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書亭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
| 曝書亭集 卷第一 清 朱彜尊 撰 清 子朱昆田 撰附錄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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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書亭集卷第一
秀水 朱彞尊 錫鬯
賦
謁孔林賦
粵以屠維作噩之年我來自東至於仙源斯時也壇杏花繁
庭檜甲坼元和之犧象畢陳闕里之榛蕪盡闢旣釋菜於廟
堂旋探書於屋壁乃有百石卒史導我周行牽車魯城之北
緤馬洙水之陽即大庭之遺庫循端木之故場驕孫祔𠔃居
前聖子蔵兮在左自黃玉之封緘閟幽宮而密鎖隕長鯨兮
不驚懾祖龍𠔃逺禍除荊棘之叢生罕翔禽之飛墮雨露旣
濡遲景東隅整衣裳之肅肅正顔色之愉愉展謁方終誕尋
往蹟超白
之深溝撫青羊之臥石爰有草也苞蓍其名守
之以龜一夲百莖我求其德洵圎且靈爰有木也題之以楷
非柏非樅靡癭靡廆歷千禩而長新貫四時而不改惟先師
之遺澤道莫著乎六經配光華於日月若迭奏之琴箏降而
後儒各事采獲中文古文之書先天後天之易目鄭衞以淫
邪誣春秋以深刻藐往哲之嘉謨恆末師之是則滔滔天下
後死其悲安得起素王於泉壤操筆削而正之我思古人恥
同汚俗或六聘而收身或三詔而逃祿或依李充之山
就
張超之谷潛戸壁於服䖍變姓名於梅福入源水𠔃栽桃隱
丹霞𠔃種竹詎如此地桑海不遷可游可息有歌有
耳不
聞僧尼之魚板目不覩旗鼓之樓
樂土樂土速營一廛願
爲林戸躬耕墓田庶㡬近聖人之居讀聖人之書將不得爲
聖人之徒也與
春蒐賦
皇帝御宇十有八年握金鏡運玉璇超百王之聖域漱六藝
之神淵德無逺而勿屆聲有濯而彌宣舞兩階之干羽靖萬
里之戈鋋雨洗炎洲之瘴波澄閩海之煙聿將秩祀衡岳厎
定巴滇猶克嚴夫武事洵無逸而有䖍乃
命僕臣乃
召司馬選烝徒以大蒐諏吉日於小雅晉鼓則百二咸陳虞
旌則東西來下車鏤象以斒斕駟飛黃而白赭風清
陌之
塵天闊黃圗之野於是乎駕六駮從百官建九斿緫三單經
長楊陟上蘭遵路直從橋安歷平原之膴膴瞻秀木之丸丸
雲霏霏𠔃五色山磊磊𠔃層巒斯時也穀雨新晴暮春之序
劒乍捧乎金人觴甫浮於鶴羽亞繁杏𠔃山郵舒崇桃於野
圃藥苗則的的依䦨菖葉則靑青被渚粉颺鳳子之衣緑潤
桐孫之乳雉角角𠔃晨飛烏啞啞𠔃晚翥趯趯𠔃淺草之
叢鹿呦呦𠔃平林之塢爾乃刷霧鬛騰風鬉擊鷙鳥搏毅蟲
落驚雌駭髙雄
裘𠔃不御暄景𠔃方融釋其一面之
射
以九和之弓三驅𠔃四牡一發𠔃五豵於焉斂綏章徹表貊
張幔城羅藻帟息蔭乎髙林容與乎秀澤數獸計鮮犒勤讚
獲大庖不盈
乾心有懌用訓儉而昭仁豈丘崇而山積調六膳而作甘飲
三漿其如液則有飛龍之舸鳴鶴之舟梁排雁齒水漲鴨頭
和迴波之妙曲詠在藻於中流沙停振鷺櫂起眠鷗白魚湧
躍黃鵠翔留勝昆明之習戰與華林之泝遊於是川後效珍
河宗輸寶山出醴泉地生朱草鐫十鼓於岐陽列三山於蓬
島
天子師湯文之裕民法軒轅之訪道省四野之耕農問百年
之耆老照華薄以春曦浹恩膏於靈沼爭擊壤𠔃康衢永銷
兵兮海表在昔成王繼序四征弗庭旣巡侯甸萬國咸寧曁
漢文帝邊宇肅淸猶選良家於六郡躬戎服而治兵稽春蒐
之盛禮允治丗之大經豈其賔客是燕乾豆是營惟居安而
必慮斯坐致夫太平敢擬廣成之頌用垂休美之聲
太極圗賦
原夫黃牙欲發蒼精未垠一氣融結萬象胚渾馮馮翼翼煙
煙熅熅睢睢盱盱緜緜分分旣龎鴻之莫兆何聲臭之可聞
量則包夫清濁質斯合乎昭昏謂虛無而有象運妙有而無
鄰鴻靈幽紛泰貞蠢闢混成天地之先互藏陰陽之宅觀動
靜兮無端占迴游兮不隔譬水車之恆轉𩔖果核之未坼爾
其理則貫一象實函三白麟之書莫吐赤雀之籙未銜名雖
傳乎十翼義尚晦乎周耼啓華山之妙藴藉營道之幽探種
穆祕師授之說朱陸滋異同之談至希至微無偏無側一翕
一施半白半黒外若離玦中如含薏萬物於焉化生五行之
所糾纆成能設位圖往鏡來化一氣甄三才天根啓月窟開
悟儒言於冥賾允經學之倫魁乃知聖人能備全體先知可
詔後覺大道爲事物之母
天子有𥳑能之學用廣運而不窮信範圍之非邈願永繪於
丹扆方金鑑之在握
夜明木賦同澤州陳侍郎作
皇帝避暑於興州時維昭陽大淵獻之秋尋捺鉢之舊蹟啓
帳殿於仙陬六屯內肅千廬外周雲容容兮四合水決決兮
交流風䬃䬃兮徐來雨霏霏兮乍收爰有物焉星芒遙逗明
滅露螢之尾吐吞火雞之咮謂野燒而不延疑神燈而未輳
迺
命俞騎即而視之是爲廆木有枿無枝黝同桴炭澀若榴皮
如場之轉碌碡如繂之拽豐碑載以堅車駕之健犢入重𨵿
度平谷選郢匠以運斤俾奄人以司局舍科上槁存堅多心
近
天顔兮咫尺位祕宇之崇深鑚不勞兮司爟燎無灼兮烘煁
等璧夜光𩔖珠宵映方角枕而輝盈比風簾而神定四照儷
若木之華 六宮擬賔連之慶豈非
聖德之咸臨固無逺而弗鏡宜坤珍之畢效雖枯木朽株亦
疇德而瑞
聖
省方賦
歲在甲子曆應上元
聖化翔洽東汜西崑九州之外郡縣重譯而至橋門嘉穀駢
穗濁河澂源於時山祇望
幸臣庶上言請欽祡以郊岱或奉符而封巒
天子思省方以設敎用求莫而監觀踐六十四民之遙跡省
七十二後之彌文吉日旣諏
德音斯布蠲六軍所過之租減四方惟正之賦推
湛恩於槐宸霈解澤於棘路神人交贊遐邇樂附願儲祉以
慶成共希光而景騖迺以九月辛卯農事備收七騶始駕百
工方休扈千官於
行所勒五營於道陬旣伯旣禱爰豫爰遊承曲瑵之璇蓋建
太常之辰旒導以金鉦瓊鈒驂以紫燕玉虯鳴葭而雲韶並
和駐䍐而星廬外周黃圖三輔靑壤千里濟鬲津以無波履
平原其如砥則有單椒秀澤之山側坎飛輪之水橋號鵲華
湖名蓮子踰歷下之舊城尋介丘之遺趾美哉左海山有岱
宗閭啓仙人之石官存大夫之松天雞鳴而躍日
宸駕至而呼嵩徹稭席蒲車之制罷泥金檢玉之封於焉訪
淮土之仙茅驗吳門之白馬渡河則神獻其賨遵海而風不
鳴瓦泛藻舟於中流息參旗於大野越南兗與南徐溯吳下
而白下
帝有恩言宣示函夏眺勝國之蒿萊封蔣陵之松檟
德無施而不徧
恩未沾者蓋寡由是展軨素王之里致齋金絲之堂陳元和
之犧象循闕里之宮牆懸車在廟遺硯在牀肅拜杏壇之上
翔步檜庭之旁洵禮隆乎三古而事冠乎百王衡律旣同秩
祀有典振旅則邇考祥斯逺覽四瀆而經五州乍六旬而還
輦
兩宮交恱萬姓齊忭粵若稽古時致太平必命掌故登封告
成或紀社首繹繹或禮云云亭亭石㙳石距之狀金匱玉匱
之形祺安禪安之樂封壇覲壇之銘莫不雲連帳殿雷動山
庭未有諮詢疾苦彰癉濁淸不警不蹕不震不驚凡髙年之
耆老尺口之童嬰婦子所集商旅所經鹹得覲
天顔於咫尺瞻仙仗於郊坰至若
天縱之能溢於筆墨月璧星珠寶題靈式鸞蹤鳳藻被物成
飾轢唐帝之八分陋宋宗之飛白扁榜峩峩𤼵舒心畫蔭之
華榱勒之貞石誠與日月雲漢共昭垂於無極者也
湘湖賦
歲柔兆困敦𠔃是月維陽辭鑑水之一曲兮言歸故郷遵大
路於蕭山兮猶勾踐之舊疆舍予舟於城闕兮別問渡於陂
塘踐荒塗之幽辟兮山是越而湖湘圍列岫之周遭𠔃匯一
水於中央蓴絲荇帶齊消歇𠔃澄百頃之波光相茲湖之寥
闊兮溯蒼蒼之葭葦𣻌輕舠而如所如𠔃逾五里而十里鮮
澤農之耕作兮但罛師之棲止雉角角以飛鳴𠔃鷺娟娟而
停峙瞻牛頭與薴蘿𠔃信不逺而伊邇愛山川之清淑𠔃斯
生長夫西子洵明豔之絶倫𠔃直夫差之一死以餘曁爲諸
曁𠔃驗往牒之非是眺越王之故崢𠔃丁國步之迍邅會稽
不可保𠔃稱臣妾而播遷洊臨江而祖道𠔃奏哀曲於烏鳶
迨返國而渡三津𠔃惟八臣四友謀猷之後先旣十年而生
聚𠔃更敎訓之十年簡俊士之四萬兮率君子之六千誕一
舉而沼吳兮齊衣錦而師旋讎九丗而當復兮豈身恥辱而
忘焉志旣立而轉死爲霸兮胡後之人獨不然他山難久留
兮問西陵而前路夕旣濟於錢唐兮尚踟躕而迴顧徒弔古
而
慷兮惜年歲之遲暮
水木明瑟園賦〈並序〉
僕生平不耐作賦雖以賦通籍非稱意之作不存也康熙甲
申八月陸上舍貽書相要過上沙別業遂汎舟木瀆取道靈
巖以往抵其閭則吳趨數子在焉愛其水木明瑟取以名園
上舎延賔治具飲饌豐潔主客醉飽留七日乃還念勝引之
難再也成賦一篇先民有言人各有能有不能賦非僕之所
能也辭曰
度十𠭇之地葺宅一區沚有阡而可越潬分沙而不淤翦六
枳而楗藩因雙樹而闢閭嘉水木之明瑟愛徑畛之盤紆山
有穴而成岫土戴石而名岨礐兩判而得路萼四照𠔃盈株
園之主人則陸生稹也匪聲利是趨惟古訓是茹鼓枻而吟
帶經以鉏不隱不仕無礙無拘良辰旣𢰅爰遣莊奴筆疏告
吾商飇乍肅赫暑早祛葵傾芳步柰秀
芙桂英粟綻皁莢
條麤苕縛厥帚鐮刈其蕪井汲缾綆牀轉轆轤靡塵不滌靡
穢不除可以譚讌可以歌歈夫子惠顧跂屩無虞於是竹垞
一
誕𤼵僧廬遵彼橫塘津逮岑隅風搪
竹日漏衣袽亦
有同調數子素心相於水抽其帆陸柅其車不速而集語𥬇
軒渠離坐貫坐或跏或趺生也敕中廚刲兩羭誡食饌之次
第傳方法於膢朐乃羹乃瀹間以䐹腒蔌則有蒲鮓則有葅
擘翠房之鮮菂剝芡之員珠旋棊改令覆斗傾盂倒季路
之十榼慕宣尼之百觚生起避席顔色敷愉稱園雖小聊可
以娛夫子賦之可歟否歟曰可哉吾思魯鈍母疾而徐於
焉閉𨵿納屨自晨及晡拂几案屏氍毹挹勺水注蟾蜍黙聳
羸肩潛捋短䰅雖有千慮終成一愚譬諸奏事四足而非馬
書券三紙而無驢爾乃舍左思之席溷投鍾繇之筆柎循蘭
陔踐椒塗躡聽雨之樓梯登升月之䆫䢓流覽帷林蕩漾方
壺心傾意寫志豁神攄留宿宿兮信信忽便便𠔃諸諸而曰
猗茲園之怡曠𠔃經夫差之故都駐我馬於髙岡兮想越來
之師沼吳傷西子之不作兮徒憑弔於交衢聆寶屧而聲銷
𠔃剰紅心之草鋪嗟宮牆流水之入𠔃驗妖夢之非誣旣上
山而下山𠔃復自田而之湖回瞻巖椒之夕陽兮掛霄漢之
浮圗逼茶隖之蔥靑兮占稻田之豐
耘雖資乎疆以兮穫
免𤼵彼租符眺松皐之明秀𠔃步衡薄而踟躕辭八門與七
堰兮逺肥膩之姑蘇望之叢叢蓊鬱即之羅羅淸疎旣外隈
而內隩亦前渻而後沮磴希偪側丘不崎嶇澗無飲虎穴少
潛狙石樑緩度坦坦舒舒春則桃殷李縞夏則筍白櫻朱薔
一丈𠔃爛漫香五木𠔃紛敷架層䦨之曲錄刺不慮夫牽挐
又有同心宿蕙並蔕新蕖未八月而剝𬃷先九日已囊萸野
芳斷𠔃復續湛露晞𠔃更濡訝鵁鶄之撲鹿縱烏鳥之畢逋
喈喈楚雀汎汎江鳬雀則有鷇鳬則有雛翠羽定巢而不去
文鱗在藻而忽徂非無牛宮豚柵麋罞兔𦊨羝藩鹿砦雉艾
雞笯螃蟹設籪鱣鮪施罛寧寛便了之僮約而免責其辛劬
彼玉山之仲瑛曁光福之良夫連峰列岫夾澗通澞豈若斯
之一丘一壑不見其隘而祗見其有餘且客獨不聞茲園經
理之初邪曩有髙士蜚遁山嵎履穿東郭面垢左徒垂蘆簾
於紙閣然篛葉於瓦壚朋慵迎𠔃勿送戸罷闔而不逾柏雖
生兮上槁桐已疈而無膚斯人去𠔃猿鶴散幸茅亭之尚在
對魚幢之咫尺而轉覺其空虛生乃取介白之遺字〈吾郷徐髙士白舊居〉
〈於此上舍請崑山徐吉士昂發大書介白之亭扁縣之〉縣擘窠之大書志先民之軌躅作後學
之範模豈非仁心仁術視冨貴利達買宅者攸殊今吾與諸
子飲食宴樂於此倡予和女安知後之游者覩題壁之作不
曠丗而相感誦清風之穆如重爲告曰四坐莫諠吾言不渝
諸君卜築近在郊郛吾獨寥寥棲小長蘆目極百里何山可
居相生之宅其樂只且兄分布被母御板輿婦采蘋而采蘩
子耕菑而耕畬
泉則京挺都籃並載入市則修琴賣藥非
迂郊𨵿一舍而近津渡扁舟可呼行不苦於趦趄䇿不藉乎
翼扶我舟弗勞我僕免痡訪翠墨而椎拓搨黃卷而流輸凡
靈威𠩄守唐述之儲莫不籤題置笥裝界開圗爾雅釋寓齸
之屬離騷箋草木之疏僕雖耄矣耽與道俱奇文疑義猶冀
相須友直友諒爲德不
思載家具旁生層櫨卜鄰晨夕我
與爾夫
檇李賦〈並序〉
嘉興古之檇李也檇遵爲切許愼
文解字從木有所擣賈
思勰嫁李法臘月中以杖微打岐間正月復打之足子殆擣
之義與府治西南二十里舊有檇李城今蕪沒李惟縣東
十里淨相寺有之近苦官吏需索寺僧多伐去將來慮無存
矣考之圗經俱不載因體物成篇辭曰
植物有李兮應玉衡之星精受命南國𠔃特以檇名産維揚
吳會之交𠔃載於魯春秋之經旣殊河沂之黃建𠔃亦不𩔖
房陵之縹靑夙傳九標之稱允宜五沃之土自空城之蕪沒
遷淨相之梵宇獲要術於齊民授靈方於老圃甎著樹以分
岐犂不耕而用拊當其溫風始至法苑徐開井上勿遺螬食
林間恰有禽來價方髙乎朱仲種不譲夫顔回果熟偏蕃枝
低易拜漿均玉乳之棃品勝紅雲之柰相珍果之離核縣弱
縷而虗中異懷仁之桃杏必待嫁而分叢宜登玉盤宜沉氷
水雪素蕅而並陳配甘𤓰而兩美傳諸故老一事矜奇遇入
吳之西子臙脂之匯舟移經纖指之一掐量心賞之在斯何
造物之工巧兮化千億於來茲雖彼美之雲亡兮髣髴若或
覩之人情重故郷兮雖小物而増慕矧俊味之得嘗𠔃信土
産之有素悵圗經未之及兮迺宣豪而作賦
曝書亭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