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書亭集/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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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古今詩（二十一）

○強圉大淵獻

【宿陸上舍稹聽雨樓】

客鬢已星星，小樓聽夜雨。昨日海棠花，飄落知幾許。早有私蝦蟆，聒聒草根語。

【天平山謁范文正公祠】

范公祠屋此山中，石筍抽萌萬笏同。遺像依然窮塞主，義田不改舊家風。歸來散絹三千匹，沒後題碑四五通。近睹天書銀榜在，年年秋色照丹楓。

【由上沙登靈岩山寺有感書壁】

溪橋煙柳曉參覃，瑩拂才過三月三。人自雨中來雨外，路從山北轉山南。遺民老結蓮花社，開士高居燕子龕。茶板粥魚消歇後，空餘井谷上方甘。

【胥口】

胥口如繩直，吳船比屋高。往來陵雨雪，歌笑涉波濤。淺碧搖新柳，夭紅露小桃。近年浮宅慣，未覺此身勞。

【宴集張上舍士俊水周林同諸君分韻得人字】

岸上牽船思曼，水中築室靈均。客來何者是客，客去此中有人。

【石湖】

吳下長為客，舟行不計程。過橋湖水闊，隔岸野雲生。寒食誰溫酒，深村亦賣餳。農人占甲子，最喜上方晴。

【高麗參歌賦謝納蘭院長揆敘】

若稽古，帝伊耆，穿九井，御六螭。百穀既播雨露滋，蒸民乃粒無阻饑。維帝念人壽之不永，稽首再拜，就泰壹小子而問之。小子前致辭：養生固有道，曷不施赭鞭，鞭百草，嘗其平毒，審其寒燠。別君臣，異濕燥。或冬而萌，或夏而槁。豐者茀，蔓者抱。鼎用飪，臼用搗。父咀三百六十五味，著為《本草經》，授諸醫師俾讎討。山娟娟兮樹濛濛，爰有紫衣童子歌宵中。瑤光之宿帝車尾，散為仙卉三丫五葉各一叢。人銜鬼蓋海腴名不同，是為土地精。肩股各具體，有時黃口兒，土中啼不已。高高羊頭岡，深深虎穴底。立苗團紫雲，結子墮紅米。晉上黨，趙邯鄲；遠而新羅百濟根結蟠。我昔於高麗圖經曾覽觀，胥餘啟宇後，朝鮮世世稱外藩。森羅三千七百島，四至八到提封寬。域中生參類羊角，其上椴樹清陰攢。春州產尤嘉，堅白少垢瘢。聞諸遼陽土木搰地先以熱湯野爐煮，何異都蔗去汁方登盤。此邦之人日炙風戾幹，元氣不損形神完。珍藥豈易得，恆愁致者難。納蘭學士相於久，憶別重逢歲在酉。三面山臨一面江。誦君清詩不去口，今春鳳艦復時巡。扈從依然八十一車後，朝來帳殿喜合並。憫我形枯貌黧醜，分我神草凡百莖。投之幾案鏗有聲，五加一把安足道，愛玩不異懷中瓊。服之洗憂恚，定心氣，益神智，還精髓。失笑頗類西域之駱駝，口不能嚼左右。老眼秤星渾不辨，刀圭約略付銼釒羸作詩報學士，《奇觚》、《急就》有愧盧仝馬異劉叉何。

【過龔御史翔麟田居留飲】

即席賦蘭台有柱史，敢諫名不虛。奮舌彈將相，收身還里閭。性不愛肥膩，築室田中居。田中何所有，活水清不淤。竹依上番種，瓜撰辰日鉏。十枝五枝花，一寸二寸魚。籬下舴艋舟，門前觳觫車。雖然在城市，俗務已漸疏。交謫無孺人，著錄付小胥。曉督芸鼓芸，宵從漁父漁。我來適孟夏，乍見蓮葉舒。蘆藩打槳入，直前上階除。是日新雨後，決決鳴溝渠。一孫扶藜杖，二客停筍輿。主人略禮法，小摘園中蔬。山庖遠膻腥，俊味頗有餘。日長語雜亂，要勿及除書。學稼既有懷，老農豈不如。清詩唐宋間，流傳相歎譽。幽棲洵可樂，奇服遂厥初。試觀褦衤朋子，有若窮相驢。團圞日旋磨，進退皆牽挐。對此淡蕩人，物外心相於。躬耕許我耦，願言期溺沮。

【初夏湖上同佟學士法海賈編修國維查編修慎行嗣栗泛舟學士紀之以詩遂和其韻】

新晴最可娛，天朗片雲孤。蓴膩魚王塔，鶯嬌柳浪湖。水亭施步障，風幔結流蘇。今夜弄明月，千金此一壺。

【瑪瑙寺陳閣老行館】

寶勝湖邊剎，峰連葛嶺青。過橋行殿近，散直小車停。野飯移廚速，山泉入筧聽。只愁宣喚至，容易別岩扃。

【武林逢鄭高州梁】

高涼太守鬢成絲，青眼看人似舊時。桐樹半生無改色，蟹螯一手尚堅持。後來領袖歸才子，老去雲煙勝畫師。別久重逢轉傾倒，七言三復曉行詩。

【飲查編修慎行寓樓二首】

顛毛初白與僧同，逐隊仍趨朵殿東。恰喜行廚櫻筍熟，繫鞋且對一漁翁。

高館江湖左右開，三缾㰂酒倒官醅。十年舊事篝燈話，此夜方舟泊釣臺。

【杉青閘別佟學士法海】

跁跒題紈扇，灣洄住彩舲。合並曾幾日，相送落帆亭。

【曝書亭得孫學士致彌都下劄】

杖藜還藉短童扶，暇覓筠床雀糞汙。典籍曝餘翻散亂，田園歸後轉荒蕪。病蔬幾見連筒灌，薄酒生憎入市沽。差喜故人遙記憶，八行書肯報潛夫。

【苦旱茗飲乏水戴秀才以所蓄天泉見惠率爾賦詩】

浮玉山，霍兩目。荊溪橋，斷百瀆。吾家長水口，夏至不沒狗。村農鳴鉦踏水車，有如赴壑之修蛇。青天無雲赤日午，相與結隊撈魚丱。忽焉長水涸，水車無聲泥上閣。東皋種禾禾漸焦，南山種豆枯豆苗。紫茄黃瓜半灰朽，安得舊井寒泉澆。朝來約童子，越阡度陌汲湖水。昨行五里今十里，斯時老夫出亦愁，入亦愁。躁類楚沐猴，喘似吳耕牛。既不能喝三江五湖倏倒流，又不能使龍跳蛟舞拔老湫。升斗之水何從求？戴生前一言，家有泉兩甕。須臾擔僕來，打門遽相送。樂莫樂，且先嚐；何減三危之露九醞漿。竹火爐，冰瓷碗；鷹觜長，雀舌短。飲罷北窗眠，月輪又新滿。仰面問金波，那不麗天畢，雨滂沱。何辜今之人，忍令禿髮女犮市也來婆娑。

【寄鄭秀才元慶】

鄭生五亭住，四面白蘋香。竹樹旱無恙，湖田低不妨。圖書宜後定，天氣欲新涼。近得《苕溪集》，期君讀草堂。

【更舞蛟石為蛇蟠石紀之以詩（並序）】

府治東徐少卿祠，有苔石奇古，土人目曰舞蛟，傳是花石綱所遺。然《至元嘉禾誌》，明柳琰、鄒衡、趙瀛三誌均不載，未析所從來。按元慈谿黃玠《弁山小隱吟錄》有「為濮樂閒司令作《蛇蟠石歌》」，樂閒家濮院，意明初產入官，後好事者移置此地爾，妄擬李白「更九子山例」，書之禾錄。

石以舞蛟名，未若蛇蟠古。試誦弁山吟，圖經猶可補。

【吳甥振武用指頭作畫花竹翎毛草蟲山水畢肖異而賦長歌】

軒皇曾列素女圖，虞帝欲觀古人像。禹鑄神奸貢牧金，康模酗酒豐侯相。周官設色之工五，畫繪由來有專尚。彼時蒙恬筆未制，安得中山管城樣。不知渲染用何物，藻火山龍授師匠。指頭作畫舊譜希，巧者未述知者創。吾家賢甥罷官久，玉桂國中少倚仗。林泉高致頗軼倫，往往得錢埽屏幛。入春放溜始歸來，啜粟承歡北堂養。田園松菊縱荒蕪，且免折腰走俗狀。蕭晨訪我梅會里，小艇恰乘新水漲。開顏並對竹竹，一技尤精難比伉。先施淡墨後濃墨，食指兼需巨擘將。有時爪痕抽藥苗，有時指節成花當雪禽。不數唐希雅風蝶，何殊秦友諒。少焉滌硯寫山水，茅屋苔磯雅清曠。斯須湧出八九峰，瀑布飛流樹穿浪。釘頭鼠尾信手皴，程奕屠希見惆悵。漆園以指喻非指，天地一指巧相況。覯爾新圖捫指成，使我衰年一神王。移家思避消夏灣，歲旱湖田定無恙。霢裏梨容客至嚐，毛公壇許人扶上。橙黃橘綠及是時，十幅蒲帆趨所向。甥能從我賦近遊，共醉山家隔年釀。

【南晚步同王生浤】

荷風剛罷浴，蘭畹已新涼。高樹下歸鳥，小窗明夕陽。蛇床秋草遍，魚尾暮霞長。老圃論生計，才收一棱薑。

【過李上舍村居】

偕行十畝桑外，並坐千年樹根。猗玕子無惡客，武夷君有曾孫。

【五毒篇效曹通政寅用其首句】

南蟲毒頭北蟲尾，以類名總為蟲。五者潛行疾如鬼，誰與點筆繪作圖。一一獰劣殊形模，五月五日張戶樞。嗚呼！之蟲螫人遇所觸，謀及乃心禍斯酷，世間無如倮蟲毒。

【送筳占楊叟還廬江】

桐帽棕鞋冰雪容，山茨歸臥棗香濃。瓊茅欲就靈氛卜，知近浮槎第幾峰。

【雨集平山送查編修嗣栗蔡舍人鋋方上舍世舉唐明府紹祖入都二十韻】

金飆斂行潦，絳葉鳴凜秋。曉雨原上來，枯桑落荒溝。筠車北岡路，徑盡知所投。平山表遺跡，經始歐九修。手移新堂柳，綆汲洌井流。至今闌檻曲，詩版存王劉。吾來堂未建，再至乃登樓。未知百年內，紺塔能復不。一蕭二卞子，載酒羅庶羞。征鴻適來賓，鳴鹿迭相求。翩翩群雅才，簦笠偕燕遊。江光湧平楚，草色連遙洲。淮南十一郡，千里極望收。同人齊所願，於野獲良謀。查蔡金閨彥，方唐才士尤。將從畿南驛，直抵山後州。豈曰無裳衣，客子在道周。感彼蟋蟀唱，役車何時休。燕南趙北際，慎勿久滯留。且復飲沉頓，率意成狂謳。

【紀夢作】

北山叟卜南山宅，言歸北山人不識。山家黑犬兩耳黃，獨木橋邊吠行客。柴門之下水淙淙，枳籬以外花茸茸。偶然鞭犬失青竹，化作羊鬚一白龍。

【送程秀才元愈還宣城梅孝廉庚女婿也】

花飛春水都官句，山抹微雲女婿詩。送子羊頭車一兩，滿林柿葉正紅時。

【歲暮送張生星還吳】

四野同雲淰々寒，只應小住共春盤。懷歸潘嶽真多事，遺掛重思面壁看。

○著雍困敦

【五言賦鴨餛飩】

禾俗養鴨兒，樂府歌阿子。一雄挾五雌，累百唼長水。方春鸑將出，生意不可止。要術啄菢宜，匝月雛定起。淺夫計欲速，火攻迭運徙。半體形已呈，忽焉混沌死。他邦盡棄擲，吾黨獨見喜。鉶童屑椒桂，灶妾洗毛髓。色淆黃白斑，候斂漿汁滓。鴨簽哂東京，鴨肅刂屏南史。既免治刀砧，兼弗牙齒。以之號餛飩，莫審所自始。得非飲食人，桐江方萬里。記取秀州門，竹杖扶入市。至今七十坊，饌法傳伍氏。物微愛憎殊，留賓姑舍是。二子下箸貪，謂足勝羊豕。作詩賞逸味，虛谷同一揆。不知天地間，何者真好美。試問廚煙生，曾否動食指。

【送李上舍之濟南謁新城王尚書】

海右惟濟南，具饒山水趣。側坎趵突泉，單椒華不注。彙為蓮子湖，七橋從坦步。尚書宅新城，道重東山傅。絲竹匪所耽，騷雅乃先務。林端有嘯台，池北但書庫。著錄幾千人，片言等墳素。李生辭菰蘆，高山動遐慕。譬諸驥騄姿，孫陽宜一顧。莫因簽程迂，直趨九河渡。送行吟短章，心飛蠶尾樹。

【九日籬菊未放桂有餘花里中諸子過出金華酒小飲分韻得小字】

叢桂落餘花，雙瓶出清票。我客不速來，毋論戶大小。冷笑登高人，牽拂風林杪。

【潘檢討耒以方竹杖見贈賦謝】

天台方竹杖，絕勝萬年藤。九節仙人撝，兼程衲子能。免尋籃輿坐，且喜石橋登。準擬池南岸，晨朝相菊塍。

【德藏寺詠古跡五首】

【雙塔】

寺門雙塔並，夕照掛林西。影落東湖曲，參差終不齊。

【梓徑】

入寺一徑分，文梓昔無數。想見獨吟人，赤腳踏紅雨。

【浦花堂】

百里魯公浦，風荷岸岸香。金沙誰布地，傳是道宣房。

【松風台】

松樹已無幹，松風舊有台。華亭初不遠，定有鶴飛來。

【山月池】

海山一片月，終古照池水。當年人定鍾，聲聞十八里。

【天遊觀歌寄贈崇安王明府梓】

昔我登武夷，勝絕天遊觀。諸峰羅舄下，一亭表天半。水紋斷續流，石骨陰陽判。藥壚茗碗不外求，谷鳥林猿迭相喚。老夫高尋豁兩眸，坐久懶下崎嶇丘。夕陽滿樹嵐翠浮，白雲忽起山之幽。須臾逢逢漲岩壑，仰視昴車井鉞參旗收。恍如置我不繫之虛舟，蓬萊方丈海外州。天雞乍唱旭日旦，依舊列岫仍環周。回思此地神物怪疑詎可測，願為道士驂駕白鹿騎青牛。年今八十行歎復坐愁，安得九節竹杖，扶我重上仙掌之峰頭。閑吹鐵笛弄明月，乾魚粗飯長勾留。郃陽王子今為宰，詩思潘江文陸海。仙才自合治仙山，一鶴一琴恆並載。棹歌九曲和元音，逸韻清鏘音棹乃。書院琳宮次第新，陳丹暗粉更番改。晝簾暇日考圖經，祠祿題名舊章在。騷人初度先春期，玉梅早發珊瑚枝。邑人躋堂齊介眉，頌侯戩谷無不宜。三漿十酒斟滿卮，亦有鼓板兼歌師。當筵漫奏賓雲曲，明府自有白雪陽春辭。

【查二編修弟嗣栗煎錫為洗頭盆注水扶寸江行恆自隨乃以脫贈賦五言詩紀事】

查仲華山頂，曾窺玉女窗。洗頭無俗具，注水愛深缸。巧匠工煎錫，騷人利涉江。塵容許三沐，贈我載歸雙。

【題盛叟生壙】

宜山居士抱詩癖，老傍南湖度幽宅。莫嫌丙舍少兒孫，且免他時賣松柏。

【題張平山水墨《明妃出塞圖》】

畫師遍寫春風面，殺粉研朱總未嫻。似此淡描翻絕世，按圖誰復詆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