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岳先生集/卷二

東岳先生集
卷之二
作者：李安訥
1640年

朝天錄

萬曆二十九年辛丑。皇朝討平播賊楊應龍，進賀使鄭同知光績之行也。以書狀官赴燕京。夏四月二十八日乙未。拜辭。六月初二日戊辰。渡鴨綠江而西。十月初十日甲戌。還到義州。十一月初四日戊戌。復命。自拜辭至還朝。凡一百八十四日。

慕華館。示送行諸君子。四月二十八日。_乙未

男子四方志。爾何悲別離。自從供世務。不得顧吾私。龍塞氷天闊。燕城火日遲。北堂年七十。豈是遠遊時。

坡州馬山驛作

迢遞西征第一亭。邑居寥落宿郵廳。溪邊送別人何在。野館登臨酒易醒。旅鬢應添千丈白。鄕山已隔萬重靑。從今鶴髮門前望。直到秋天候使星。

五月五日黃州道中

海東端午似淸明。驛路家家綵索輕。惆悵故園香火廢。棘城殘日向燕京。

重午行

去年重午入塞曲。日暮楊州芳草綠。今年重午朝天行。黃岡驛路連薊城。重午吾東作寒食。人家曉出原頭祭。回頭松柏郭門北。古墓無人來掃灑。白雲孤飛駐馬立。天涯遊子征衫濕。浮生行役何時休。重午年年催白頭。

行到中和。簡徐施伯_景雨，李尙古_景稷兩進士。時俱在平壤。

洛城曾約集箕城。才到唐山眼卻明。明日大同江上路。一杯能待故人行。

平壤館。讀容齋先生集朝天，東槎等錄。有感而書。

曾祖曾遊此古城。晩迎華使少朝京。練光亭迥深江淨。浮碧樓高大野平。舊業敢言能有繼。遺篇轉覺苦難賡。百年易過河山在。落日登臺一愴情。

平壤月夜。酬贈西潭李達學官。

逆旅相逢意卻親。誦君詩句摠淸新。燕山杳杳朝天路。浿水悠悠避地身。樽酒長安一見面。兵戈流落十經春。明朝此會還陳跡。坐到西巖墮玉輪。

安州牧使崔令公_瓘邀餞百祥樓。_二首。

五月行人塵沒頭。使君邀上百祥樓。八窓風日無三伏。一榻乾坤到十洲。末路敢論同去魯。壯年偏喜試觀周。東還儻得王程暇。更擬憑闌豁客愁。

城上丹梯躡紫氛。層闌橫壓大江濆。天長地闊三韓合。嶽結川流二氣分。客子登臨當落日。英雄蹤跡摠浮雲。願傾薩水添春酒。一酹隋家百萬軍。

五月十六日。書於郭山。是日乃慈氏壽辰也。

華山今已遠。那得見家書。愛日臨初度。孤雲隔故閭。壽筵常戲綵。征路更霑裾。感彼慈鴉哺。吾生卻不如。

題義州館_{五月二十一日。到義州。留十日。}

西出都城赴帝閽。容亭何處望鄕園。途中見月圓仍缺。塞外逢霖晝亦昏。三釜未成慈母養。一官偏荷聖君恩。漢陽正與遼陽隔。戀闕思家只斷魂。

龍灣館。雨中述懷。題小屛上。

征車日日促晨裝。此去燕京隔漢陽。古館禽聲人寂寂。高城樹色野蒼蒼。看雲萬里春暉短。聽雨三更夏夜長。未渡鴨江心欲折。遼山西指又他鄕。〈看雲。卽望白雲之意。聽雨。用風雨對床事。〉

塞館無人晝閉關。征驂暫駐鴨江灣。頻呼小吏尋前路。獨上高樓對晩山。雲惹客愁飛漠漠。雨和鄕淚滴潺潺。北堂今日西回首。卻恨天涯久未還。

次韻贈洪通判宜老_{君名有義。南陽人。少能文。己丑榜生員。及遭世亂。慷慨投筆。癸巳冬。中武第。今爲義州府判官。}

平生班定遠。永激丈夫肝。許國心何壯。談兵鬢未殘。天涯暫相見。客裏有餘歡。因念東山臥。吾今愧謝安。

書容齋公集朝天錄後_{錄中有贈東關劉秀才鐸詩}

容祖朝燕百首詩。玉堂淸選少年時。漁陽古郡悲天寶。孤竹荒城弔伯夷。自笑微官今已晩。還憐遠役未全遲。東關得見劉郞後。儻識家聲庶不隳。〈公十八。登第。二十二。差質正官。訥廿九。釋褐。今才三歲故云。〉

奉次洪學長_春壽贈別詩韻

三十年前臥一丘。爾來便覺此生浮。北庭風雪偏多事。西塞山川復遠遊。地入遼河分虜界。天圍燕樹拓皇州。可憐行役何時了。歸把漁竿釣碧流。

客夢迢迢繞故丘。年年岐路逐萍浮。名慙太傅唯高臥。病比長卿更倦遊。遼海城臨秦紫塞。薊門天接禹靑州。況堪萬里衝三伏。火日烘空石欲流。

西來驛路盡靑丘。鴨綠長江蹴地浮。天畔登臨吾已老。眼中零落昔同遊。燕山漠漠三千里。漢樹蒼蒼二十州。明發更愁西景迫。白雲東望淚雙流。

洪崖高趣在丹丘。身世悠悠生若浮。韠也〈權汝章〉逃名酩酊醉。耇能樂道逍遙遊。〈宋天翁〉平生幸識此三子。逸氣相傾無九州。我欲同攜謁天子。坐令四海皆安流。

登統軍亭

六月龍灣積雨晴。平明獨上統軍亭。茫茫大野浮天氣。曲曲長江裂地形。宇宙百年人似蟻。山河萬里國如萍。忽看白鶴西飛去。疑是遼東舊姓丁。

城上高亭壓塞隅。地分華界壯名區。江流浩浩西通海。山勢迤迤北走胡。腳遍九州蓬轉遠。眼空千劫鳥飛孤。今來古往登臨盡。誰是人間大丈夫。

翼朝。當渡江西行。洪通判夜持酒來餞。

郵驂忽到鴨江邊。燕路三千僅一千。箕子舊封臨水晝。令威華表與雲連。長途病暍能多酌。獨夜懷歸正少眠。沙峴驪歌腸已斷。不堪窮塞又離筵。

六月初二日戊辰。渡鴨綠江。

落日嗚嗚畫角哀。船頭初發櫓聲催。箕封故國三江隔。秦塞長城萬里開。驛吏送行齊悵望。官童臨別重徘徊。平生不信銷魂語。卻向樽前更盡杯。

鴨綠江舟中。聞冬至使書狀官睦禹卿_長欽司書已到所串館。停船以待。良久不至。書此留贈。

木蘭舟上待行輈。鴨綠江淸颺白鷗。念我忝登龍虎榜。與君俱入帝王州。嚴程卒卒須先發。旅館遲遲訝少留。萬里同來不相見。夕陽孤角喚離愁。

渡江歌_五首

男兒弧矢四方志。遊子何爲悲故鄕。天風吹我渡江去。快馬着鞭遼塞長。

去年東海看日出。今日西來朝玉京。赤城玄圃在何許。我欲從此乘風行。

北極神州壯帝都。流沙祝栗在庭衢。海靑山下龍灣水。畫出箕封別作區。

遼陽大道接天平。天上觀闕高崢嶸。下視三韓一蟻垤。是非毀譽蒼蠅聲。

義州兒女送客去。江頭白日雨淋淋。行人今古朝天恨。松鶻山高鴨水深。

渡鴨綠江。宿磨兒谷。書寄漢陽諸君子。

西過鴨綠水。北走幽燕城。鄕土旣雲異。客懷那得平。華音不可了。塞俗摠堪驚。萬里纔寸步。忽然歸恨幷。

絶域江重阻。長亭月屢圓。三山那可見。百慮不成眠。伯仲皆殊界。門閭欲暮年。客中今日恨。儻有故人憐。〈三山乃三角山〉

六月初三日。湯站道中。馬上困睡。夢見家中諸兄。_{是日。午憩二渡河。夕次乾河。}

去去天涯客。昏昏馬上眠。夢移鄕國近。愁與道途綿。熢燧遼營外。田園漢郭前。諸兄俱在眼。忽復隔山川。

六月初四日。長嶺道上。回望鳳凰山。

馬頭西望鳳凰峯。今日回看卻在東。怊悵客程何處盡。夕陽歸思杳長空。

甕北河路傍柳陰。下馬小憩。_{是日。宿蛇梢河。}

一樹垂楊蔭道傍。停驂小坐借微涼。夢魂不解遼山遠。直渡龍灣入漢陽。

六月初五日。早發蛇梢河。暮次連山關。

蛇河蓐食未鳴鷄。卸馬連山烏欲棲。日日促裝何日了。遼天無際薊雲迷。

鎭夷堡路中_卽通遠堡

燕臺正在薊垣西。未渡遼河意已迷。赤日炙顏塵滿目。塞天何處息征蹄。

分水嶺_{嶺前水。皆東注下於義州城外。嶺後水則西注。不得流出鴨江。}

山前流水各東流。流入鴨江流不休。無限客心渾似水。夢中頻上愛州樓。

長嶺逶迤落日低。客情那得不悽悽。臨流欲寄思鄕淚。從此奔川盡向西。

東自湯站。西至分水嶺。山川縈紆。原野平曠。里落相望。民皆樂業。頗有田園之趣。不比邊塞之地。

遼陽莫說是邊封。塞下居氓半老農。春盡郊園禽語亂。日長山店樹陰重。終敎朔野禾麻盛。便覺皇家雨露濃。獨恨三江天作限。一廛無計寄遐蹤。

塞垣還見好泉林。八渡河邊境更深。村落陰陰多種柳。郊原寂寂但鳴禽。雨餘禾黍連平野。日暮牛羊下遠岑。物色不殊鄕國異。客行隨處惱歸心。

六月初六日雨。朝發連山關。夕次狼子山。

昨日火雲烘赤曦。今朝泥滑雨垂垂。人生莫作炎程客。馬上陰晴摠不宜。

高嶺

高嶺高高何鬱盤。巖崖犖确逕回環。我來一笑叱御去。勝比人間行路難。

靑石洞中得硯材。寄贈義州洪通判。

女媧補天有遺石。擲在人間人莫識。不然萬古溪路側。安得長如天碧色。碧天如今無補處。提攜只合寄君去。君乎早加卽墨封。玉質不數陶弘農。我當歸時與之歸。寫出朝天千首詩。

誰知一片靑山骨。不是天孫機下石。煩君斲作陶泓面。留待銀河槎上客。

狼子山道中

過盡平原卻渡溪。亂山無數暝雲低。此心日與身相背。家在天東路向西。

六月初七日。入遼東懷遠館。紀行述懷。近體三首。團練使之歸。寄示漢陽諸君子。

驅馬駸駸促曉征。異鄕風物客魂驚。將軍古墓臨山路。太子長河遶野營。火日正逢三伏熱。玉輪行見二回盈。平生只說遼陽遠。西過遼陽更幾程。

日日晨興盡日馳。前程欲數杳難知。地窮靺鞨風沙振。天轉招搖節序移。身健敢辭王事遠。家貧兼懼母年衰。西來不復東回首。故國歸心恐益悲。

明時敢作遠遊傷。只是羈心戀故鄕。關路無邊塵撲面。火輪當午汗翻漿。虛名動世知何益。薄宦驅人到底忙。遙想鄕隣舊交侶。葛巾高臥北窓涼。

華表柱

華表柱頭丁令威。去家千歲爲誰歸。靑山不改古城在。白日無情人世非。學得神仙有何樂。向來親故已全稀。浮生任作纍纍塚。不用沖天化鶴飛。

遼東歌

莫問遼東俗。試聽老子歌。有村皆種柳。無水不名河。柵密鷄豚長。田平豆黍多。居人喜剽竊。其奈客行何。

留贈睦禹卿

雁塔聯名子。燕城竝轡來。交情應更重。客路且相催。箕宿天文闊。盤山地勢回。思親萬端恨。一一待君開。

發遼東_{六月十二日作。留懷遠館五日。}

塞天回望路漫漫。何處靑山是馬韓。征鐸東東驢自去。遼陽城外陣雲寒。

鞍山

漢北城西角。靑山似馬鞍。更堪遼塞路。落日見鞍山。

六月十二日。宿鞍山。

一片東園月。如何伴客行。遼陽非故國。不必盡情明。

六月十三日。夜夢伯兄氏。_{時爲高嶺僉使。是日。宿海州衛。}

玉塞戎裝遠。金臺使事遲。乾坤萬餘里。聚散兩無期。款款中宵語。頎頎曩日姿。覺來終是夢。端坐只添悲。

六月十四日。大雷雨。留海州衛。

西塞頑雲低四坰。黑風吹雨倒滄溟。雷霆霹靂忽訇磕。天地山川相晦冥。名途蹭蹬去難進。客路驅馳行屢停。此生身事每如此。一日歸心逾十齡。

六月十四日。朝雨夕晴。夜坐無聊。

驛亭逢大雨。雨止月仍明。路遠行多泥。神傷坐屢驚。冥冥愁倂起。耿耿夢能成。一日陰晴內。無因慰客情。

六月十五日。次牛家莊。_卽東昌堡

新安樓上月初團。東望維楊夜倚闌。今夕便驚身更遠。遼陽看月似新安。

遼河行_{自渡三叉河。至於廣寧。平原廣野。四望無際。莽莽然也。}

遼河之上皆平地。西望北望平如砥。長空草色相連接。千里蒼蒼復千里。天邊不見有人煙。但見落日孤雲起。我來四顧心茫然。三角道峯何處是。策馬去去窮歲年。思親淚滴遼河水。

六月十六日。次沙嶺。_卽西平堡

西平城上暮天晴。東指辰韓看月生。此夜家中應不睡。兩鄕相憶一般情。

六月十七日。次高平。_卽鎭武堡

孤城日落雨新晴。大野長天一樣平。此地望鄕頭倂白。月輪還到夜深明。

思親曲_{留高平作。六月十八日。}

嗟我慈母年。有如白日影。日昃影易沒。母衰年可永。此日悄將夕。此心深自警。胡爾膝下身。乃反來遠聘。爲郞未是宂。將命亦云幸。所懷報勞瘁。奈茲喜懼倂。客路阻且脩。鄕國邈異境。遲遲時攬轡。渺渺屢引頸。慈母在東土。白日迫西嶺。日行駒過隙。母髮雪垂領。倚門望遊子。當復憂思怲。浮雲南北征。千里只俄頃。我邁一何緬。我慮一何耿。願言王事畢。歸歟及頹景。平生色養志。庶不廢晨省。

廣寧行_{寧遠伯李成樑時爲摠兵。六月十九日。入廣寧作。}

廣寧是雄鎭。士馬最精強。拔地旗亭峻。連雲粉堞長。土風喜馳射。氓俗盛農桑。形勢環滄海。封疆闢大荒。將軍專節制。天子重關防。列校分貔虎。開營壓犬羊。星流白羽箭。電掣綠檀槍。漠漠胡塵息。堂堂漢道昌。鐃歌閑部曲。鼓吹鬧康莊。昔日戰徵地。今爲遊俠場。

六月二十日。留廣寧。出步城外。北望醫無閭山而作。此屈原遠遊賦所云於微閭。而周禮東北曰幽州。其山鎭曰醫無閭者。是也。

拄策幽州路。神山北望高。一方雄作鎭。五嶽小如毫。少日聞周禮。閑居誦楚騷。目窮琪樹下。王事愧仙曹。〈說文雲。醫無閭之珣玗琪。〉

六月二十一日。次閭陽驛。

書記天山隔歲回。馬頭風雪暗龍堆。三生未了人間苦。又向遼西六月來。

關王廟

關王本是漢將軍。百戰英靈凜九原。義膽平生懸日月。威名異代震乾坤。陰兵助順神功著。盛典褒忠顯號尊。祠屋巍然滿天下。江東群鼠復誰論。

六月二十二日。次十三山驛。

炎天無日不征鞍。宿處惟思一枕安。坐算前途王事急。旅懷還覺度宵難。

六月二十三日。午憩大凌河所。夕次小凌河所。臨河小立。遇景興懷。率爾口號。情見於辭。

平生慕眞隱。屛跡城東墅。扁舟時引興。煙月滿江渚。浮名卻有力。驅我燕山去。黃塵萬里途。赤日三伏暑。征鐸戴星發。汩汩逐徒旅。羸形變黎黑。羈抱向誰語。凌河古渡頭。下馬獨延佇。是身如別人。鄕閭杳何許。鷗鷺集回灣。終非曩遊處。目送東歸雲。遠愧漁樵侶。

六月二十四日。次杏山驛。留一日。

三伏長程困赤曦。休時還不似行時。征人一日停驂地。便是回期一日遲。

六月二十六日。發杏山。午憩塔山所。宿連山驛。二十七日。午憩寧遠衛。宿曹莊驛。二十八日。次東關驛。連日早發。冒熱而行。

天末烘霞捧日輪。赤暉射地暗流塵。正愁荒店來衝暑。更耐嚴程去犯晨。六月幽州驢上夢。十年滄澤鷺邊身。浮生一第成何事。奔走殊方鬢似銀。〈滄澤在沔川郡〉

六月二十九日乙未。宿沙河驛。_是日月晦

暮入沙河驛。空城起夜愁。無端五更雨。旋報一年秋。去國驚新律。思親怯遠遊。此身乖宿計。孤坐但搔頭。

關路行何遠。郵村夜自幽。不眠仍聽雨。爲客況逢秋。節物傷遲暮。身謀笑謬悠。歸期那可問。猶未入皇州。

沙河驛途中作。自沙河西至葉家墳狗兒河。最是㺚虜要衝之地。賊騎竊發。出沒無時。故行路之人。必走馬以過。

孰謂神京路。還經絶塞城。西南滄海闊。咫尺黑山橫。防備此最急。風沙時屢驚。行人鞭馬過。不敢語高聲。

七月初一日丙申。宿高嶺驛。

獨夜籧廬正寂寥。古城疏雨冷蕭蕭。身隨汎梗行何向。心學懸旌坐自搖。塞堠未窮山海館。秋風先度玉河橋。歸時擬作閑居賦。只恐華顚雪共飄。

七月初二日。次山海館外池上賞蓮。有懷沔川田莊。

深池在城下。池水碧於苔。蓮葉何重疊。蓮花相間開。魚兒時出沒。客子故徘徊。沔曲林塘好。長歌歸去來。

長城篇

周亦一天下。秦亦一天下。綿綿八百年。二世覆宗社。安危與興滅。只在審取捨。夷狄自古有。豈獨亂諸夏。始皇呑六國。不務存孤寡。築城萬餘里。僵屍遍原野。逶蛇陰山上。楡中屬北假。咸賓著召訓。薄伐詠宣雅。備外內已耗。率土如解瓦。書成李斯灰。鹿化趙高馬。畢竟望夷宮。誰是亡秦者。登障撫往事。扼腕意難寫。乃知蕭墻禍。天也非胡也。一篇論秦詩。遠續漢二賈。

山海關

天下之東第一關。薊門遼塞犬牙間。樓觀日出臨滄海。城枕河流跨黑山。胡地馬牛歸北幕。漢家鷄狗雜西蠻。泰平壽域民無事。禾稼連雲鼓鐸閑。

遼河西出北匈奴。山海雄關拱帝都。萬雉繚垣圍大漠。千家飛棟架長衢。界分區域回天險。混一車書得廟謨。秦漢連年征戍地。暮煙衰草噪寒烏。

七月初三日。入山海關。

此行行邁幾時休。三見天邊月似鉤。獨鶴盤雲迷落日。亂蟬嘶柳報新秋。身從作客朝朝瘦。詩到思親字字愁。莫上高樓更東望。鐵關深鎖石城頭。

奉贈趙雲野

邂逅前生定有期。異鄕顏面莫相疑。從來四海皆兄弟。況復三韓自父師。逸氣飄然傾蓋地。奇遊況若汎槎時。明朝一別還千里。願得新詩慰所思。

附趙公自敍

鄙人姓趙。名鶚。字子薦。號雲野。山海人。由歲貢第一。萬曆四年。除授曲陽縣儒學訓導。七年。陞山東招遠縣敎諭。十二年。陞眞定府深州學正。十五年。陞登州府敎授。十七年。移阜平縣知縣。僕性秉質實。不會逢迎。且仁慈寬厚。刑罰不敢濫施。以致朝覲大査。謂僕才力不及。至萬曆十九年。致仕旋家。今歸田園十載餘矣。幸有兩子。在學繼業。長名以旌。年三十九。次子以旂。年二十七。孫五人。國璧，國璽，國㻾，國瑬，國㻺。上二人。生員。下三人。尙幼。重孫一。今歲正月念九日生。僕今歲七十三。己丑六月初十日生。因問及。不敢不書。亦不敢妄言。僕素不能詩。姑書此以贈。幸收執。以爲後日之念也。

望海亭作

經營功力與天侔。統合寰區帝業優。石作長虹垂海口。亭如孤鳥出雲頭。關防控扼紆神算。樽俎登臨破旅愁。目極滄溟何處盡。一塵毫末九神州。

城頭六月風倒吹。下有不測之天池。三島橫分巨鼇背。九輪側掛扶桑枝。靑山盡處欲飛動。白鳥去邊無際涯。平生讀書五千卷。望海亭中一賦詩。

七月初三日。宿山海關西館。初四日。次深河縣楡關驛。初五日。次撫寧縣蘆峯口驛。新月稍明。夕坐偶詠。

昨日一眉暮痕微。今宵半璧淸光湛。秋月看看漸滿輪。行人去去腰圍減。

昨日昏黃下天末。今宵曛黑掛屋角。月光行到夜深沒。客睡轉輾何由着。

題萬柳莊

莊乃故光祿寺監事李浣之別墅也。在永平府東肥水之北門外。有柳萬株故名焉。

朱門深鎖夕陽中。光祿豪華一夢空。唯有萬株楊柳在。綠煙如織又春風。

畫堂簾箔映池塘。楊柳陰濃菡萏香。步入石階淸坐久。一蟬高樹報斜陽。

書韓孺人節孝碑後

孺人韓氏。監事李浣之妻也。碑在萬柳莊。翰林院庶吉士白瑜撰。福建道監察御史韓應庚書。監事之歿。孺人廬居三年。執喪盡禮。莊後建一堂。設祖舅，舅父及監事三位畫眞。朝夕薦香。祭以四時。至性出天。誠敬克殫。以節孝稱於世。鄕人狀於府。旌其門而豎之碑雲。

肥泉古塞路。孝節孺人碑。一室圖形祭。三年哭墓悲。回鸞御史字。華袞翰林辭。天下閨門內。芳名白日垂。

盧龍縣北柳陰陰。節孝穹碑照古今。一壁畫圖三世像。四時香火百年心。太師字讓韓監察。少女辭慙白翰林。碣石山崩肥水竭。芳聲永爲鎭澆淫。

射虎石

雲根一片虎威獰。猿臂將軍百代名。落月正彎風忽起。流星初劈地皆傾。虹蜺射日餘生氣。霹靂轟天想殺聲。茅土紛紛衛霍室。至今垂涕惜豪英。

七月初六日。入永平府。

魏日盧龍郡。秦家右北平。通衢臨水轉。高棟入雲橫。絶塞居中土。雄州跨屬城。隴西飛將在。無復樹威名。

謁夷齊廟

昔讀伯夷傳。今經孤竹城。廟宮尊列代。泥塑像平生。北海逃封遠。西山就死輕。高風兩不泯。千載揖餘淸。

夷齊廟作

辭粟曾聞餓首陽。何因此地有祠堂。平生獨守君臣義。精魄應歸父母鄕。祀典春秋仍肅肅。天心好惡詎茫茫。鷹揚牧野同時老。終使田齊卻僭王。

牧野熊羆勢莫當。君臣一諫正綱常。誰知八百蒼姬籙。不賴磻溪賴首陽。

宇宙浮生霹靂忙。首陽薇蕨獨流芳。當時一飽周家粟。千古灤河水自長。

淸節祠五言長句_十四韻

雲嶺碧逶迤。長河一曲奇。古城孤竹國。淸節伯夷祠。白日輝金榜。靑松蔭石碑。二公天下老。百代聖人師。灑落秋霜氣。軒騰海鶴姿。對珪深揖遜。拂袂遠棲遲。世隔蒼梧野。時移太白旗。君臣異狂聖。穹壤定尊卑。獨立扶人紀。英風振地維。從容叩馬諫。蕭瑟採薇詩。南北楊朱路。蒼黃墨翟絲。高山那可仰。澄玉本無緇。列史光褒典。皇朝盛祀儀。寂寥齊景駟。天道不參差。

題夷齊廟

南面尙相讓。況肯北面爲。父命與天倫。二子俱得宜。周興採薇食。介性終未移。豈止激貪夫。綱常賴不隳。武王天下聖。義士且非之。後來莽大夫。奈何臣節虧。紛紛厭粱肉。磨滅誰復知。餓夫到今稱。報施其在茲。太史好議論。天意焉得窺。唯有夫子語。炳與日星垂。曠代仰高躅。驅車過古祠。山立儼遺像。再拜心自祗。凜冽有生氣。常如叩馬時。岧岧孤竹城。萬古淸風吹。

永平府西大灤河之上。孤竹城在焉。乃古孤竹國也。城中有夷齊廟。建自唐玄宗時。每歲春秋。祀以仲月。歷代式遵。著於甲令。洪武九年。重新廟宇。成化九年。勅賜廟額曰淸節祠。臺殿穹崇。金碧耀日。塑像嶽立。精魂如在。廟之東門。扁曰廉頑。西門扁曰立懦。揖遜堂，淸風臺，遡淸樓。在於廟後。下臨灤水。山川淸絶。風景蕭然。入其門而拜於庭。登其臺而坐其樓。仰耿光而起欽。想峻節而興感。魄動神竦。毛髮上指。鄙萌自銷。怯膽變勇。皓皓若秋陽暴而江漢濯。飄飄乎不覺在塵埃中也。但竊觀廟碑。伯夷曰昭義淸惠公。叔齊曰崇讓仁惠公。此乃元世祖所追封也。夫二子者。古之逸民。遜國以全仁。諫伐以成義。不與惡人言。不立惡人朝。諸侯不得友。天子不得臣。窮天地而特立。與日月而爭光。百世聞風。貪夫亦廉。雖以周武王之聖。旣不能粟其餓死。況彼區區胡元之爵。烏得以羶其介哉。九泉不昧。二靈有知。當復憮然。洗耳不暇。豈忍一日加諸其身。至於皇朝。仍而存之。何也。夷狄之君。尙知敬慕。其將以激來世感人心。使明知二子之賢乎。褒崇之典。能盡其美。其亦不以人廢言。以示我皇明至大無私之意乎。謏聞寡識。未達鴻規。竊爲二子若坐塗炭。因書鄙見。以俟世之篤論君子者辨焉。

七月初九日作。是日。乃生慈氏壽辰也。

太史秋初立。王孫暮未歸。異鄕逢壽日。長路隔慈闈。寸草心偏折。孤雲涕屢揮。誰憐今夜夢。猶着老萊衣。

七月初九日。發榛子店。宿豐潤縣郭近山家

秋夜仍逢雨。羈心正憶家。壁空孤燭翳。窓缺亂風斜。點滴魂俱斷。蕭騷鬢半華。二江還眼底。不覺萬山遮。

次韻贈郭掾

郭掾名惟連。號近山。居於豐潤郭外。少爲邑功曹。年老閑居。家蓄書畫。性喜花卉。常以棋陸聲樂爲之娛。亦一隱君子也。投宿賓堂。禮數頗寬。臨別求詩。意甚殷勤。走次壁上崔東皐韻。書以奉贈雲。

近山林墅僻。隣舍但姻親。古壁開名畫。閑庭絶俗塵。琴棋堪度日。花草解留春。小築多幽致。翻思漢水濱。

七月初十日。午憩沙流河鋪。暮次玉田縣。

藍田城外息征騑。馹店蕭條半掩扉。雨霽新蟬依樹噪。日沈孤鳥傍雲飛。路經薊北秋先至。家隔天東夢獨歸。怊悵三年再行役。一官無賴鬢毛稀。

七月十一日。午憩樂山店。宿薊州漁陽驛。

漁陽古驛薊門前。坐算歸程思渺然。昨夜雨聲今夜月。秋來何處客安眠。

漁陽歌_{七月十二日。留漁陽作。}

開元天寶一漁陽。羯狗何能走大唐。秋日荊州白羽扇。到頭戎馬出霓裳。

郿塢漸臺逆必誅。蠻夷雜種可窺覦。羯奴十萬豬兒手。做得張巡烈大夫。

土俗常從世敎移。薊門城下聽吾伊。誰知天寶風塵起。只在楊妃賜浴池。

勤政樓中掛黼帷。金鷄障護玉眞兒。漁陽一鼓潼關破。正是華淸按舞時。

七月十三日。午憩公樂店。夕次三河縣。

一官牽挽走西東。倦馬三河暮雨中。黃泥滿面▣爭笑。誰識滄浪舊釣翁。

七月十四日。午憩柳河屯。夕入通州。

夕入通州店。情如到舍時。亦知非我土。只喜有歸期。北斗皇城近。西風客路遲。明朝走馬去。玉幣奏天墀。

七月十五日。留通州。乘夕登城門樓上。翫月而作。

高樓獨上思依依。秋雨新晴淨夕霏。明月又從今夜滿。行人定得幾時歸。丹樓繞郭香煙重。白舫迷津燭焰微。忽有賈兒吹鐵笛。一聲驚起宿鴉飛。

通州行_五首

雄州帝畿內。華屋鬱岧嶤。舟楫通吳越。風煙接薊遼。四方豪俠窟。百代聖明朝。日晩歌鍾起。車塵漲赤霄。

燕趙出美女。幽幷多俠兒。喧然大都會。相與競奔馳。綉戶靑羅帳。銀鞍白玉羈。笙歌無日夜。行樂太平時。

邑屋臨河上。河流入海長。帆檣蔽雲日。車馬隘康莊。渠轉江南粟。市藏天下商。城門夜不閉。燈火爛星光。

官路平如砥。街頭嚲柳條。百廛奇貨別。十里異香飄。比屋排銀榜。重樓出錦幖。朝霞與綺繡。照耀奪春嬌。

天下舟車入。關中第一州。春風吹碧樹。朝日照紅樓。家有萬金產。人皆千戶侯。時平謠俗好。行旅不知愁。

七月十六日。入北京。

薊門煙樹遶居庸。北極神都壯國容。撲地閭廛靑海近。隱天宮闕紫雲重。詩書禮樂周風俗。道德皇王漢祖宗。萬曆太平端拱日。廣庭鴛鷺綴夔龍。

早朝大明宮_{二首○七月二十日。詣闕行見朝禮作。}

十二門開五色雲。紫宸朝謁玉皇君。臚傳金陛千官肅。仗下瑤臺百隊分。瑞旭影臨仙掌動。和風吹出御爐薰。明庭正奏韶英曲。直勝鈞天夢裏聞。

天子高居白玉樓。紅雲常傍翠華浮。仙官曉入聯霞佩。禁闥晴開列電矛。袖惹爐香朝日暖。杯擎宮酒聖恩優。此身已到淸都上。何必乘槎犯鬥牛。

朝天詞

吾聞黃河之源天上通。海客乘槎昇碧空。牽牛丈夫織錦女。物色不與人寰同。滄溟東角黑子地。半世疑氷如夏蟲。長風吹渡鴨綠水。騎龍直入天皇宮。天皇高拱九重殿。殿前一朶祥雲紅。玉臺金闕相對起。璇題璧璫雕綺櫳。銀潢倒瀉太液沼。珊瑚碧樹光玲瓏。鉤陳蒼蒼華蓋偃。紫微玄武連穹崇。羽衣瑤佩赤玉舃。右揖金母左木公。雲門未闋奏廣樂。鳳翥鸞翔煙霧濛。呼吸朝霞漱沆瀣。俯視積蘇塵土叢。司空博物豈虛誕。天孫河鼓皆眼中。方知我亦一客星。不必還訪成都市上賣卜翁。

我生歎。玉河館門禁甚嚴。人莫得出入。早秋苦熱。鬱鬱煩酷。戲書此自遣雲。

我生隘三韓。況乃鎖一館。重扉壯扃鐍。圜堵切星漢。防衛限表裏。閉蟄閱昏旦。是時火用事。孟秋天又旱。大陽曝寰宇。谷蓷俱已暵。亭午炎氣蒸。直恐沙石爛。深居正墻面。裸體仍不冠。呀喙若牛喘。縮頭學鼠竄。彷徨起遶壁。堂奧甚熾炭。僵臥要一寢。氣蹙佇疏散。蒼蠅撲我頦。白鳥咂我腕。膚肉困爬搔。垢膩難漑灌。坐待隆景仄。轉輾宵未半。煩襟抱幽鬱。暍死懼莫逭。綺陌連狹斜。玉河淸且渙。朱甍聳疊榭。綠樹交脩幹。迎風拂珍簟。礙日結綵幔。文軒競過從。廣廈留讌衎。金章映繡袍。四座光凌亂。新粧奪花艶。姸唱弄珠貫。鵾絃響如雷。鳳管吹不斷。豈知愆陽暴。但惜日易旰。苦樂異咫尺。顏鬢催凋換。我本窮巷士。遠在天東畔。南臨阻漲海。北走界溟瀚。所見數百里。與遊止里閈。斷編與敗冊。朝暮對几案。跳梁井底蛙。何路跨汗漫。甕天三十載。逸志若羈絆。適忝季札聘。喜得子長觀。馹騎渡鴨水。鴻濛劃剖判。豈意入帝城。局束類拘犴。方今化無外。率土流渙汗。四海一家內。不宜置崖岸。誰能叩閶闔。下令去堤垾。關鑰洞然開。浮遊莫我捍。皇都盛文物。國容赫以煥。金城起峨峨。鳳闕屹輪奐。九市雲錦堆。百肆騈璀璨。走馬十二街。縱目窮奇𤤌。長嘯颯涼颸。執熱快濯盥。璧宮賢士關。聖謨日星粲。日與齊魯生。滯義互問難。披霧覩靑天。茅塞欻氷泮。空懷竟難果。默坐徒愁歎。引領向雲霄。安得生羽翰。

玉河館。病臥述懷。_二首。

共說帝鄕樂。轉添羈客悲。重門盡日鎖。深館見人稀。萬戶鍾鼓饗。九街車馬馳。歸心如越鳥。長憶故林飛。

旅邸三秋日。藩鄕一病身。墻陰槐影密。庭寂鳥聲頻。壯觀知昭代。深居愧遠人。門前有大道。歌吹鬧城闉。

玉河館外。通逵大道也。磨肩擊轂。日夜喧鬨。閭巷歌呼之聲。震於天地。

闐闐隱隱復轟轟。巷北巷南車馬聲。公主莊園連御苑。將軍池閣繞宮城。笙歌九陌遊人鬧。簾幕千家霽月明。誰念玉河東館裏。鰈鄕書客獨傷情。

七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陰雨不絶。

夜入殘燈暗。涼生古館幽。蟲聲一階雨。客夢萬山秋。洞僻靑松老。園空白鶴愁。偶爲簪組累。回眼愧林丘。

三日燕城雨。秋風入夜豪。灑簾微雭雭。鳴砌亂騷騷。坐靜千家閉。聲寒萬木號。還如烏石浦。篷底聽波濤。

思親曲_三首

望望遼東路。依依漢陽樹。丈夫遊四方。何用戀鄕土。慈母在堂上。鬢毛颯已素。平生寸草心。願效慈烏哺。雲胡相別去。星駕事馳騖。公義在靡盬。私恩安得顧。東還縱有期。且恐西景暮。燕京無使至。日夜淚如雨。

兒行日復遙。母年日復高。兒歸日復遲。母念日復滋。母念幾時畢。只在兒歸日。日昨母書到。兒其愼遠道。今夜夢母顏。兒乎好來還。兒本爲母仕。母老兒可止。兒身已許國。安得在母側。年年兒遠遊。日日母深憂。兒仕不救貧。反令傷母神。嗚呼兒願違。何以答母慈。

兒生才及丁。母髮俱已皤。縱令長在旁。逝者餘幾何。況乃行役遠。欻復日月多。一夜九彷徨。一飯三滂沱。陰風西北來。吹動庭樹柯。棲烏各驚散。飛鳴景方俄。

八月初八日

去家今幾月。今夜月還明。雨霽秋空碧。風生夕景淸。應知半輪影。倂照兩鄕情。旅榻渾無寐。徒勞數驛程。

病臥書懷

竊第平生要悅親。末班纔得遠遊頻。爭將寸俸供甘旨。卻遣慈顏念苦辛。塞幕佐戎書隔歲。帝城銜使病經旬。行歸稍慰門閭望。便賦閑居不恨貧。

夜臥無寐。口占詠懷。

西來四見月東生。虛館秋深客意驚。涼露不禁侵袂濕。暗蛩何事近床鳴。淸時謾負歸田計。長路偏傷去國情。臥聽僕夫中夜語。滿天風雪入王城。

對月獨坐。懷抱益惡。不能成寢。

夜黑思見月。月明眠更遲。旅懷俱未可。不及在家時。

八月十五日夜。不見月。

帝城爲客到中秋。孤館寥寥夜轉幽。直恐月明難遣興。豈知雲暗卻生愁。誰家長笛梅花落。幾處淸樽竹葉浮。回首浿東成獨立。曉風吹雨滿西樓。

南樓待月望東城。河漢沈沈夜氣生。細雨不饒銀闕濕。重雲偏妬玉輪明。一年節序三秋半。千里羈心百恨幷。華下沔陽荊樹會。只應今夕共陰晴。

八月十六日夜。月色甚佳。

玉京秋半月華新。丹桂婆娑滿一輪。露濕暗莎螢點小。風生高樹鵲翻頻。五更鍾鼓羈留地。十載江山落魄身。此夜石湖應更好。扁舟長笛屬誰人。〈余家別墅在烏石江〉

八月十七日。一行詣闕。參行聖節賀禮。禮畢。宣賜酒飯於闕庭。稽首謝恩而作。

九城初日瑞雲曇。虎拜彤庭百辟參。黼黻星辰璇極北。梯航玉帛越裳南。河淸適際千年一。嵩壽齊呼萬歲三。鰈域小臣陪獸舞。內樽偏荷霈恩酣。〈時瑠球使臣亦與賀班〉

夜坐對月

白露垂珠浥軟紅。綵雲飛散月當空。滿城歌管涼秋夜。無限羈愁一館中。

病臥呻吟。不得作詩者。殆十餘日。

一庭槐葉起涼颸。月上虛簷漏正遲。堪笑旅人如蟋蟀。苦吟終夕了無詩。

病中寫懷

北馬那思越。南禽不戀燕。土風皆自習。物性果難遷。遠客縻深館。淸秋失壯年。帝鄕眞可樂。終憶漢陽廛。

八月二十六日。早朝詣闕。祗受欽賜綵段衣服等物。

遠捧芝函達紫微。客情王事兩無違。心知返面高堂日。一室榮生帝賜衣。

奉贈琉球國使臣蔡長史_奎

萬里琉球國。曾聞在海中。帝京逢使節。王事度秋風。地隔山川異。天連雨露同。南歸儻相憶。回首月生東。

書示睦禹卿書狀

山水平生絶賞音。與君年分晩偏深。同時便作朝天客。異地俱懷愛日心。虛榻不眠看曉月。小窓相對聽秋霖。何當故里還攜手。卻說燕京伴越吟。

記夢

遠客三秋病。寒蛩四壁鳴。小亭臨漢曲。煙月夢中明。

九月初一日乙未。書於玉河館。

一作西征賦。三逢乙未辰。雨昏梅正熟。風落雁初賓。帝宅當玄武。藩城竝碧津。歸期才隔日。更覺客愁新。〈余以四月二十八日乙未。離發玉京。迄今乙未。一百二十一日。〉

玉河館留別睦禹卿

久客宜旋旆。他鄕莫摻裾。知君事未了。別我意何如。落日思親淚。深秋寄弟書。遼西早氷雪。珍重戒歸車。

玉河館重贈睦禹卿

漢郭黃梅雨。燕臺白露秋。六千里道路。四十日淹留。共說歸朝樂。方知作客愁。故人還滯此。卒歲奈無裘。

次韻睦禹卿贈別之什_二首

雲捲長空雁陣排。秋風正與客行偕。暮年道路聊銜命。浮世功名可掛懷。使事有程淹日下。鄕園無主隔天涯。應知別後相思夜。寒葉蕭蕭雨滴階。

客中孤悶苦難排。何幸朝京與子偕。晩歲林泉深託契。異鄕風雨慣開懷。華陽薄產天東畔。遼左遙程海北涯。莫歎歸驂暫留滯。會看鸞誥下堯階。

九月初二日。詣闕辭朝。發玉河館。次通州。七月十六日到館。留凡四十有五日也。

蠻館重扃坐一秋。天庭黃色出皇州。遙知東廣庭前樹。烏鵲今朝噪不休。

九月初三日。書於通州。

朝賀竣王事。秋風出帝畿。橐中新賜幣。身上舊縫衣。驛樹淸霜重。津亭夕照微。寄聲南去雁。吾亦向東歸。

曉發通州

策馬秋城犯曉霜。白雲飛度塞天長。途中預作還家喜。彩服登堂說帝鄕。

九月初四日。宿三河驛。夜坐聞雨。

獨坐郵亭寂。深秋夜氣嚴。亂蛩鳴暗壁。疏雨滴虛簷。客日炎涼改。親年喜懼兼。無因問消息。歸路恨還添。

薊州道中

薊門霜落淡斜暉。野樹連天葉亂飛。月到北燕三過滿。人隨南雁一時歸。長空眇眇無今古。薄俗紛紛有是非。憶得湖鄕秋味別。晩稉初熟蟹螯肥。

九月初五日。宿薊州。夜雨。

客臥何輾轉。故園滄海東。燭殘秋夜永。門閉馹亭空。蟋蟀啼寒雨。梧桐墜暗風。年來蕭瑟恨。況是在途中。

九月初六日。次玉田。

客路重陽近。秋風故國遙。寒花開驛店。落葉覆官橋。異俗悲窮律。微班愧盛朝。秪應田舍侶。鷄黍共招邀。

九月九日。題沙河驛閑人劉九思家。

信宿遷安野老家。棗餻時節菊初花。霜凋薊樹寒雲斷。水接遼天落雁斜。故里登臨如夢裏。長年奔走作生涯。平林獨步歸程遠。淚滴荒城咽暮笳。

霜籬紫菊映柴扉。客次登高對夕暉。衰草遍郊煙羃羃。亂山當郭樹依依。古丞兄弟空相憶。彭澤田園久未歸。欲典征衫供節意。驛亭寥落酒村稀。

九月初十日作_{時因夫馬不齊。留沙河驛二日。}

寂寞深秋日。躊躇古驛城。臨歸身且滯。經亂意多驚。敢問安危體。方添喜懼情。塞鴻愁底事。霜曉共悲鳴。

永平府道中

迢遞灣河上。天晴野樹明。風煙孤竹廟。人物北平城。弔古仍秋日。逢辰且客程。斜陽一悵望。霜角遠飛聲。

日落長河暝。西風雁叫霜。去時逢七夕。歸路過重陽。作客頻佳節。思親獨異鄕。諸兄壽堂上。應奉菊花觴。

九月十一日。宿永平府。

鄕夢初回夜未殘。流年轉覺節頻闌。征鴻叫月聲聲苦。病柳經霜葉葉寒。王事敢論身事遠。客途還抵世途難。傷時只恨謀生拙。枉着靑衫負釣竿。

九月十二日。宿撫寧縣秀才王國定家。夢還王京。

中夜夢忽覺。秋深鞍馬間。何言異地客。能得片時還。珍重大兄語。分明慈母顏。孤懷向誰道。坐對小童頑。

夢覺鄕關遠。秋堂夜正長。弟兄俱一室。俄頃各殊方。顏色似相視。語音猶未亡。羈心不自定。匡坐聽寒螿。

九月十三日。次山海關內。

日暮關河迥。孤鴻過驛樓。歸途仍百慮。去國已三秋。燕地飛霜早。遼天落木稠。高堂得安穩。應更倚門愁。

書贈趙雲野五言長句_十五韻

趙公年七十。白髮面如丹。筆下千人屈。胸中萬卷蟠。吏材居貢首。儒術擅朝端。國寶仍藏櫝。名程早掛冠。後身彭澤令。當日廣文官。種菊開三逕。鳴琴樂一簞。骨淸仙鶴瘦。心潔玉壺寒。一識眞知幸。重逢得盡歡。松醪頻凸斝。山果正堆盤。搖落燕霜冷。淹留薊月團。弊袍愁歲晏。羸馬怯途難。雅論煩相慰。羈懷賴自寬。塞煙衰草暗。戍角曉星殘。信宿情偏重。離違涕欲汍。東來有使節。時爲報平安。

九月十五日。留山海關趙雲野家。夜坐述懷。題於壁上。

秋滿關城木葉凋。碧天如水暮迢迢。幷州店舍分孤竹。碣石風雲接大遼。去路直緣王事急。歸驂方覺客身遙。家山在眼何時到。坐對氷輪又一宵。

重贈趙雲野先生

山海城西店。重來似舊隣。道人偏愛士。高榻慣迎賓。屋角霜華重。墻根菊蕊新。燒香三夜話。臨別各傷神。

九月十六日。出山海關。次高嶺。

白雪天山北。黃花薊海東。古關寒鑰閉。危堞夕烽通。雁沒孤雲外。河明大野中。年年窮磧路。驅馬逐漂蓬。

高嶺主人家。菊花盛開。月下獨坐。有懷寬甫，持世，汝章諸君子。

絶塞逢搖落。佳辰怨別離。可堪霜月夜。更對菊花枝。未泛淵明酒。空歌希逸詞。三君眼中見。坐負一年期。

月夜登高嶺城樓

黑山秋色墮黃楡。關路無人白草枯。日暗沙場收戰馬。霜寒粉堞起棲烏。風煙慘慘長河迥。星漢亭亭片月孤。城上戍兒愁不寐。曉笳吹徹小單于。

九月十七日。宿沙河驛。是夕雨作。

雁落沙河暝。蟲鳴野戍空。故鄕秋色外。荒驛雨聲中。寸祿常爲客。窮愁易作翁。閑居二十載。一褐臥松風。

九月十八日。次沙河所。

塞平郵舍傍河湄。短日沈雲落雁遲。霜重野營頻擊柝。月高山壘獨登陴。少時膽氣年年減。窮磧秋陰事事悲。正憶從軍靑海北。雪中橫槊賦新詩。

九月十九日。發沙河所。次寧遠衛。

沙河城外北風疾。塞雁南征相背飛。白日黃塵滿天地。馬韓孤客此時歸。

寧遠衛途中。遇大風。

寧遠城邊大風起。路上黃埃撲人面。行人掩目迷所適。咫尺相逢不相見。東西南北俱茫茫。白日無光失宇縣。何時風止天氣淸。直恐乾坤互旋轉。

九月二十日。宿連山。

塞霜如雪滿平蕪。月黑天長斷雁呼。城上銅鐎頻警夜。龍沙咫尺北單于。

九月二十一日。次杏山。對菊有感。

野菊淸霜裏。開花傍古城。幽香憐隱逸。晩節識堅貞。合與竹松種。肯爭桃李榮。柴桑骨已朽。延佇獨含情。

九月二十二日。宿大凌河。夜雨。

占道緣河曲。陰雲接野平。秋山仍夜雨。驛店是邊城。樹濕寒鴉定。風回旅雁征。老兵捲蘆葉。更奏落梅聲。

十三山道中

十三山下路。西去又東還。赫日燒雲赤。繁霜着葉殷。天時一已改。塞月五回彎。憔悴靑銅裏。唯應損舊顏。

九月二十三日。宿閭陽。

古店寥寥暗曉釭。疏星的的透虛窓。遼陽驛路穿荒塞。浿上秋風滿舊邦。更鼓籠東頻報刻。戍笳哀怨不成腔。思歸暫作滄洲夢。月照蘆花睡鴨雙。

九月二十四日。次廣寧。

西風吹客衣。西日冷無輝。塞木催黃落。鄕山隔翠微。路遙如卻步。愁劇恐非歸。潘掾悲秋作。猶聞在省闈。

九月二十六日。次盤山。

草際霜風急。斜陽照遠洲。塞平雲不斷。天迥樹如浮。病馬依寒隴。昏鴉集古樓。遼西幾千里。一步一新愁。

高平道中

塞門衰柳葉。片片馬前飛。遼海雁俱盡。漢都人未歸。磧平秋草遍。雲闊夕陽微。惆悵辭家日。雨中梅子肥。

九月二十七日。宿沙嶺。

古驛秋寥落。邊風夜怒號。野平星點少。樓迥柝聲高。倦鵲移深樹。驚鳧起暗壕。旅人還早發。霜露滿征袍。

九月二十八日。宿牛家莊。是夜。大雷電雨雪。

遼陽九月多北風。日暮黑雲埋層空。夜半霹靂擊大塊。列缺掣鞭隨豐隆。天潢倒注雨聲急。玉屑千丈堆華嵩。吾聞仲秋雷入地。電光不謂照雪中。輷輘淅瀝一夕裏。玄冥祝融如爭雄。五行錯亂失其節。二氣激薄何相蒙。乖龍無乃好戲劇。復恐土候殊海東。海東小子豈解事。明發獨坐憂天公。

九月二十九日。大風且雪。海州衛道中作。

遼陽秋大寒。氷合長河水。朔雪落滿空。朔風刮地起。雲陰慘四塞。磧色昏千里。廣漠煙火絶。鳥雀聚孤壘。獨有遠征人。日暮行未已。

北風吹北極。不周山欲折。倒流百川水。捲起萬丈雪。雪片散大漠。天地凍雲黑。四盻但蒼茫。六合寒一色。我馬何凌兢。我僕瘦無力。日落關塞遠。獨立氷河側。

題海州衛驛店壁上

烏巾十載臥林巒。萬事無營一室寬。此日正知官有味。遼陽秋雪滿征鞍。

九月三十日。次鞍山。

古塞寒煙暗戍樓。亂風吹雪滿平洲。行人今日關心事。驢背逢秋又送秋。

十月初一日乙丑。還到遼東

昔我往矣三伏中。燭龍銜火燒天紅。百川如沸金石爛。草木翠乾山欲童。遼東之野敻無際。路上塵土飛濛濛。羸僮倦馬喘不進。舌呀口燥膏液融。今我來思冬十月。壯陰奪陽寒氣隆。凶飆日夜簸坤軸。沙礫飄揚氛靄朦。遼東之水凍不流。平地雪堆連蒼穹。縮頸呵手肌肉裂。黑貂弊裘徒蒙戎。祝融顓頊若相厄。我何獨賢天非公。吾聞上帝降大任。要試斯人先阨窮。魏瓠濩落竟無用。奔走但知勞薄躬。虞淵白駒疾如電。玉蟾盈缺姮娥宮。寒來暑往歲聿暮。北去東還猶轉蓬。君不見遼東城外柳陰濃。枝葉摧落號悲風。何況浮生榾榾遠行邁。誰能不作白頭翁。

遼東懷遠館。奉呈冬至使西坰柳尙書。

左海千年拱玉臺。詞臣三渡鴨江來。燕都路遠雄關阻。鶴野秋寒疊雪堆。一代盛名高士望。九天新命重卿才。歸輧直與春風至。會見扶桑祲豁開。〈公行兼有奏請備倭之事。故末句雲。〉

西坰相公辱賜和敎。至再至三。盥手圭復。感竦無涯。謹用元韻。敢申微志。以資一粲。

尙書官重舊蘭臺。二十年間兩去來。龍塞風雲山似簇。鳳城宮闕繡成堆。明時更作朝元使。專對應須蓋世才。邂逅異方拚勝集。愁顏一得向公開。

至日書雲迫魯臺。遼城忽見使車來。山蟠雙子侵燕界。水蹴三叉沒雁堆。離恨自生分袂地。物情方倚濟時才。遙知曉入明庭賀。十二門深九殿開。

列棘淸陰俯柏臺。星郞遙迓月卿來。功名圖畫麒麟閣。世路風波灎澦堆。萬里自嗟催作別。百年寧有解憐才。煩公儻記南曹掾。東閣歸時爲一開。〈公時判禮部。余爲郞中。故首句雲。公冊扈從功臣。〉

玄冥雲物屬黃臺。寒雨漫空作雪來。謝女風前看絮起。蘇仙庭畔認鹽堆。殊方正喜披淸裁。彩筆還驚試妙才。拙句敢言能繼和。惟堪凍口一回開。〈右和詠雪〉

淸秋多病滯金臺。驛騎初隨候雁來。遙塞黑雲寒不散。淺山紅葉亂成堆。盛朝無用須安命。薄俗相輕肯愛才。吟望東籬歸已晩。菊花空負一番開。

一岸蘆花古釣臺。秋風千里夢歸來。江涵返照金成柱。雨洗平沙玉作堆。白鳥有盟憐遠役。靑雲無路愧微才。小亭寥落今誰在。盡日蓬門鎖不開。〈右答西湖柴扉之聯。余家亭子在玄石江。〉

奉酬冬至使書狀官李士薰校理。用前韻。

金鑾學士老霜臺。萬里乘槎八月來。遼塞已看飛雪片。臘天何處打灰堆。相逢豈必曾相識。一語偏驚第一才。合把淸樽待歸騎。春風須趁早梅開。

靑石嶺

磊磊山皆石。當空僅得蹊。行人共流汗。積雪半成泥。險料函關敵。高看劍閣低。遼西厭平野。卻此任攀躋。

高嶺

高嶺高且險。地形如蜀門。嶺上復有嶺。下馬相攀援。氷雪蒼崖滑。藤蘿白日昏。非懷東去興。辛苦豈堪論。

十月初六日。宿下高嶺。

雪埋山逕夕陽昏。狵吠遙林有小村。茅舍老翁邀客宿。棘籬寒鵲向人翻。床頭燭焰明仍翳。石底泉流斷更喧。認得峽中鄕俗好。夜深猶不閉衡門。

連山關道中

關塞雖雲遠。居民自作村。峽中皆怪石。川上卽高原。野彴依沙觜。山田帶燒痕。平生卜築意。到處愛林園。

連山古關路。山擁境偏幽。草屋依蒼壁。柴門面碧流。鷄豚晴自放。黍稷晩全收。秋盡村村淨。樵歌慰客愁。

十月初七日。次通遠堡西村。晩步溪上。

郭外橫溪迅。溪頭屋對山。魚跳明鏡裏。木落彩屛間。谷暝牛羊下。籬喧鳥雀還。沙汀小佇立。新月伴人閑。

十月初八日。宿伯顏洞。行到牛家莊。雨雪大作。比至遼東。天氣嚴沍。自過分水嶺。風日姸和。山川秀麗。如入一別區也。

一嶺分南北。河流曲幾灣。孟冬天未雪。窮塞地皆山。野樹長橋外。人家夕照間。更無煙火警。旅宿且開顏。

湯站道中

赤日烘雲憶去時。黃膏流作雨淋漓。道旁暍死吾甘分。不怕霜風刮地吹。

十月初九日。宿細川。

東指蠶峯路幾千。忽聞明日渡龍淵。羈心不信鄕園近。愁對遼天月又弦。〈蠶峯卽木覓山蠶頭。九龍淵。在鴨江上流。〉

松鶻山前望義州。中間只有鴨江流。此身不及高飛鳥。夜宿孤村又客愁。

坐看樓頭月正南。幾時鷄唱更聞三。還呼候吏千回問。明日龍灣恐謾談。

十月初十日。還渡鴨綠江。書於舟中。

故國三秋後。行人萬里還。聖朝無警急。慈母且平安。對酒身如夢。臨流意自閑。客愁兼客路。倂盡此江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