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公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

李文公集　卷第一

唐 李翺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成化乙未刊本

李文巻第一

　賦三首

　　感知己賦　　幽懷賦　　釋懷賦

　　　感知己賦〈並序〉

貞元九年翺始就州府之貢舉人事其九月執文章

一通謁於右補𮤑安定梁君是時梁君之譽塞天下

屬詞求進之士奉文章造梁君門下者蓋無虛日梁

君知人之過也亦既相見遂於翺有相知之道焉謂

翺得古人之遺風期翺之名不朽於無窮許翺以拂

拭吹噓翺初謂面相進也亦未幸甚十一月梁君遘

疾而歿翺漸逰於朋友公卿間徃徃皆曰吾乆籍子

姓名於補𮤑梁君也翺乃知非面相進也當時意謂

先進者遇人特達皆合有是心亦未謂知己之難得

也梁君歿於茲五年翺學聖人經籍教訓文句之㫖

而為文將數萬言愈昔年見於梁君之文弗啻數倍

雖不敢同徳於古人然亦常無怍於中心每歲試於

禮部連以文章罷黜聲光晦昧於時俗人皆謂之固

宜矣然後知先進者遇人特達亦不皆有是心方知

知己之難得也夫見善而不能知雖善何為知而不

能譽則如勿知譽而不能深則如勿譽深而不能乆

則如勿深乆而不能終則如勿乆翺雖不肖幸辱於

梁君所知君為之言扵人豈非譽歟謂其有古人之

遺風豈非深歟譽而逮夫終身豈非乆歟不幸梁君

短命歿是以翺未能有成也其誰能相継梁君之

志而成之歟已焉哉天之䘮梁君也是使翺之命

乆迍邅厄窮也遂賦感知己以自傷其言怨而不亂

蓋小雅騷人之餘風也其辭曰

戚戚之愁苦𠔃思釋去之無端彼衆人之容易𠔃乃

志士之所難伊自古皆嗟𠔃又何怨乎茲之世獨厄

窮而不達𠔃悼知音之永逝紛予生之多故𠔃愧特

於世之誰知撫聖人教化之㫖𠔃詢合古而乖時誠

自負其中心𠔃嗟與俗而相違趨一名之五稔𠔃尚

無成而淹此路岐昔聖賢之遑遑𠔃極屈辱之驅馳

擇中庸之蹈難𠔃雖困頓而終不改其所為苟天地

之無𥝠𠔃曷不鑒照於神祗心勁直扵松栢𠔃淪霜

雪而不衰知我者忽然逝𠔃豈吾道之已而

　　　幽懐賦〈並序〉

朋友有相歎者賦幽懐以荅之其辭曰

衆囂囂而雜處𠔃咸嗟老而羞卑視予心之不然𠔃

慮行道之猶非儻中懐之自得𠔃終老死其何悲昔

孔門之多賢𠔃惟囬也為庻幾超群情以獨去𠔃指

聖域而髙追固簞食與瓢飲𠔃寧服輕而駕肥望若

人其何如𠔃慙吾徳之纎㣲躬不田而飽食𠔃妻不

織而豐衣援聖賢而比度𠔃何僥倖之能希念所懐

之未展𠔃非悼已而陳𥝠自祿山之始兵𠔃歲周甲

而未夷何神堯之郡縣𠔃乃家傳而自持稅生人而

育卒𠔃列髙城以相維何茲世之可乆𠔃宜永念而

遐思有三苖之逆命𠔃舞干羽以來之惟刑徳之既

修𠔃無遐邇而咸歸當髙祖之初起𠔃提一旅之羸

師能順天而用衆𠔃竟掃㓂而戡隨況天子之神明

𠔃有烈祖之前規剗弊政而還本𠔃如反掌之易為

苟廟堂之治得𠔃何下邑之能違哀予生之賤逺𠔃

包深懐而告誰嗟此誠之不達𠔃惜此道而無遺獨

中夜以潛歎𠔃匪吾憂之所宜

　　　釋懐賦〈並序〉

讀黨錮傳哀直道之多尤不容作釋懐賦其辭曰

懐夫人之鬱鬱𠔃歴晦吝而不離吾心直以無差𠔃

惟上天其能知邪何徳而必好𠔃忠何尤而被疑彼

陳辭之多人𠔃胡不去衆而訊之進藎言而不信𠔃

退逺去而不獲弗驗實而考省𠔃固予道之所厄昔

師啇之䂓聖𠔃徳既均而行革惟肝膓之有殊𠔃守不

同其何責願披懐而竭聞𠔃道既塞而己行路非險

而不通𠔃人忌我而異情王章直而獄死𠔃李固忠

而陷刑自古世之所悲𠔃矧末俗之衰誠哀貞心之

潔白𠔃疾苖莠之紛生令農夫以手鋤𠔃反剪去乎

嘉莖豈不指穢而語之𠔃佯瞪矒而不肯聴歎釋去

而不忍𠔃終留滯亦何成當晨旦而歩立𠔃仰白日

而自眀處一世而若流𠔃何乆永而傷情樂此言而

內抑𠔃壯大觀扵莊生㧞馨香之𮎼蘭𠔃𣗳蒿蔚以

羅列斥通道而使蕪𠔃戀棘徑之中絶置春秋而詢

心𠔃羗與此其奚別昔誓詞而約交𠔃期共死而皆

居嗟所守之既異𠔃乃汗漫而遺初心皓白而不容

𠔃非市直而望利忠不顧而立忘𠔃交不同而行棄

悲夫不徇已而必仇𠔃諒非水火其何畏獨吾行之

不然𠔃直愧心而懼義嘉山松之蒼蒼𠔃歲苦寒而

亦悴吾固樂其貞剛𠔃夫何尤乎小異欲靜黙而絶

聲𠔃豈不悼厥初之所志抑此懐而不可𠔃終永夜

以噓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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