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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嫁淘街而害命 編輯

  京城有房八者,為人癡蠢,以淘街為生,家只一老母。一日房八淘街,往小河邊洗,靠晚來有一婦人,身穿麻衣,旁立看淘洗訖。謂房八曰:「我將往娘家,今晚不能到,暫借你家一歇。」房八曰:「我家歇不得,何不往客店歇?」婦人曰:「客店人叢雜宿不便,你家有何人?」房八曰:「家有老母。」

  婦人曰:「有母便可同歇。」房八引至家,婦人把銀與糴米,買酒菜,夜間三人同食。婦人問曾娶媳否?房母答家下僅能度日,那得銀娶媳。婦人曰:「我前夫死,已葬訖,家無親人,今收拾家財,將回娘家,奈娘家又遠。看你兒子孝善,偶然相遇亦似天緣,意欲為你媳婦,以供奉朝夕何如?」房母曰:「你雖好意,只恐兒不能供三口人。」婦曰:「我亦帶有些少銀本,諒勤治女工,亦足自給。」房八喜曰:「我算命,今年當招好妻。一人自有一人祿,何患不能供。」是晚遂成親同宿。

  一夜之間,敘盡風流。男稱前未娶,今如渴而得漿;女稱久失偶,今如熱而遇涼。二人交愛,真如魚水。房母亦大喜,天賜賢媳。次日,婦以銀六錢與夫糴米,買菜蔬。第三日問婆曰:「何不做身衣服穿?」婆稱無銀。婦又出銀六錢,叫夫在汪客大布店買之。房八既得妻,又前後得銀作家,心中揚揚喜色。

  往汪店買青布二端歸,婦各將剪去三尺。故持尺量曰:「此是剪剩之布,未成全疋,何被人瞞也?可持去與換,有好銀買布,他何得如此虧人?」房八聽妻言去換。汪店言我家那有零布,是你自剪起胡賴我。二人各爭一常汪客令家人再以二端與之,及持歸。婦背地以剪刀剌破幾葉後將展開。又曰:「如何又換兩疋碾爛布。這布店好可惡,他欺你純善,故敢誑你。今次不換,可放言罵他,怕他甚麼。」房八被妻激,忿忿往說:「你以破布誑我。」汪客說:「你買一疋布,來換許多次,店中那有此工夫,不換與他。」房八便縱言穢罵,汪客怒,喝令家人扯打一頓。後以兩疋布,打開看明,擲與之。房八執布歸,言被打之恨。妻怒頓足曰:「有銀買布,及招他打。他靠財勢,可拚命與他作對,吾與婆能替你伸冤。」又激夫到店凶潑。汪店家人又群起痛打,帶重傷而歸。婦哭曰:「必往告保辜狀。」

  遂往御史處告准。歸買好酒好菜,勸夫多飲方可散血。夫被其勸,酩酊大醉,夜乘醉,緊綁其手足,以沙塞口鼻,至三更,死已久。解其綁繩,婦故喊曰:「你兒身冷了硬了,莫非是死。」

  嚇得婆起,看兒已死,二人相對哭盡哀。復往御史處補狀,差官檢驗收貯,遍體都有重傷。汪客驚惶無措,過三日將審。

  婦與婆到汪客店曰:「我夫被你打死已的,只我婆年老,我一婦人,難獨供膳,把你償命亦無益,你能出銀三百兩與我供奉婆婆,叫婆具息,免檢罷。」汪客聞言心喜,令人擔議,許出銀二百兩,與房母供贍。房母依婦言,自具息,言身貧老,兒死婦寡,莫能存命,憑親鄰勸諭,著汪出銀一百兩,與氏養贍,免行檢驗。官准息,將汪客打二十又罰一大罪。令房八妻,領銀而歸。過兩日,婦竊銀二百兩夜間逃去,不知所往。房母再欲告,汪客又重出二十兩與之,以息其事。

  按:此婦是大棍之妻,查得房八祇此老母,故遣婦假與為妻。激其與富店毆爭,然後加功打死。則房母必告,必可得銀,然後拐銀而逃,是斷送人一命,而彼得厚利也。棍之奸險至此,人可癡心,而犯其機阱乎?

媒賺春元娶命婦 編輯

  福建春元洪子巽,在京將納妾,媒數引看,多未稱意。適有崔命婦者,年近三十,猶綽約如處子,以為夫除服,入寺建醮。二棍套定,一為媒,先引洪春元到寺親看,洪見其容貌秀雅,言動莊重,大是快意。媒曰:「既稱意,須與其大伯言之,此婦是伯主婚。」逕引春元到其家,先袖錢五十文入,付其幸僮曰:「有一春元來尊府看大廈,托討三杯茶與吃。」再出邀春元曰:「他大伯在外即回,可入廳坐。」少頃,一棍稱為伯,從外入,三人敘禮復坐,小僕捧茶出,媒曰:「令弟婦欲改適,此福建春元欲求娶,敬問禮銀若干。」伯曰:「路太遠些,恐弟婦外家不允。」媒曰:「他目今受官,即叫令弟舅同到任,亦何憚遠。況他世家宦族,姻眷滿朝,即在京,亦多人看顧,此不可蹉過。但老爹尚未得見令弟婦。」伯笑曰:「舍弟婦人品德性,女流第一,往日亦不肯令人見,今日除服,在某寺建醮,往彼處看之易矣。」媒曰:「尊府所出,亦不須看。但問何時肯去,及禮銀若何?」伯曰:「他除服了,亦不拘時去。禮銀須一百以上,他首飾妝奩,亦有五六十兩。」旋引媒起,密曰:「我上賀須四十兩,莫與弟婦知,其身資可減些。」再復入坐。復曰:「明日若交銀,可在花園館中。家中有俗忌,不交銀也。」媒曰:「須請令弟舅同見為好。」伯曰:「彼來自多稱說,待娶後,即通未遲。」便送媒與春元出。媒曰:「知間伯與我言,須上賀銀四十兩,其身資可減些,彼不欲弟婦知,故欲在園交銀。」次日,媒引春元及二管家,同往園館,又去邀崔家大伯,同一小僕,挾天平至。媒曰:「要叫一人寫禮書。」伯曰:「亡弟未在,何用婚書?」媒曰:「京城交易,不比共府作事,只記一帳亦有憑據。」伯曰:「吾自寫何如?」

  媒曰:「最好。」即取紙與寫,到財禮處。伯曰:「六十兩。」

  媒曰:「減些,只四十。但要安頓令弟婦有好處,不必多索銀。」伯曰:「兩項可都一樣。」媒曰:「易說的。」寫完了。媒曰:「婚書放在我手,看對銀。」先對四十兩,作一總封。又對二十兩,付與伯收。伯起曰:「吾取四十兩,財禮任你家中而交。不然,亦不消說。」媒曰:「再加十兩。」伯亦不肯。

  媒顧春元曰:「何如?」春元曰:「湊起四十兩,在你手,到他家交與婦人。」媒曰:「婚書並銀都要在我手,一同家中,兩相交付。」伯曰:「我的非今日言明要背交,昨已議定了。若事不成,豈能賴得。」

  媒惟取四十兩,並婚書在手,同春元回店,僱人去接親。媒以婚書付春元,曰:「事已定矣,不消帶去。」只同兩管家,領十餘人至崔家,先入廳旁坐。媒曰:「吾叫大伯來。」脫身去矣。崔家見許多人來,出問曰:「你輩何干?」管家對曰:「來接親。」崔家人曰:「你走錯門了,接甚親?」管家曰:「媒人引我來,怎會錯?」崔家人曰:「那位是媒?」管家曰:「媒去叫你大伯。」崔家人曰:「有甚大伯?」管家曰:「是你家交銀主婚的。」崔唾其面曰:「你一夥小輩,該死的。此是崔爹府中,你信何人哄,在此胡說。」

  管家曰:「昨同洪相公在你家吃茶,許議親事,已在花園交銀了。今返退悔,我豈怕你的,難道脫得我銀去。」崔家人曰:「誰把茶你吃?誰受你銀?我家那有出嫁的人?」管家曰:「你前曰在寺中建醮的娘子要嫁。」崔家人曰:「啐!那是我主母,曾受朝廷誥命,誰人娶得?我去稟巡爺,把這伙棍徒鎖去。」兩管家見媒人請大伯不來,心中不安,各逃回店。崔家人尾其後,查是春元洪子巽強婚,即往府尹告強娶命婦事。洪春元聞告,始知被棍脫,即逃出京去,及府尹差人來提,回報已先期走矣。府尹曰:「他自然要走,怎敢對得,遂為立案存照,以候後提。

  按:此棍巧處,在見崔家主僕,皆在寺,乃哄其家小僕進茶。又云:「大伯欲背索上賀,在園交銀。」

  故可行其騙,洪春元既失銀。又著走,又府尹信其強娶,為之立案。在外娶妾,信然難哉,作事何可不審實也。

異省娶妾惹訟禍 編輯

  廣東蔡天壽者,為人慷慨仗義。年四十無子,其妻潑甚,弗容娶妾。一日販廣錫三十餘擔,往蘇州府賣。與牙人蕭漢卿曰:「我未得子,意欲在此娶一妾,亦有相因的否?」漢卿曰:「有銀何怕無當意女子。」即領去看幾個室女。漢卿曰:「我年過四十,此女皆年紀不相宜,吾不娶也。」忽有蕩子國延紀,家有寡母鄧氏,年三十三歲,容貌端好,夫死遺家貲千金。被延紀賭蕩罄空,更欠賭銀二十餘兩,逼取無辦,乃與棍商議,詐稱母為妻,欲嫁以償債。媒傳於漢卿,領天壽看之,年貌合意,議身資銀四十餘兩。紀曰:「氏係過江出身,恐外家阻當,不與嫁遠。其銀可封牙人手,待臨行上船,我叫人送到船來,人與銀兩相交付。」牙人以為可。臨行,延紀自僱轎,詐稱母舅家接母。上船後,始知子將己脫嫁於客,心中甚怒。只忍氣問曰:「夫既以我嫁人,何必相瞞,且娶我者是誰?」壽應曰:「是不才。」婦曰:「看君諒是個富翁,我亦無恨。但我因夫賭蕩,衣資首飾,悉藏母家,我同你去取,亦且令母家得知。」

  天壽信之,與鄧氏偕往,氏入訴其子背將已嫁之事。其兄鄧天明發怒曰:「那有子敢嫁母者,是何客人敢斗膽而娶?」出將天壽亂打。鄧氏救止曰:「諒客人亦不知情,只不孝延紀,膽大該死。」天明即具狀告縣,鄒爺准狀,差拘延紀,逃走不出。

  先拘漢卿、天壽到,鄒爺審出大怒,將婚主、媒人各責二十。

  以天壽收監,著漢卿討延紀,數月終不能拿,累被拿限拷打。

  天壽投分上釋監,鄒爺竟不許。人教,天壽曰:「賊要賊拿,賭錢要賭錢人拿,何不許銀與賭棍人拿。」不數日,棍指延紀所在,差人一拿到,鄒爺審出延紀以子嫁母,與遠客作妾,責四十板,擬重典。身資銀追入官,漢卿、天壽各擬杖懲。其母鄧氏,著兄鄧天明領歸供養,任自擇嫁,批照付之。

  按:為嗣娶妾,禮律不禁,特當娶於附近小戶。

  若出外省,慕色而娶,多釀後患。若此類者,可為炯戒矣。

因蛙露出謀娶情 編輯

  徐州人陳彩,家資巨富,機智深密,有莽操之奸。年三十歲,妻妾俱無子。鄰舍潘璘,常借彩銀,出外為商。彩往璘家,見其妻游氏,美貌絕倫,遂起不良心。邀璘同本,往瓜州買綿花,發廣州等處賣貨收完,二人同歸。路經西關渡,此幽僻之處,往來者稀,璘上渡以篙撐船。彩暗忖此機可乘,從後將璘一推落江,璘奔起水面,彩再以篙指落深淵。浸死之後,彩故叫魚翁撈其屍,以火焚之,裹骨歸家。

  彩穿白衣,見璘父母,先大哭而後報凶情。璘家大小都慟,乃細問身死因由。彩曰:「因過西關渡,上渡撐船,與篙並入水中,水深急,力不能起,遂致浸死。我顧人撈屍,焚骨而歸。」言畢,潘家又哭。彩乃將所賣帳簿並財本,一一算明,交還璘之父母。滿家反懷其德,那知彩之設計謀死也。至半死後,璘父潘玉年老,有二幼孫,不能撫養,欲以媳招人入贅,代理家事。與彩商議。彩曰:「入贅事久遠,必得的當人方可。不然,家被他破害,後悔何及。依彩愚見,小心支持,守節勿嫁人為尚。」彩言雖如此,而中藏機械甚深。

  後者議入贅者,玉亦與彩議,彩皆設機破之。因先賄游氏之外家,布謀已定,自言於玉曰:「吾與令郎至知,本無自贅之理,但事有經權,試與尊叔自籌之。」玉曰:「尊見何如?」彩曰:「吾欲以叔產業,悉付我理,請叔族親議立文書,遞年幾多供應尊叔夫婦食用。幾多供應祭墳納役,餘者付叔存之,以備二孫婚娶。令媳與我為次室,況我拙荊頗賢,必無妒恚之患,後倘得產男女,必不虧他,是令媳得所歸,而公家亦有所付託矣。」媳曰:「古雲『寧作貧人妻,莫作富人妾』。我夫與他為友,我嫁他為妾,似不好觀瞻。請公公再詳。」玉曰:「難得此人家富忠厚,況又代我理家,我不勞而坐享衣食。餘剩者,又存與孫婚娶。文字有我族人為證,何等安妥,不必再疑。」潘家大小,皆以為然,游氏父母,亦同聲曰可。游氏只得聽命。

  不覺嫁後二十餘載,生有二子。又養一長孫。前二子皆已娶媳,亦生二孫。彩之正室,前十年已故。游氏與夫極和順。一日大雨如注,天井水滿,忽有青蛙,浸於水中,躍起庭上,彩以小竹挑入水中去,如此者數次。彩平昔是謹密之人,是日天牖其衷,暗忖游氏恩情已久,諒談前情,妻必不怨。不覺漏言曰:「你前夫亦似此青蛙,若不生計較,安得與你成夫婦。」游氏曰:「計較若何?」彩曰:「昔你見你貌無雙,要得同牀伴我眠。心生一計同貿易,過渡踢他落波心,你夫奔起浮水面,再將篙指落深淵,連奔連指兩三次,亦如青蛙此狀情。」游氏驚號大罵曰:「你這狼子野心賊,當千刀萬剮,那有人如此狼心者。」彩被妻罵,無一語可應之。

  游氏哭奔於路,高聲叫曰:「我前夫被這賊謀死,謀我作妾,我必經官告論,為前夫報仇。」左鄰右舍皆萃聽驚駭。彩叫二子,強抬游氏入家,皆跪下苦勸曰:「看家中大小之面,勿說此話。」游氏指罵二子曰:「你爺奸謀子豈昌,無端造惡忒強梁,險邪暗害同曹賊,天牖其衷自說揚。呈官告論清奸孽,斬他首級振綱常。我夫雖然歸黃土,九泉之下也心涼。」

  璘長子潘槐,次潘楊,聞游母出路,揚陳彩謀殺其父之事,與潘族眾,來問其詳。游氏見二子並小叔,慟哭甚而言曰:「當你父在日,出外為商,嘗問這賊借本,他見我先時有貌,即起歹意。邀你父出外貿易,歸西關渡踢你父於江中,奔起水面,復以篙指落深淵,如此者數次,因此浸死。」眾等曰:「何以知之?」游氏曰:「適間大雨天井水溢,有一青蛙被浸,躍起庭上,賊以竹打抽下數次,蛙因打困浸死。天不容奸,他見此蛙,因自道其故,所以知之,兒可去告,我來作證。」楊、愧聞言,捶腦號天,大哭曰:「這仇不共戴天,扯來打死他。」直入內堂,將彩揪打。彩家理虧自然不敢對敵。

  彩怒曰:「我縱謀人,罪有明條,豈該你打?」游氏曰:「他罪不容誅,若未經官,錯手打死,則仇未報,反成人命。」方鬧嚷間潘家族從聚集百餘人,中有無藉者,欲擄其家。游氏曰:「物是我的,賊犯法當死。非他所有,我不出證其罪,汝眾何得擄我財物?」游氏與二子抱牌急告,本縣魏爺准其狀。差拿陳彩到官,無半語推辭,一一招認。魏爺打彩三十板,立擬典刑,即申上司訖。游氏並二子楊、槐,各討保,候解兩院。

  是日,縣看者何止數百人,皆言此婦原在潘家處中戶。今處於陳萬金鉅富,驅奴使婢先作妾,而今作正室,況年已久,生子及孫。徇情者,初談及此未免哽咽喉乾,吞聲忍氣而罷。今逕呈之公庭,必令償前夫命,真可謂女流中節俠行,出乎流俗者也。兩院倒案已畢,彩正典刑已定。彩托禁子,叫游氏並二子,來獄中囑付,游氏不肯去見,只叫二子往見之。

  彩囑二子傳命曰:「我償潘璘之命已定,他之怨已酬。而結髮之恩已報矣。何惜見我一面。我有後事,欲以付託。」游氏曰:「我與他恩誼絕矣,有何顏再見他?」二子入獄中回話。彩大怒曰:「我在獄受盡苦楚,不日處決。他在家享受富貴,是他潘家物乎?陳家物乎?」言畢,二子以父言傳於母。游氏曰:「我在你父家二十餘載,恩非不深,但不知他機謀甚巧。今已泄出前情,則你父實我仇人,義當絕這。你二人是我毛裡天性,安忍割捨。你父不說富貴是他家的,我意已欲還潘家。今既如此說,我還意已決,當我母已死,勿復念也。」二子曰:「母親為前夫報仇,正合大義。我父不得生怨,須念我兄弟年幼,方賴母親教育,萬勿往他家也。」游氏不聽,召集陳門親族,將家業並首飾等項,交割明白,空身而還潘家。甘處淡泊,人皆服其高義,羨潘璘之有妻,仇終得報;歎陳彩之奸謀,禍反及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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