;八代,謂五帝、三王也。然此八代,異於辯亡,各觀文立義也。崔寔政論曰:今既不能純法八代,故宜參以霸政。論語曰:吾道一以貫之。秦漢之典,殆可以一言蔽矣。論語,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孔安國尚書傳曰:蔽,斷也。

文選考異

  • 夫體國經野:袁本、茶陵本「經野」作「營治」。案:二本是也。晉書作「經野」,尤依之改,非。
  • 注「而獨斯畏」:何校「而」改「無」,陳同,是也。各本皆誤。
  • 不如利而後利之之利也:袁本雲善無「也」字。茶陵雲五臣有。案:此蓋所見不同,或尤校改之也。晉書有。又案:五臣、晉書不重「之」字,非也。今荀子富國篇亦未誤。凡五臣雖同晉書,仍善是彼非者,今不悉出。
  • 注「言王諸侯治之也」:袁本、茶陵本「王」作「任」,是也。案:「治之」當作「之治」,各本皆倒。
  • 注「漢書徐樂上書曰」下至「此之謂土崩」:袁本、茶陵本此在「家語孔子曰云雲」之前。案:依善例當雲「土崩已見上文」,蓋後來改為複出而又誤倒之耳。尤順正文乙轉,仍未得善舊也。
  • 注「告於諸侯曰王居於彘諸侯釋位」:袁本、茶陵本無「曰王居於彘諸侯」七字。
  • 國慶獨饗其利:袁本「獨」下有校語雲善作「猶」。茶陵本無校語。案:二本所載五臣良注云「言秦獨饗天下之利」,是其本作「獨」也。尤及茶陵蓋以五臣亂善。晉書「獨」。又本篇「忘萬國之大德」,袁本「萬」作「經」,雲善作「萬」,茶陵作「經」,仍失著校語。又「願法期於必涼」,袁、茶陵二本「涼」作「諒」,其實善「涼」,五臣「諒」,二本失著校語。彼尤本皆校改正之矣。
  • 注「班固漢書表曰」:袁本、茶陵本「表」作「贊」。案:此尤校改之也。
  • 皇祖夷於黥徒:案:「黥」當作「黔」,晉書正作「黔」,最為不誤。此注云「然黔當為黥」,唯正文用「黔首」字為「黥布」字,故善雲爾也。必五臣因此注改「黔」為「黥」,後來各本以之亂善而失著校語。又此注亦多誤,見下。
  • 注「史記曰荊王劉賈者」下至「蓋別有所見」:袁本、茶陵本無此五十九字。案:二本最是。此不知何人駮善注之語,必別本有記於旁者,而尤誤取以增多也。
  • 注「尚未足黔徒群盜所耶」:案:「黔」當作「黥」,各本皆誤,說見下。
  • 注「然黥當為黔」:案:「黥」、「黔」二字當互易。此因正文既改作「黥」,與注不相應,復改注以就之也。考史記、漢書「黥布」,不得雲「當為黔」甚明。他書不更見有作「黔」者,上條楚漢春秋亦誤改無疑。
  • 注「縱恣意」:陳雲「縱」下脫「橫」字,是也。各本皆脫。
  • 注「生子頹子頹有寵」:袁本、茶陵本不重「子頹」二字。
  • 注「我實能使狄」:案:「能」字不當有。各本皆衍。
  • 注「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袁本、茶陵本不重「共和」二字。
  • 注「鄭伯將王自圉門入虢叔自北門入」:袁本、茶陵本無此十四字。
  • 注「次於陽樊」:袁本、茶陵本無此四字。
  • 注「恭王有寵子」:袁本、茶陵本無「王」字,是也。
  • 良士之所希及:案:當依晉書去「之」字。各本皆衍。

辯命論 編輯

並序 劉璠梁典曰:峻字孝標。辯命論蓋以自喻雲。

主條目:辯命論

  劉孝標孝標植根淄右,流寓魏庭,冒履艱危,僅至江左。負材矜地,自謂坐致雲霄。豈圖逡巡十稔,而榮慚一命。因茲著論,故辭多憤激,雖義越典謨,而足杜浮競也。

  主上嘗與諸名賢言及管輅,主上,謂梁武帝也。魏志曰:管輅,字公明,平原人也。舉秀才。弟辰謂輅曰:大將軍待君意厚,冀當富貴乎?輅長嘆曰:然天與我才,明不與我年壽,恐四十七、八間不見女嫁男娶婦也。是歲八月,為少府丞。明年二月卒,年四十八。歎其有奇才而位不達。時有在赤墀之下豫聞斯議,歸以告余。漢書,梅福上書曰:願涉赤墀之塗。說文曰:墀,塗地也。禮,天子赤墀。余謂士之窮通,無非命也。莊子,孔子謂子路曰:聖人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聖人之勇也。故謹述天旨,因言其致雲。鄭玄禮記注曰:致之言至也。

  臣觀管輅,天才英偉,珪璋特秀,郭璞曰:孫子荊上品狀王武子曰:天才英博,亮拔不群。抱朴子曰:故侍郎周生恭遠,英偉名儒。禮記曰:珪璋特達。抱朴子曰:陸士龍、士衡,曠世特秀,超古邈今。實海內之名傑,豈日者卜祝之流乎?墨子曰:墨子北之齊,過日者,日者曰:帝今日殺黑龍於北方,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聽。史記有日者列傳。然則占候時日,謂之日者。司馬遷書曰:僕之先人,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而官止少府丞,年終四十八,天之報施,何其寡與?史記曰:司馬遷曰:天之報施善人何如哉?然則高才而無貴仕,饕餮而居大位,自古所歎,焉獨公明而已哉!左氏傳,楚叔伯曰:夫有大功而無貴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又曰: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天下之人以比三凶,謂之饕餮。故性命之道,窮通之數,夭閼烏葛紛綸,莫知其辯。家語,魯哀公問於孔子曰:人之命與性何謂?孔子對曰:分於道謂之命,形於一謂之性。王肅曰:分於道,始得為人也;人各受陰陽剛柔之性,故曰形於一也。莊子曰: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司馬彪曰:夭,折也;閼,止也。言無有折止使不通者也。封禪書曰:紛綸葳蕤。鄭玄儀禮注曰:辨,別也。仲任蔽其源,子長闡其惑。范曄後漢書曰:王充,字仲任。鄭玄論語注曰:蔽,塞也。論衡曰:凡人有生死壽夭之命,亦有貴賤貧富之命。命當貧賤,雖富貴之,猶涉患禍,失其富貴;命當富貴,雖貧賤之,猶逢福善,離其貧賤。今言隨操行而至,此命在末不在本也。司馬遷,字子長。蒼頡篇曰:闡,開也。史記,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而餓死。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為好學,然蚤夭。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竟以壽終。此其大較者也,余甚惑焉。至於鶡冠甕牖,必以懸天有期;鼎貴高門,則曰唯人所召。七略,鶡冠子者,蓋楚人也。常居深山,以鶡為冠,故曰鶡冠。禮記,孔子曰:儒者蓬戶甕牖。論衡曰:夫命懸於天,吉凶在乎時。吳都賦曰:高門鼎貴。漢書,賈捐之曰:石顯方鼎貴。又,於公曰:少高大門,令容駟馬高蓋車。左傳,閔子騫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譊譊讙咋,異端斯起。蜀志曰:孟光好公羊春秋,而譏呵左氏,每與來敏爭此二義,常譊譊讙咋。裴松之曰:譊,音奴交切。讙,音詡袁切。咋,音祖格切。論語,子曰:攻乎異端。蕭遠論其本而不暢其流,子玄語其流而未詳其本。李蕭遠作運命論,言治亂在天,故曰論其本。郭子玄作致命由己論,言吉凶由己,故曰語其流。嘗試言之曰:莊子曰:請嘗試言之,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杜預左氏傳曰:嘗,試之也。夫通生萬物,則謂之道;生而無主,謂之自然。老子曰:大道汜兮,萬物得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愛養萬物而不為之主。王弼曰:萬物皆得道而生。管子曰:萬物以生,萬物以成,命之曰道。老子曰: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者,物見其然,不知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所以得。莊子曰:孔子觀於呂梁,見一丈夫,謂孔子曰:吾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命也。張湛曰:固然之理,不可以智知,知其不可知,故謂之命也。莊子曰: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也。鼓動陶鑄而不為功,庶類混成而非其力。周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韓康伯曰:爻辭也。爻以鼓動,效天下之動也。莊子,肩吾謂連叔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猶陶鑄堯、舜也,孰肯以物為事。典引曰:沈浮交錯,庶類混成。生之無亭毒之心,死之豈虔劉之志。老子曰:亭之毒之,蓋之覆之。王弼曰:亭,謂品其形;毒,謂成其質。左氏傳,呂相曰:芟夷我農功,虔劉我邊陲。言殺也。墜之淵泉非其怒,升之霄漢非其悅。墜之淵泉,鱗屬也。升之霄漢,羽族也。言稟性不同,非天之有悅怒也。淮南子曰:鳥魚生於陰,屬於陽,故魚遊於水,鳥飛於雲。夫鳥排虛而飛,獸蹠實而走,蛟龍水居,虎豹山處,天地之性也。蕩乎大乎,萬寶以之化;確乎純乎,一化而不易。莊子曰: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萬物從之乎。又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庚桑楚曰: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又楚狂接輿謂肩吾曰:夫聖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確乎能其事者而已矣。司馬彪曰:確乎不移易。又曰:道流而不明,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又曰: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也。又曰:性不可易,命不可變。化而不易,則謂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呂氏春秋曰:若命之不可易。春秋元命苞曰:命者,天之命也,所受於帝,行正不過,得壽命也。定於冥兆,終然不變。祖台之論命曰:存亡壽夭,咸定冥初。魏文帝典論曰:夫生之必死,天地所不能變。鬼神莫能預,聖哲不能謀,西征賦曰:生有脩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鬼神莫之要,聖哲弗能預。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之誠弗能感。淮南子曰:昔共工之力,怒𧢻不周之山,使地東南傾,與高辛爭為帝。許慎曰:昔共工,古諸侯之強者也;不周之山,西北之山也。陸機弔魏武文曰:夫以迴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內。短則不可緩之於寸陰,長則不可急之於箭漏。淮南子曰:聖人不貴尺之璧,而重寸之陰。漢書曰:漏刻以百二十為度。韋昭曰:舊漏晝夜共百刻,哀帝有短祚之期,故欲增之。至德未能踰,上智所不免。孝經曰:先王有至德要道。論語,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魏文帝典論曰:夫生之必死,賢聖所不能免。是以放勛之世,浩浩襄陵;天乙之時,焦金流石。尚書曰:放勛欽明。又,帝曰: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史記,天乙立,是為成湯。呂氏春秋曰:成湯之旱,煎沙爛石。楚辭曰:十日並出,流金鑠石。文公𨆫其尾,宣尼絕其糧。傅子曰:周文王子公旦有聖德,謚曰文。毛詩曰:狼跋,美周公也。狼跋其胡,載疐其尾。毛萇曰:疐,跲也。𨆫音致。漢書平紀曰:追謚孔子曰宣尼公。論語曰:子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顏回敗其叢蘭,冉耕歌其芣衛。家語曰:顏回年二十九而髮白,三十二而早死。文子曰:日月欲明,浮雲蓋之;叢蘭欲茂,秋風敗之。家語曰:冉耕,魯人,字伯牛,以德行著名,有惡疾。韓詩曰:采衛,傷夫有惡疾也。詩曰:采采芣衛,薄言采之。薛君曰:芣衛,澤寫也。芣衛,臭惡之菜,詩人傷其君子有惡疾,人道不通,求己不得,發憤而作,以事興芣衛,雖臭惡乎,我猶采采而不已者,以興君子雖有惡疾,我猶守而不離去也。夷叔斃淑媛之言,子輿困臧倉之訴。崔瑋七蠲曰:三王行化,夷、叔隱己。古史考曰:伯夷、叔齊者,殷之末世,孤竹君之二子也,隱於首陽山,採薇而食之。野有婦人謂之曰:子義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於是餓死。曹植與楊脩書曰: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論於淑媛。傅子曰:昔仲尼既歿,仲弓之徒追論夫子言,謂之論語。其後,鄒之君子孟子輿擬其體著七篇,謂之孟子。然子輿,孟子之字也。孟子曰: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曰:有司未知所之,敢請。公曰:將見孟子。曰:何哉?孟子之後喪踰前喪,君無見。公曰:諾。樂正子春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將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孟子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聖賢且猶若此,而況庸庸者乎?大戴禮,孔子曰:所謂庸人者,口不能道善言,而志不邑邑,此可謂庸人也。馮衍顯志賦曰:獨慷慨以遠覽兮,非庸庸之所識。至乃伍員浮屍於江流,三閭沈骸於湘渚。史記曰:子胥自剄死,王乃取子胥屍,盛以鴟夷之革,浮之於江中。楚辭,漁父見屈原曰:子非三閭大夫與?漢書曰:賈誼渡湘水,為賦以弔屈原。楊雄反騷曰:欽弔楚之湘纍。音義曰:諸不以罪死曰纍。屈原赴湘死,故曰纍也。賈大夫沮志於長沙,馮都尉皓髮於郎署。漢書曰:賈誼為長沙王太傅,誼既以謫去,意不自得。又曰:馮唐以孝著,為郎中署長,事文帝,帝輦過問曰:父老何自為郎?君山鴻漸,鎩羽儀於高雲;敬通鳳起,摧迅翮於風穴。此豈才不足而行有遺哉?東觀漢記曰:桓譚,字君山,少好學,遍治五經。光武即位,拜議郎。詔會議雲臺,上問譚曰:吾以讖決之,何如?譚不應,良久對曰:臣生不讀讖。問其故,譚頗有所非是。上怒曰:桓譚非法,將去斬之。譚叩頭流血,乃貰。由是失旨,遂不復轉遷。出補六安太守丞,之官,意不樂,道病卒。周易曰: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許慎淮南子注曰:鎩羽,殘羽也。應璩與從弟書曰:弋下高雲之鳥。東觀漢記曰:馮敬通,少有俶儻之志,明帝以為衍材過其實,抑而不用,遂埳壈失志,以壽終於家。淮南子曰:鳳皇之翔,至德也,濯羽弱水,暮宿風穴。許慎曰:風穴,風所從出。韓詩外傳曰:子路謂孔子曰:夫子尚有遺行乎?奚居之隱也。

  近世有沛國劉瓛,瓛弟璡,並一時之秀士也。蕭子顯齊書曰:劉瓛,字子珪,沛國人。宋大明四年舉秀才,少篤學,博通五經,為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公事,免,自此不復仕。永明初,遇疾卒。瓛弟璡,字子璥,方軌正直。文惠太子召璡入侍東宮,每上事,輒削草,尋署射聲校尉,卒官。呂氏春秋曰:舜耕於歷山,秀士從之。璥,君影切。瓛則關西孔子,通涉六經,循循善誘,服膺儒行。范曄後漢書曰:楊震,字伯起,經明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為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論語,顏淵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禮記曰:回之為人也,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又禮記有儒行篇。璡則志烈秋霜,心貞崑玉,亭亭高竦,不雜風塵。范曄後漢書孔融論曰:凜凜焉,皜皜焉,其與秋霜崑玉比質可也。西京賦曰:狀亭亭以岧岧。郭璞遊仙詩曰:高蹈風塵外。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周易曰:君子以振民毓德。毛詩曰:衡門之下,可以棲遲。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戟,相次殂落,宗祀無饗。答客難曰: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尚書曰:帝乃殂落。孔安國曰:殂落,死也。因斯兩賢以言古,則昔之玉質金相,英髦秀達,毛詩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毛萇曰:相,質也。又曰:髦,俊也。皆擯斥於當年,韞奇才而莫用,司馬彪莊子注曰:擯,棄也。馬融論語注曰:韞,藏也。徼草木以共彫,與麋鹿而同死,楚辭曰:願徼幸而有待兮,宿莽與野草同死。王逸曰:將與百草俱殂落也。論衡曰:身與草木俱朽。楚辭曰:死日將至兮,與麋鹿同坑。膏塗平原,骨填川谷,堙滅而無聞者,豈可勝道哉!檄蜀文曰: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封禪書曰: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此則宰衡之與皁隸,容彭之與殤子,尚書曰:冢宰掌邦治。毛詩曰:實維阿衡,左右商王。左氏傳曰:人有十等,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列仙傳曰:容成公者,自稱黃帝師,見於周穆王,能善補導之事,髮白復黑,齒落復生,事與老子同,亦云老子師。又曰:彭祖,殷賢大夫,歷夏至商末,號年七百。莊子,南郭子綦曰: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太山為之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之夭。猗頓之與黔婁,陽文之與敦洽。猗頓,已見過秦論。皇甫謐高士傳曰:黥婁先生修清節,不求進於諸侯,及終,曾參來弔曰:何以為謚?妻曰:以康為謚。曾子曰:先生存時,食不充虛,衣不蓋形,死則手足不歛,傍無酒肉,何樂於此而謚為康哉?淮南子曰:不待脂粉,西施、陽文也。許慎曰:楚之好人也。呂氏春秋曰:陳有惡人焉,曰敦洽讎麋,椎顙廣顏,色如漆赭,垂髮臨鼻,長肘而盭,陳侯見而甚悅之。高誘曰:醜而有德也。鹹得之於自然,不假道於才智。抱朴子曰:聖人體天,皆得之於自然。莊子曰: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宿於義。故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斯之謂矣。論語,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然命體周流,變化非一,或先號後笑,或始吉終凶,或不召自來,或因人以濟。周易曰:同人先號咷而後笑。老子曰:不召而自來。傅子曰:昔人知下相接之易,故因人以致人。交錯糾紛,迴還倚伏,非可以一理徵,非可以一途驗。而其道密微,寂寥忽慌,無形可以見,無聲可以聞。子虛賦曰:交錯糾紛。鶡冠子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思玄賦曰:北叟頗識其倚伏。抱朴子曰:駑銳不可以不塗驗,箏琴不可以膠柱調也。鬼谷子曰:即欲闔之貴密,密之貴微。西征賦曰:寥廓忽恍。文子曰:道以無有為體,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謂之幽冥。呂氏春秋曰:道也者,視之弗見,聽之弗聞,不可為壯。管子曰: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而序其成,謂之道。必御物以效靈,亦憑人而成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職。言性命之道,雖係於天,然其來也,必憑人而御物。譬如天王冕旒而執契,必因百官司職以立政。文子曰:德、仁、義、禮四者,聖人之所以御萬物也。而或者睹湯武之龍躍,謂龕亂在神功;聞孔墨之挺生,謂英睿擅奇響;成湯、武王也。周易曰:見龍在田。又曰:或躍在淵。墨子曰:夏桀時,天乃命湯於鑣宮,有神來告曰:夏德大亂,往攻之,予必使汝大戡之。商王紂時,周武王見三神曰:予既沈漬殷紂於酒德,往攻之,予必使汝大戡之。孔,孔子;墨,墨翟。蔡邕陳太丘碑曰:元方、季方,皆命世挺生,膺期特授。視彭韓之豹變,謂鷙猛致人爵;見張桓之朱紱,謂明經拾青紫。彭,彭越,韓,韓信。易曰:君子豹變,其文蔚。禮記曰:鷙蟲攫搏,不程其勇者。鄭玄曰:鷙蟲,猛獸也。孟子曰:有天爵,有人爵。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漢書曰:張禹,字子文,善說論語。令禹授太子,遷光祿大夫,賜關內侯。范曄後漢書曰:桓榮治歐陽尚書,授太子,為太子少傅,封關內侯。禮記曰:諸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蒼頡篇曰:綬,紱也。漢書,夏侯勝曰:士病不明經,經術苟明,取青紫如俛拾地芥。豈知有力者運之而趨乎?莊子曰: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故言而非命,有六蔽焉爾。論語,子曰:由汝聞六言六蔽矣乎。然文雖出此,蔽義則殊。請陳其梗概:東京賦:其梗概如此。

  夫靡顏膩理,哆噅許為子六烏割形之異也。楚辭曰:靡顏膩理,遺視矊些。王逸曰:靡,緻也;膩,滑也。淮南子曰:哆噅,蘧蒢戚施,醜也。說文曰:哆,張口也,音侈。通俗文曰:噅,口不正也,去皮切。史記,唐舉見蔡澤曰:先生魋顏蹙齃。朝秀晨終,龜鵠千歲,年之殊也。淮南子曰:朝秀不知晦朔。許慎曰:朝生暮死蟲也,生水上,似蠶蛾。養生要曰:龜鵠壽千百之數,性壽之物也。聞言如響,智昏菽麥,神之辨也。史記曰:淳于髡說鄒忌畢,趨出,曰:是人者,吾語之微言五,其應我若響之應聲,是人必封不久矣。左氏傳曰:程滑殺厲公,荀罃、士魴逆周子於京師而立之。周子有兄而無惠,不能辨菽麥,故不可立。杜預曰:菽,大豆也。豆麥殊形,易別,故以之為癡者之候也。同知三者定乎造化榮辱之境,獨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識於十。其蔽一也。淮南子曰:大丈夫恬然無為,與造化逍遙。高誘曰:造化,天地也。莊子曰: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左氏傳,叔興曰:吉凶由人。史記,齊威王使人說越曰:晉、楚鬥,越兵不起,知二五而不知十也。

  龍犀日角,帝王之表;朱建平相書曰:頟有龍犀入髮,左角日,右角月,王天下也。河目龜文,公侯之相。孔叢子曰:夫子適周,見萇弘,萇弘語劉文公曰:孔子仲尼有聖人之表,河目而隆顙,是黃帝之形貌也。王肅家語注曰:河目,上下匡平而長也。范曄後漢書曰:李固貌狀有奇表,鼎角匿犀,足履龜文。後為太尉。撫鏡知其將刑,壓紐顯其膺錄。蜀志曰:蜀郡張裕曉相術,每舉鏡視面,自知刑死,未嘗不撲之於地。左氏傳曰:初,楚恭王無冢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於群望而祈曰:請神擇五人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與巴姬密埋璧於太室之庭,使五人拜。康王跨之,靈王肘加焉,子干、子皙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壓紐。星虹樞電,昭聖德之符;夜哭聚雲,鬱興王之瑞。春秋元命苞曰:大星如虹,下流華渚,女節夢意,感生朱宣。宋均曰:華渚,渚名也。朱宣,少昊氏。詩含神務曰:大電繞樞,照郊野,感符寶,生黃帝。漢高祖功臣頌曰:彤雲晝聚,素靈夜哭。國語曰:興王賞諫臣。皆兆發於前期,渙汗於後葉。周易曰:渙汗其大號。渙,散也。若謂驅貔虎,奮尺劍。入紫微,升帝道,則未達窅冥之情,未測神明之數。其蔽二也。尚書,武王曰: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孔安國曰:貔,摯夷,虎屬也。史記,高祖曰:吾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薛綜西京賦注曰:天有紫微宮,王者象之,曰紫微宮。淮南子曰:源道者,測窅冥之深。呂氏春秋曰:窅乎冥,莫知其情。王命論曰: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

  空桑之里,變成洪川;歷陽之都,化為魚鱉。呂氏春秋曰:有莘氏女子採桑,得嬰兒於空桑之中;獻之其君。令烰人養之,察其所以然。曰:其母居伊水之上,孕,夢有神告之曰:臼出水而東走,毋顧。明日,視臼水出,告其鄰,東走十里,而顧其邑,盡為水,身因化為空桑。故命之曰伊尹。淮南子曰:歷陽,淮南之縣名,今屬九江郡。歷陽中有老嫗,常行仁義,有兩諸生告過之,謂曰:此國當沒為湖,嫗視東城門閫有血,便走上山,勿反顧也。自此嫗數往視門,門吏問之,嫗對如其言。東門吏殺雞以血塗門,明日嫗早往視門有血,便走上山,國沒為湖。楚師屠漢卒,睢息惟河鯁其流;秦人坑趙士,沸聲若雷震。漢書曰:項羽晨擊漢,大戰彭城靈辟東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不流。戰國策,蔡澤謂應侯曰:白起率數萬之師,越韓、魏而敗彊趙,北坑馬服,屠四十餘衆,流血成川,沸聲如雷。使秦業帝,白起之勢也。論衡曰: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衆,一歷陽之都,一長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當溺死,故相聚於歷陽。命當壓死,故相積於長平。火炎崑嶽,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尚書曰:火炎崑岡,玉石俱焚。又曰:弘璧琬琰在西序。傅玄鷹兔賦曰:秋霜一下,蘭艾俱落。毛萇詩傳曰:蕭,蒿也。雖游夏之英才伊顏之殆庶,焉能抗之哉?其蔽三也。史記曰:言偃,吳人,字子游。夏,子夏也。伊,伊尹也。顏,顏回也。孟子曰: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易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王弼曰:庶幾於知幾者也。

  或曰明月之珠,不能無纇;夏後之璜,不能無考。淮南子曰:夏后氏之璜,不能無考;明月之珠,不能無纇。高誘曰:考,不平也。纇,瑕也。故亭伯死於縣長,相如卒於園令。范曄後漢書曰:崔駰,字亭伯。竇憲為車騎將軍,辟駰為掾,察駰高第,出為長岑長。駰自以遠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歸,卒於家。漢書曰:相如拜為孝文園令,既病免,家居茂陵而死。才非不傑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結綠之鴻輝,殘懸黎之夜色,抑尺之量有短哉?戰國策,應侯謂秦王曰:梁有懸黎,宋有結綠,而為天下名器。楚辭,鄭詹尹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若然者,主父偃公孫弘對策不升第,歷說而不入,牧豕淄原,見棄州部。設令忽如過隙,溘苦合死霜露,其為詬恥,豈崔馬之流乎?及至開東閤,列五鼎,電照風行,聲馳海外,寧前愚而後智,先非而終是?漢書,主父偃,齊國臨淄人也,學長短縱橫術。家貧,假貸無所得,北遊燕、趙、中山,皆莫能厚客。甚困,乃上書闕下,拜為郎,至中大夫。偃曰: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耳。又曰:公孫弘,淄川人也。家貧,牧豕海上。太常上對諸儒。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天子擢弘對為第一,後至丞相。於是起客館,開東閤,以延賢士。莊子曰:賓放於鄉里,逐於州部。又曰: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楚辭曰: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漢書,詔曰:公孫弘不幸罹霜露之疾。說文曰:詬,恥也。范曄後漢書,吳漢謂臧宮曰:將軍嚮者經虜城下,震揚威靈,風行電照,九州春秋。閻忠說皇甫嵩曰:今將軍威德震本朝,風聲馳海外。將榮悴有定數,天命有至極,而謬生妍蚩。其蔽四也。應璩與曹元長書曰:春生者繁華,秋榮者零悴,自然之數,豈有恨哉!孫子荊陟陽侯詩曰:三命皆有極。

  夫虎嘯風馳,龍興雲屬,淮南子曰:虎嘯而谷風至,龍舉而景雲屬。四子講德論曰:風馳雨集。故重華立而元凱升,辛受生而飛廉進。史記曰:虞舜名曰重華。左氏傳,季孫行父曰: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天下之民謂之八元。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舉八元使布五教於四方。史記曰:帝乙崩,子辛立,是為帝辛,天下謂之紂。尚書曰:祖伊恐,奔告於受。孔安國曰:受,紂也,音相亂。史記曰:仲矞生蜚廉,蜚廉生惡來,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然則天下善人少,惡人多,闇主衆,明君寡。莊子曰: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法言曰:聖君少,庸君多。杜篤弔比干文曰:闇主之在上,豈忠諫之是謀。而薰蕕不同器,梟鸞不接翼,家語,顏回曰:聞薰蕕不同器而藏,堯、桀不共國而治,以其類異也。孫盛晉陽秋,王夷甫論曰:夫芝蘭之不與茨棘俱植,鸞鳳之不與梟鴞同棲,天理固然,易在曉晤。西都賦曰:接翼側足。是使渾胡本徒本踵武於雲臺之上,仲容庭堅耕耘於巖石之下。左氏傳,太史克曰:昔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隱賊,好行兇德,醜類惡物,頑嚚不友,是與比周,天下之人謂之渾敦。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嚚,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人謂之檮杌。楚辭曰:忽奔走以先後,及前王之踵武。東觀漢記曰:詔賈逵入講南宮雲臺,使出左氏大義。仲容、庭堅,八愷之二,已見上注。法言曰:谷口鄭子真,不詘其節,而耕於巖石之下。謂廢興在我,無繫於天。其蔽五也。漢書,董仲舒對策曰: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

  彼戎狄者,人面獸心,宴安鴆毒,戎狄,謂魏也。班固漢書贊曰:夷狄之人,被髮左衽,人面獸心。左氏傳,管敬仲曰:宴安鴆毒,不可懷也。以誅殺為道德,以蒸報為仁義,漢書曰:匈奴,其俗寬則隨畜田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小雅曰:上淫曰蒸,下淫曰報。雖大風立於青丘,鑿齒奮於華野,比於狼戾,曾何足喻?淮南子曰:堯之時,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狶、修蛇皆為害,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澤,殺九嬰於凶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野,上射十日而下殺窫窳,斷修蛇於洞庭,禽封豕於桑林。高誘曰:疇華,南方地。九嬰,水火為人害者,北狄之地有凶水。大風,鷙鳥。青丘,東方。封豕,大彘。桑林,湯禱旱地。戰國策,張儀曰:趙王狼戾無親。自金行不競,天地板蕩,左帶沸脣,乘間電發,金行,謂晉也。干寶搜神記曰:程猗說石圖曰:金者晉之行也。左氏傳,師曠曰: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毛詩曰:上帝板板。毛萇曰:杯晚切。又曰:蕩蕩上帝。鄭玄曰:蕩蕩,法度廢壞之貌。左帶,左衽也。尚書曰:四夷左衽,罔弗咸賴。王元長勸給虜書啟曰:息沸脣於桑墟。然齊、梁之間,通以虜為沸脣也。魏志,詔曰:劉備、孫權乘間作禍。辨亡論曰:電發荊南。遂覆瀍洛,傾五都,東京賦曰:泝洛背河,左伊右瀍。干寶晉紀,愍帝詔曰:群邪作逆,傾盪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竊名號於中縣,毛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漢書高紀,詔曰:秦徙中縣之人,南方三郡。與三皇競其萌黎,五帝角其區宇,韋昭漢書注曰:萌,民也。孔安國尚書傳曰:黎,衆也。東京賦曰:區宇乂寧。種落繁熾,充仞神州。范曄後漢書曰:梁商上表曰:匈奴種類繁熾,不可殫盡。子虛賦曰:充仞其中,不可勝記。河圖曰:崑崙東南,地方千里,名曰神州。嗚呼!福善禍淫,徒虛言耳!尚書,湯曰:天道福善禍淫,降災於夏,以彰厥罪。豈非否泰相傾,盈縮遞運,而汩之以人?其蔽六也。周易曰: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終通,故受之以否。老子曰:高下相傾。淮南子曰:孟春始嬴,孟秋始縮。高誘曰:嬴,長也;縮,短也。孔安國尚書傳曰:汩,亂也。

  然所謂命者,死生焉,貴賤焉,貧富焉,治亂焉,禍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賦也。死生有命,已見上文。論衡曰:凡人有死生夭壽之命,亦有貴賤貧富之命。墨子曰:貧富治亂,固有天命,不可損益。呂氏春秋曰:禍福之所自來,衆人以為命,焉知其所由之也。愚智善惡,此四者,人之所行也。桓範世要論曰:遇不遇,命也。善不善,人也。夫神非舜禹,心異朱均,才絓中庸,在於所習。舜、禹,二帝也。淮南子曰:性命可說,不待學問而合於道,堯、舜、文王也;不可教以道,不可喻以德者,丹朱、商均也。夫上不及堯、舜,下不若商、均,此教訓之所喻也。高誘曰:丹朱,堯子也;商均,舜子也。廣雅曰:絓,止也,胡卦切。賈誼過秦曰:陳涉材能不及中庸。論衡曰:中人之性在所習,習善為善,習惡為惡。是以素絲無恆,玄黃代起,鮑魚芳蘭,入而自變。言在所習也。淮南子曰:墨子見練絲而泣之,為其可以黃,可以黑。高誘曰:閔其化也。大戴禮曰:與君子游,苾乎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與小人游,臭乎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是故君子慎其所去就也。故季路學於仲尼,厲風霜之節;尸子曰:子路,東鄙之野人,孔子教之為賢士。王隱晉書曰:應瞻為太守,人歌之曰:威若風霜,恩如父母。楚穆謀於潘崇,成殺逆之禍。左氏傳曰:楚子欲立王子職而黜太子商臣,商臣聞之,告其師潘崇曰:能事諸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以宮甲圍成王,王縊,穆王立。潘崇,太子師。而商臣之惡,盛業光於後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結纓。楚之後業皆商臣之子孫。周易曰:盛德大業,至矣哉!尚書曰:在今後嗣王。左氏傳曰:衛渾良夫與太子入舍於孔氏之外圃,欲劫孔悝而納太子。季子曰:太子無勇,若燔臺半,必舍孔叔。太子聞之,懼,下召石乞、盂𪒞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杜預曰:季子,子路是也。斯則邪正由於人,吉凶在乎命。

  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輔德。周易曰:鬼神害盈而福謙。尚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故宋公一言,法星三徙,呂氏春秋曰:宋景公有疾,司馬子韋曰:熒惑守心,心,宋分野也,君當移於相。公曰:相,股肱也,除心腹之疾而置之股肱,可乎?曰:可移於民。公曰:民,所以為國,無民,何以為君?曰:可移於歲。公曰:歲所以養民,歲不登,何以畜民?子韋曰:君善言三,熒惑必退三舍,延君命二十一年。視之信。廣雅曰:熒惑謂之罰星,或謂之執法。殷帝自翦,千里來雲。呂氏春秋曰:湯克夏,四年,天大旱,湯乃以身禱於桑林,於是翦其髮,磨其手,自以為犧,用祈福於上帝,雨乃大至。淮南子曰:湯之時,旱,七年,以身禱於桑林之祭,而四海之雲湊,千里之雨至。若使善惡無徵,未洽斯義。因此而言,則害盈輔德,其由影響,若以善惡猶命,故未洽乎斯義。毛萇詩傳曰:洽,合也。且於公高門以待封,嚴母掃墓以望喪,漢書曰:於定國父於公,其閭門壞,父老方共修之,於公謂之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我理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為丞相,封侯傳世。又曰:嚴延年遷河南太守,其母從東海來,欲從延年臘,到雒陽,適見報囚,母大驚。畢正臘已,謂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自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女東歸掃除墓地耳。後歲餘果敗。此君子所以自彊不息也。言善惡有徵,故君子庶幾自彊而不息也。周易,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如使仁而無報,奚為修善立名乎?斯徑廷之辭也。若必為仁而無報,何故修善而立名乎?是不由命明矣。或為茲說者,斯乃徑廷之言耳。莊子,肩吾問於連叔曰:大有徑廷,不近人情。司馬彪曰:徑廷,激遏之辭也。

  夫聖人之言顯而晦,微而婉,幽遠而難聞,河漢而不測。此釋聖人之言,顯晦難測也。左氏傳,君子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莊子,市南宜僚見魯侯曰:南越有邑焉,名建德之國,君曰,彼其道幽遠而無人。又,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反。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司馬彪曰:極,崖也。言廣若河漢,無有崖也。或立教以進庸怠,或言命以窮性靈,此釋不同之所由也。積善餘慶,立教也;鳳鳥不至,言命也。周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徐幹中論曰:北海孫翱云:積善餘慶,誘民於善路耳。論語,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今以其片言辯其要趣,何異乎夕死之類而論春秋之變哉。毛萇詩傳曰: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莊子曰:蟪蛄不知春秋也。且荊昭德音,丹雲不捲;周宣祈雨,珪璧斯罄;左氏傳曰:有雲如衆赤鳥,夾日飛三日,楚子使問周太史,太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不穀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遂弗禜。毛詩序曰:雲漢,仍叔美宣王也。毛詩曰:圭璧既卒,寧莫我聽。於叟種德,不逮勛華之高;延年殘獷,未甚東陵之酷。勛華,已見上文。說文曰:獷,不可附也,古猛切。莊子曰:伯夷叔齊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為善一,為惡均,而禍福異其流,廢興殊其跡,蕩蕩上帝,豈如是乎?毛詩曰:蕩蕩上帝,下民之辟。詩云:「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此釋君子所以自彊也。毛詩鄭風也。鄭玄箋曰:喻君子雖居亂世,不變改其節度也。故善人為善。焉有息哉?尚書曰: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家語,孔子曰:事君之難也,焉可以息哉?

  夫食稻粱,進芻豢,衣狐貉,襲冰紈,觀窈眇之奇儛,聽雲和之琴瑟,此生人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論語,子曰:食夫稻。韓詩外傳,田饒謂魯哀公曰:黃鵠啄君稻梁。國語曰:芻豢幾何。論語,子曰:狐貉之厚以居。漢書曰:齊地織作冰紈。長楊賦曰:憎聞鄭、衛窈眇之聲。阮籍詠懷詩曰:北里多奇儛。周禮曰:孤竹之管,雲和之琴瑟。修道德,習仁義,敦孝悌,立忠貞,漸禮樂之腴潤,蹈先王之盛則,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為也。然則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公羊傳曰:君子大居正。莊子,弇堈弔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也。郭象曰:言體道者人之宗主也。周易曰:樂天知命,故不憂。明其無可奈何,識其不由智力,莊子曰: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王命論曰: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逝而不召,來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慼。莊子曰:予惡乎知說生之或非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瑤臺夏屋,不能悅其神;尸子曰:人之言君天下者,瑤臺九累,而堯白屋。楚辭曰:冬有大夏。王逸曰:夏,大屋也。毛詩曰:於我乎夏屋渠渠。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土室編蓬,已見非有先生論不充詘於富貴,不遑遑於所欲。禮記,孔子曰: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皇甫謐高士傳,黔婁先生妻謂曾子曰:先生不慼慼於貧賤,不遑遑於富貴。論語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豈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司馬遷為太史公,故曰史公。遷集有悲不遇賦。法言曰:災異董相。李軌曰:董相,江都相董仲舒也。仲舒集有士不遇賦。

文選考異

  • 注「峻字孝標辨命論」:袁本、茶陵本無「峻字」二字。案:無者是也。下五字為一句。
  • 注「郭璞曰孫子荊」:案:此有誤也。「璞」,疑當作「子」。郭子三卷,在隋志小說。
  • 注「然則占候時日」:案:「則」字不當有。各本皆衍。善例無此也。
  • 注「此其大較者也」:袁本、茶陵本「大」下有「彰」字。
  • 注「閔子騫曰」:案:「騫」當作「馬」。各本皆誤。
  • 夫通生萬物:茶陵本「通」作「道」。袁本無「夫通」二字。案:二本不著校語,無以知善果何作?梁書作「夫通」。考選文與本傳向不齊一,但可資其借證,難以指為專據,何校於此篇多所更改,皆選文未必非,本傳未必是,今均不採。
  • 注「猶陶鑄堯舜也」:袁本、茶陵本「猶」上有「將」字。
  • 注「言殺也」:袁本、茶陵本無此三字。
  • 注「載疐其尾毛萇曰疐」:袁本二「疐」字作「𨆫」。茶陵本作「疐」。案:「𨆫」字是也。正文善作「𨆫」,梁書同,故破「疐」為「𨆫」而引之。
  • 注「家語曰顏回」下至「薄言采之」:袁本、茶陵本此七十六字並於五臣,非也。尤所見未誤。
  • 注「追論夫子言」:袁本、茶陵本「言」上有「之」字。
  • 注「樂正子春見孟子曰」:袁本、茶陵本無「春」字。案:有者非。
  • 注「狀亭亭以岧岧」:案:「岧岧」當作「苕苕」。各本皆誤。
  • 徼草木以共彫:袁本、茶陵本「徼」作「候」,是也。梁書作「候」。
  • 注「黥婁先生」:袁本、茶陵本「黥」作「黔」,是也。
  • 注「垂髮臨鼻長肘而盭」:袁本、茶陵本「髮」作「眼」,「盭」下有「股」字。案:今呂氏春秋作「眼」,其「盭」下仍無「股」字,或尤刪之也。
  • 注「呂氏春秋曰道也者」下至「不可為壯」:袁本、茶陵本無此二十字。
  • 注「彭彭越韓韓信」:袁本、茶陵本無此六字。案:此因同五臣翰注而刪之。尤所見是也。
  • 注「淮南子曰哆噅蘧蒢戚施醜也」:案此有誤也。所引脩務訓文,「哆」上有「啳𦝢」二字,無「醜也」二字。高誘注云「啳𦝢哆噅,蘧蒢戚施,皆醜貌也」,或許慎雲「醜也」耳。未審善兼引正文及注,或但引注,無以補正。
  • 注「渙散也」:袁本、茶陵本無此三字。
  • 注「貔摯夷」:何校「摯」改「執」,陳同,是也。各本皆偽。
  • 注「淮南子曰歷陽」:案:此有誤也。以下至「國沒為湖」皆注文,不得雲「淮南子曰」,未審所脫。
  • 注「有兩諸生告過之謂曰」:何校去「告」字,是也。各本皆衍。
  • 注「太常上對諸儒太常奏弘第居下策」:何校「策」下添「奏」字,陳同。案:此有誤也。考漢書雲「弘至太常上策詔諸儒」,又雲「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奏」,必善連引此二處耳。
  • 注「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狶修蛇」:袁本、茶陵本「猰貐」作「窫窳」,「狶」作「豕」,「鑿齒」二字在「修蛇」上。案:此尤校改之也。下高注仍作「窫窳」「豕」,所改未是。
  • 注「毛萇曰杯晚切」:陳雲「曰」下脫「板板反也」四字,是也。各本皆脫。
  • 注「司馬子韋曰」:案:「馬」當作「星」,思玄賦注可證。又案:袁、茶陵二本此一節注併入五臣,非也。尤所見未誤。
  • 注「磨其手」:案「磨」當作「磿」。各本皆偽。與廣川長岑文瑜書引作「𨟟」,雲「𨟟音酈」,可證。考呂氏春秋亦作「𨟟」,「𨟟」、「磿」同字,「磿」偽而為「磨」,猶顏氏家訓所謂「容成造磿」為碓磨之磨耳,故「𨟟」今亦偽而為「𨟟」也。皆當訂正。
  • 注「若以善惡猶命」:袁本、茶陵本「猶命」二字作「之理無徵」四字,是也。
  • 且於公高門以待封:袁本雲善作「門高」。茶陵本雲五臣作「高門」。案:二本所見傳寫誤倒,非也。此亦尤校改正之。梁書作「高門」。
  • 注「激遏之辭也」:袁本「遏」作「過」,是也。茶陵本亦誤「遏」。莊子釋文李雲「謂激過也」,可借證。
  • 注「黃鵠啄君稻梁」:案:「梁」當作「粱」,各本皆誤。
  • 注「予惡乎知說生之或非邪」:案:「或非」當作「非惑」。各本皆倒誤。
  • 注「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袁本、茶陵本「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九字作「或是邪」三字。案:此尤校改正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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