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溪日談録 (四庫全書本)/全覽

東溪日談録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東溪日談録      儒家類
  提要
  等謹案東溪日談録十八卷明周琦撰琦字廷璽馬平人成化辛丑進士官至南京戶部員外郎琦之學出自河東薛瑄是編記所心得分十三類凡性道談二卷理氣談一卷祭祀談二卷學術談一卷出處談一卷物理談一卷經傳談三卷著述談一卷史系談二卷儒正談一卷文詞談一卷異端談一卷闢異談一卷廣西通志載其著日談録十八卷又著儒正篇論薛河東之學今考儒正即此書之第十五卷非別有儒正篇也前有呂景䝉序謂書刻於嘉靖丁酉而此本乃係傳寫或其板已佚後人録存之歟琦為人以端直謹厚見重鄉里其書亦一本濂洛之説不失醇正葢河東之學雖或失之拘謹而篤實近理故數傳之後尚能篤守師傳不至放言無忌也乾隆四十四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東溪日談録序
  夫道先聖人未名也惟吾夫子始名之曾子子思能述之周程能發之吾儒之學惟求乎此而已夫以堯舜禹湯文武先夫子而聖者也其相授受之中天下之正道也而夫子易𫝊乃曰形而上者謂之道何也蓋未有形器之先無聲無臭渾渾噩噩此太極本然之理道之全體也及夫隂陽迭運萬物化生上而日月星辰之著明下而山川草木之森列大而君臣父子之倫小而三百三千之儀皆形而下之器而理之所以寓乎其內者則道也故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大學之格致誠正示君子以造道之方也中庸之戒懼慎獨示君子以體道之要也若夫絜矩之道功化之極即所謂舉而措諸天下之民之事業也千載而下有周子發明太極之㫖亦欲君子修之而吉也有程子發明斯道之㫖亦欲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夫以人而不知學學而不知道豈吾儒之所謂學哉吾鄉周東溪先生自居鄉以至居官垂五十年非儒不接非道不談惟體騐天地萬物之性以㑹經𫝊之㫖根聖賢據儒正之説而談於人者悉録焉是故有性道有理氣有祭祀有學術有出處有物理有經𫝊有著述有史系有儒正有文詞有異端有闢異諸談凡此無適而非道也而先生乃日談焉者所謂審視其羽鏃求其凖的而造之者也昔人謂吾栁人不知學而知學則自栁子厚始夫子厚之學詞章之學也至今栁人詞章徃徃有足稱焉豈知東溪日所談者為儒者之學乎使吾栁人以學子厚之功而學東溪之學持之以徃則箭箭當中鴻心矣又何聖賢之不可至何事業之不可成哉先生之學得之洛陽閻先生閻與劉晦菴先生得之薛文清公非無本者是書之成予甫十歲既而先生卒享年近六十耳予年五十始得抄本於湛甘泉先生之門中間錯誤甚多及謫判潁州得以肆刀讐校用壽諸梓嘗慨海內士夫微有一言近道者亦能不泯蓋以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有人也先生史異諸書予不可得而見矣今是書幸賴泉翁存之予幸得而見之豈斯道所繫當不終晦必待予知命之年而其所以寄於泉翁者始能行於世哉不然何世之相後而出也敬用書之簡端以為吾鄉同志者告因請擇所學於斯雲嘉靖丁酉夏五月庚寅鄉後學呂景𫎇序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一
  明 周琦 撰
  性道談上
  周子論太極第一畫這○圏者是形容太極乃隂陽渾然之未發者第二又畫這□圏半面多白半面多黒者是形容兩儀左多白者是陽之動曰陽儀右多黒者是隂之靜曰隂儀第三又畫這水火金木五様小圏者是形容五行第四又畫這○圏是形容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乃太極動靜之初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之為氣化者第五又畫這○圏是形容萬物化生乃太極既有動靜分隂分陽氣化成男成女之後其所成之男女又各構精而生男女為萬物之形化者大抵太極動靜始生兩儀兩儀變合始生五行其真精妙合始生男女此氣之化男女搆精始生萬物此形之化氣化之後固有形化形化之中亦有氣化故隂陽動靜妙合而不已氣化形化生生而無窮周子畫這五箇圏只是一箇理別而為五使人易曉其第一箇圏是太極第二圏之為兩儀者亦第一圏太極動而生底陽靜而生底隂其中小圏子即太極本體左邉□白多底動而為陽之儀者是以右邉□黒多底為之根右邉□黒多底靜而為隂之儀者是以左邉□白多底為之根此第一圏太極之體所以立第三五小圏之盛隂生水而居右者是太極動而為陽者□變與隂合則隂得陽助故隂先生水而居右其盛陽生火而居左者是太極靜而為隂者□合為陽之變則陽得隂用故陽生火而居左盛陽固生火矣其陽之穉者則生而為木故木次於火亦居乎左盛隂固生水矣其隂之穉者則生而為金故金次於水亦居乎右隂陽盛穉既立其體而變合之氣沖融於其間者則生而為土以居乎水火木金之中如五常之性分寄於仁義禮智之間此隂陽互根五行互交如環無端者皆第一圏太極之所為也第四圏之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者亦第一圏太極既生兩儀五行之後無極底真理二五底精氣妙合凝聚得陽之多者成男而歸之乾得隂之多者成女而歸之坤此之男女皆氣化之所生者即孔子所謂天地絪縕萬物化醇是已第五圏之萬物化生者亦第一圏太極隂陽氣化成男成女之後其所成之男女又各構精復生男女以形化形無有涯盡此之萬物皆形化之所生即孔子所謂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是已此隂陽氣化於其始形化於其後無終窮無止息者亦第一圏太極之所為也則太極者先天地而不能探其始後天地而不能測其終謂其有也而實無以見其形謂其無也而實有以驗其跡豈非天地萬物之本源至極而無以加之理也哉
  太極之理大而天地之一始終一混沌者是一大闔闢方其動而生陽以為隂之根者其氣轉旋不已久漸輕浮包裹於上下之間以含乎隂濁未凝之氣天於是乎開其靜而生隂以為陽之根者其氣漸凝於中查滓堅實寓於輕清轉旋氣內地於是乎闢此太極為天地之根也陽得隂為之根又一動也陽變而㑹於隂故隂先盛則水金成質於地其氣行之於天而生人之本以立隂得陽為之根又一靜也隂合而㑹於陽故陽亦盛則火木成質於地其氣亦行於天而生人之本以具其理則無極之真者也其氣則二五之精者也陽合於隂則陽之理氣凝於隂隂合於陽則隂之理氣凝於陽絪緼交宻其秀而靈者化而為人其未靈者化而為物故人物於是乎生此太極又為萬物之根也天地萬物皆根於太極則天地萬物之形太極之形而性亦太極之所性也
  太極之理小而一嵗一運為一屈一伸者是一小闔闢其闢而生陽於靜極之後則冬至一陽左行萬物由之而出其闔而生隂於動極之後則夏至一隂右行萬物從之而入非入無以主乎出故曰藏諸用非出無以發乎入故曰顯諸仁萬物一嵗一生亦太極以為之根如此則太極非理氣之大原者耶
  太極之理又小而為萬物之一生一成於其始者亦一闔闢方陽之施而知大始物各資之以有氣是謂乾知大始又謂萬物資始及隂之受而作成物物各資之以有形是謂坤作成物又謂萬物資生不必於其榮枯也見之其始之一生一成亦隂陽之一闔一闢如此則太極之理豈非無物不有無時不然也哉
  天地之初未有人物其生皆氣化及有人物其生皆形化如走之生不以胎飛之生不以卵木之生不以核草之生不以實皆氣所化者即孔子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是已若走之生以胎飛之生以卵木之生以核草之生以實皆形所化者即孔子曰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是已雖氣化在未有人物之前形化在既有人物之後皆太極之所在也太極之理豈天地之初而盛人物之後而窮哉
  未有天地之前太極生天地既有天地之後天地生萬物未有萬物之前天地生萬物既有萬物之後萬物生萬物天地固萬物中之物而人乃萬物中之靈者也此天地與人所以並立而為三才者也
  氣化之前固無形化形化之中實有氣化觀海島絶境無人去處生有廬亭萬年古道一廢亦生草木與木之果腐而有蟲草之根敗而有螢之類可見矣
  人在天地大氣中如魚在巨浸內人以氣活魚以水活人在氣中不能見其氣魚在水中不能見其水是故大氣不壞則寒暑災祥各得其正而人道定矣大氣壞而偏跛焉不亦如巨浸壞而鱗無以托耶
  氣化之後有形化形化之後不復有氣化者人物既生形奪乎氣故氣不復化惟形以化形而化化無窮焉然氣亦有化者是亦小者化而大者不能化也
  天地絪緼是氣化妙合男女構精是形化妙合萬物化醇是氣化之凝萬物化生是形化之凝葢合則凝凝則成自然而然者周子曰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其亦孔子之謂歟
  有謂妙合而凝如水滴鹽者夫水著於鹽鹽化於水固不知孰為水孰為鹽此合之妙者也鹽與水同體資之以火為用則又凝而為鹽此妙合而凝者也合而凝凝而成必如此説然後為備或曰水之味薄鹽之味厚則鑿矣所謂合與凝亦隂與陽合非理與氣合也或以理與氣合人始生而成形是隂陽分屬乎理氣也恐未安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合則凝凝則成其得隂之少得陽之多者人固為男凡物之為雄為壯者亦男也得陽之少得隂之多者人固為女凡物之為雌為牝者亦女也陽之成質曰男隂之成質曰女凡有形者皆爾何獨人哉故男女者隂陽之質也
  太極圖下周子既曰無極而太極又曰太極本無極葢無極即太極太極即無極所謂無極而太極者猶言雖無形體實為至理所謂太極本無極者猶言理雖至極本無形體吾觀夫天地何如其大萬物何如其衆天地萬物之生何者而非太極孔子止曰易有太極周子加無極字以發之朱子又以無聲無臭發無極言其無形體也以造化樞紐品彚根柢發太極言其為天地萬物之根也然則先天地萬物而不見其始後天地萬物而不見其窮一至理而已復何形體之有
  無極之名不始於周子始於栁子邵子二儒其曰無極之極者栁子之言也其曰無極之前隂含陽者邵子之言也但栁子邵子主氣而言周子主理而言也
  周子無極固無前矣邵子之所謂前者是以卦氣自姤而坤以生復乃隂含夫陽自復而乾以生姤乃陽分乎隂隂為陽之母陽為隂之父父孕長男而為復母生長女而為姤陽起於復而盡於乾隂起於姤而盡於坤坤後有復故以復為始復前有坤故以坤為終邵子乃指復前坤後陽未生處為無極故曰無極之前隂含陽者是坤姤之隂含乾復之陽逆指坤姤乾復為前也指復後乾前陽已生處為有象故曰有象之後陽分隂者是復乾之陽分姤坤之隂順指復乾姤坤為後也邵子之無極非若周子之所謂無極者無前也是以卦氣而言之者也
  太極之所謂太者是無以加之義而所謂極者亦無以加之義也天下字義固無以過之者孔子取之以名此理故後世不可得而移易也周子益之以無極者不過發之而已耳豈改易之哉
  無極而太極是無形而有理太極本無極是有理而無形所謂有與無者非老氏之有無也老氏出無形之理入有形之氣含理以歸於氣以氣為主也吾儒無極太極之有無者以理為主也故不同爾
  太極非隂陽外底道理在未分隂陽之時固是太極在分隂分陽之後亦太極之流行太極是未發之隂陽隂陽是已發之太極非太極自太極隂陽自隂陽太極譬水之源隂陽譬水之流其流之水即源之水豈流之水非源之水也但曰源曰流名各不同耳
  太極之隂陽動靜天地之體所以立動靜無端隂陽無始氣至而物生氣返而物死死生相繼無終窮天地之用所以行體立用行道無止息故有以成古今之世無極之真二五之精真謂理之無雜者精謂氣之無雜者隂陽理氣純而無雜所以妙合為一凝聚而生人物葢無極之真是理之統宗者二五之精是氣之流行者統宗者固理矣未嘗無氣流行者固氣矣未嘗無理太極動靜而理氣兼全如此
  無極之真猶言無形中之有真理朱子曰真字已包太極
  朱子曰木仁火義金禮水智而信則如土之旺其説甚明
  合之與凝皆兩者之㑹
  二五之氣非與無極之理各自流行葢二五流行之氣其理即無極之理一動一靜於天地之間合而凝凝而成故生人物也
  先儒凡論理氣多分為二天地間理氣只是一事渾融而無間雜豈有理在一處氣又別在一處有彼此有先後耶若無極之真主理二五之精主氣先儒謂理與氣合故能成性氣與理合故能成形皆是別而為二以愚言之隂陽之一動一靜理氣便在動靜內非二五之氣先行而無極之理後到非無極之理先動而二五之氣後行無乃陽之動其理氣妙合於隂則陽凝於隂隂之靜其理氣妙合於陽則隂凝於陽隂陽合㑹人物以生此隂陽之常理天地之大義謂理氣合而成性則可謂理合氣而成形恐亦未可
  無極之真是主太極未動之前説二五之精是主太極已動之後説太極未動之前主理已動之後主氣葢未動之前含已動之氣已動之後行未動之理理之與氣固不得分彼此亦不得分先後也先儒謂理氣之合方生人物愚恐只是隂陽之合方生人物耳且以形化者驗之乾道所成之男乃陽之質坤道所成之女乃隂之質陽之男構合於隂隂之女構合於陽然後復生男女若陽不構合於隂形固不化是謂獨陽不生隂不構合於陽形亦不化是謂獨隂不成則人物之生成乃陽與隂合非理與氣合也明矣若謂理與氣合方生人物則是氣別在一處理又別在一處待氣之動然後來合以生萬物隂陽形化固無此理氣化有此理乎必乃太極動靜有二氣二氣變合有五行故其理曰無極之真其氣曰二五之精理與氣同行氣與理同具陽一動而合於隂隂一靜而合於陽陽合於隂則陽與隂凝隂合於陽則隂與陽凝得陽之多者為男得隂之多者為女陽有理有氣隂亦有理有氣故曰二氣其生人物也只是二氣之合耳此生成之大義隂陽之正理由是而觀豈不為尤明乎周子曰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而人生焉讀者以詞勢求之則理得矣
  人物之生形屬氣性屬理氣屬二五之精理屬無極之真形具而理亦具理具而形亦具固非先得氣而後得理亦非先得理而後得氣有先後有彼此也
  周子無極之真二五之精是太極流行有理有氣氣以成形理以成性陽多為男隂多為女耳非以理氣分析而言之如此也
  理氣不待流行之時方合而混沌之時已合為一若理與氣合成形混沌之時已合亦當成形何待生天生地之後隂陽一動一靜兩相㑹合然後生人生物則萬物之生非理與氣㑹也亦明
  程子動靜無端隂陽無始之説隂陽動靜者道也道之流行籠統相續無有端始聖人於其化之流行處裁以十二月為一年三月為一季三十日為一月十二時為一日八刻為一時陽生之日為冬至隂生之日為夏至與夫周裁子商裁丑夏裁寅之為嵗首惟四時無異焉只此皆化而裁之之道雖無端始而厯可稽矣
  天地間千變萬化只是一箇隂陽陽主變隂主化一變一化便是鬼神神是隂化而為陽未變於隂者來而伸也觀之春夏可見鬼是陽變而為隂未化於陽者往而屈也觀之秋冬可見故孔子曰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
  天地萬物皆不外乎鬼鬼神只是隂陽二字天地間無物而非隂陽故亦無物而非鬼神以流行而言冬至陽生萬物隨之而出為神夏至隂生萬物隨之而入為鬼以稟受而言氣至而生屬陽為神氣返而死屬隂為鬼以形跡而言大而天地之始終日月之顯晦寒暑之往來書夜之晦明山川之流峙草木之榮枯人物之死生小而人身之噓吸事理之行止以祭祀而言祀氣以壇者迎乎神祀形以廟者迎乎鬼皆隂陽也皆鬼神也一物一隂陽一物一鬼神也天地間何物而非隂陽而非鬼神也哉
  前儒亦曰天地是舉全體而言鬼神是就其中運動變化通貫言如春夏是神秋冬是鬼晝是神夜是鬼生是神死是鬼午前是神午後是鬼息是神消是鬼呼是神吸是鬼語是神黙是鬼伸是神屈是鬼氣來是神氣反是鬼日是神月是鬼初三後是神十六後是鬼天造是神地化是鬼草木方發生是神凋落是鬼人少壯是神衰老是鬼風雷鼓動是神收斂是鬼風雨雷電初發是神風休雨過雷止電息是鬼此所謂鬼神者推擴隂陽而言之者也隂陽推擴無所不有故鬼神變化亦無乎不在太極之道此其跡也
  太極動靜固生隂陽隂陽即太極然太極終是形而上者之道乃隂陽本然之體也隂陽終是形而下者之器乃太極動靜之機也太極主理隂陽未動靜之時隂陽主氣太極已動靜之時當別理氣輕重而言之耳天地間皆此氣之充塞觀手之揺扇皷其氣而風自生可見
  佛家謂世為刼殊無義理謂世為塵略近理焉觀其日陽穿牖皆有塵飛可指實矣
  東溪日談録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二
  明 周琦 撰
  性道談下
  太極之性分見於天人曰元亨利貞曰剛健中正此天之道曰仁義禮智曰仁義中正此人之道剛健中正其統體而元亨利貞其流行也仁義禮智其稟受而中正亦禮智也人之仁義禮智即天之元亨利貞其實一理而已皆太極也
  太極之理只是一誠故資始者誠之源各正性命者誠之立元亨者誠之通利貞者誠之復一誠流行而有隂陽動靜之機與易之天下雷行物與無妄詩之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中庸之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及微之顯誠之不可掩者孰非太極之誠矣乎
  天地人物中之一物而人則物中之一物人傑於物聖人傑於人聖人與人與物一太極之性也
  太極流行有理有氣其理曰無極之真其氣曰二五之精其理與氣流行人得之而為人物得之而為物惟人得之最靈於物故人之生能得其性之全其形既生其神發知其心之靈仁義禮智信之五性而不失者於是乎用事焉是故性焉安焉之謂聖復焉執焉之謂賢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逹而充之謂堯舜禹湯文武臯䕫稷益伊傅周召之治窮而充之為孔孟顔曽周張程朱之學其壞則朱均桀紂幽厲秦政李斯以及蘇張孫商楊墨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儔不可數也太極之道無預焉壞之者人也是故修其全則懼其壞懼其壞則得其全太極之性其成於道矣夫
  孔子曰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孟子曰性善此指本然之性出之於天者也無氣質之染也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又曰上知與下愚不移此指氣質之性具之於人者也非本然之真也是故三代之時道雖不行其道明者性明也有孔孟為之維持也荀子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至曰生而好利順是故予奪生而辭讓亡生而疾惡順是故戕賊生而忠信亡此指本然之性為有偽指有生之性為本然也揚子曰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氣也者所適善惡之馬也此亦指有生之後性為本然是不知理氣一轍謂氣能使理為善而為惡也韓子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禮曰信曰義曰智上焉者之於五也主於一而行於四中焉者之於五也一不少有焉則少反焉其於四也混下焉者之於五也反於一而悖於四此亦指有生之後性為本然且亦不知五性一理謂主一而行四一少而四混反一而悖四也是故三代之後道之不行不明者性不明也有孔孟之言無孔孟之人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輩不惟不能為之維持且又為之訛言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噫不求其故性何可識歟
  近世言性如程子所謂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未發何嘗不善發而中節無往而不善其得孔孟之㫖者歟
  孟子才無不善之説是言才之發於性者無有不善葢性善故才亦善也程子才有善不善之説是言才之原於氣者葢人之氣質有美惡美則善惡則不善二説各有所指理氣之別耳
  許氏説文曰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通論曰人因五方之風山川之氣以生故曰性者生也既生有稟曰性故於文心生為性世謂性以善從心生取義與前二説不同以予言之心本有性非從心生其從心生者情也非性也故以説文通論為是漢唐之儒不識性字故性不明耳
  心即性性善心豈惡耶其惡者氣質也習染也氣質梏而習染誘不壞於其初者鮮矣
  心主於身四體皆聽命焉心豈徒血肉哉其不徒為血肉者以有性耳性統乎萬物體之逹於用萬物原於性用之根於體大本逹道也指血肉而曰心槁木死灰也豈能㑹發生耶是不知心之為性者也
  性不外道道不外性性在心是道之未發者道在事是性之已發者孔孟之時道雖不行而亦明者性明也是故言性以告萬世者子思也子思得孔子之家法也其曰率性之謂道者如仁率於父子義率於君臣禮率於長㓜智率於夫婦是已言性以告當時者孟子也孟子得子思之心法也其告世子以性善者仁得於天之元義得於天之利禮得於天之亨智得於天之貞是已此言性道之得者也孔孟之後道之不明性之不明也性明焉道豈不明哉故四百年漢一董子而已論道明曰道之大原出於天則於道為天地之本己背正心以至於正萬民則於格物致知之功已缺三百年唐一韓子而已仁曰博愛則仁之本體已失性曰三品則性之本體不明此言性道之失者也孔子之不言性與天道者豈吝哉不輕以告人也若漢唐之儒便不易知直有以俟乎五星聚奎之宋也性則心之苗櫱心則性之根種故君臣父子賔主是非方其未接則苗櫱未生根種在心立天下之大本矣萬物統體一太極之時初無仁義禮智之別葢渾然者耳及君臣父子賔主是非接焉則苗櫱生而仁義禮智各應於事行天下之逹道矣一物一太極之時性率而為道也是故極在心為本然之體在事為本然之量本然之體或壞於稟受極非其極矣不得謂之統體本然之量或壞於不充其量亦不得謂之各一太極皆非所謂本然者矣是故天下之道在吾心而吾心之性在天下也天下之物自君臣父子以至昆蟲草木天下之事自忠信孝弟以至動靜食息君臣父子有父子君臣之極昆蟲草木有昆蟲草木之極忠信孝弟有忠信孝弟之極動靜食息有動靜食息之極自太極而觀萬物萬物之理皆原於太極故曰萬物統體一太極萬殊而一本也自萬物而觀太極太極之理散見於萬物故曰一物各具一太極一本而萬殊也則亦莫非性也莫非道也
  孔子曰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仁義禮智本至明也本至善也即所謂極也不能明之何以止之故未善也況至善乎是自失其極者也失其極者人也豈天之與我者無是極哉故君子當無所不用其極
  君止仁臣止敬父止慈子止孝國人止信一物一太極也其未仁未敬未慈未孝未信者極未止也其不仁不敬不孝不慈不信者極之壞也極未止而且壞者人也豈天乎哉
  鳥止飛獸止走草止花亦實木止實亦花一物一太極也其不能止於飛於走於花於實者非天也氣不實也失其極也物之極天之性也失其極失其性也物失其性與人失其性等耳豈得為全物哉
  張子心統性情之説性是心之未發者情是心之已發者性無有不善其不善者情也譬諸水焉泉心也止而不流者性也流而洋溢者情也流之不汩泥沙而清斯濯纓者情之善也汩泥沙而濁斯濯足者情之惡也故濁者流也非泉也濁乃流之所自為也豈泉之罪哉是故不善者情也非心與性也心與性豈不善哉
  心統性情之統非籠統總統之統乃統馭之統如將統乎卒者也性非心以統馭則靜無存養情非心以統馭則動無省察是故用統御之説則詞嚴矣
  天之生才性固無不善雜乎氣質始有善不善之分善則君子之才不善則小人之才是故君子之才剛而正小人之才柔而邪氣使之也豈君子有才而小人無其才哉但小人之才用事邪也不能如君子之正也人心不同如其面所謂心者人心也非道心也道心乃仁義禮智之心無有不同若人心則耳目口鼻之私故不同如其面
  仁義不自生而生之者心也孺子入井不忍不忍便是仁餔啜不食不食便是義仁義皆生於心則心非槁木死灰可見矣
  終日對越在天所謂天者理而已理無時而不在故君子無時而不敬終日對越在天只是不喪其敬而已耳先儒謂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觀此則人之為不善者情也非心之罪也
  聖賢言性之善不是據理言之是有所指實明驗而真見之如入井孺子勃然惻隱餔啜飲食咈然羞愧出門大賔率然恭敬議論是非瞭然明白倉卒之間便如此發見出來初非安排而應之則仁義禮智之性在中可知若非本有性善在中如何倉卒便能發見此便是性善指實明驗處
  董子曰道之大原出於天與孔子所謂太極兩儀邵子所謂道為天地之本者實相背葢太極者道也兩儀者天地也太極生兩儀故道生天地非天地生道而道豈原於天邪況大原非小原而大原即太極若太極出於天而天何所出邪是未知孔子之㫖者矣故邵子為得孔子之遺意者此邵子之學所以非董子之所能及也天地之性一誠而已故聖賢之學在先知性然後求實之仁義禮智性也實仁實義實禮實智誠也聖人自無不實賢人則欲其實故曰信焉安焉之謂聖復焉執焉之謂賢性焉安焉其性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自誠也復焉執焉其性思而後得勉而後中誠之者也聖賢之性天地之性聖賢之誠天地之誠自是而入豈非與天地同流者哉
  兩間之物惟人最貴鳥獸次之草木又次之此皆太極理氣之所賦予者也謂有貴賤髙下則可謂無太極之性則不可故曰天下無性外之物
  兩間之物與理皆以偶立物之獨陽不生理之德不孤立皆以兩對物與理皆然耳程子止以理言未及乎物其謂天地日月隂陽剛柔風雨雷電水火山川鳥獸草木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君子小人覆載清濁仁義善惡性情中和才徳爵祿賢否公私邪正是非得失窮通榮辱動靜屈伸消長吉凶休咎尊卑上下長㓜左右前後東西南北凡物與理皆以兩對非但理也程子専以理言愚復兼物與理推之如此
  兩間物數各以四成者天有四獸地有四方天有四徳四時人有四性四體字有四聲物有四隅皆以四成亦天地自然之數邵子嘗言矣愚因而推廣之
  元亨利貞在一嵗要一嵗之始終在一世要一世之始終在一事要一事之始終在一物要一物之始終此本要理而言之推之以要事物亦無不合




  東溪日談録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三
  明 周琦 撰
  理氣談
  理氣只是一事理不外氣氣不外理先儒多説成兩事卻不可曉且隂陽氣也一隂一陽理也氣固此之隂陽理亦此之隂陽固非氣乃此之隂陽而理又出此隂陽之外亦非理乃此之隂陽而氣又雜乎隂陽之中如天地之始物成物者氣也其所以主始物而成物者理也皆不相離也與上而日月星辰風雲雷電下而山川草木羽毛鱗介中而生齒戴髮之人其成形成象成聲者氣也所以成此形此象此聲而各有其性者理也有氣便有理有理便有氣天下未有無理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是故氣賦萬物之形理賦萬物之性氣以形驗理以性驗非一事也
  先儒曰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依著是先有氣後有理又曰先有理後有氣又曰氣傍是理行此氣之聚則理亦在又曰要之先有理只不可説是今日有理明日有氣又曰理與氣決是二物也凡此似説得理氣支離某甚疑焉粗讀似可細推卻又多有不通
  太極包涵理氣方其未動見理不見氣而氣實在內及動而為陽靜而為隂卻又見氣不見理而理亦在中固無彼此亦無先後也豈太極包涵理氣理且不施而先施其氣必欲以理氣分彼此先後者則是太極所涵理在一邊氣在一邊太極是形而下者之器非形而上者之道也太極只是理理便自然有氣動而為陽靜而為隂是理之流行行便是氣及生萬物氣到而理亦到理到而氣亦到氣便成形理便成性豈有彼此先後也若有彼此先後理氣便為二物則非所以為太極矣人能識得太極是理氣之本原便能識得天地萬物皆理氣之所在天地萬物既有理氣皆自太極而生則太極非理氣之本原乎是故上而日月之運行星辰之森列風雷之鼓舞雨露之霑濡雲霧之滃集雪霜之凝沍節候之推遷寒暑之往來皆此理此氣也下而山川之流峙鳥獸之飛走草木之花實鱗介之遨潛胎卵之生育形氣之變化亦此理此氣也中而人類手足之運動聲氣之吹噓出入之作息酬酢之往來語黙之異宜與凡動靜進退仕止久速吐詞為經作事為文則亦莫非此理此氣之所為也則又何物而非理氣也哉
  天是輕清之氣包裹著地地是重濁之氣結成塊子在天之中天氣𦂳附著地地如桴筏𦂳附著天天氣轉旋不已所以承載得地地之形為天之氣所裹故不墜不壞或天陽不足地隂有餘以不足者而載有餘則有餘者有時而動不足者有時而裂天氣包在地下其氣上行故萬物之生皆自下逹上便可見地是天之氣包裹承載
  方天之未開地之未闢人之未生隂陽混沌只此氣耳及隂陽既定氣之清者上浮名之曰天氣之濁者下凝名之曰地氣之精者結聚大而為日為月小而為星為宿日月星宿與天之氣同浮亦同轉旋不已是天地之氣自相依附而日月星宿又自依附於天之氣中成文章以懸象著明也
  天以日運而成晝月運而成夜其成晝成夜者皆日也月無預焉方日自暘谷而升於天是日行於天其光在地之上照耀四方至入咸池然後光晦故指照耀之日而名晝也是日之為晝者以日之光在地之上也及自咸池而入於地則日遶地下其光在地之下而地之上晦焉故因日之晦地上無光而謂之夜是亦指日之晦而名之也則晝夜者以日之光晦而各名月固無所預也
  天地之氣籠統相續本無分別然有春夏秋冬之分者聖人化而裁之之道也因生物而曰春長物而曰夏歛物而曰秋藏物而曰冬別為四時者以要一嵗之始終聖人敬天之道也
  天之緯星角亢氐房心尾箕奎婁胃昴畢觜參井鬼栁星張翼軫鬥牛女虛危室壁二十八宿者陽其本體也故閃爍開合其光不定經星之金木水火土者隂其本體也故本體之光不動觀朱子曰經星是隂中之陽緯星是陽中之隂可見星非晝無而夜有但晝有日之光不能顯耳夜則日行地下亦如月之受光於日而與月同明也故朱子曰星光亦受於日但其體微耳
  春秋傳二十八宿分在四方方有七宿共成一象蟲獸出地其象在天東蒼龍西白虎皆南首北尾南朱雀北𤣥武皆西首東尾從角而西左旋此亦人以象獸非天布置而為是象也後世術家以指在地山川名為四獸占地宅禍福也謬哉東西南三方之獸皆以一名惟北方之獸曰𤣥武者則以兩名非特北方之物為然而北方之理曰貞者亦信智也
  萬物形成於地象皆見之於天故占天以見萬物如木氣在東其色青上干於天故星之色亦青金氣在西其色白上干於天故星之色亦白火氣在南其色赤上干於天故星之色亦赤水氣在北其色黒上干於天故星之色亦黒土氣在中其色黃上干於天故星之色亦黃此五行之氣各以方成色者五緯星也蒼龍之宿七共三十一星角二星亢四星氐四星房四星心三星尾九星箕四星合成一獸占天七十五度白虎之宿七共五十星奎十六星婁三星胃三星昴七星畢八星觜三星參十星合成一獸占天八十五度朱雀之宿七共六十星井八星鬼五星栁八星星七星張六星翼二十二星軫四星合成一獸占天一百二十度𤣥武之宿七共二十五星斗六星牛六星女四星虛二星危三星室二星壁二星合成一獸占天九十八度四獸之象占天度數甚濶而成象甚大在地之形豈有如是之大也葢輳集星宿強而名之使人易識四方之宿非若五行之有實形也春秋傳略取以言天耳
  日月之食日君象月後象臣象然雖日月之行上下適然相掩而食其實應其象者當之故春秋書日食不書月食厯家以纒度推之亦多驗矣
  日食朔者日月之合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掩日而日食矣
  月食望者日月相對月光正滿故日月相對同道同度則日亢月而月食矣
  所謂同度者如日在午月在子子午同度所以食人見日月之食不見黃赤二道厯家因天有此路數名此二道以別天之度分記日月之行先儒亦多據此説理惟沈存中辨之當矣
  有分黃道居中青道居東白道居西赤道居南黒道居北者與厯家不同與儒者所論者亦不同皆不敢據之以為實也
  邵子曰日月之相食數之交也日望月則月食月掩日則日食猶水火之相尅也朱子曰日月之食皆非常也而以月食為常日食為不常者以隂勝陽而掩之不可言常也故春秋日食必書而月食無紀焉邵子是論其食之體朱子是論其食之用必兼此則其義備矣隂陽之氣合而為雲散而為雨觀小畜宻雲不雨與既雨既處可見矣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故水居五行之首天地間惟水為多耳
  有謂雲氣合而成雨故雲散則雨地氣合而成水地常凝聚故水無窮謂雨為雲氣之合水為地氣之合恐非論其原也
  五行惟水為多觀孔子曰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而居五行之首周子太極圖陽動之後盛隂之合亦先生水則水之多可見
  隂陽㑹合其氣相薄升而為雲䧏而為雨若氣升緩矣降而為雨亦緩必無激薄之聲不能成雷也若氣升急矣降而為雨亦急必騰而為雲鼓而為風裂而為電震而為雷施而為雨皆所謂隂氣包裹陽氣於內陽受隂裹不能得出故衝突而出之其破裂者電也其破而成聲者雷也雷與電皆陽氣在內衝發於外者也觀神機火器必煙光先發而聲震隨之其電先掣而雷聲始震者其理一也雷之殺人壞物非假外物也氣衝激耳邪巫之説雷之運而有車響而有鼔裂而有火殺人壞物而有斧曰車曰鼔曰火曰斧皆器也非氣也若器則必有造而與之者雨散雲収貯之者何處也持之而為雷者何人也邪巫之謬世之不識理而信俗者從之邪巫之亂吾道也孰甚焉
  星之與雷同一隂陽之氣故星之隕則化為石其形如狗雷之衝突於物墜而亦化為石其形似斧與星隕化而為石其形似狗者一類矣
  雷之殺人其烙於皮膚者非字也雷之奮迅其氣衝裂其人腑臟血氣奔走皮膚狀似龍蛇故人見而謂之字豈真有字以書於上哉
  雷激物之激恐亦不當作擊若擊乃攻擊之擊主物而言謂雷激則激薄之激主氣而言隂陽之義也恐只當言激而不當言擊也
  世謂雷殺人以罪壞物以怪然無罪者亦殺無怪者亦壞觀此可見乃隂陽之氣激薄衝突而殺人壞物非有所擇不假私意於其間也惟人不能操存涵養適然遇之神明為之失守心志為之驚喪故血氣蕩散而死矣其雷雨弗迷不喪匕鬯者豈有是哉
  老幹中虛激薄之聲自下而發者易入衝突之力自內而外者易破其中虛之所藏者蟲獸百怪死焉雷豈為是霹靂哉其非中虛者其體內實其無蟲獸百怪則衝突之氣裂中而破外何怪之有哉
  月中影子世説謂之桂兎淮南子謂之山河影桂兎之説固謬山河影之説恐亦非確論矣且山河皆地類與地同氣者也日月相對何止山河有影地無影也月中既有山河之影如五嶽在五方四海在四方月中明而有空缺處當在四方其黒而有影處當在五方今月中卻有一小方之有影子大方之有空缺與地山河不對況山河非移動之物非若月之流行有移動自東及西上下顛倒不一其中影子何一定而不移不隨月與山河而為顛倒移動邪此必隂氣凝而為月㣲有查滓凝結在內故成此影子也亦如日有纎查不顯人或見之而謂之烏耳大抵只隂氣重濁有查滓而陽氣輕清無查滓也觀隂氣凝而為地其查滓大而為山小而為石又小而為地中許多物也可見矣







  東溪日談録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四
  明 周琦 撰
  祭祀談上
  壇祀於郊以事神屍祀於廟以事鬼壇祀屍祀皆祀氣也神非氣不感氣非誠不積是故齋戒沐浴以積乎誠誠則吾之氣充以氣感氣神鬼無不格矣
  古人冬至祀天於圜丘取陽之生夏至祀地於方澤取隂之生今合天地而郊於建寅之月於卦為泰於嵗為首取二氣之交人事方興之日比古為愈葢合取隂陽之義也
  事天之禮惟黃帝堯舜夏商周配食皆善至秦雜方士而郊加祀青白黃赤四帝至漢髙祖以黒帝為有待故又加祀黒帝亦用方士武帝則能行夏之時故至平帝元始五年正月始以天地合郊但以祖配天以後配地與以後行亞獻之失者一至晉武帝大始二年始除五帝之座併圜丘方澤之祀郊於冬十一月止取陽生之義東晉元帝大興二年亦合天地乃郊乃在春之三月唐𤣥宗先天元年春正月並天寳元年合郊天地宋孝宗乾道三年冬十一月亦合郊天地於圜丘其間皆無定製不若國家合郊於建寅之月為尤愈焉
  兩間之禮惟祭天為大非天之子不祀非誠之積不獻豈庶人所得而干預哉後世庶人醮天是祭天也其僣起於秦雜方士而郊之所致也䙝天孰甚焉
  天地山川其祭之不僣者氣不屬也豈徒禁人名分之僣哉
  古之配天之祭有二郊天其一明堂其二行之郊祭者以報本以祈穀行之明堂者以發政皆大祀也先世非有配天功徳者曷與哉
  周人郊祭之有屍者非屍天也屍后稷也謂周人屍郊者不知其所屍之故也後世郊祭廟祭皆不屍者有木主以易之故耳
  秦人祀天有青白赤黃四帝惟黒帝不祀漢髙祖入闗初行祀事問秦人有四帝之祀惟黒帝未祀故髙祖曰黒帝其有待於我乎然則天一而已何嘗有五帝乎秦漢之祀皆非其祀矣
  按月令孟春之月天子以元日祈穀於上帝又左傳啓蟄而郊與郊祀后稷以祈農事者郊以時也後世郊不以時其郊之頻者䙝天也今郊以建寅之月餘月不郊者不䙝天也所以敬乎天者也得古人之郊以時者也秦漢祭五帝之誤惑於方士而鄭康成因之又考功記周制明堂五室康成惑為天之五方故誤註祭法遂有青白赤黃黒之五帝以勾芒祝融蓐收𤣥㝠后土之五神各配一帝此方士誤秦秦誤漢秦漢誤康成康成又誤推考功記遂致誤祭法也天子七廟廟各有主主各有祭其以西為上者是合七廟之主而祭於一廟葢祫祭也古人以西為上順宮室之制今人不以西為上者門堂寢室與古制不同安復用西上哉
  宗廟之制古今不同者宮室之制不同也古人宮室以西南隅為奧乃其尊處故宗廟列主以西為上今人宮室背北而面南中堂乃其尊處故當以北為上故古人列祖在本廟者皆東西祫於太廟者止太祖東向其三昭之主皆列北牖之下而南向取向明之義故曰昭其三穆之主皆列南牖之下而北向取深逺之義曰穆今之宮室南向故堂北上不以西上祖之主南向其三昭之主皆列於東而西向其三穆之主皆列於西而東向左昭右穆之義亦無不在焉
  本朝宗廟之制已不泥古惟大夫士庶皆祭於寢多以西為上不知今人宮室非古之制況以西上者漢明帝謙抑之意非古之禮故今之祭當依程子祭及四世至已為五世而斬列主當依朱子分為四龕髙祖二主居中左曽祖二主居中右祖二主居中次左禰二主居中次右左昭右穆之義無不在焉
  古人宮室以西南隅為奧列主不得不以西上今人宮室門堂皆南向列主不得不以北上皆自然之勢也豈強也哉
  祭法三章漢儒鄭康成誤註趙伯循辨之甚周宻所謂先王作樂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簡在帝心對越上帝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之帝皆天也所謂順帝之則帝力何有之帝皆天子也猶皇帝與昊天同稱帝不敢與昊天同稱天諸侯與天子同稱君不敢與天子同稱皇一義也秦人雜方士以郊漢祖襲之殊非禮也
  禮止郊祭為事天之典禘祭以下皆祀先也謂皆祀天者鄭康成之誤
  天子始行禘禮諸侯以下皆不敢禘此古禮也葢天子始祖建邦啟土有功徳於天地生民後世子孫始踐祚焉故郊祀配天廟祀推所自出之帝非謂遺子孫以位也有功徳於天地生民也諸侯以下之始祖無此功徳故不敢禘豈但名分而已哉皆根本深逺非誠不能格也
  禘止二主祭於始祖之廟祫則合七廟之主祀於太祖之廟是禘大於祫者也
  舜之始祖顓頊而顓頊所自出者黃帝也故舜禘黃帝於顓頊之廟而以顓頊配之禹始祖顓頊而顓頊所自出者黃帝也故夏之禘與有虞同也湯之始祖契而契之所自出者帝嚳也故殷禘帝嚳於契之廟而以契配之武王之始祖后稷而稷之所自出者亦帝嚳也故周禘帝嚳於后稷之廟而以后稷配之一祭止列二主何謹也推所自出之帝何逺也故非仁孝誠敬之至不格禘之祭不亦大乎
  魯之僣禘以周公為始祖推周公之所自出者文王也故禘文王於周公之廟而以周公配之葢文王周公皆聖人也魯雖僣禘而聖人豈復享其僣哉
  祫取合食之義聖人和祖從儉之意也夏秋冬三時皆祫通祀於始祖之廟一以省廟禮之煩一以和祖禰之情春不祫者春物殷盛可以分祭於廟也當從程子之説得祫本意
  殷祭祫祭禘祭三祭不同葢禘祭止二主祫祭通七廟之主殷祭併毀廟未毀廟之主皆祭故殷似祫不似禘先儒謂禘祫同曰殷者非也
  天子有禘有祫諸侯有祫無禘殷則升毀廟未毀廟之主祭於太祖之廟與祫頗同非祭厥初生民之祖天子諸侯皆得以行之是禘祫殷三祭天子皆行祫殷二祭諸侯皆得行惟禘一祭諸侯不敢行耳
  禘祭止二主雖群廟之主不與而祫則合七廟之主祭於一廟功臣於此則無所列故禘祫皆不祭功臣何休曰祫祭不及功臣禘則功臣皆祭楊氏曰祫則功臣皆祭以非何休所謂功臣者皆非也周嘗改殷為禘或者祭功臣於改殷之禘以起何楊之惑也
  聖人維天立極徳同覆載功並生成故敢與天地配食有虞以帝嚳配郊以顓頊帝堯配明堂有夏以鯀配郊以顓頊大禹配明堂殷人以㝠配郊以契湯配明堂周人以稷配郊以文王武王配明堂配郊者一帝配明堂者二帝祀天之禮惟此四代歸一至秦則雜方士以郊祭青白赤黃四帝而不及黒漢人襲用方士加祭黒帝為五帝魏晉宋齊梁陳隋唐五季宋元或以地配天或以祖配南郊後配北郊或推尊以舜配圜丘舜妃配方丘或以五祖配五方帝或以三祖同配或對享明堂皆先無可配祖而後始有配後世之祭所以變亂不一而所配之祖亦不一配天之祖固非可得而輕舉者也郊配明堂二祭皆不能及有虞以下之四代也
  夏禹以鯀配郊鯀治水無成禹舉以配郊者鯀雖治水無成其拯民昏墊之心葢不在於成功者也稷配蒼龍青帝之説乃鄭𤣥註祭法以周制明堂考功記有五室為天五方之誤故有祭五方帝以后稷配蒼龍青帝之説非周真有稷配蒼龍之祭也
  庶人無廟而祭於寢按廟者朝也天子諸侯大夫皆有正朝之所故死皆立廟而祭於生時所有之朝所也寢者休息所也庶人無位惟生有正寢休息之所故死亦祭於正寢葢生時所有之所也豈敢以立廟乎
  周氏家祭便宜是㕘程朱之説及今箐齋圖説之所定者以便家祭之常恐隨流俗以廢禮耳今士夫之家多廢祭者正以禮拘於古反病難行卒至古今兩缺子孫之於先祖邈然無闗也
  月令以門行戶竈中霤為五祀而不及井周隋宋元多從之白虎通劉昭范蔚宗髙堂隆諸人以門戶井竈中霤為五祀而不及行漢晉多從之然行與井井之用尤重於行皆人道之所資用者也此五祭惟有祿之家得行庶人無祿恐不及行惟祀先耳
  祭戶用春取萬物始出之義祭竈用夏取萬物得養之義祭門用秋取萬物自固之義祭井用冬取萬物伏藏之義祭中霤用六月取土居中之義古人於此各有取義豈茍焉而已哉
  古之中霤即今中堂乃其尊處有井祭井無井祭之於行則亦其理但竈為老婦之祭天子大夫非所當親祭今庶人之家皆嵗祭竈葢為老婦之祭者也
  朱子曰凡祭五祀皆先設主而祭於其所然後迎屍而祭於奧畧如祭宗廟之儀如祭竈則先設主於竈陘祭畢而更設饌於奧以迎屍也朱子此説古禮所載於是觀之可見五祀之禮有主亦有屍所謂祀竈屍膳夫祭門屍閽人祭竈祭門皆祀氣也非祀形也不當有屍先儒亦用其説不可曉
  祭法有七祀五祀三祀二祀之説與月令五祀不同所謂七祀者司命中霤國門國行泰厲戶竈天子之所自立所謂五祀者司命中霤國門國行國厲諸侯之所自立所謂三祀者族厲門行大夫之所自立所謂二祀者門行適士之所自立所謂一祀者或戶或竈庶人之所自立此乃祭法所載皆周制也與月令五祀不同或者月立五祀國之正祭而祭法所載者雜收時祭非祀典之正者也
  王制曰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又曰天子犆礿祫禘祫嘗祫烝又曰諸侯礿則不禘禘則不嘗王制論祭似無歸一
  王制之所謂禘或只周之殷祭改而為禘之禘其實即殷也非王者大祭之禘如魯之所僣者也










  東溪日談録卷四
<子部,儒家類,東溪日談錄>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五
  明 周琦 撰
  祭祀談下
  五嶽四瀆四海皆天下名山大川天地大氣所在所以祀之者祀其氣也非若人鬼祀其有形者也祀氣者以壇祀形者以廟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衡山北嶽恆山中嶽嵩山祀之各有其地江瀆河瀆淮瀆濟瀆祀之各有其源東海西海南海北海祀之各有其方固不可在彼者而祀於此在此者而祀於彼亦不可貌其形以病其氣封其爵以廟其爲鬼自唐武德貞觀間制祭五嶽四瀆四海之後武后垂拱四年封洛水爲顯聖侯享齊四瀆封嵩山爲神嶽天中王天授二年又封華嶽爲金天王始肇山川之封故𤣥宗開元十三年封泰山爲天齊王天寳九載封中嶽爲中天王南嶽爲司天王北嶽爲安天王六載封河瀆爲靈源公濟瀆爲清源公江瀆爲廣源公淮瀆爲長源公此五嶽四瀆爲人鬼而封之也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加號泰山爲仁聖天齊王五年又加東嶽爲天齊仁聖帝南嶽爲司天昭聖帝西嶽爲金天順聖帝北嶽爲安天元聖帝中嶽爲中天嵩聖帝加東嶽有淑明後南嶽有景明後西嶽有肅明後北嶽有靖明後中嶽有正明後仁宗康定二年加東海爲潤聖廣德王南海爲洪聖廣利王西海爲通聖廣潤王北海爲中聖廣澤王復增四瀆公爵爲王爵也夫五嶽亦山耳海瀆亦水耳以其爲名山大川天地扶輿清淑之氣所在國以山而立民以川而養故祭之也惡有所謂帝與王哉又惡有所謂後以配之哉惟我國家一掃唐宋之陋祭不用爵而用主止曰某之神也但東嶽南嶽天下尚有行祠耳五嶽曰泰山之神恆山之神華山之神衡山之神嵩山之神四瀆曰江瀆之神河瀆之神淮瀆之神濟瀆之神四海曰東海之神西海之神南海之神北海之神其曰王曰帝曰公曰侯曰後曰妃皆前代妄封之號國家止曰某神者得祀山川本意凡祭不當祭皆爲淫祀泰厲天子所祭天子爲天下主故祭聖賢有功於天下後世者國厲諸侯所祭諸侯爲一國主故祭聖賢有功於一國者族厲大夫所祭大夫爲一家主故祭先代之爲聖爲賢有功於一家者庶人則以無後者祔食蓋尊賢恤孤之意不爲淫祀今皆行之雖祭名不同而義有在也
  狄仁傑毀呉楚淫祠七百餘處惟夏禹呉太伯季札伍員四廟不毀蓋以爲先代聖賢有功於天下生民者也太伯季札伍員固呉人呉所當祭若夏禹者雖㑹計於呉嘗爲天子矣亦非呉人之所當祭者也
  孔子爲天縱之聖有功於天下後世誠萬世之師今春秋祀之以丁者取丁火文明之象洞燭萬世而無涯也其號以漸而加其祀以漸而崇其配享以漸而定其從祀以漸而増道日尊於後世也可見矣
  春秋之後未有國學亦無州郡學止魯有孔子廟知本之君多如魯祠之秦固暴虐前漢高祖十一年復沛祠孔子於曲阜後漢章帝元和二年亦祠孔子於魯三國魏齊王正始二年舉行釋奠蕭齊永明二年亦行釋奠元魏太和十六年帝修堯舜禹湯文王周公之祀亦親祠孔子十九年又祠於魯而封其後唐太宗貞觀二年罷祠先聖周公以先師孔子爲先聖顔囘爲先師二十一年始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髙穀梁赤伏勝髙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𤣥服䖍何休王肅王弼杜預范𡩋賈逵二十二人從祀孔子前是或祀周公爲先聖孔子爲先師或專祀孔孟至是始有定製唐𤣥宗開元八年改從祀孔子皆爲坐像及以孔子諸弟從祀前是孔子像坐從祀像立羣弟列而不饗至是皆爲坐像而羣弟子皆列祀於丘明之上宋神宗元豐七年始以孟軻配享及以荀況揚䧺韓愈從祀徽宗崇寧二年以王安石配享位在孟軻之次是年封孔子之後為衍聖公四年則令郡邑之學以諸儒從祀大觀二年始以孔伋從祀政和三年追封安石爲舒王其子王雱爲臨川伯皆從祀焉欽宗靖康元年罷安石配享而猶從祀孝宗淳熈四年罷王雱從祀而安石猶存理宗淳祐元年始加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封爵與朱熹並皆從祀始出安石不祀度宗咸淳三年始以顔囘曾參孔伋孟軻並配孔子升顓孫師於十哲列邵雍司馬光於從祀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有崇奉孔子之詔成宗大德十一年有加封大成之制武宗至大八年遣宦者釋奠而致大風之異仁宗皇慶二年以許衡在從祀之列文宗至順元年加封顔囘爲兗國復聖公曾參爲郕國宗聖公孔伋爲沂國述聖公孟軻爲鄒國亞聖公與加封叔梁紇顔氏之爵始以董仲舒從祀嗟夫孔子之功天地生民之功也羣弟之功發孔子之道教萬世無窮者也諸儒之功衛翼聖人之道者也餘如揚䧺安石之儔何預哉
  從祀以四配以十哲以兩廡見孔子之道大而能博誠以萬世爲王者也
  本朝𢎞治壬子樂益孔子以八佾之樂帝王師事孔子厚之以天子之樂其視後世葬權貴僭以天子之具者不亦猶爲愈乎
  今國家祭古帝有太昊氏炎帝氏神農氏黃帝軒轅氏金天氏高陽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夏禹王商湯王周武王漢髙祖皇帝漢光武皇帝唐太宗皇帝宋太祖皇帝元世祖皇帝而又及其臣者以有君即有臣亦祭法所謂泰厲之意也其氣相屬故耳
  當代功臣之設於正位者中山武寧王徐開平忠武王常岐陽武靖王李寧河武順王鄧東甌襄武王湯黔寧昭靖王沐共六人列於左者都指揮使馮國用郢國公僉都督耿再成四海昭國公僉都督丁德興濟國公都督同知張得均蔡國公靖海侯呉楨海國襄敏公平章康茂才蘄國武義公副使邵成東海郡公共七人列於右者叅政胡大海越國武莊公都督同知趙得勝宋國公廣德侯華髙巢國武莊公都督同知俞通海開國忠烈公江隂侯呉良江國襄烈公宜寧侯督良臣安國忠壯公安陸侯呉復黔國威敏公左都督府副使孫興祖共八人皆廟食萬世而保全同休也豈漢髙朝爵而暮死者比哉
  老子李其姓耳其名耼其字老子其號周定王二年丙辰二月十五日生景王二十三年己卯八十四歲而卒嘗爲周柱下史至不仕始出函谷關尹喜留著道德經五千言孔子嘗見而稱之其猶龍乎莊周宗其學者復有玉清元始上清靈寳太清道德三清之分蓋宗佛氏法身報身化身之說也天地間則又多此一家之學與佛氏並行以亂吾道之眞也
  老氏止一道德經未嘗有醮天朝斗科儀其爲此科儀者後世之人附㑹其意也玉皇經南斗北斗經漢人張道陵所撰度人經生神經玉樞經唐人杜光庭所撰玉皇誥宋徽宗所撰其餘諸經宋人王欽若所撰清凈消災等經又倣釋氏之經撰之也豈老氏立爲是教耶煉丹之說起於漢人魏伯陽其經亦伯陽所作叅同契始於漢人張道陵惟此二書近道德經之說然亦非老子之言也
  世之學老莊者只當倣老子莊子及魏伯陽張道陵以事之足矣其象三清殊無理也
  佛氏剎利其姓悉達其名瞿曇其號本西域人其父名凈梵號大䧺其母摩邪氏生於周昭王二十六年甲寅四月八日卒於周穆王五十三年壬申壽七十九歲亦人鬼也生於西域亦卒於西域中國人學之謬矣哉瞿曇爲人中國本未見之故其佛號皆曰南無所謂南無者南方無而西方有也其所稱也明白矣中國苦自學之髠其髪異其服爲西域人狀何益之有哉
  瞿曇有法身報身化身故曰三生中國人香火之者亦像此三身而取法焉孰知瞿曇之學所自來耶
  瞿曇之學本無薦㧞先亾之說後人作爲佛書四十二章扶持其教又作爲十八地獄之說惑人從其教而行其術其教大行盛於孔氏雖達人智士亦不能不爲之誘矣
  朱子家禮所載祭儀抑人禫祭用之者最多其餘虞祭等儀亦用之但不甚盛耳
  君子之祭所當祭者如天子祭天地使天位乎上地位乎下隂陽各得其所以和天下民物諸侯祭山川使山峙而不崩川流而不竭出氣爲雲降而爲雨隂陽各順其時以和一國民物大夫以上於春祭戶內陽之意於秋祭門外隂之意於夏祭竈陽盛而熱於內於冬祭行隂盛而寒於外於六月祭中霤使中土以旺四時和一家之民物士庶祭先木本水源通和氣於子孫凡此則祭之有益故曰祭則受福若祭所不當祭者不惟獻腥獻熟奠斚奠帛徒費精神而與己無關何所取乎此孔子所以抑季氏也
  昔張南軒嘗毀淫祠司戶持牒出門兩足俱軟而不能行厥後乗輿至祠破其像腹中得一盒內一大蟲轉旋不已鼎內熱油煑之方死司戸腳即能行於此可見廟祀厲鬼之能靈者非鬼靈也有依草附木者如是蟲之靈也淫祠可不毀乎不毀則乆而怪生以禍民也佛氏之作非徒爲異端而抑之父母本無罪犯而老死者浮圖立拔亡之典取之於地獄九幽以罪人待之人子於此果孝乎非孝乎不特浮圖之謬而從之者亦謬淫祠之妄無踰於是矣
  淫祠起於佛老之惑世佛老惑世起於聖學之不明達人從之愚人焉得有不從乎故當自學孔孟者先明其心而不爲之惑也
  正學不明故異端易惑異端既惑故邪道易攻不幸邪巫邪術吉㓙中其說禍福亂其心雖達人志䘮悍士氣昏謂厲鬼殺人而懼其死謂得䘮惑人而祈其存誰如李德裕之絶聖水聖火歐陽文忠之絶佛池禍福西門豹之絶巫嫗陳希亮之絶巫覡張南軒之絶古佛袈裟是皆明乎聖賢者也邪道豈足以攻之哉故不惑於淫當明正學爲本
  方士醮天起於秦雜方士以郊後世用方士以司郊祭之樂舞者蓋亦此之遺意也











  東溪日談録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六
  明 周琦 撰
  學術談
  世謂讀書爲爲學然爲學有致知力行工夫讀書只致知中之一事耳爲學尚有許多致知處如體認天地萬物之性是致知𦂳要處何止在書書只明此天地萬物之性與聖賢復性之切至於體認性善與工夫處卻又在人而不在書故三代以前無書可讀人皆求道之切而聖賢迭出三代以後有書可讀雖汗牛充棟人反爲書所病一生理㑹書且不能何暇體認性道而求之身心故聖賢反不多見若人能不爲書所病體認聖賢復性工夫效其所以爲仁爲義者而求之身心見之事業以造聖賢之域方是爲學故朱子曰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爲何嘗說書己自明白今人自錯認了
  世俗之學其病只在誤以讀書一事謂爲學更不別去體認性理求之於心踐之於己惟其粗通章句者便謂有學善用章句組織成文以得科目者便謂有學之騐若沉潛篤厚之士由此而進縱未得所養亦不失爲君子若機巧奸佞之士由此而進失其所養能不流爲小人幸而以致重祿重權且謂讀書大騐上無正道以輔其主下無實惠以及於民不過務虛名要虛功而已應世之才無實學見用故世所以不治
  孔子萬世學者之標凖故動靜語黙不特當世師之後世實師之故如公西華學仁聖孟子學聖之時橫渠學恭而安之類皆師動靜語黙也何止於讀其書哉聖賢之學求於內不求於外求於本不求於末程子所謂外者文也末者考詳畧異同也而本之與內未言焉且今世俗專務文字是求於外專務考索是求於末師儒以此教父兄以此養長上以此稱科目以此取當道以此重其風有不得而阻遏之者其本與內莫如之何然則本之與內將奚求耶吾能明乎吾之性不外乎天地萬物之性明乎天地萬物之性以實乎吾之性則程子之所謂內與本者蓋如是乎而得之矣雖世以爲無文章無考索不吾伍也然而務文章者文士耳務考索者記誦耳非聖賢之學也彼不吾伍猶吾不彼伍一而已矣
  君子之學在求道之正脈或因俗學排議而變其正焉見未真也若姚樞講程朱學於蘓門尚能變許衡之學而從己豈變正學而歸俗學乎夫變俗學以歸正學猶用夏以變夷正也變正學以歸俗學猶用夷以變夏逃孔孟而歸楊墨也變也何止於見未真乎
  孔門之學日用工夫甚是淺近然於理無所不包仁無不貫推而極之可與天地同其體用朱子嘗以此語人與今世俗之學大有不同聖門之學其初甚淺近其終甚髙大世俗之學其初甚誇大其終甚卑陋其初淺近者爲己也不爲人也故其終也極高大焉其初高大者爲人也不爲己也故其終也極卑陋焉一誠僞之間耳世俗先自上學竟至下達聖賢先自下學竟能上達故中庸末言下學立心之始推至於無聲無臭豈世俗先立上學門戸而竟至於下流者哉
  古人爲學惟安靜篤實所以承載得許多道理今人於安靜者不謂之無用便謂之迂踈志不堅者未有不爲之揺動矣夫安靜者凝道之器也
  聖賢之學存乎心世俗之學存乎言存乎心者求其心之自得而無事乎言語存乎言者事乎言語而心實無所得故茂叔之學當世無人識得能識之者惟河南程大中而已安石之學驚動一世當時稱爲聖人至用青苖病世及食旣釣餌人方知其爲非聖賢耳然則茂叔之學其存乎心而安石之學其存於言者乎聖賢世俗其學之別可見矣
  朱子曰爲學不厭卑近愈卑近則工夫愈切實所至愈高遠此爲學之大法也
  古人爲學先自小學然後至於大學蓋小學有灑掃應對禮樂射御書數許多條件必先用力於此方脫去狂妄粗鄙之氣然後進大學以修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功則聖賢大學之道成於已矣
  儒者學識不可不大而事業不可不漸若學識不大其失如蘇秦事業不漸其失如王通蘓秦於七國爭䧺之日以楚燕趙魏韓齊六國爲縱以秦一國爲衡縱橫其說人無不從知圖功利而不知仁義其學識大乎王通一見隋帝獻太平十二策即以臯䕫稷契事業自期及其不用教授汾河又即以孔曾思孟事業自期事業漸乎學識不大則失之小事業不漸則失之驟畢竟皆無所成就矣
  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是聖賢心學之準的周程張朱是聖賢心學之羽鏃後儒於周程張朱之羽鏃且不能審視正固況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凖的而至之乎故茫乎無所執持以求歸宿惟立門戶以要譽而已聖賢心學何自而明乎
  允執厥中四字是聖賢心學之法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十二字是維持心學之法
  前古人才不養於學校惟自養於山林薦之者以躬行爲學如伊呂傅葛養於山林一旦受聘而起皆立實功於世後世人才養於學校薦之者以文字爲學故才反不及古豈所養之地不足以養才耶蓋有所養即有所望世之急功名竊富貴者多驟進其失所養者才與市人等耳復何以實功責之哉故曰科目不足以得人豪傑之士由之而出伊川曰少年登髙科一不幸藉父兄之勢爲羙官二不幸有髙才能文章三不幸伊川此言皆世之所求必得者孰肯退一歩以求必不得哉張南軒旣曰天下之事皆人之所當爲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際人事之大者也以至於視聽言動周旋食息至纎至微莫非事者一事之不貫則天性以之陷溺也然則講學其可不汲汲乎學所以明萬事而奉天職也又曰嘗恠今世之學者其所從事徃徃異乎是皷篋入學抑以思吾所學者果何事乎聖人之立教者果何在乎而朝廷建學羣聚而教養者又果何爲乎嗟夫此獨未之思而已矣使其知所思則必竦然動於中而其朝夕所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際視聽言動之間必有不得而遏者庶幾可以知入德之門矣此說最切於時
  爲學第一要識得性善求以復之便有著實功夫濳室陳氏曰謂明道以記誦博識爲玩物䘮志是徒記誦該博而理學不明不造融㑹貫通處是逐其小者忘其大者反以無用之物累其空明之心是爲玩物䘮志為學要正與實循流俗者多不正立門戶者多不實茍正與實雖世俗有毀譽身計有通塞皆不必顧其學自成矣建陽蔡發子孫爲學三世不仕發之博學強記髙簡廓落不能與世俗相俯仰出逰四方聞見益廣凡天文地理易象等書無所不通厥子季通十歲即與讀張子西銘旣長即與讀程子語録邵子經世張子正䝉且曰此孔孟正脈故季通著律呂等書通之子三嘗示之曰淵宜學吾易學沉宜演吾皇極春秋以屬之方仲蔡氏三代皆務實學不干利祿沉之子抗始舉進士蔡氏其髙出於世者哉
  今人不知古人之學惟以心得爲主無事乎言語之間故惟事乎言語其於心得乎何有
  性在心理在書求其學於書不求其學於心則心之性將蝕學蔽於粗跡也求其學於心不求其學於書則心之性無所據學蔽於想像也要之以心爲主取法於書始可
  天地之性具於人心即所以爲人之理故人之性天地之性也是人之性通乎天地之妙達乎萬物之情天地之妙通則無乎而不通萬物之情達則無乎而不達兩間妙用由此而極萬世功烈由此而豐何嘗外於性哉性者小學之本源敬者心學之功夫天下之道孰能外性外性則非吾之所謂道天下之學孰能外敬外敬則非吾之所謂學
  性有仁義禮智存得仁義之心則仁義之性不䘮於腔子存得禮智之心則禮智之性不䘮於腔子敬則心存不敬則心不存故明道論心曰敬以直內伊川論心曰閑邪存誠以直內橫渠論心曰當以己心爲嚴師即孟子存心養性求其放心之說此非心學之謂歟
  嚴之以敬則邪僻不生邪僻不生則仁實仁義實義禮實禮智實智而吾之性不壊矣
  人之一身心爲大體耳目口鼻爲小體大體之性不壊於初發而應於小體則得其正小體之性不壊於欲推而本於大體則全其理是故根於大體者性也發於小體者情也故小體之壊於欲情也非性之罪也
  所謂心學者是學之於心非學之於口其學得之於心然後應之於身故睟於面盎於背頭容直手容恭足容重也心惟性而已矣故曰仁義禮智根於心
  心雖大體耳目口鼻雖小體皆性而已人皆充其大體之性則小體各順其性不能亂其心之大體若不能充其大體之性則小體各縱其欲大體之性反爲小體所亂故養心之學愚曰當制其小體使不亂其大體孔子告顔子四勿此即制其小體使不亂其大體心學之功其本在性其功在敬其𡚁在耳目口鼻之私故舜之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赤子耳目口鼻之私猶未縱其欲者性未失其眞也及其少壯爲耳目口鼻之私所亂者性失其眞也惟大人者然後耳目口鼻之私無以亂其性舜益三言以告禹蓋憂人心之亂道心也
  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軻之此言其心學之謂歟
  君子必愼其獨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動時敬也君子戒愼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靜時敬也中庸爲聖學工夫故要動靜於始末而言之
  靜而存養是存養其性動而省察是省察其性
  三代以前無書可讀有堯舜禹湯文武臯䕫稷契伊傅周召之君臣有孔曾思孟之師弟皆得心法之傳三代以後有書可讀四百年漢特出於穿鑿之中者祗一仲舒三百年唐特出於詞章之表者止一退之皆無書不讀而心法尚未真也惟宋之周張朱程然後讀其書得其心法豈周張程朱之書外董韓之所讀者哉蓋先得乎吾心之性然後實之於書與先得乎書之理然後實乎吾心之性故有以㑹乎心法而得千載不傳之緒也周子之學不由師傳黙契道體觀此便可見不事紙上語耳
  李挺之嘗造邵堯夫廬曰學其科舉之學乎曰科舉之外有義理之學子知之乎曰未也願受教曰義理之外有物理之學子知之乎曰未也願受教曰物理之外有性命之學子知之乎曰未也願受教於是受性命之學所謂性命之學者心學也故學不可以不擇
  臨川王氏嘗以詩刺韓愈曰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無人識道眞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當世無人取此至朱子方系此於韓文考異之末後人謂朱子素愛韓愈爲人及其文章復系此者以韓愈詩酒浮華志在利祿故耳愚謂不特此也朱子之意多取在不識道眞一句觀原道原性篇見矣
  漢之董仲舒唐之韓愈二子之學冠一代之䧺者也其於聖賢心學之法則不能得其眞矣
  邵子曰身在天地後心在天地先其學在心不在書也亦可知矣
  司馬君實曰吾生平行己未嘗須臾敢欺故立朝行己俯仰無愧耳世稱三代以下有宰相學術者溫公一人而已
  君子之學其體在窮理修身其用在致君澤民其𡚁在務爲文字㨗科目竊功名以圖富貴世俗之學務其𡚁失其體訛其用天下何有真才
  伊川三不幸者冦準年十九登科宋厭年少凖不爲之增年冦不爲一不幸也范魯公從子杲公不爲奏秩且示以速成不堅牢亟走多顛躓之句范魯公不爲二不幸也胡安定最厭隋唐以來仕進尚文詞棄經業茍趨利祿胡安定不爲三不幸也伊川是言乃通世之言非一己之見者也
  先師閻伊洛嘗稱薛河東曰自功名者視之則以爲偏自富貴者視之則以爲迂尚綺䴡者則病其枯淡尚博洽者則病其拘束世俗之學專事乎功名富貴其視道德爲何物專事乎綺䴡博洽其視性理爲何事無怪乎其病薛河東也
  時以經術取士最爲正當滌隋唐以來之陋但士用經術而進不用經術而仕多奔走形勢伺候公卿要功名覓富貴不自以爲非但丈夫氣䘮而國家取士之意亦負焉此無實志於經術竊經術以進者耳
  盱豫之士蓋不學聖賢之道以進者當不以聖賢之道責之矣若吾儕之人學聖賢之道以進而日干於人以覓功名富貴此乃天地間何等人功名富貴乃何等物害聖賢之道以覓之一旦去功名富貴之塲在水邉林下回頭一望能不有慚色也耶
  大貴自勢利而得之故小貴復自勢利而趨之大貴又自勢利而進小貴小貴又自勢利而得大貴故勢利滿天下而道義䘮學問安用哉
  天下循道義轍者十一循勢利轍者十九一不能勝九故九者肆一者遁是以天下之勢多暴寡寡不能暴多道義日衰也夫何足恠
  今人用才以貌不以心以言不以行以習於容止不以習於誠樸以熟於人事不以熟於世故以善於成己不以善於成物是於其末不於其本於其外不於其內天下安得有眞才世之不治也宜矣
  論道須要識道體不識道體則見道不眞論治須要識治體不識治體則爲治不實論事須要識事體不識事體則處事不正失此三者烏足以言學哉












  東溪日談録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七
  明 周琦 撰
  出處談
  君子之用以道不用以非道其用以非道者則無所不至矣幸而致大貴操大權不濫動聲色則亦無他所爲惟深情厚貌小亷曲謹以要譽以謀祿而已於世何補君子行道於進退之間騐之故進欲其緩必以禮焉進不以禮者其道失矣復何望其行道於己進之後哉退欲其急必以義焉退不以義者道亦失矣又何不能考其汚吾道於未退之前哉
  君子學聖賢之道以進至仕於時則舍聖賢之道而不用者是外道德而內功名外功名而內富貴也其操改者志不堅也其志移者見未真也是故行道之力須要識道之真
  大貴者小貴之表帥大貴者奔競致之小貴者效焉不效者不能進也是故奔競之風天下亹亹也奔競以求大貴其狀無所不至惟當時未覺耳迨夫老居林下緬想當時之態不厚顔也幾希
  科目薦人以文字不薦人以才德才德可全見於文字乎是故舉業之習雖庸才劣德善組織先儒傳註而成文者皆足以取科目也才德安知於是哉
  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君子之才剛而正其及於民者有實惠小人之才柔而邪其及於民者惟一時聲色而已豈能有實惠哉
  君子之才王道也小人之才覇道也君子小人有邪正王覇之別其治法也能無真僞乆𨒪淺深之異哉今人不問君子小人其才正與不正皆竒之孰知小人之才柔佞奸邪於世無補爲不足竒故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惟聖賢則有所別
  小人之才詐而多僞奸而多佞者是也
  今人之仕唯以便言語美容貌爲賢祝鮀宋公子何人哉聖人所深惡也
  時之所尚以爲賢者巧言論美容止也孔子之所不取者也茍言論容止足賢焉臯陶馬口面如削𤓰堯何用之舜目重瞳其身甚短堯何薦之禹耳三漏面黧色而歩不相過堯舜何用之且薦於天湯臂再肘又體半枯而身不能完長巨姣美之桀何臣之伊尹面無鬚麋湯何臣之傅說身如鱷魚之鰭商何召之周公甚短又背僂而斷葘閎夭之髪靣不見膚周何重之又公孫呂身長七尺靣長三尺衛靈何臣之葉公子髙身小膚短行不勝衣楚何用之數君子皆建不世之功若秦之美鬚髯形軀者維持社稷二世而亡視唐虞三代之臣事功逺矣士夫不修於內惟修於外以求就於時其謬甚焉君子遇與不遇時也固不得殉道以從乎人也羲和臯䕫遇堯舜故成偉烈龍逄比干遇桀紂故致殺身禹稷遇有虞之盛故出而成水土之功顔囬遇周室之衰故處而以安簞瓢之樂未嘗殉道以干衰世之祿君子出處觀此則有術焉
  道德世所重富貴世所輕功名在輕重之間今世之好道德者十一好功名者十五好富貴者十百道德吾不得而見之也得見功名者斯可矣君子其衰已矣名者實之符實者名之本務名不務實聖賢之學不如是也非君子之才者也所謂名者無爲國之實功而駕實功之名無及民之實惠而駕實惠之名學聖賢者豈爲是哉
  汲汲於名猶汲汲於利蓋名與利其途殊其趨一故以好名之心觀好利者可見矣
  權衡者之於才將以私人之進必先譽之譽之不已然後用之將以蔽人之賢必先毀之毀之不已然後黜之故奔競之風日盛恬退之風日衰則人才之盛衰非賢否之所致實權衡者之所召也
  奔競者之竊功名富貴不起於下人之無恥起於上人之啟是門也
  今之爲道德者僞也立門戶以要名也與奔競以覓功名富貴者無異耳
  世俗稱人之貴猶世俗稱人之富譬之貧人穿窬一旦與富家翁等人惟愛其富而已穿窬弗較焉天下之盜由是而起奔競致貴者不猶是乎時俗之流至於如此悲夫
  聖賢之學體用相須求其體於未進之曰變其用於可致之時者多矣
  春秋者聖賢之律令律令者官府之春秋故學道不學春秋則賞罰不明而聖賢律令之威失治民不治律令則賞罰不行而官府春秋之權蔽君子之學不必出之與處當先知此之爲學矣
  諫諍之士當爲君不當爲己爲君則導君於有道而不要譽於時爲己則要譽於當時而置君於有過之地故爲大經大法謀者舍小以言大舍輕以言重務導其君於有道也不爲大經大法謀者則諱大而言小諱重而言輕欺世以盜諫諍之名要一時之譽而已豈諫官之職哉故曰當爲君不當爲己
  無怪乎士之納交以要譽彼上不植黨雖臯䕫稷契姚房丙魏無稱下不逢迎雖龔黃卓魯不顕時使然耳故舍實行以要虛譽得效者多矣夫何怪乎內交以要譽也
  古之諫官以君過爲己過婉而導之使至於無過故君易從諫若不行然後碎首玉階曵裾折檻也近時之諫聲君罪以露己長未為諌官先以死許觸君之怒故多難從至於擯斥則又重君之過也非善諌者也
  奔競之風起於上人以導之茍上之人不受奔競斥而抑之其風息矣
  上人左右無阿墨毀譽善矣
  養才在己而成就在人故西漢之才開國元勲如韓彭軰者髙祖不能爲之保全則後之效者少東漢之才光武不以貴而少驕嚴光不以賤而少屈是嚴光以氣節自髙而光武能成就之故士多節義則東漢風俗固非西漢比矣
  君子出處貴兩得其道立朝則當致君出牧則當澤民大遇當功銘鼎鼐小遇當求無愧於心退居林下亦當以道自守使生重於鄉死祀於社則兩全矣
  到頭上纔是功名不可妄求到手上纔是事業不可妄爲愚嘗以此語人而亦以自守
  呂藍田所謂當官之法以清慎勤為之首者仕之心也呉草廬所謂廉而不明爲吏所蔽明而不仁流爲深刻等語者仕之才也存是心而用是才資於仕多矣宋杜世昌曰作官清一畏人知同列有不謹者皆將譖己爲上者不加明察適足以取禍耳但優游於其間黙而行之無愧於心可也此其法歟
  今人之仕以深情厚貌爲賢以真心真意爲不肖以苛刻爲有才以平易爲無用誤甚焉世無正學故不知所取也如是夫
  取士以行不以言三代用此法故治道盛三代以後兩漢近之惟東漢光武時尤勝
  成周有鄉舉里選之法士皆修己以進人才最盛唐制科舉建學校增廣生員卻又似誘人利祿使人奔競故人才反不及前自後奔競則又過之無恠乎士失所處上誘之也
  世自唐宋不但冗散官不使任事而已其蒞於事者亦然上取於官官取於民海內安得不困窮邪上下以利相尚固不得而禁之矣
  許魯齋曰賢者以公爲心以愛爲心不爲利回不爲勢屈寘之周行則庶事得其正天下被其澤此其出也其曰或遭不偶務自韜晦有舉世而人不知者此其處也出處如此亦正當矣
  前古多君子故小人亦變而爲君子後世多小人故君子亦變而爲小人其不變而與世不合者未始不爲流俗排笑排笑而不變者其守之賢者耶
  游定夫曰三代之士多全德戰國之士務竒謀而不徇正道西漢之士喜功名而不務竒節東漢之士貴節義而不通時變東晉之士樂恬曠而不務實用皆風俗世變使然也惟古之聖賢不然不以世治而竪其操世亂而改其度矣
  古今之士循道義者多難進而狥勢利者多易得故其守道義不狥勢利而登大樞要者幾人哉惟唐虞之世及三代盛時臯䕫稷契伊傅周召之儔而已三代衰時及漢唐以後間見之矣若春秋儒者孔子以下戰國儒者孟子以下至宋周程張朱以下皆聖賢大才守道義之正其人可法萬世不能登大樞要是何也不狥勢利故也後世守道義之正者當不以大樞要自期以大樞要自期則道義之志移焉將入勢利途矣
  士驟進及年少者未嘗得聖道陶鎔故見理不𢎞縱知正道無所執持多爲勢利所移亦與世儒俗吏等耳執持者幾人哉故士貴見理𢎞守理固也世之沽名者得名要譽者得譽內交者得交阿附者得以附其勢故名易立譽易致交易合勢易附也天下安能有實名實譽與交以道合勢以義附者哉
  世奔競而無排笑鄙陋之者多故也其不如是者謂無能耳故多者排笑鄙陋其少者其少者不能排笑鄙陋其多者也宜其風日盛而不能使之衰矣今人唾罵排笑鄙陋前人不知後人又唾罵排笑鄙陋今人幾何哉古人多畏義理今人多畏法度近來倂法度亦不畏義理何畏哉
  宋周必大從容廊廟引進善類故君子滿朝後世卿相立朝惟引進鄉人黨友與㤙家賄客而已善類何暇及哉故黨類滿朝一相敗一黨換一相興一黨進前車覆後車續前後相繼而不憚雖有願治之君末如之何也


  東溪日談録卷七
<子部,儒家類,東溪日談錄>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八
  明 周琦 撰
  物理談
  列子曰太易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太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形氣質具而未離故曰混沌恐亦不當如此説
  天地雖大亦萬物中之一物也太極之所生也
  三五厯記天地混沌如鷄子之說旣如鷄子便有清濁之分非混沌時矣混沌蓋清濁之未分而鷄子之黃與白尚混爲一處時也
  淮南子天如倚杵之說與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三十六度之說似合
  日陽精之發故其色赤而光大月隂精之發故其色白而明止有魄而已其無所不燭者受日之光也非月之本體也
  郭璞注山海經謂羲和爲天地始生之日月山海既誤郭璞則又誤矣
  五星列五方二十八宿列四方七宿皆指昏時之所見者也中夜則無定位矣
  黃帝分星次凡中外宮常明者百二十四可名者二百二十微星萬一千五百二十此後漢天文志所注者也明而爲書者日也晦而爲夜者亦日也非月也愚辨之頻矣
  五星木曰歲火曰熒金曰太白水曰辰土曰鎮此厯家所紀五行之異名也
  立十二辰以名十二月立十二獸以名十二辰事始謂起於黃帝蓋黃帝時容成造厯也
  黃道赤道及日月之食愚據先儒之說常因所談而應人也
  日月星宿雷霆風雨皆天之物隂陽之氣也隂陽精氣凝而大者爲日月凝而小者爲星宿此萬古之常者也及其氣之㑹合則又聲激而爲雷光掣而爲電披拂而爲風發散而爲雨此又一時之變者也凡此則隂陽之物於物者也天之所以爲文章者也
  隂之爲物其性凝沍故寒極則凍觀雪霰冰雹可見陽之爲物其性發舒故溫煖即解觀雨露可見雷乃陽精之䧺電乃陽精之姦皆隂氣宻裹薄激而欲出於外者也電而雷者得陽之正雷電雨者隂勝乎陽非正也雷電雨露陽散隂也氷雹雪霰隂脅陽也
  雷陽之發而有聲電陽之發而有形
  霜刑罰萬物之具故春秋非時不當隕而隕者爲人君刑罰不正之應也
  水乃盛隂之變而合於陽火乃盛陽之變而合於隂木乃稚陽之變合金乃稚隂之變合土乃盛隂盛陽稚隂稚陽之餘氣故五行一隂陽也
  陽性上行故火上炎是陽氣之升隂性下行故水下潤是隂氣之降盛隂盛陽之質也陽與隂兼故木得水則生得火則然隂與陽兼故金得火則鑠得水則凝稚隂稚陽之質也隂陽兼而適均故土於水木金火皆不相離成始而成終者也
  山川草木羽毛鱗甲皆地之物亦隂陽之氣所在也山川固重濁之隂凝於下者凸出則爲山凹下則爲川故山川爲物其氣皆寒陽中之隂也草木皆植物羽毛鱗介皆動物又陽變隂化所致皆地之持載而爲文章者也
  雀入大水化爲蛤鳩化爲鷹之類此又形化之變者也與氣化者類也
  鷄司晨犬司夜皆自然之理也豈人所命哉物有物之性也
  鳥春至則發聲秋至則藏舌草木春至則萌櫱秋至則歛液天地非物物而提撕之自不能違其時者氣使之也鳥獸草木通乎天地之氣者矣
  觀子規鳴於洛可見得氣之先者鳥也是非通天地之氣者乎
  許慎注淮南子書曰黃帝古天神所造人時化生隂陽上騈桑林皆神名是不知天開於子地闢於醜人生於寅且人之生皆在黃帝之前黃帝既造人矣黃帝又何人造耶
  黃帝之生有姙二十月之說伊尹之生有夢臼水東奔之説宋祖之生有甲馬營香聞三月之說三蘓之生有枯眉山草木之説其理或然史謂母吞薏苡而生禹故夏之姓姒母吞𤣥鳥卵而生契故殷之姓子母履巨人之跡而生稷故周之姓姬夫薏苡者南方之草也漢馬援征交州始載而歸禹唐虞時人生於石鈕長於西羗乃極北之地在唐虞之世以地論之去交州一萬餘里以時論之去漢一千餘年其母修己氏安得薏苡而吞之乎𤣥鳥者隨陽之鳥也春即南征遺卵於南而生雛矣至秋始歸於北契乃帝嚳之子帝嚳居髙辛之國北方之地𤣥鳥南征而卵不生北其母簡狄氏居北又安得元鳥之卵而吞之乎大人亦人也人去跡存其所存者土耳土無氣之物也豈有履無氣之土而生有氣之人乎以予揣之感草者當姙草而生草感鳥者當姙鳥而生鳥感土者當姙土而生土況復能姙人而生人乎此史氏博採遺言以明聖賢所生之異而不知其爲不經也後人據之以爲實也怪矣哉
  孔子之生日麒麟吐玉書於闕里其文曰水精子降衰周爲素王顔氏異之以綉紱繋麟角而去姙十一月始生又曰孔子誕夕有二龍遶室五老降庭聞鈞天之樂空中考之年譜孔子生於魯襄公二十二年庚戌十一月庚子甲申時蓋晝時也非夕也豈有當晝之時五老降庭二龍遶室魯人無大驚駭乎凡有驚駭人無不知則亦無所不書何獨祖庭廣記能書之邪麟之吐書其書非麟腹中之所素有是誰納之麟腹使復吐乎無乃形容大聖之生而不知其所以生也蓋大聖之生自得天地一段正氣非雜揉而出者也恐亦不當以此恠誕不經之説形容之矣
  史謂漢髙祖之生其母劉媼息大澤中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𡨋太公徃視之見蛟龍於上已而有姙夫龍之爲物取之以象聖人者以其變化不測靈於天下之獸如聖人靈於天下之人也然龍雖至靈殆非人類矣未聞人與龍交復生人也無乃人異漢髙祖之生以布衣起於草莽以干戈成夫帝業三代以來之所未有世假此以言其盛耳謂劉媼當雷電之時息於大澤中夢與神遇太公至而始覺此或有之謂與龍交而生髙祖恐亦謬矣史官筆此吾恐不足以信萬世
  唐虞三代盛時天地氣數之盛人之稟受亦盛氣盛故人多壽三代末時天地氣數不盛人之稟受亦不盛氣不盛故人少壽如堯年百十有五舜年百有十禹年百歲湯亦百歲文王年九十七武王年九十三皆唐虞三代盛時之人多壽孔子之年七十三顔子之年三十二伯魚伯牛皆早死此皆三代末世之人少壽物所遇爲命聖賢生遇氣盛之時則多壽生遇氣衰之時則少壽豈德有優劣哉故曰死生有命
  堯舜之君非不欲傳其位於子以舜禹乆相丹朱商均又不肖故堯傳舜舜傳禹不能傳之均朱禹亦非不欲傳之益期與堯舜事等益相不乆而啟又賢故傳啟不傳益此天也非人也孔子以大聖之才不得衞卿之位孟子以亞聖之才不得齊卿之位衛齊非不欲卿孔孟也自不能無沮也沮之者天也亦非人也故曰富貴在天
  人生名山大川之下得扶輿清淑之氣者其人多壽生於深山窮谷無功名富貴以撓其心安靜以保乎其氣者其人亦壽可見矣夫壽本乎氣氣原於所稟之初或養於所存之後者也
  世有借勢納賂不由正道而致富貴者故下愚之人皆享厚祿挾巧用智不用正路而竊功名者故小人之才亦在髙位屈其身而不爲羞降其志而不爲辱老死而不去逆天孰甚焉
  厲鬼殺人世有是言豈其有是理哉謂殺人者不過如周宣趙簡伯有之事蓋周宣無辜殺杜伯宣王以死期將至故見杜伯執彤弓射之而死趙簡公無辜殺莊子義簡公亦死期將至故見子義執彤杖箠之而斃鄭伯有貪愎多慾死後有人夢伯有曰今年壬子殺帶明年壬寅殺段後段與帶依期而死是夢之者其神之靈有以兆其事也人之死者自死厲鬼豈能殺之哉
  世以厲鬼殺人其惑人者巫氏也巫氏倡周宣趙簡伯有之事以惑人使祭祀焉其謀小其惑大也程子信伯有之事伯有豈如是乎此別是一說
  或問曰人死形歸於地固難殺人矣氣浮於天或有聲乎愚應之曰不觀之風乎風氣也風不能鳴必鼓草木宮室然後鳴焉不觀之管乎管物也管不能自響必藉之以氣然後響焉人死則形歸於地矣而氣則無所繫也氣浮於天矣而形則無所渉也氣之與形兩無關渉其不能爲聲也明矣
  人之氣聚而生氣散而死死之順其常者人鬼也其氣未盡而死非其常者厲鬼也又有老而當死德髙氣厚用事精緻而魂魄強或位尊權重用物精多而魂魄強者亦爲厲鬼也古人於此皆爲之立後使死有所歸至能受人祭祀亦所謂神也其氣乆而亦散不復爲厲鬼矣
  晁無咎象戱十九路九十八子亦三十二子而增廣之耳其圖未見其說僅存所謂廣十一路爲十九路者半局之數也以三十二子爲九十八子者盡全局焉嘗以意度之半局十九路者將一士二象四車八馬八砲十二卒十四共四十九子故全局得九十八子也蓋謂古局三十二子兩軍其意苦不若以九十八子爲兩軍其意少放十九路者盡強弱之形九十八子者盡死生之勢死生強弱變化無窮茍得其說涿鹿之戰當在目前東坡曰著棋飲酒挑糞吾皆不能於愚亦然故今因晁無咎之說而推之或者古戰法所在也
  愚一日得宣和牌譜觀之見天地間理常寓之於數而數常根之於理蓋有數必有理故以理裁之作是牌者或者其知易乎夫易之爻以六而極牌之數亦以六而極易之畫有三才之義牌之數亦三才之義易之所謂三才者初二立地之道曰柔與剛也而牌之數亦以下爲地道地取其始故以一爲地牌而包乎二則一剛二柔之義存焉易之三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也而牌之數亦以中爲人道人取其成故以四爲人牌而包乎三則三仁四義之義存焉易之五上立天之道曰隂與陽也而牌之數亦以上爲天道天取其極故以六爲天道而包乎五則五陽六隂之義亦存焉一六者天之氣下交於地一五者地之氣上交於天一三者地之氣上升而與人㑹四六者天之氣下交而與人通故皆重而爲對其間一者地也三者人也人生而植於地鍾和氣之最者也故以地氣上升而與人㑹者爲和牌居乎三才之後而髙出於諸對之上也二二者地道闕而當補三三者人道損而當益五五者天道虧而當盈是以五六連而天道全三才之道惟天爲大故以天道全者爲天驗三居乎天地人和之後而壓諸牌之對也其餘一二一四二三二四三四四五二五三五二六三六又天地之氣雜揉而出者也故皆單而不雙流行於四牌七對之內如易九六之迭用也蓋推天地之數本易以象三才而作者也四牌之象則又孟子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作者之意或在是乎嗚呼亦微矣哉不識宣和初意亦如是乎蓋亦推其意而爲之說如此夫





  東溪日談録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九
  明 周琦 撰
  經傳談上
  總說
  三代以前無書可讀聖賢迭興有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聖有臯䕫稷契伊傅顔曾思孟之賢三代之後有書可讀其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聖臯䕫稷契伊傅顔曾思孟之賢無聞焉人病道耶道病人耶吾不得而知也至宋始有羣賢者出可接孔孟之統至我皇明有列聖者出可接堯舜禹湯文武之統三代以後惟僅此兩見而已
  六經之在天下如夜行有燭樂經乆亡今止五經其得爲全書者惟周易春秋耳詩書亦遺落其不能爲五經匹者禮也何止於樂哉
  
  伏羲之畫畫即字也如一即竒字其象陽也一即耦字其象隂也今旣變而成文故謂彼曰畫謂此曰字當知伏羲之畫即古造字之始
  天下之理不外隂陽伏羲一畫之陽則天下理之屬乎陽者括盡無餘一畫之隂則天下理之屬乎隂者亦括盡無餘只此二畫已盡許多道理
  三畫合成一卦如三字一句之義此一句義包涵許多變化在內八卦通六十四卦則又該括天下許多變化在內故六十四卦可畢天下之能事矣
  未造字之前以畫發象造字之後以字發畫故伏羲以畫發象文王周公以字發畫者也
  天下民僞日滋伏羲有畫無文之卦難見情僞故文王繋辭於卦之下也又難見焉故周公繋辭於爻之下也然皆指人之所趨避者也
  天地間理不外隂陽故乾該天之道坤該地之道而咸恆以下該人之道孔子因文王周公之道而擴充之傳其彖以擴彖辭之㫖傳其象以擴成卦成爻之由皆以天地之道合人之道而言焉則亦莫非隂陽也
  孔子見易之理無有窮盡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辭不能盡發其意故又別作十章之傳繋於辭後曰繋辭也後世謂非孔子所作者非也
  伏羲文王周公皆達而在上行乎道者也故其易主於教民趨避朱子本義祖之孔子窮而在下明乎道者也故其易主於發揮義理程子易傳祖之明進退存亡得䘮之道無踰於易
  世之營營於功名富貴間者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䘮是不知易者也
  易具進退存亡得䘮之道者以其有隂陽消長之機也董孟平民以易教宜陽某推易道以告之曰河圖者道之原八卦者道之發乾坤象傳繋辭可以當中庸家人彖傳可以當大學論語之要在養心而易利人心之貞孟子之要在正心而易不爲小人謀象著先王之行實則書帝王之典謨爻明隂陽之相求則詩性情之正邪遏惡揚善而順天休命者春秋賞罰之權行辨上下定民志而作樂崇德者禮樂和序之理著與夫乾坤之君臣蠱孚之父子咸恆之夫婦同人於宗兄弟之私情兊澤講習朋友之公義養賢於鼎賔王於觀節己於損惠人於益撥亂於蠱成治於賁兵戎用之於師刑法決之於噬嗑制奸去邪於夬赦過宥罪於解觀師比而井田封建之法明玩否㤗而國家成敗之機顯濟弱扶傾於大過防微杜漸於既濟而道無不備也易豈卜筮之書哉易之性理全在繋辭與乾坤兩卦如乾道資始坤道資生各正性命保合太和繼善成性顯仁藏用一隂一陽謂道隂陽不測謂神堯舜以來無是言也惟孔子言之說卦取象之義是孔子推廣卦象非據經中之象而言故多與經不合
  
  治世之道當先德行而後事功故堯典曰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然後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舜典曰濬哲文明溫恭允塞以及慎徽五典然後至於四門穆穆納於大麓風雨弗迷皆先德行而後事功則唐虞之治所以非後世所能及也
  唐虞之世堯之去鯀僉曰於鯀哉帝曰吁咈哉舜之用禹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用垂僉曰垂哉帝曰俞用益僉曰益哉帝曰俞用伯夷僉曰伯夷帝曰俞用賢去不肖皆曰僉者公朝之舉也堯舜之所以成其治者豈惟德哉蓋亦公用人之道也精一執中堯舜禹相傳之道故其爲治古今之所未有者也
  治天下之道惇五典用五禮彰五服用五刑然皆曰五者事理自然之數也
  御世之道怠則亂不怠則治故大禹謨曰毋怠毋荒四夷來王不怠則四夷來王怠則四夷不來王矣怠不怠治亂之所關也唐虞三代爲治如此焉有不致治者哉大禹謨所載允執厥中堯告舜之言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舜又益此以告禹也帝王以天下與人不獨𫝊其位而又傳其治之之法此所以謂之聖人也歟然曰中者上古所未有之言其言自堯始堯自得是中於心而信之以爲心之法故傳之舜舜亦信焉又以精一執之而爲心法之始故告之禹焉此堯舜禹所以有聖學心法之傳其聖與治過天下後世也
  堯之告舜猶孔子之告曾子舜之告禹猶曾子之告門人雖有差等槪相類也
  臯陶一篇亦曰謨者皆禹臯問答陳其謀於帝前之言也稽古臯陶以下迪德之事咸若時以下知人之事天敘有典以下安民之事其陳有序自成一篇之義矣蔡氏釋惇敘九族則親親恩篤而家齊庶明勵翼則羣哲勉輔而國治即易家人之傳大學之義舜之睦族平章上下一心亦可見矣
  臯陶謨之末益稷之首語勢相連古人行簡重大分而爲二今人不用行簡當如伏勝舊本合而爲一其義始備
  益稷一篇舜因臯陶陳謨亦欲禹陳故禹拜臯陶之昌言而述治水之本末內外欲舜之保治舜復責望於禹而禹又以告舜戞撃鳴球以下則言後䕫典樂之功效也有虞君臣其嘉㑹矣夫
  禹貢一篇歴言水土之事者明禹之功也舜以天位傳禹而不傳商均者以禹有治水土之功而商均不能有也
  天子之軍曰六軍者即甘誓六卿各率其軍隨啟親征有扈而名之也
  夷狄之人惟知襲世之舊不知順天之宜故有扈之不服也
  湯誓曰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蓋以臣伐君本稱亂也惟天命歸湯則非所謂亂也
  成湯放桀惟有慚德仲虺作誥以解其慚夫成湯慚德不獨慮在一時而且慮在後世以爲口實此湯之德所以爲聖人也仲虺作誥不獨釋其愧心而且警其勝心憂損聖人之德此仲虺之德所以爲賢也
  湯放桀復告萬方蓋恐天下有以臣伐君之議蓋亦慚德之發也
  湯誥萬方監前代之亡慎今日之興且與諸侯保邦圖治無一介自驕之志此聖敬所以日躋也
  伊尹作書以訓太甲始言夏之興亡中言商之開前謹後開前乃監夏之興謹後乃監夏之亡末言天人禍福所以訓太甲者至矣故放之也何疑
  伊尹致仕作咸有一德以訓太甲忠君之志始終一律也
  說命三篇始而命相中而進戒又終而論學後世命官固出於此而制詞之法亦不能外是矣
  洪範九疇其易之謂歟
  治天下大法雖有九類惟五建皇極爲本前四類五行五事八政五紀必如此而後皇極所以建後四類三德稽疑庶徵五福六極必如此而後皇極所以行武王釋箕子於囚陳之以此則亦天畀箕子於周而成八百年之治也
  箕子抱大道以事紂紂何足以知之邪箕子不違道以事之而紂亦安知箕子之不違道也哉有道者之遇無道其如是夫
  西旅之獒能解人意非特高大可觀後世人君得之必以爲竒也武王八十德成治定之日而西旅獻是焉召公猶慮其損德壊治作書以訓之如教小兒然嗚呼非召公固不能作是訓非武王亦不能受是訓也君臣之賢且聖可見矣
  金縢所載武王有疾周公憂之將以身代非特兄弟私情則亦爲王室圖矣
  三叔因流言自懼故與武庚同叛後世叛人多類此也箕子陳洪範於周而佐其治微子抱樂器歸周而受其封殷雖不道似不當背矣蓋陳範是爲世道謀而不爲周謀受封是爲永殷之祀而不爲臣周之褒武王亦以賔禮而非臣之者也
  酒誥之作朱子以管叔與殷民似紂酗酒故於醉中有不利孺子之言因致叛焉周公特作此以告康叔也周公之意或者其在此乎
  武王有宅洛之志至成王嗣位周公輔成之召公實先爲之經理及周公東歸召公作書致告以達於王而周公又遣使告卜故成王命留周公治洛周公許之至留於洛又作多士之書以告商民遷洛微意及無逸之書以勉成王治洛初政至召公去周公亦爲之留則有君奭之書也周公成就王室之心其慎密如此享國八百餘年寧無自乎
  周之大統既集四方復多叛者先儒以爲殷之頑民如此以愚觀之非殷民之頑凡前人之遺風餘烈以及後世者孰不爲緬想前人雖紂一主之暴前之英君誼辟亦皆賢主一旦易之能不追想遺風餘烈乎此亦人心天理之所在也觀夫武王周公迭爲撫綏而周官一篇皆正上安下之意豈特大誥康誥酒誥梓材召誥洛誥多士多方數篇邪若周公因留洛而即許因召公老去而即留周公之心自以人心未定國本未固在不言之表也無逸勉成王脩己立政而戒其用人蓋脩己用人政之大要也
  無逸是立政用人於其始周官是訓廸百官於其終善爲政者如是也
  周公薨而有君陳之命成王崩而有顧命之詞若君陳足以代周公康王足以代成王周道豈衰微乎
  康王命畢公保釐穆王命君牙爲大司徒命伯冏爲太僕命司冦呂侯訓刑於四方周之道猶未衰也及平王東遷以文侯爲方伯之後淮夷徐戎並起而師誓於其費穆公悔過而師誓於其秦世道日降又無武成周召之君臣豈復有西岐之望哉
  周官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㤀一赦曰幼小再赦曰老耄三赦曰惷愚以及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者皆罪有可恕之門其與春秋莊公肆大𤯝者有間矣












  東溪日談録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巻十
  明 周琦 撰
  經傳談中
  詩
  十五國之風俗惟周召二南為正其餘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𡺳十三國為變皆諸侯采獻於天子民俗之歌謠播於聲樂之中其正可以化天下其變可以垂鍳戒故不分羙惡而並收之也天下國家之化造端於閨門而亦徵驗於閨門故國風之詩專采男女相與歌謠以見王化之得失如闗雎則夫婦無䙝狎之私葛覃則父母有歸寧之願卷耳則行役之無所汚樛螽則衆妾之無所妬桃夭則以宜其家人芣苢則以宜其女道漢廣汝墳則女化外行於隣國振振公子則後德內及於宗孫此文王后妃之化所以大行而周之風俗可謂正矣故周南為正風
  周南固文王后妃之化而召南亦其化之所及故召南如鵲巢彼穠女子有於歸之德摽梅野麕女子有來歸之願采蘋則夫人謹祭祀之儀草蟲殷靁則夫人守行役之貞小星則夫人待下之無妬忌江汜則夫人妬忌之能反已然亦皆得其正者也故召南之詩亦為正風周召二南詩皆相類如闗雎類鵲巢巻耳類草蟲殷靁類樛木螽斯類小星漢廣汝墳江汜皆化行於遠者也收詩所取之同其義如此
  十三國之變風者邶鄘衛鄭男女之亂倫王𡺳二國君臣之失道畋逰荒淫者齊也儉嗇褊急者魏也唐傷於憂秦傷於勇淫游歌舞莫若於陳亂極思治莫若於檜曹風俗皆變而非人道之常劉安城言之最詳能不為鍳戒乎故曰變風
  按鄭氏曰小雅大雅周室居西都之時詩也小雅自鹿鳴至菁莪二十二篇大雅自文王至卷阿十八篇為正小雅六月大雅民勞之後皆謂之變雅鄭說甚明
  風有正有變雅有正亦有變大抵正者皆文武成康盛世之音也其餘非文武成康而為衰世之音者也得不謂之變乎
  世道有盛衰故音有正變衰根於盛變根於正氣運之相㝷也豈偶乎哉
  國風之詩凡十五國為正風者二變風者十三亂多而治少也讀國風之詩可見天下亂日多而治日少理勢然耳
  詩之一正一變見世之一盛一衰即孟子之一治一亂也
  小雅之音通八什共八十篇其為小雅之正者皆燕饗之樂以鄭氏之說論之鹿鳴之什有九篇白華之什有五篇彤弓之什有二篇共十六篇至菁菁者莪止皆燕饗之樂歌其餘自彤弓之什六月棲棲起者如六月之詩即為征討之音不可奏之於燕饗者共五十八篇皆王政既衰之後歌其政之衰者也此所以有正小雅變小雅之別也
  大雅之正變亦如小雅大雅通三什共三十一篇其為大雅之正者皆朝㑹之樂歌亦以鄭說論之文王之什有十篇生民之什有八篇共十八篇至有巻者阿止皆㑹朝之樂歌其餘自生民之什民亦勞止起者如民勞之詩即為同列相戒之詞憂時感事之意乃厲王時言衰世之音不可奏之於㑹朝者其十三篇亦王政既衰歌其政之衰者也此又所以有正大雅與變大雅之別也讀者不先知其大㫖則㣲意不能究矣
  非獨思齊之詩具脩身齊家平天下之道而二南之詩亦具是道耳故朱子於周南曰其詞雖主后妃其實皆所以著明文王身脩家齊之效也於召南亦曰鵲巢與采蘋言夫人大夫妻以見當時國君大夫被文王之化而能脩身以正其家也甘棠以下見方伯能布文王之化而國君能脩之於家以及其國也程子亦曰天下之治正家為先天下之家正則天下治矣二南正家之道也觀此則闗於治也可見
  頌為四詩之末葢宗廟之樂歌與神明交者非若正小雅之燕饗賔客正大雅之朝㑹諸侯與人交者也朱子曰周頌三十一篇多周公所定亦或有康王以後之詩其詩清廟臣工閔予小子三什有祭宗廟之詩有祭太王之詩有祭文王之詩有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詩有郊祀后稷以配天之詩有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帝之詩有戒農官之詩有朝㑹告祭之詩有成王除喪朝廟之詩有康王以後之詩有昭王以後之詩在康昭以前者多周公所定凡此皆治世之音也
  魯頌四篇皆無祭祀之詩朱子通謂宗廟之樂歌者葢周公封魯用天子禮樂故有頌名其實魯乃頌禱之頌而非宗廟樂歌之頌朱子見周南二頌皆告於神明之詩故通以宗廟樂歌言之耳
  魯頌者頌之變也華谷嚴氏之說是矣
  魯頌四篇二十四章如駉牡為僖公牧馬之頌禱有駜為燕飲之頌禱泮水為飲於泮宮之頌禱閟宮為閟宮落成之頌禱皆無宗廟祭祀之詩如後世得賢臣頌大唐中興頌酒德頌之頌也但其體制古今不同矣商有天下本先於周然其頌繫於周頌之末者武王克商封㣲子於宋以奉湯祀故尚書有微子之命其詩有五篇如猗與烈祖皆祀成湯之樂𤣥鳥為祭祀宗廟之樂濬哲言商世世有濬哲之君至湯始發帝命之祥帝命不違言商有明徳之祖天命未定至湯始應期而降小球大球言湯為天子而為諸侯之所繫屬武王載斾言湯既受命載斾秉鉞以征不義昔在中葉言伊尹佐湯而有天下撻彼殷武為祀高宗之樂維汝荊楚言氐𦍑莫敢不朝天命降監言高宗之中興商邑翼翼亦言高宗之中興凡此皆以歌成湯創始之功高宗中興之羙故不及商之先代周既滅商而封商子孫祀以㣲子抱來之樂器實舉廢國之盛典故商頌繫於周頌之末也周頌是周公所定之樂歌而魯則周之所封乃伯禽就封之國商亦周之所封乃祀宋之地非當年之商其頌葢商之子孫歌以祀湯者故以魯頌次周頌商頌次魯頌宜矣
  大小二雅亦周之雅不言周者無他所雜而頌言周者別魯與商也
  春秋
  孔子之筆惟易與春秋可見
  春秋之義不可以言求惟可以意求求之於意言自得矣
  春秋之作孔子挽禮樂征伐之權歸天子也
  春秋衰世之書聖人明之以天理人慾是扶持衰世之意
  易書詩禮樂言其理春秋言其用君臣父子夫婦朋友其道固見於五經然有不能成其道者則用春秋之法以誅其心矣
  春秋起自魯隠公者詩亡之時也詩亡之後王者之跡已熄故孔子為亂臣賊子懼作春秋所以正王道明大法以遏亂臣賊子之心誅死者於前懼生者於後也孔子告顔子以四代禮樂者即春秋書法也但四代禮樂是以善者取之春秋是以惡者誅之皆經世之大法者也
  春秋於天地日月星辰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建侯行師宮室禮幣鳥獸草木無不備書然皆裁之以義斷之以法理無不備焉故可以窮萬物之理
  孔子假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者隠公十一年桓公十八年莊公三十二年閔公二年僖公三十二年文公十八年宣公十八年成公十八年襄公三十一年昭公三十二年定公十五年哀公在位十七年而十四年春秋絶筆十二公共二百四十二年以行天子之事故曰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何為自罪哉不幸而生於天理人心泯滅之餘以匹夫而代行天子之賞罰也豈得已哉
  朱子曰左氏是史學公穀是經學史學者記事卻詳於道理上便差經學於義禮上有功然記事多誤三傳優劣朱子辨甚分明
  周之正月本建子之月冬也而曰春王正月者假冬以言春明經世之大法也春秋意在言外其如是乎春秋十二公不書即位者隠莊閔僖四公書即位者桓文宣成襄昭定哀八公或書或不書義固不同其書者與不書者亦各不同也
  不書即位者四公如隠與僖皆非元妃所生
  隠生母攝內主之事而年又長故隠當為嫡宜立但以諸大夫扳己以立造爭亂之端莊為嫡長當立以其未誓擅有其國閔以般卒慶父夫人利公之幼而自立之僖以閔之幼薨夫人孫於邾慶父奔莒其母成風所屬季子立之皆內無所承上無請命故不書即位不正其始也
  書即位者八公如桓之殺隠為殺其君而立莒太子僕殺父紀公以其珠玉奔魯納諸宣公公受殺賊之立而不討其賊為殺君者所立罪與桓公等定公之兄昭公為季氏所逐出奔八年薨於乾侯殺嫡其弟定公當立喪越葬期不至虛其位七月不立不保宗祀非孝亦為逐君者所立與桓宣罪同而定少差其書即位明其無君自為一類惟文成襄僖哀雖不受命於天子則亦受先君之命以繼世五六公者又為一類故書即位以正其始
  春秋書即位不書即位者義雖不同然皆以內無所承上無請命為大義也
  朱子曰凡兵聲罪致討曰伐潛師掠境曰侵兩兵相接曰戰環其城邑曰圍造其國都曰入徙其朝市曰遷毀其宗廟社稷曰滅詭道而勝之曰敗悉虜而俘之曰取輕行而掩之曰襲已去而躡之曰追聚兵而守之曰戍以弱假強而能左右之曰以皆誌其事實以明輕重內外讀之令人快然
  又嘗雜考我所欲曰及不得已曰暨克者力勝之詞取者得非其有之稱納者不受而強致之謂次者止也享者兩君之禮凡大閱大雩大蒐而謂之大者譏其僣也大無者志食廩之竭也大去者土地人民儀章品物悉委置而不顧也書同盟同欲也逃義曰逃匹夫之事也滅而書奔責不死位也戰而言及主乎是戰者也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爭恨小故不忍忿怒者謂之忿兵珠玉曰含車馬曰𮚐生事曰唁死事曰弔軍獲曰㨗民逃其上曰潰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人火曰火天火曰災書之重詞之復其中必有羙惡也奔則其死社稷也如往朝見也公子出奔復而得國者其順且易則曰歸有奉焉則曰自其難也則曰入不稱納矣凡此亦春秋字義吾子京幼而直愚嘗以是課之僖公十六年正月隕石宋五月六鷁退飛過宋都本宋災異而書於魯者志宋以告魯宋不自咎欲魯之同咎志宋不自咎也
  書大雩多於九月者即今建寅之七月也
  聲人之罪鳴鐘擊鼓整衆而行此兵法出於正也是曰伐潛已之師銜枚臥鼓出人不意此兵法出以竒也是曰侵故以聲罪致討曰伐潛師掠境曰侵為是
  侵伐二字觀齊伐楚以正因而侵蔡出於不意為奇故齊於楚曰伐於蔡曰侵可見
  義所當執而逃者曰逃義不能以理自明效匹夫之行故逃義匹夫之事
  不覺其來乃追其去故曰追戎
  祭太山河海曰三望不奔王喪而祭之曰猶三望者天子之禮也魯祭僣也
  宣公之僣三望猶季氏之僣泰山也
  莊公肆大眚者失刑也故書之以正賞罰
  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於北斗葢孛者惡氣所生北斗者北極所主惡氣之生入於北極故其應在宋弒昭公齊弒懿公晉弒靈公春秋書之以見天之示人顯也孛書春秋有三文公十四年入於北斗一也昭公十七年入於大辰二也哀公十三年見於東方三也入於北斗者有宋齊晉之弒入於大辰者有王子朝之禍見於東方者始應於伯國次應於王室又次應於蠻夷春秋歴書以見天屢示其戒人屢不知戒也
  昭公二十五年鸜鵒來巢於魯如杜鵑來鳴於洛也葢鸜鵒不踰濟杜鵑不過北其至必有謂也故書之生事曰唁即弔生曰唁也
  春秋以討賊為義取國為貪故三代之時湯有慚德也左氏謂人火曰火天火曰災者觀宣榭曰火新宮曰災其義可見矣
  春秋書日食或曰朔或不曰朔或曰既或不曰既或止曰日有食之義各不同也
  閻伊洛嘗謂愚曰方萬里得鮑雲龍所著天源發㣲山中批㸃功完山之泓竭而不發先儒謂西狩獲麟為春秋書成之應信矣
  禮樂
  禮樂者治世之大用有禮則治無禮則亂有樂亦治無樂亦亂所謂禮者不止節文度數形而下者之禮是人心之序也所謂樂者不止宮商律呂形而下者之樂是人心之和也如君臣父子失了人心之序便是無禮徒有節文度數何用既失了序或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如春秋戰國之亂人心不和便是無樂徒有宮商律呂何用禮樂之用此其所以為大
  人心和序非仁者不有也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禮樂有本末有理器理即本也器即末也
  前軰說古之樂正人心今之樂蕩人心此說甚痛快古者禮經樂經並行今樂經亡矣
  禮記一經四十九篇止第三十一中庸篇第四十二大學篇為禮經壓卷其餘四十七篇多為漢儒所亂非若易詩書春秋整齊然雖大理所在終不能與此四經相稱
  曲禮上下其詞與理亦優不獨檀弓上下也人生十年幼學至四十年強仕才之充也四十強仕才與年俱強五十服官政才與政俱進六十指使才與位俱尊何事功之不立邪此古人之治所以卓越也後世未二十三十而仕未四十而大夫未五十而指使惟以功名富貴自尊而已故六十七十但憂不能久於其位而七十不退者憂几杖之不賜耳何有於事功此後世之治所以不古若也
  王制言祭祀甚駁雜言班爵頗詳宻
  王制一篇或謂作於漢文帝時博士諸生故為漢儒手筆非聖人書也
  月令雖秦人呂不韋遺意其用夏之時得聖人斟酌之宜而氣物亦不爽𠉀
  曽子問於孔子之禮反復詳盡其學問謹慤亦於此可見矣
  武王為世子以事文王成王為世子以事武王皆法文王之事王季也周之家法相傳可謂正矣
  禮而謂之運其理之通達禮而謂之器其物之適宜然禮則理之體而物則理之用也
  祭天止用一牛故曰特牲特牲者天子之禮也
  凡子之事父母婦之事舅姑男之由左女之由右皆閨門之內儀則也
  玉藻者天子諸侯冕服之制度也
  不曰明堂而曰明堂位若君臣上下尊卑前後之位天子制諸侯之事也若非祭祀之明堂也發政之明堂止曰明堂而已耳
  朱子曰小記是解喪服大傳少儀是小學之支流餘裔程子曰樂記最為近道表記其亦近道觀此可見四十九篇之內似大學中庸者少矣
  樂經既亡獨樂記不亡可見樂經是記聲音樂舞之節非文辭可讀之書秦火之後漢儒不收矣
  雜記亦有上下二篇雜記諸侯大夫士內子諸禮故如易雜卦序卦之類也
  喪大記非與喪服小記相配對說葢喪大記是記其喪之大服小記是解喪服小𫝊也
  虞夏商周四代郊禘之禮配天之祖甚整齊下及秦漢以後便不可觀
  祭法是禮所陳之制祭義是禮所起之宜祭統是禮所攝之本與祭義同意也
  孔子答哀公之問禮燕居閒居之論禮者石樑王氏於答哀公則曰如事天如事親此兩句非聖人不能言於燕居則詞㫖散漫處未必為孔子之言此說得是好賢能如詩之緇衣羙鄭武公然後為好之真惡惡能如詩之巷伯刺幽王然後為惡之正則天下同其好惡而作孚矣
  親喪之不事簀者則奔哭事簀者則哀怛故又制為奔喪之禮而問喪則記其所哀怛者以示人也讀服問閒傳三年問三篇則九族之服明矣
  凡服之制皆上衣而下裳惟深衣之製衣與裳連取深為義天子服之不以為卑庶人服之不以為尊蓋上下之通服也
  諸侯大夫將行射禮必先燕飲用投壺樂賔以習射禮容儀故投壺發矢與射之發矢一也
  聖人之言語意渾然賢人之言引而自高孔子對哀公儒行之問多引而自高非語意之渾然者也後人疑非孔子之言或者為當乎
  冠禮昏禮鄉飲酒義射義燕義聘義六篇之所載者天下之達禮也故各為一篇而不雜焉
  四制之說以恩制者為父以義制者為君以節制者則三日而食三月而沐三年而禫以權制者三日授子杖五日授大夫杖七日授士杖婦人童子無病不杖與禿傴跛病皆不使至於極皆禮之有節文者矣
  古者斬衰之服行於君不行於父天下無二尊也後世易之不止行於君而亦行於父厚之道也天下之事過於厚則可過於薄可乎至我太祖則又易母服之齊衰與父之斬衰等焉葢父母一也何厚薄之分邪況母妊子十月乳哺三年勞莫大焉易母服而與父服等者亦若易父服與君服同斬衰者一也此太祖所以為聖人也歟









  東溪日談録卷十
<子部,儒家類,東溪日談錄>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十一
  明 周琦 撰
  經傳談下
  大學
  大學中庸自成書之後無人識是論治論道之書至經秦火繫在禮記中大學在儒行篇下冠義篇上為第四十二篇中庸在坊記篇下表記篇上為第三十一篇漢儒亦只混與禮樂二經同行不識其間有許大道理豈禮樂二記比哉不有程子提出殆湮晦矣
  雖孟子亦謂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孔子則自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說來此所以聖賢之別我之與民同是一箇明德我學大人之道則能明此明德民不能明此徳者我所以明之使自新焉故我之德與民之德不至其極不止也
  極是德之至明處即所謂太極
  格物之物即君臣父子長幼夫婦朋友之物也格物之格即推致君臣父子長幼夫婦朋友之理也誠意亦是誠此君臣父子長幼夫婦朋友之道而發之於意也正心亦不過正此君臣父子長幼夫婦朋友之道而閑其邪心也豈獨修齊治平有君臣父子長幼夫婦朋友之道哉此謂體用一原
  格物致知此是始學工夫人之所易忽者朱子因傳之脫簡用程子之意補之使始學用工有下手處而身如君臣有君臣之身父子有父子之身修此於大學之年乃是未為君未為臣未為父時將以立其體而兾其用故朱子曰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敎之以窮理正心修已治人之道其如是矣
  一家之內有父子長幼夫婦之倫而君臣朋友若缺焉然我盡其所以事君者一家之人皆知事君之道而無不臣之心我盡其所以交友者一家之人皆知交友之道而無不信之心敎之於家者也豈直有君有友而後盡其忠與信哉
  聖賢體用之學莫詳於大學故修身以上為體以下為用自格物致知至於平天下只是一理貫通體用相須不是兩截事
  大而天地萬物小而一身耳目口鼻皆物也皆所當格者也是故天地萬物吾性之所同耳目口鼻吾性之所用於此乎格之便能知性充而至於無所不知知性便能盡性故格物致知功效甚大
  大學中庸只是一箇道理明德是盡已之性新民是盡人之性人已之性盡便是止於至善
  人之善惡全在誠意上分別
  周子㡬善惡之說正是誠意界上
  誠意是修身𦂳闗處
  㡬之一字是誠意謹守去處
  偏之一字是修身為害的物件
  絜矩是平天下之繩墨故曽子論平天下之道節節不敢外絜矩説
  聚人心在義故上好義則下亦好義散人心在利故上好利則下亦好利義不可失失則人心不聚利不可奪奪則人心散矣是故平天下之道莫大乎謹義利修身之前在謹善惡故誠意傳內專言善惡治平之後在謹義利故平天下傳內深辨義利曽子之學謹慤而傳得心法也如是哉
  義利之別與善惡之別只在毫髪間各有其幾但善惡之幾較宻義利之幾較粗
  天地萬物只是一箇性中庸言道道固此性大學言徳徳亦此性修身以上是明已徳明已之徳即明已之性齊家以下是明人徳明人之徳即明人之性格物致知是求其性之所自誠意正心是謹其性之所發修身是性率而為道者也齊家則又以一已之性明一家之性治國平天下又以一人之性明千萬人之性參天地賛化育其功不外是矣
  論語
  漢儒專以論語名門或曰魯論或曰齊論北宋之時趙普猶以半部論語治天下南宋以後始以學庸論孟為四書而破漢儒之陋也
  故訓詁穿鑿壞論語文氣者亦漢儒也
  三不亦皆論學故朱子以明善復初言之首不亦是後覺之人效先覺者明吾性本然之善以復其初習熟於已故說次不亦是後覺者性得於已同類之人同有此性者皆從之以見吾性與先覺者等故樂終不亦是同類者違之而吾之性亦無以撓其情故德成焉孔子言人為學如此故以為首冠
  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此四句皆小學之事
  為政以徳是讀至北辰是句居其所以下是發上取譬北辰之意
  先行其言之言是未出口之言言在口而未發於聲不言猶言也故孔子曰言朱子釋之曰未言
  古人不止祭宗廟設主迎屍祭五祀亦設主迎屍但五祀之禮廢而屍不可考朱子膳夫之說亦是臆度之耳然祭五祀何必用屍也
  孔子告曽子一貫曽子告門人忠恕畧如舜益三言以告禹者但一貫忠恕是互換說三言是増益說
  四代禮樂是春秋大義孔子非顔子不告
  師有師之仁我有我之仁師不得讓之於我我不得讓之於師葢非外物也
  有敎無類須玩有無二字方見
  人皆有仁非我有而彼無者故當任之於已不當讓之於人而為之亦由乎已於人何預哉
  當仁不讓於師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為人由已而由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同是一様説話
  孔門教人只在仁字上用功葢仁乃四德之首人而能仁則本心不壞無適而非天理矣
  孔氏之後有録孔門問仁等語自為一篇可見孔子以此敎而弟子以此學孔子既沒猶不忘仁之為敎也觀此則學重在為仁可見
  人之生也直㒺之生也幸而免朝聞道夕死可矣孔子之言説得痛切處無踰於此人不可以不猛省
  仁者之人以其先難後獲故謂之仁
  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是因上文何事於仁說來解仁字之義
  取譬在立人達人上見之
  束修以上無不誨者孔子見其性之同而不見其禮之薄也
  以富貴為心者以用舍為榮辱見物而不見道也不以富貴為心者用舍無預於已於榮辱乎何有見道而不見物也惟有道者能之
  孔子不是說蔬食曲肱可憂之日可樂是説雖蔬食曲肱亦樂無不在只爭些子轉換便見聖人氣象之別不知老之將至不知二字當細玩
  仁之不逺以其在我故不逺然既在我何逺之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非不欲使之知也不能使之知也使民由之則易使民知之則難
  鄉黨一篇見孔子弟子學孔子之用心處若非用心何體驗如此之實
  孔子初以道之所託者顔子也顔子存則道存若孔子存也顔子死道無託焉故曰天喪予天喪予
  周公以王室至親歴仕兩朝有大勲勞成王錫予又厚故富耳非若後世橫取之所致者則無嫌焉周公乃天子之卿季氏特諸侯卿耳其富過之故用比擬
  夫子許㸃非特許其言志之高併其動靜從容皆許之如騫仍舊貫何必改作之說皆然
  克已之已是已私復禮之禮是天理天理復在克私之後若止說克得一分私復得一分禮非顔子之克復也質直以下是言達字之義色取人以下是言聞字之義孔子言為政有近恱逺來之效無非發葉公之問然後告其政使行之之力也惜乎葉公不能再問故但知其效而不能知其所以得是效者修何政以致之也惟易事難恱方見其為君子
  剛毅木訥非惟近仁而已
  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三代之時尚爾況後世乎
  為人之學恐人不知亦如為人之亷恐人之不知也學與亷皆吾分內事耳人之知不知何預哉學與亷皆當為已不當為人故無預於人也
  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章是孔子作春秋之初意四代禮樂章是孔子作春秋之筆法孔子作春秋之志亦先見之矣
  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君子出處體用相須於此可見
  陽貨饋孔子豚小人致君子之奸也孔子時其亡而往拜君子待小人之法也
  孔子之於陽貨亦壯於頄之意
  堅之磨而不磷白之涅而不緇非聖人不能
  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是孔子見佛肸之召有欲往之意非以佛肸可仕則仕可止則止也
  君子之仕行其義之義是於可否去就處見之非行義逹道之義也
  君子三變是望之即之聽之有此三者不同非一見之間有此三者之變態也
  得其情勿喜聖賢閔世之言大禹泣罪人之意也賜以夫子之不可及方之天不可階且天固難階而聖人則可階矣賜以難階者方亦以見賜之學能為其大不能為其化自止而不進也與顔子之卓爾孟子之躍如者異矣故顔孟皆亞於聖賜止於賢而已
  不知命之命與樂天知命之命同非五十而知天命之命也
  孟子
  孟子七篇秦漢以來無人識為聖賢之言皆以子書視之與老子莊子荀子列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之書等耳獨韓子一人能識是書稱其醇而又醇及功不在禹下軻之死不得其傳等語亦未嘗表白之也雖宋儒猶有繫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法言之末者神宗以後程子始表章之以發其意朱子復為集註而大義㣲㫖始明焉
  孟子在戰國之時人固知其為賢然亦不過視與常賢等耳惠王以東敗於齊龎涓太子申死南敗於楚西喪地於秦故三十五年大召賢者其意在富國強兵以雪齊與秦楚之恥非行王道之意故孟子至梁一見惠王備言求利之害與不賢者有此不樂等語非惠王召賢初意是以為迂逺不用當時之人安知其為亞聖之才也
  未有仁而遺其親是仁有自然之利未有義而後其君是義有自然之利惠王欲求富國強兵之利與此利不同所期者利在目前以雪齊與秦楚之恥豈求仁義自然之利為王道謀哉
  古者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一夫一婦受田百畝故朱子曰無不受田之家男子有家則授之以田故不當奪其受田之時矣
  老吾老幼吾幼是舉一家之老幼而言之以及人之老以及人之幼是舉天下之老幼而言之故曰天下可運於掌
  諸𠉀本無明堂惟天子有明堂然齊有明堂者周天子巡守東方朝諸侯之所也宣王之時天子不復巡守故宣王毀之孟子勸之不毀者存王政之意耳非欲諸侯僣天子行在而行其事也抑以發王政之問焉
  孟子性理之言惟養氣與性善等語且理氣只是一事不是兩事動靜是氣其動靜的骨子是理有理即有氣有氣即有理氣在而理亦在理在而氣亦在李延平所謂一滾出來是已
  孟子氣配義理之說不可以理氣說得支離其實氣與道義非各為一事故此章訓義難在配字上朱子解配字作合而有助之意雲峯謂集註合字本延平一滾出來意說助字本延平襯貼起來意說此語固有所授初看一滾出來固好及看襯貼起來卻似又為二事看之良久然後無弊理氣説到此等去處只宜心悟用言語便難形容若言語形容卻又支離了
  氣本集義以生方見效驗卻又不可預期其效但於氣未充時只可不忘集義之事不可有所作為助長方得養氣節度黃氏以煉丹文武火譬之極得節度之意孟子為學全在養氣上做工夫觀此便可見為學是求於內而無所事於口耳記誦之功何止曰讀書而已孟子論不忍人之心因說仁義禮智四端孔子亦說四端但各因一事而發未嘗合而言之至孟子方纔合說則孟子體認性情親切得洙泗正傳於此可見
  功利之世仁義道蕪故孟子塞功利之門開仁義之源與齊王言者必以仁義齊人安知為敬王哉孟子於此不得不自言也
  滕世子未陟位之時宜其心未盡喪孟子與言性善必引堯舜以實其說心茍未喪能自堯舜之道以充其性何為而不可奈何位未陟而功利先昏其心不復知有性善惜哉逮致疑而復問焉孟子又以成覸顔淵之言曉之畢竟不知堯舜可學而至只有為國井田之問性善何及哉
  滕世子聘孟子問為國之道乃陟位之後孟子既以三代之養民敎民者告之及其去滕又使畢戰問井地之法孟子又以分田制祿之常法及常法之外與周之助法井田形體之制告之滕公之問固至而孟子之答亦詳葢滕公為世子時有所起發而然也惜乎不能從事於性善有王政之心無王政之本滕止於滕何怪哉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慾以事孔子之禮事之然雖非禮亦可見古人慕道之切
  公孫衍張儀乃蘇秦之儔戰國之賢惟是取耳故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破六國之從以為衡沽大丈夫之名也安知孟子之所謂大丈夫者三子不得而躋歟
  去孔子未逺大義已乖故孟子之時楊墨益縱是以辭而闢之然所闢於楊墨者陰以孔子作春秋自況也讀養氣章見孟子為學之工夫讀好辨章見孟子處世之事功其剛大之氣塞乎天地而邪僻之說自不容於心目誠可謂得孔子之真傳而功不在禹下也
  王政仁政仁心仁聞與不忍人之政古無是言惟孟子始倡此說蓋列國兵爭世亂民疲非有仁政固不足以收人心非有仁心又何足以行仁政故孟子於此之時用仁之一字以醫當世之不仁也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蓋言平治天下必以仁政不以仁政必不能平治也
  天下之事皆有法度無法度則不能成其事故曰規矩者方圓之法度明莫過於離婁巧莫過於公輸子而能成方圓者不能外規矩也六律者正五音之法度聰莫過於師曠而能正五音者不能外六律也仁政者治天下之法度道莫大於堯舜而能平治天下者奚能外仁政哉孟子以離婁公輸子師曠堯舜之規矩六律仁政並言者非為規矩六律也為仁政平治天下發也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者人人是盡天下之人而言天下之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便自平了其道只在各人之身何近也為人亦各人之所自為何易也天下之平不難矣此言天下平非平天下南軒似說平天下未詳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戰國所尚之人才如此孟子安與之儔邪不遇於時宜矣
  孫臏呉起蘇秦張儀李悝商鞅凡此皆戰國之士孟子肯為是哉
  古井田之制中界井字有阡陌一縱一橫為之界限阡陌乃耕夫饁婦牛具往來之道戰國之時商鞅闢而為田世謂井田之制廢於秦而不知實廢於戰國始也五世而斬之世乃父子相繼之世非三十年一世之世故自高祖以至元孫乃五世也高祖以上元孫以下皆無服焉而澤亦㣲矣故曰斬
  朱子謂天下言性之性乃人物所得以生之理其理即性人之性本善也而惡則非性矣水之性本下也而逆亦非性矣故善言性者於人而指其本善之故跡於水而指其順下之故跡豈不為易明哉人以善為利水以下為利故跡皆以利為本自然之勢也豈矯揉為哉非智者不能也
  天下言性章首節言人物之性皆有故跡而故亦自然之勢耳次節言不智者鑿其故惟智者順其故也末言雖千歳之厯亦不外求其故跡而得之何止於性哉皆非智者不能故程子曰專為智而發
  朱子曰囂囂無欲自得之貌無欲是無所欲於富貴自得是自有得於道義也
  始條理是始其條理終條理是終其條理掲樂始終而言之非謂其間之節奏也
  古者仕本為道而非為貧雖有時乎為貧而道未嘗離焉後世仕不為道藉以為貧故其仕也道無聞焉惟求富貴而已天下安得無貪官邪
  一鄉善士章無名公傳似之
  不可誤指義以方外之說為告子義外之義
  孟子仁人心也一句最說得親切
  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此便是孟子心學工夫其用功只在求上
  當道在事上說志仁在心上說若只事當於理而心未仁如梁惠王不嗜殺之心亦曲從而已內無以為之體者也若只心在於仁而事不合理如齊宣王雖不忍觳觫之牛而人不被其澤心亦徒仁而已必事當於道心志於仁乃盡心知性知天只一理相貫
  強恕而行即能近取譬之意
  驩虞可以強為皥皥乃自然而無造作於其間民之風俗君之影跡也觀驩虞則霸功可見皥皥則王道可見故霸者之民未有久而不變王者之民久則與之化也良知良能者性也本然者未壞也
  耳目口鼻是形儼溫厲是色皆天之性人所不能無者也惟聖人然後充此形色故視聽言動之著於形者皆根於性而不縱於欲儼溫厲之生於色者皆發於性而不喪其情
  舜居深山與野人等至聞善言見善行卻又與野人異故謂之出乎其類
  合仁與人則謂之道仁亦人之所固有者是以人之理合於人而言之也
  引而不發待學者之自得中道而立待學者之自從若引而發之學者所得亦淺俯而就之學者所從是亦強之而已豈知中所在哉
  大是可用力處化是不可用力處化即顔子仰鑚瞻忽不容力的地頭
  神是出聖一等乃聖人極至的地位
  中庸
  中庸言形而上者之道非形而下者之器如鬼神之類是皆無形影的道理故學者難理㑹
  不先讀大學論語孟子之書卻讀中庸不得先讀三書其義理啟發胸次後讀中庸方得貫通
  朱子中庸六大節第一節天命之謂性以首章說中和第二節君子中庸以下十章說中庸第三節君子之道費而隠以下八章說費隠第四節哀公問政以下七章說誠第五節大哉聖人之道以下六章說大德小德第六節末章復申首章之義愚嘗依此得讀中庸之法孔子之子鯉鯉之子伋鯉早死伋得家傳於孔子故述堯舜禹孔子所傳心法之意以立言作為中庸蓋堯以此中傳舜舜以此中傳禹孔子去堯舜禹之世既逺得此中之載於經者曰允執厥中是堯傳於舜之心法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是舜傳於禹之心法以為洙泗之敎其間中之一字乃此道本體之字餘十五字乃維持此中的道理孔子敎於洙泗亦以此中一退之以抑其過一進之以扶其不及皆維持之者也
  第一節首章朱子曰言中和天命之性即中之謂體也率性之道即和之謂用也戒懼是存養此中慎獨是省察此和喜怒哀樂未發是實指此中是天命之性故為天下之大本乃道之體其發而皆中節是實指此和即率性之道故為天下之達道乃道之用自戒懼而存養之則極其中天地於此乎位自謹獨而省察之則極其和萬物於此乎育始則推原於天中則存省於人又終則推極於造化中庸之全體妙用其大矣乎
  中庸一書撮其大要只是言道故首章三句將言道第一句先推吾道之本原說性以見道率於性非老佛者比到第三句卻說道之謂敎於天下者皆聖人品節是理而行之非徒立為萬世法也
  君子戒懼是承道也者兩句說來故有是故字君子慎獨是承隠㣲兩句說來故亦有故字道也者以下乃戒慎謹獨兩節總頭也
  喜怒哀樂是情中節處方是和
  第二節自仲尼曰君子中庸至惟聖者能之凡十章朱子曰言中庸以明首章之義變和言庸者以德行言之也二章言君子時中是釋君子中庸小人而無忌憚是釋小人反中庸三章言中庸之敎不興以發不明不行之端四章言中庸之道不行因太過不及之弊五章言中庸之道不行由其不明之故六章言中庸之道如舜之知無過不及然後能行七章承舜言不知之弊以舉不明之端八章言中庸之道如回之行無過不及然後能明九章承回言中庸為易而難之理非三者為難而易故民鮮能以起下章子路之勇十章言中庸之道不行於血氣之勇而行於徳義之勇十一章言中庸之道有索隠行怪者乃知之太過有半途而廢者乃行之不及惟依乎中庸然後知盡仁至無所賴於勇則有以見中庸之明與行有大舜之知顔淵之仁子路之勇然後能明能行也
  朱子道不可離是說人莫不飲食人自不察是說鮮能知味
  兩端是善之兩端其惡者已知為惡何復執乎
  智兼二義亦如貞兼二義不特理耳凡屬北方者其物曰𤣥武亦兼二物理與物皆然也
  能擇是知正之所在能守是固守之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然後盡智之義
  回雖說仁擇乎中庸是能擇也服膺勿失是能守也即知也合舜之知與由之勇方謂之仁大扺仁知之道自不相離
  可均可辭可蹈非知仁勇之道乃知仁勇之事皆不得為中庸者也
  第三節自君子之道費而隠至其如示諸掌乎凡八章朱子曰言費隠以明首章道不可離之意第十二章全章費隠以下皆發此章之㫖故第十三章十四章十五章此三章皆以費之小者而言如道不逺人丘未能一素位而行行逺自邇凡此皆費也其所以然者隱也十六章十八章十九章此三章皆以費之大者而言如舜之大德以及位祿名壽文王之父作子述以及追崇之典武王周公善繼善述以及宗廟之制凡此皆費也所以然者亦隠也十六章不見不聞隠也體物如在費也則又兼費隠包小大而言者也中庸之道豈但用之廣邪亦有隠而難見者耳鳶飛戾天道之著於上魚躍於淵道之著於下鳶魚即道非喻道也與子在川上指水曰道義同
  忠恕違道不逺便見道不逺人
  弗見弗聞體物不遺是言造化鬼神洋洋如在是言祭祀鬼
  位祿名壽皆指舜
  大德即大孝非外是孝而別有所謂德也
  文王以三分有二之天下而猶不取者不欲有湯慙德也必至武王纉太王王季文王之緒然後一戎衣以伐紂者周之德至是而極商之惡至是而稔武王於是未嘗身親臣之故不失天下之顯名也
  禘是一廟二主之祭祭之大者嘗是四時之祭祭之小者大祭有祫有殷中庸獨舉禘小祭有禴有祠有烝中庸獨舉嘗蓋中庸非言祭祀之禮是舉祭祀之義以發中庸之㫖也
  大祭舉禘小祭舉嘗葢一時之順言耳然亦要小大之極者而言之也
  第四節自哀公問政以下至純亦不已凡七章朱子曰説誠二十章哀公問政至所謂行之者一以下以發誠字為下六章樞紐其實一章之義又包上八章費隠二十一章以天道人道言誠二十二章以天道言誠二十三章以人道言誠二十四章又以天道言誠二十五章又以人道言誠二十六章又言天道之誠終焉中庸之道雖在於中而行之則本乎誠故此七章特為誠發得無意歟
  中庸之達道五達德三行之者一葢亦要博約而言之者也自根博約而言達道博矣而約之以達德達徳博矣而約之以一誠原用於其體也自約推博而言一誠約矣充之而為達德之博達德約矣充之而為達道之博體發於其用也入中庸之道行之必踐其實此所以無過高不實之弊也
  九經者治天下國家之常理故修身尊賢親親敬大臣體羣臣子庶民來百工柔逺人懷諸侯其道皆無過不及乃中之謂其事皆經常之道乃庸之謂故治天下國家者中庸之道也
  達道本於達德達徳本於一誠皆治乎已者也天下本於國國本於家皆治乎人者也人已之間非誠不立故達道九經皆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修身為九經之首而修之於身者亦不過以五達道耳誠無不一其不一者惟天道人道聖人賢人有別耳故下文發之
  誠則明是由天命之性而入者聖人也天道也明則誠是由修道之敎而入者賢人也人道也二則字畧有輕重之別
  天下至誠以下全說聖人極則至於參賛造化其次致曲以下全說賢人極則至於聖人之域亦以誠而然後化也
  誠以心言是君臣父子之實心道以理言是君臣父子之實理故實心曰本而實理曰用也
  天有此實理則成天地有此實理則成地恐說得寛了至誠無息以下又言聖人之誠與天地同其體用第五節自大哉聖人之道至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凡六章朱子曰言大德小德第二十七章發育峻極言道之大而無外禮儀威儀言道之小而無內尊德性以下亦分九小節大德小德以言人道二十八章愚而自用以下承上章為下不倍亦言人道二十九章王天下三重以下又承上章居上不驕亦言人道三十章仲尼祖述以下直指大德小德又以言乎天道三十一章天下至聖以下以天道言小德之川流三十二章天下至誠以下以天道言大德之敦化德有大小之殊其為中庸之道者一也
  發育峻極言道之大以尊德性為綱而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極乎道體之大三百三千言道之小以道問學為綱而盡精㣲道中庸知新崇禮盡乎道體之細中庸入德有大小之殊其實莫詳於此
  居上不驕為下不倍此二句是下二章題目故愚而自用以下屬為下不倍天下三重以下屬居上不驕伋見堯舜文武之後有中庸之德者莫如孔子故直言仲尼祖述憲章而辟之天地日月四時也
  第六節自衣錦尚絅至無聲無臭至矣凡一章朱子曰復申首章之義所謂君子之道闇然日章與淡簡溫者皆言小學立心之始其間潛雖伏矣之詩申首章言下學謹獨之事相在爾室之詩申首章言下學戒懼之事奏假無言之詩結戒懼之效不顯惟德之詩言中庸之極功未盡其妙故又引予懷明德之詩言上天之事以盡其妙焉中庸推致於此極矣
  前章言至誠之道非至聖不能知故言至誠之道必先言至聖之德至聖之德非至誠不能為故言至聖之德必終之以至誠之道夫聖至於至聖誠至於至誠中庸成德至此極矣故自下學立心之始言之則人有所措手而至聖至誠不託之空言子思必推至於極立言之㫖何其至歟
  逺近風自㣲顯此六者皆相對說各為一事其理則一耳
  小人之道道猶事也雖小人之所為豈無道哉但道非君子之道耳
  首章先言戒懼後言謹獨先存養而後省察末章先言謹獨後言戒懼先省察而後存養首章是言用功末章是言下學非用功也故但言存省而不復論其序之先後矣








  東溪日談録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十二
  明 周琦 撰
  著述談
  總說
  天下書愈多而道愈蔽道愈蔽而人心愈壞將以為書不可有則天下之盲者無以明聾者無以聰將以為不可無則天下之明者反以蔽聰者反以塞然則人知術不可以不擇而不知學亦不可以不擇故天下之人知擇術而學矣亦當知其擇書而讀也凡書之無補於道無益於人者非聖人書也冝火之矣不使亂吾之道可也
  朱子小學書
  朱子謂人生八歳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敎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以至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敎之以窮理正心修已治人之道是敎之於大學當先自小學以基之後世之才養於大學卒不能成大學之用者無小學以立其基也
  朱子摭拾前言往行可為小學中庸者編輯成書立為小學之敎是為大學以立其本如今人見小兒頗可教者不先敎以小學灑掃與通經史以立大學根本便敎拈弄文詞以圖僥幸科目世安得有全才哉
  朱子定本孝經
  孝經一書漢儒以之名門朱子定為刋誤琦復為之釐正是病刋誤之不行也
  大學一章之經有十章之傳孝經一章之經亦別為十四章之𫝊祖大學意也
  孝是人之出門第一件事孝經當與忠經相對但忠經無立言至理且非聖賢之言故不足伍耳今孝經一書乃小學中庸當與小學之書並行小子之學當先於此二書然後可及他書
  周子太極圖通書
  朱子謂周子太極圖立象於前為說於後互相發明平正洞達絶無毫髪可疑葢太極二字是孔子易有太極之言其言得圖而著其圖得說而明朱子謂無毫髪可疑是真無疑也
  太極之圖與說本周子授二程之筆後儒惟朱子得其㫖要逐節解之則甚明矣
  朱子謂先生之精因圖以示先生之藴因圖以發而其所謂無極而太極雲者又一圖之綱領所以明夫道之未始有物而實為萬物之根柢也豈太極之上復有無極哉
  周子融㑹孔子易有太極一句其理活潑潑地所以畫出圖來又為之說真可謂得千載不𫝊之緒於殘編斷簡之中不由師傳黙契道體者歟
  周子通書四十章無乃只是太極圖的義理朱子以通書為近世道學之源則六經四書非逺世道學之傳者乎今人只立道學門戶道學之源尚未之究故學多不正矣
  朱子讀通書三紀方知義味然後發其精藴蓋三紀計三十六年愚故謂讀書不如古人多矣
  周子通書用易語者過半餘皆春秋禮樂論孟中庸洪範等語如誠上一誠下二誠幾德三聖四思九乾損益動三十一家人暌復無妄三十二擬議三十五刑三十六䝉艮四十皆用孔子彖傳象傳及繫辭大傳語惟道六志十顔子二十三過二十六擬議三十五聖藴二十九皆用論語中庸孟子語禮樂十三孔子三十八皆用洪範禮樂春秋語大㫖實祖易理故嘗謂之易通
  張子西銘正䝉
  橫渠於書室二牖上扁其東曰砭愚西曰訂頑後因伊川之說改為東銘西銘所作西牖之銘比之東銘則優矣
  西銘一篇充其說可以盡性踐形
  橫渠西銘無一字不純於理若韓子原道原性便不能純
  橫渠正䝉成書之後以書質之程子答書曰所論大槩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寛裕溫柔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末又曰更望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自當條暢又嘗曰子厚謹嚴纔謹嚴便有迫切之象無寛舒之意觀此可見正䝉之作比之西銘逺矣
  正䝉十七章皆理到之言其間如天地風雷雨露霜雹氷電等說甚當於理程子不是謂其理之訛舛乃謂其詞之迫切不可以程子之說通病之也
  邵子皇極經世書
  邵子皇極經世之作以元㑹運世之數窮天地萬物之理古今治亂之事程子謂之加一倍法蓋數學也非理學也容心以學夫數則理學之功缺矣欲學皇極經世之數當依伯溫之說先求大槩其書十二巻一卷二卷言元㑹運世三卷四卷言㑹五卷六卷言運七卷八卷九卷十卷言萬物之數十一卷十二卷言世必先用此得其大義然後可用起例下元㑹運世之數以兆事物也
  康節之學祖伏羲先天之學也
  康節皇極經世與蔡九峯洪範皇極書等學問皆是苦心極力窮出天地間數以兆天地萬物之事雖是枉費心力不能維持正道然天地萬物有理亦有數有數亦有理其理之祕固當發之而數之祕亦當發之卻又非枉費心力者矣
  蔡季通律呂新書
  蔡元定之父蔡發字神與朱子嘗稱其博學強記高簡廓落易象天文地理無所不通杜門敎子不干利祿故季通十歳即敎西銘稍長即敎經世正䝉等書謂之曰此孔孟正脈季通之學所由大進於是有律呂新書之作以正乎樂朱子謂季通此書詞約理明更欲均調節奏被之管絃別為樂書以究其業未有餘功元定善繼父志也如此夫其律呂本原十三篇律呂證辨十篇朱子謂皆本於古人已試之成法若黃鐘圍徑之數則漢斛之積分可考寸以九分為法則太史小司馬之說可推五聲二變之數變律半聲之例則杜氏之通典具焉變宮變徴之不得為調則孔氏之禮疏因亦可見至於先求聲氣之元而因律以生尺則尤所謂卓然者而亦班班雜見兩漢之制蔡邕之說與夫國朝㑹要以及程子張子之言觀此則元定律呂之書誠所謂參互攷尋用其半生之力者矣朱子與西山書雲但用古書古語或註疏而以已意附其下方甚簡約而極周盡學者一覽可辨梗槩故此書之成乃朱子相與季通共成之者也朱子為新書之序其意亦畧見矣
  蔡發之學資於四方能㑹得易象天文地理之妙故誨季通有作律呂新書之學發揮武侯六十四陳之圖皇極經世之厯季通又誨伯靜冝紹易學仲黙冝演皇極春秋則屬之方仲故仲黙有洪範皇極內篇之作其祖與子與孫三代皆致理學而不為利祿至仲黙之子抗始第進士蔡氏之學其建陽之世學者邪
  蔡九峯洪範皇極內篇說
  蔡仲黙謂易言象範言數蓋象固陰陽之象數亦陰陽之數不明乎數不足以語象不明乎象不足以語數故作範以配易即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之數自一而起行至於九得九九八十一自原至終而各有名如易六十四卦之名也上各列之以數如易六十四卦之畫也八十一數之下又各布之以數如易三百八十四爻也一之一名原猶易三之三名乾也彖之曰元吉幾君子有慶猶乾彖之曰元亨利貞也原下之數各以吉凶悔吝休災平言之者猶爻之有占也與夫一之二名潛一之三名守一之四名信一之五名直之類共八十一者亦如原繫以辭其實效易而作也其亦苦心極力者乎
  五行七圖言植物動物用物事類吉凶支幹人體性情則又如易說卦為君為父為金為釡之類也八十一數原起冬至之半為一之一沖屬立春為二之二從為春分為三之三公屬立夏為四之四中屬夏至為五之五用屬立秋為六之六分屬秋分為七之七戎屬立冬為八之八終屬冬至之半為九之九是則原之與終如坤復之交而為冬至沖為立春從如臨同人之交而為春分公為立夏中如姤乾之交而為夏至用為立秋分如師遯之交而為秋分戎為立冬准範准易而作愚推之實有是夫
  陰符經
  陰符經上中下三篇皆言乎天者也
  陰符經所謂天道是元亨利貞天行是春夏秋冬五賊是仁義禮智信天性即天道天行五賊具於心者之理天生是陽長陰消之義天殺是陰長陽消之機凡此皆言乎天道者也世以陰符經為老氏之書其實非道德經比也
  下篇言盲者善聽聾者善視其視與聽失夫天之一而亦専乎天之一天之未嘗長於人也
  道德經
  道德經是李耳出闗時尹喜應紫氣之占留而著之者也
  道德經之言是退一步說話其應於用亦是退一步用事不先人而施於事乃後人而用其力故用力不難而成功易矣
  張良成漢之業雖得圯下老人之書其權詐實學道德經也
  張良從赤松子遊即老子功成名遂身退之意
  道德經周末之書周末之人尚權詐故是書之作純用權詐之說春秋戰國嬴秦之世人皆宗之為應世之道如孫呉黃石公習之而為兵法蘇秦張儀公孫衍習之而為遊說韓非申不害習之而為刑名凡此皆權詐也豈吾之所謂道哉
  道德經語如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非退一步乎如谷而深溪而卑非深藏其機而詐者乎
  列子書
  愚想列子為人乃天地間之疎曠者老子雖亦疎曠闊大胸次比之列子較詳宻故列子言亦疎曠其見則眼界甚寛其心卻平淡也
  列子曰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未嘗終形之所形者實矣而形形者未嘗有其言似近道其實則逺於道矣又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其死生之說豈吾原始反終之道哉
  莊子書
  莊子生於孟子之時不近學孟子之道卻逺學於老子孟子生於莊子之時不力闢莊子之謬卻力闢乎楊子墨子嘗以地言之莊子楚人也孟子鄒人也鄒通於北而逺於南楚通於南而逺於北時孟子歴聘齊梁不過與當世賢等耳老子道德經世皆尊為古書故莊子惟知道德經之可尊不知孟子之可學也以勢言之楊墨之跡著也莊子之跡㣲也跡著者易見跡㣲者難聞況列國之君尚功利忘仁義楊墨以仁義亂當時孟子知楊墨之害深而不知莊子之學訛也莊子於此安得不逺學老子而學孟子乎孟子於此安得不力闢楊墨而闢莊子乎
  莊子之訛於道與楊墨之訛於道不同故楊墨之訛止於當時莊周之訛流於後世
  莊周曰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所乎是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其言卻似近理其實又似說天地日月自是天地日月其主張綱維又別有主張綱維之者於道似逺矣
  又所謂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初解實似有理及細推之聖人敎人豈有為名而學者乎又似有𡚁
  韓非五難
  韓公子非善刑名其學與鄭人申不害皆善刑名同學黃老之術不害以是相韓昭侯非口吃不能言故著為書及使秦上書說秦滅韓故以所著書獻秦秦恱之李斯嘗與共學疾而間之遂下吏斯遺之藥令自殺以予觀之韓國本非宗族誘外國滅之有不容誅之罪矣其所著書並所抱學卒無見用為李斯所殺豈非天假之手而遺之藥乎
  孫子十三篇
  嘗讀孫子十三篇其詞厲其意奇其謀變詐而不常其法多不正出非仁義之師也若黃石公書則先仁義而後殺伐其與孫子權謀有餘而仁義不足者異矣孫子十三篇比黃石公素書尚不及耳鄭原以厠易論語之後則原之不諳道也可知矣
  荀子書
  荀子以性為惡只此一句便見其不識道道在日用之常性為根本根本既失其著為書道存乎否乎
  荀卿之書其近理者如非相等篇意亦正當能定而後應等說言亦切實與夫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而生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之貴又君子大心則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皆先儒之所取者然不免為放蕩之詞也
  李斯學荀卿之道相秦以燒詩書諸子百家語坑儒生四百六十餘人非秦之罪也李斯之相非其道也李斯以此相秦非斯罪也學荀卿之道非其道也學之不正其禍如此可不畏哉
  董子三䇿
  董子道之大原出於天與孔子太極生兩儀邵子道為天地之本實相齟齬蓋大原者太極也天亦太極之所生故曰太極生兩儀太極者道也道生乎天地故曰道為天地之本豈太極之道反出於天邪朱子以釋中庸蓋斷章取義非用其全者也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所謂朝廷百官萬民即家國天下之謂也馭家國天下之大者其功當自格物致知始不自格物致知以立其體安能修齊治平以達其用乎故聖賢之學始自格致而董子之𨗳其君則疎於是矣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程子謂之度越諸子誠度越矣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書
  天地間無物無理亦無物無數其理與數何嘗外乎陰陽若羲文周孔以及周張程朱皆能發理之秘而數亦無不該後世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之太𤣥邵堯夫之皇極經世蔡季通之律呂新書蔡仲黙之洪範皇極皆祖伏羲之先天文王之後天以發乎數之秘亦理無不該而天下之事物兆焉太𤣥則一而三三而九九而二十七二十七而八十一洪範皇極則一而三三而九九復九而八十一太𤣥洪範各以九極其法加三倍也易則自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復八而六十四其法則為加一倍焉太𤣥洪範皆擬易而作觀此可見天地間無物無數無數無理隨起而隨合也
  文中子書
  嘗以孟子之後王通一人而已其人則間氣所生其學宜足以繼孟子惜乎資稟失之太過去聖人世逺無聖賢之道以裁之故立心過高一見隋帝獻太平十二䇿即以皋䕫稷契事業自期及退而不用以敎授河汾即以孔曽思孟事業自望才有所就而德無所養竟不能開伊洛闗閩之源也惜夫
  王通以中說當論語立心甚大故致續經之失也無怪焉通於是乎衰矣
  王通門徒累百散仕四方皆能成大事業通雖未用於世其學亦見於此
  王通十二為人師有白首北面以事之者其必名震於時有不可得而掩者矣若孔孟之在當時安肯振作如是哉
  韓子原道原性
  韓子博愛之謂仁不是差了只是偏了見道不全故耳若朱子心之德愛之理體用兼備如何得偏至謂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者又甚精切性有三品之說卻是差了其佛骨一表卻又義氣凜然照耀古今愚故謂昌黎之學醇疵相半惡得而全病之邪
  韓子亦識道之人但未識其真耳
  吾師問齋先生曰退之是作文悟道非先悟道而後有文最說得韓愈是
  郁離子書
  予嘗曰前代子書若老莊之類其文簡古其道實病本朝郁離龍門二子之書文雖不古而道則無病且非放曠之詞比之五子之書卻甚切實
  郁離子退居青田山中十年著為是書世故甚熟而取喻甚長也
  郁離子一書引援典故取喻時情讀之最能痛快則凡處已處人處世用無不可也
  龍門子書
  龍門子書比郁離子書詞氣醇雅無有廹切之言郁離子多言世故龍門子多言義理言世故者多圭角氣言義理者多醇厚氣然皆於世為有補者也
  龍門子書比之郁離子書較優







  東溪日談録卷十二
<子部,儒家類,東溪日談錄>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録卷十三
  明 周琦 撰
  史系談上
  唐堯
  堯之徳詳於堯之典堯之治亦詳於堯之典故堯之典堯之史也
  孔子贊堯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孔子去堯之世如此之逺贊堯之徳如此之詳其必有所據也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與不治古人為政誠篤如此安得不成盛治顧豈後世不治言治者比哉無怪乎其不治也茅茨土階朝天下諸侯七十餘年視秦九歩一樓十歩一閣一阿房宮如此況朝㑹天下諸侯之所乎觀瞻愈大治效愈促是故有堯之徳致堯之治雖茅茨土階不為約也十日並出羿射其九其説與斷鰲立四極聚灰止水煉石補天者等耳不經孰甚於此
  天子之位聖人之器非不肖之才可履丹朱不足以履天位堯知之久矣故薦巢由不就復薦大舜舜若不就必及之禹亦不復在丹朱也堯為天下憂不為家憂為百姓憂不為丹朱憂聖人為公不為私於此極矣堯薦舜既以九男觀其外二女觀其內又使攝位二十八年然後禪之於天堯非不茍也不敢茍也敬天愛民也如此孰甚焉
  堯都平陽舊封唐侯之地其地曰陶故號陶唐氏
  虞舜
  舜之徳詳於舜之典舜之治亦詳於舜之典故舜之典亦舜之史也
  耕歴山民皆讓畔漁雷澤人皆讓居陶河濱器不苦窳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亦人歸之徴也
  舉元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也誅四凶遏惡也元凱果善也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四凶果惡矣則遏之皆順天之休命也
  天子一日萬㡬舜鼓南薫之絃或妨政乎蓋舜之事功已見於攝政之年至是無他所為故曰無為而治惟恭已正南面垂衣裳而已鼔絃也何妨於政乎
  舜攝堯行天子事二十八年至遜以位堯崩三年之喪畢避位於河南豫州之陽天下朝㑹不之平陽之丹朱而之豫州之舜人心之歸固無阻也其都蒲陽即平陽解州之蒲坂而不敢復平陽之舊都者克讓之徳也豈後世之雌雄相競哉
  禹有治水之功而商均無勣也故舜𫝊禹而不𫝊商均非故薄其子而法堯也
  三代
  三代之代其亦相代之義周代商商代夏取義也有謂矣
  
  大禹之徳詳於大禹謨而其事功亦詳於禹謨也故禹之謨亦禹之史也
  盡力溝洫治民也致孝鬼神事神也卑宮室處已也美黻冕蒞人也禹於治民事神處已蒞人皆適其宜矣何議於聖哉
  三過其門而不入以傷父不成罰已之才智也孝也豈損孝以成忠邪
  禹泣罪人曰堯舜之人以堯舜之心為心寡人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為心是禹以堯舜自期故禹之治不在堯舜下
  黃龍負舟而與之誓俯首低尾而逝者誠之感也啟能承繼禹道故天下朝㑹歸之也有扈之不來者與賢之風未釋於夷俗也天下家𫝊自啟始也禹不𫝊子亦𫝊之賢聖人之不貪也天下歸啟不歸之益非益之不足啟異於丹朱也
  少康本遺腹之子母奔有仍舅氏之國而生焉遺臣靡迎立於夏道四十年中絶之後而能恢復之靡之功其大矣夫
  桀治天下其性貪其政虐其力足以伸鐵鈎其寵妹喜而忘返者蓋亦貪虐與力血氣之私所使也夏安得而不亡邪
  禹都安邑亦平陽解州之地先避位於河南嵩山之陽而啟亦避益於釣臺以享諸侯禹𫝊啟太康仲康相遷商少康復國中興杼槐芒泄不降扄厪孔甲臯發履癸共十七主四百五十八年而亡嗚呼禹得之以道桀失之以非道君人者其可以無道乎
  
  湯有慚徳不嫌於聖以有道也桀無道也以有道而放無道也故無嫌焉
  肇修人紀能修已也幣聘伊尹能用人也祝網而去其三能愛物也禱旱而致大霖能格天也湯之世安得而不治邪
  伊尹之放太甲非放也不屑之教也太甲不明厥徳顛覆典刑居桐宮三年復遷仁義伊尹奉歸於亳遂成賢君非不屑之教所致乎
  中宗修先王之政明養老之禮重譯來朝七十六國而商道之復興者傷兄雍已之廢其政也惜乎厥子仲丁遷囂而復衰矣
  盤庚傷前屢遷復都於亳改商曰殷行商之政商道復興而為之衰其政者厥弟小辛也小乙繼之雖知民事之艱難而時又不競耳
  小乙之子髙宗恭黙思道傅說佐之君臣道合中外人歸殷道為之復興若髙宗其亦中興之賢主乎
  紂之才資辨㨗疾手格猛獸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不幸而居君人之位則無所不至故其政暴於商民寵加於妲己天下怨之惡與桀並商安得而不亡乎湯有天下而都於亳𫝊位於太甲伊尹放太甲於桐宮湯墓之側居太甲憂三年復迎於亳伊尹攝政則亦無嫌沃丁太庚小甲而雍已商道寖衰太戊曰中宗者得伊陟以為之佐仲丁之世亳有河決之害遷都於囂外壬河亶甲而囂又河決以遷相祖乙相河又決以遷耿歴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陽甲盤庚耿河又決遷都於亳改商曰殷其道復興小辛壊之小乙時又不競武丁曰髙宗者得傅說輔之殷道復興歴祖庚祖甲廩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至紂𫝊二十八主共六百四十四年而亡紂無道武王伐之紂衣寳玉自焚嗚呼酒池肉林糟堤十里妲己之樂復可得於是乎
  
  武王承文王三分有二之天下以取文王之不取者周之徳至是而極紂之惡至是而稔武王之身未嘗親臣於紂不失天下之顯名故武王之徵伐也雖不得如堯舜之禪授則亦不失其令名矣
  武王夀九十三在位七年成王即位之年始七歲耳以時考之則武王伐紂之年八十六矣八十七而生成王故武王九十三崩而成王是年即位始七歲周公安得不為之攝政乎是故作無逸以戒其勤制禮樂以文其治誅武庚放蔡叔以保其亂於內遷多士定多方以防其亂於外與夫封魯畱洛誥酒監殷周公之用心宻矣賜魯重祭不亦宜乎
  洛為天下之中均四方貢賦之道里成王承武王之志而營之故以鎬為西都洛為東都王居則在西都而朝㑹諸侯則東都焉
  成王畱周公於洛者以召公之言也周公承其畱而遂不去者周公為成王慮也肯自逸於魯哉
  周公召公相成王為左右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古用賢則興不用賢則亡成王雖幼而有賢其成不拔之業也能無自乎
  宣王承厲王暴虐出奔之後能任賢使能王化復行為周室中興之主惜乎幽王為犬戎所斃西周之業亡焉故自武王至幽王共十二主為西周而平王繼之則東遷而都於洛也
  宣王中興之主召穆公方叔尹吉甫仲山甫皆中興之臣故王化復行而文武之烈又自是一振矣成王以幼沖嗣位得共輔者周召也厲王以暴虐出奔得共和者亦周召也故幼沖者以成治暴虐者以不墜亦周積功累仁之深先後濟弱扶傾之臣同一姓氏以兆八百餘年之厯也
  平王東遷於洛王室漸微齊楚秦晉漸大孔子為周憂也故作春秋於平王之末年春秋非天子之事乎威烈王之世王室愈微而諸侯兵爭時號戰國故司馬之作通鑑朱子之修綱目皆始於此也
  赧王初與諸侯約從攻秦秦使呂不韋帥師滅之周遂不祀赧承王室久㣲之後列國方強之日其不祀也非桀紂比矣
  西周都鎬歴武成康昭穆共懿孝夷厲宣幽共十二主東周都洛歴平桓莊釐惠襄頃匡定簡靈景悼敬元貞定哀思考威烈安烈顯慎靚赧共二十五主通八百七十三年而春秋之後孟子者出時尚爭戰故號焉又平王以後通稱列國也夫帝王享國長永固莫如周況有孔孟諸聖賢生於其間乎此周所以為三代之最隆非他朝代之可及也
  春秋列國
  五等之爵起於周武王大封宗族及其功臣先朝之後至平王遷洛之日王室益衰侯國愈強天下不復尊周故孔子作春秋以正王法是為春秋其與周同姓者曰魯曰衞曰晉曰鄭曰曹曰蔡曰燕曰吳與周異姓者曰齊曰宋曰陳曰楚曰秦凡此皆大國也其具爵姓者杞許滕薛邾莒越虞虢郕凡霍息鄧紀徐隨巴鄫小邾芮胡州南燕梁荀賈宿鄅原䕫滑郯舒鳩凡此則三十四國也其有姓無爵者黃羅魏耿郜韓焦楊夷向申宻謝鄋□舒庸偪陽凡此則十七國也其有爵無姓者萊弦潞頓沈譚宗䢵賴肥戎蠻鼓穀唐白狄麇舒凡此亦十八國也其無爵姓者貳軫絞蓼六江鄖權道栢遂崇戴冀溫厲項巢庸根牟介邿房桐鄀陽無終蓐狄英氏鮮虞陸渾於餘丘凡此又三十二國也其為附庸者顓臾須句葛任牟極蕭鄟鄣凡此又九國也夫春秋列國其大者則今之府其小者今之州又小者今之縣耳附庸之國則宣慰州縣附省之下者也皆自平王以後始也齊桓晉文宋襄秦穆楚莊五國又霸乎當時者也故謂之五霸視他國為尤強焉
  戰國
  世自晉大夫魏斯趙籍韓䖍借周威烈王之命共分晉地立為諸侯是後七雄並起而各兵爭所謂七雄者秦楚燕齊趙魏韓是也於是善戰者孫臏龎涓之徒出焉善説者蘇秦張儀之徒出焉開阡陌者商鞅之徒出焉縱橫於七國之間豈不為兵戎之世乎然孔孟者春秋戰國之大儒懼亂臣賊子壊萬世之王綱富國強兵滅當時之王道故春秋之筆不得以不作仁義之説不得以不辯也豈得已哉
  
  秦始滅六國並天下北築長城南開五嶺自謂徳兼三皇功過五帝以一世至二世至於萬萬世其為志也不小矣卒至二世而亡者何哉蓋悉變前制而法古之志無焚書坑儒而扶世之功缺與夫始皇之相李斯而寵任之權失二世之用趙髙而聽信之私訛烏得而不喪邪
  秦雖無道能定天下於一非法軻也暗合軻耳自咸陽以至交廣六千餘里交廣之民古雜於夷南開五嶺押發逋迯贅壻五十萬人以取南越陸梁之後開桂州南海象三郡得用夏變夷之道矣夫秦開五嶺者非秦為秦也秦為萬世也秦豈有心於萬世哉其利至今資之非一日者暗合聖人之道也後世可不乗其利而為國家計哉
  秦都咸陽歴始皇帝二世皇帝至子嬰為三世傳三主共四十一年而亡
  西漢
  漢髙祖起於沛其遇張良於陳畱者天也韓信蕭何亡楚而歸漢者亦天也其不死鴻門之㑹者天也不死雎水之圍者亦天也死烏江之羽者亦天也故不王者死而王者不死矣三傑佐之安得不成帝業乎但不能保全功臣漢祖之失於此亦天焉
  始皇併六國不為秦併為漢併也項羽滅秦不為楚滅為漢滅也向使六國未併而漢難於前矣羽未滅秦而漢難於後矣漢有秦併其國於前羽滅其秦於後既而天又亡羽故漢之得天下也亦天與之也人歸之也女主之王天下起自女媧女媧在始立君之時人道未明之日今呂氏稱制在彛倫明正之日非女媧時比也變也不有王陵周勃之儔㡬何而不危劉乎
  惠帝之恭已寛仁文帝之㡬致刑措景帝之節儉守成武帝之雄才大畧宣帝之中興漢室西漢傳十三主髙祖之後推數君而已然雖未能盡善亦不失為賢主也西漢之壊於前者諸呂也壊於後者王莽也諸呂之亂起於呂后王莽之亂起於王太后皆外戚也天下後世壊國家者婦人也茍二後不臨朝外戚不專政亂何自而生乎
  西漢都長安歴髙惠呂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孺子十三主共二百二十五年壊之新莽不有長沙定王之子劉秀以恢復之都於洛陽漢㡬墮矣
  東漢
  光武起於新莽簒亂之餘郡國僭竊之日芟刈羣雄克復舊物行仁義務儒術興學校以中興漢室髙祖之後一人而已雖文景武宣不讓也惟吏事深刻未盡善耳蓋少在舂陵與民間人伍天下之事無不周知故不任三公事歸臺閣如是也視後世事屬於人權移於下則又大徑庭矣
  孔子曰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言不以富貴為樂也後世人君不以富貴為樂而能成大事功者光武亦其人焉光武少與嚴陵學亦常士等耳及其為天子也嚴陵不盱豫於富貴而茍仕光武不瞑眩於富貴而自髙故至同榻是嚴陵能髙其節而成就乎光武之美光武能下於賢而成就乎嚴陵之髙故東漢多清節之士實嚴陵為之開先而光武為之作始也
  明帝雖苛察而度量不宏然能遵奉建武制度則吏得其人民安其業章帝雖寛厚而平徭薄賦然寵任竇憲以啟外戚専權東漢之禍在外戚宦官者此其漸也章帝後和帝之世竇後臨朝宦官外戚迭為消長殤帝之世鄧後臨朝帝立八月而崩安帝之世亦鄧後臨朝後崩而後親嗣順帝為宦官迎立實閻後為之作俑故宦官外戚倚此而強賢人君子不能以救漢祚之衰也沖帝之世梁後臨朝有外戚梁冀之秉政質帝為梁後所立梁冀惡其聰慧而鴆殺桓帝之世亦梁後臨朝後崩冀暴故帝與宦官謀誅之則宦官逞惡而黨錮之禍起矣靈帝之世竇後臨朝宦官權盛致殺陳蕃諸人數百召外兵以滌內難則壊垣入室而董卓之亂興矣故獻帝之時卓廢皇子而立之天下討卓卓脇遷長安卓死曹操迎於許曹丕廢為公天下於是乎三分焉然則女主臨朝外戚専政宦官弄權此三者致亂之端也漢之祚安得而不傾乎
  東漢都洛陽不為外戚宦官所制者惟光武明帝而已章帝其漸和帝以後其禍迭興至獻帝而亡𫝊十二主共一百九十五年雖劉備起於蜀終不能大恢復也
  三國
  愚嘗以大義裁之蜀漢當為正統吳魏皆漢之賊不當有三國之分西晉得於魏主之手是誅漢賊而得之非簒漢而壊其正統者也
  蜀漢
  蜀漢昭烈帝劉備乃東漢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後徙封於涿備因家涿漢末羣雄並起備起兵於涿素與關羽張飛善故以為將圖復漢業後受宻詔討曹操不克奔荊州依劉表於是訪士聞諸葛孔明三顧而起之相與謀畫始定巴蜀王漢中結好孫權破曹操兵於赤壁備之功大矣未㡬漢帝遇害即位成都以孔明為相三年而崩是為先主後主劉禪乃昭烈帝之子先主崩遺命孔明輔政孔明乃勸農積榖講武練兵出師伐魏中原恐懼建興十二年亮薨國內無人姜維伐魏魏復遣將鄧艾等伐蜀至成都帝出降是為後主
  蜀漢二主皆都成都先主三年後主四十一年通四十四年先漢業未復而先主崩後漢業將復而孔明薨是天不祚漢也豈人力之不至哉
  
  漢魏王曹操之子丕廢漢獻帝為山陽公自稱帝丕之為魏文帝者其志始於操也猶唐李淵之取天下其志則世民焉夫父取天下將得而留之子子取天下將得而付之父父子不臣魏與唐有矣
  丕既稱帝矣即封操為武皇帝是時吳蜀鼎分各保疆塲丕惟深謀極詐竊比聖禪而無伐蜀之舉丕生其子叡之為明帝者始以司馬懿為將與蜀連年用兵叡之養子芳為廢帝者大臣攬政太阿之柄倒持遂為司馬師所廢文帝之孫髦立為髙貴鄉公者又司馬昭秉政卒兵被弒懿死而髦亦薨亦無伐蜀之舉為元帝者奐也操之孫髦薨矣司馬昭稱為晉公遣鄧艾鍾㑹伐蜀漢遂亡焉則魏非漢之賊乎
  魏都洛陽歴文明廢髙元傳五主共四十五年亡於司馬氏之手
  
  漢吳王孫權之為吳大帝者堅之子也堅為漢太守漢末起兵討董卓其子策亦相繼為漢太守遂有江東之地策卒而權代之封為吳王曹丕簒蜀主即位權亦稱帝即位武昌遷建業任用周瑜魯肅張昭雄江東國內富庶先是敗曹操於赤壁其敗操者非為漢也為吳也故呂䝉陸遜襲定荊州至漢王即位於蜀而權亦稱帝武昌可見矣
  權在江東之時魏司馬懿雖有伐蜀之師而伐吳之志未舉權之子亮為㑹稽王是時懿死其子司馬師雖有廢帝之志而征伐之心未興至權之子休曰景帝及休之兄之子皓曰歸命侯繼位之時師死而昭襲爵司馬氏大焉故至於炎稱帝號晉之後遣王濬伐吳於石頭城遂降皓是則蜀亡於魏魏亡於晉而吳亦亡於晉吾故以為晉非取漢天下取漢賊之天下也晉之繼漢宜若無嫌矣
  吳都建業即位武昌亦徙建業傳四主共五十九年通策定江東之後共八十餘年





  東溪日談録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錄卷十四
  明 周琦 撰
  史系談下
  西晉
  魏晉王司馬炎漢亡廢魏元帝為陳留王遂簒其位而為晉武帝者其志起於司馬懿之將蜀司馬師之廢立司馬昭之稱公取蜀所致也故即位之初追祖懿為宣帝伯父師為景帝父昭為文帝而報本焉或曰禪然乎以愚觀之炎世臣魏也非臣漢也簒魏也非簒漢也謂晉為魏之賊則可謂為漢之賊則未可故亡漢者魏也非晉也簒魏者晉也非禪也晉將取漢先借魏而亡之謂用心之逺則可謂簒漢其可乎
  武帝後惠帝之世賈后亂政諸王攻屠天下大亂家固不齊也懐帝之世兄弟相屠者三人而惠帝其一家亦不齊也遷陷洛陽為漢劉聰所弒愍帝以懐帝遇害即位長安漢劉曜陷長安而降之是以家之不齊故外患得以乗其機西晉之衰也有自矣
  西晉都洛陽懐帝被陷愍帝即位長安亦陷傳四主共五十二年有名睿者懐帝之世為安東將軍鎮建業起而為東晉焉
  東晉
  晉元帝司馬睿乃懿曾孫或曰睿母通小吏牛金而生焉常為安東將軍鎮建業漢劉聰陷懐帝於洛陽劉曜陷愍帝於長安羣臣以王導為謀主請即位建業晉之業復焉元帝後有明帝者負明斷之資不能剪王敦之亂成帝以幼沖之年庾太后臨朝厥後庾氷立太后之弟曰康帝康帝𫝊其子曰穆帝褚太后臨朝又傳康帝弟曰哀帝哀帝𫝊其母弟曰帝奕至奕始降為海西公桓溫立㑹稽王曰簡文帝其子嗣之曰孝武帝能用謝安以敗苻堅之衆至𫝊其子曰安帝為桓𤣥所逼劉裕弒之又𫝊其次子曰恭帝亦劉𥙿所簒尋弒之夫晉自洛陽之衰更姓者三元帝為牛金之子一也康帝為成帝之母弟二也帝奕為哀帝之母弟三也竊司馬氏姓實非其𣲖帝奕之亂喪於劉裕之手也豈無自哉
  東晉都建業𫝊十一主其別洛陽為西晉建業為東晉者皆後世之稱也
  南朝
  南朝之地亦都建業蓋晉𫝊宋宋𫝊齊齊𫝊梁梁𫝊陳自吳至此凡六朝也
  南宋
  晉宋王彭城劉裕是為宋武帝者先為晉下邳太守晉相國桓𤣥逼晉安帝禪位𥙿討平之至裕為相國封宋公廢安帝而弒之恭帝立又弒之以愚觀之裕為安帝討桓𤣥除虺蜴也至弒安帝已有心於簒矣所忌者帝之弟徳文耳及徳文立而見弒𥙿遂自稱帝焉肆虎狼也除虺蜴而肆虎狼君子之事君也肯為是哉
  武帝後繼之以少文孝武廢明蒼梧順通八主其間被弒者六宮車宴駕得正而殂者二檀道濟弒少帝太子劭弒文帝臣下弒廢帝蕭道成弒蒼梧王又弒順帝宋遂亡夫劉裕弒安順二主以取帝位故其後也被弒多矣此天道之好還也湯武固徵伐矣其於桀紂曾弒之乎
  南宋都建業𫝊八主共六十年
  南齊
  宋齊王蘭陵蕭道成弒宋順帝滅其族而簒其位是為齊髙祖者事宋明帝時帝以太子弱諸弟強憂之用道成盡殺諸弟既而太子昱立為蒼梧王復嗜殺中外恐懼道成遂弒之立凖是為順帝道成之權自是益重故袁粲謀殺之事泄父子皆為道成所殺已而順帝亦禪位道成尋弒之誅其族其事與劉裕等皆操戈入室導人之殺已也雖曰治天下使黃金同土價何為哉髙祖之後繼以武鬱林海陵明東昏和通七主其間亦被弒者四宮車晏駕正殂者三蕭鸞弒鬱林王海陵王國人弒東昏侯蕭衍弒和帝而簒之齊亡焉夫蕭鸞蕭衍齊疎族也弒主以夷其族而復簒之因齊王為梁天道好還若為宋矣厥後梁亦四主而亡非還之尤速乎南齊亦都建業傳七主共二十三年祚之尤促者也
  南梁
  齊梁王蕭衍乃齊疎族弒齊和帝而簒其位是為梁武帝者嘗為齊南雍州刺史知齊將亂宻修武備起兵入建康為齊相國封梁王已而簒齊和帝廢為巴陵王尋弒之遂稱帝後為侯景所逼憂憤而殂北魏於此始分東魏於洛陽西魏於長安其混亂也孰甚於是
  武帝之信浮屠非徒信而已乃酷信之宗廟為之不得血食侯景既逼憂憤而殂景立太子綱復弒而簒之先次子繹封湘東王者與王僧辯起兵及陳覇先亦起兵共誅景建康大亂故繹復江陵即位未㡬西魏陷江陵帝繹出降為魏人所殺繹之子方智封晉安王者因江陵之陷即位建康故陳覇先得以簒之梁遂亡夫以疎族之親連弒骨肉以取天下尚浮屠足保乎況身為天子宗廟不能血食大本已失故浮屠愈尚國祚愈促吾道足信他道之不足信也明矣
  南梁都建康遷江陵又復建康共四主五十七年之間奔走不暇也
  南陳
  梁陳王吳興陳覇先簒梁敬帝是為陳武帝者以梁武帝為侯景所逼而殂梁湘東王繹並霸先起兵斬景屍送建康霸先於此已有簒志所忌者湘東王繹晉安王方智耳故繹不敢即位建康復江陵不幸西魏破之至晉安王方智始又即位建康故為霸先所簒廢為江隂王覇先遂稱帝焉噫國本弱而為之扶植不窺伺以生僭亂者㡬何人哉武帝後繼以文帝臨海王宣帝者皆安靜守成國體不揺至於後主奢華酒色近習用事將士解體隋兵起焉故後主被擄而陳遂亡
  南陳都建康𫝊五主共三十二年自吳至此止六朝雖後梁復王都江陵耳
  後梁
  後梁宣帝名詧者昭明太子統之子也見侯景作亂簡文帝被弒奔西魏西魏立為梁王徙江陵使稱帝故為宣帝𫝊明帝後主共三世隋既擄陳後主滅陳已而亦廢其國夫陳滅梁隋滅陳去梁已三十餘年子孫之依於人者自忿前烈起而國焉不幸無繼絶世舉廢國者安得而不亡哉惟西魏徳之則華夏之不如夷狄也後梁都江陵𫝊三主共二十三年
  北朝
  北朝之主初都平城北魏時也後分西魏都長安東魏都洛陽南朝梁武帝時也魏併諸國始有北朝之地其後分為東魏西魏東魏傳北齊西魏傳後周後周併北齊遂傳隋焉
  北魏
  朔野南侵而為北魏道武帝者姓拓㧞名珪本朔野君長併十六國奄有北方建國號魏遂稱帝都平城傳明元帝又能開拓境土太武帝復侵宋降涼自淮以北悉有之文成帝能懐集中外民心復安獻文帝禪位太子自稱太上皇孝文帝變左袵之俗改拓㧞之姓為元氏宣武帝魏政漸衰孝明帝六歳即位胡太后滛穢孝莊帝後長廣王熀廣陵王恭二人為爾朱兆相繼立之熀僅三月恭止二月髙歡起兵誅兆廢恭立朗安定王亦一年耳北魏衰焉於是平陽王修以弒恭與熀懼歡奔長安依宇文泰遂立為西魏故歡立清河王亶之子善見於洛陽是為東魏其事在梁武帝大通二年北魏都平城𫝊一十三主共一百四十九年
  東魏
  東魏靜帝名善見者清河王亶之世子也初平陽王修逼於髙歡奔長安髙歡奉善見即位洛陽年始十一遷都於鄴歡自為大丞相歡死歡之子澄襲爵遂幽帝善見於含章臺澄死弟洋又自為相國封齊王遂廢帝善見而簒其位夫有所與者必有所取東魏之祚得於髙氏之手豈不亦失於髙氏乎
  東魏都洛陽復都鄴止一主十六年
  西魏
  西魏武帝名修者本魏平陽王也以弒恭與熀為髙歡所逼奔長安依宇文泰時文泰有都督關中之權遂以修即帝位泰為丞相卒弒之
  繼武帝者文帝先為南陽王亦宇文泰立之軍國政事一出於泰故廢帝繼立以誅泰為志謀泄遂為泰廢尋弒之泰遂立恭帝復拓䟦之姓泰死子覺嗣爵為太師自稱為周公遂廢帝而簒其位夫東魏之得喪者髙氏也西魏之得喪者宇文氏也得之於彼寧不亦失於彼無足怪也
  西魏都長安𫝊四主共二十五年
  北齊
  北齊之宣帝髙洋歡之子澄之弟簒東魏靜帝是為北齊其志始於父歡而繼成於兄澄也歡先封齊王而澄洋以次襲爵故國號齊都於鄴或曰禪以予言之自歡誅兆廢㳟徙善見於洛陽而立之已有簒意惜乎早死子澄繼襲幽帝善見亦將簒之惜又早死次子洋又繼則廢善見而簒其位父子相繼為之至是則謀成矣殺元氏七百二十一人而㓕其族抑何殘暴如是哉宣帝洋之子殷繼立曰廢帝者洋不豫時殷幼囑其弟常山王演曰奪則任汝慎勿殺之其後演廢殷殺之自立是為昭帝一年墜馬而殂洋之弟湛立曰武成帝者用奢賦重吏民苦之湛之子緯立曰後主者奢侈昏亂周武帝滅之夫爭奪固胡人之遺風矣其謂奪則任汝慎勿殺之臨終遺囑有如是者哀哉
  北齊𫝊於東魏共五主歴二十七年建都於鄴蓋自洛徙也
  後周
  後周閔帝宇文覺先為西魏太師自稱周公年十五簒魏祚國非覺之所自為矣宇文䕶為之亦非覺所自志矣宇文泰都督關中時為武帝所依既立之已而又立文帝又立廢帝乗以國本之弱一立一廢又弒之簒奪之心計於一家久矣故至於覺其年雖幼而事有可取之勢䕶復為之輔焉能不成帝業乎以稱周公故國號周焉
  閔帝𫝊明帝𫝊武帝𫝊宣帝𫝊靜帝而共以成此洪休者固䕶所輔䕶以閔帝惡已而致其弒明帝明敏亦䕶所忌䕶以明帝明敏而進其毒此家庭之禍也宣帝寵後父楊堅佐王室而靜帝則其女之子與吾之孫等耳不佐之乃滅其族以奪之此外戚之禍也禍起於內外族戚之間固骨肉之自相殘矣骨肉相殘其先叔䕶一人至連弒二帝亦甚焉故楊堅元舅得以乗之遂滅其族而簒其位堅固所謂忍人也其外戚之禍非自家庭以導之乎
  後周都長安𫝊五主共二十五年
  
  南北兩朝為蛙鳴蟬噪之主視唐虞三代秦漢以來之為一統者可恥也故隋起而混一之使歸於一如天無二日矣若無嫌焉但傷殘骨肉為暴橫耳享祚不永冝哉
  隋文帝楊堅𢎞農人父忠仕魏封隋公至周堅襲爵其女為宣帝后傳靜帝以堅元舅為相進爵隋王未㡬簒女之子靜帝之位弒之而滅其族遂自稱帝國號隋焉先是周武帝滅齊執其後主而北朝無出繼之君堅又滅陳擄其後主而南朝無再造之國併南北而歸於一隋固得軻定於一之義矣惜乎得國於殘忍之餘未善焉
  文帝之次子廣立曰煬(「旦」改為「𠀇」)帝者先為晉王以後獨孤氏之言廢太子勇立廣為太子後文帝不豫召廣入宮中囑後事文帝以廣逼陳夫人怪之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誤我將召故太子勇廣聞之遂弒文帝遣人縊殺勇而立焉則煬帝者豈非弒父與兄以嗣帝位者乎及其在位大興宮室求海內竒花異獸以實洛陽顯仁新宮苑囿又自長安西苑引諸水以達河洛淮泗開䢴溝而入於江旁植以栁又自長安至江都作離宮四十餘處以資遊樂窮奢極欲漫遊無度且徴天下兵集於涿者一百一十三萬餽運者倍之窮兵黷武以伐髙麗取無益之地故四方騷動盜賊競起猶在江都淫酗酒色而無已焉唐公李淵兵入長安立文帝之孫侑代王為帝淵自為丞相煬帝忘返自遙尊為太上皇遂致從臣思歸而謀叛故宇文化及弒之自古人君如是者不多見也安得而不喪乎
  恭帝侑李淵所立半年而禪於唐淵即帝位其子世民起義兵削平僭亂隋於是乎亡焉
  隋都長安𫝊三主共三十七年
  
  唐髙祖李淵隴西成紀人父炳周封為唐公淵襲爵隋以為𢎞化留守天下盜起以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制黜陟討捕羣盜次子世民見隋室方亂隂有安天下之志煬帝南遊不返長安位虛賊盜競起故淵起兵入長安以代王侑即位淵為丞相後為唐王故國號唐焉取天下之心在淵者為少在世民者為多然亦非若簒弒之儔也
  唐之佐髙祖以定天下者太宗世民也髙祖以建成首子立為太子世民立為秦王元吉立為齊王建成元吉以唐有天下皆世民之功力謀傾之世民遂殺建成元吉髙祖因𫝊位世民有房𤣥齡杜如晦等為相魏徴等叅預朝政武功文徳兼有之惟殺建成元吉可議耳髙祖曰不圗為天子乃見今日之骨肉相殘建成元吉雖所自取世民殘忍亦甚矣唐之徳此亦有慚者歟建成喜酒色遊畋元吉多過失世民功名日盛於成吉然成與吉不能自知且謀傾世民其事已不仁矣謀未行而人已覺智乎以予觀之世民茍不遜於天倫自恃已功髙祖立儲之議必不辭焉既不辭也二子復謀殺之能不起世民之殘忍哉是世民之殘忍者二子之所自取當不獨責之世民也
  女主自王有二呂后其一武后其二呂后止於稱制與諸呂危劉之禍武后則不止稱制廢中宗立睿宗而淫穢之聲播之後世醜聲無踰於此夫女隂也男陽也陽得以兼隂隂不得以兼陽故隂常減陽之半與男得以兼女女不得以兼男故女常減男之半者一爾乃天地之大義隂陽之正道也由此以觀則女主為隂百官萬民為陽武后以一介之隂在百官萬民衆陽之上天地之義已反悖矣隂陽之道已倒持矣豈非一大變乎故家之不齊國之不治天下之不安也有自矣
  𤣥宗在位四十四年方其初也好賢樂善勵精政事任姚崇宋璟為相以致開元之治靡不有初矣及其後有奪子妃之恥以召祿山之亂兵連禍結乗輿幸蜀㡬危唐祚非鮮克有終乎不有郭子儀李光弼等克復兩京以立肅宗迎歸而為太上皇㡬何不淪於蜀耶
  唐之禍患內外並起髙宗寵武后卒至自王殺唐宗室中宗寵韋後卒至擅權進毒弒帝𤣥宗寵楊妃卒至安祿山之亂㡬危唐祚肅宗寵張後卒至李輔國之變禍生宮掖此唐宮妾之害生於內也肅宗任宦官李輔國卒至於殺後憲宗任宦官陳𢎞志卒至於弒逆敬宗任宦官劉克明卒至於亡身文帝立於宦官王守澄卒至甘露之變與有受制家奴之嘆昭宗制於宦官劉季述卒至少陽之幽與有別立太子之禍此唐宦官之害亦生於內也𤣥宗相用奸臣李林甫杜絶言路掩蔽聰明養成天下之大亂徳宗惑於盧杞楊炎傾陷忠良遂致劉晏之自殺此唐奸臣之禍生於外也徳宗之世藩鎮李希烈朱泚田悅朱滔王武俊李訥相繼反叛憲宗之世藩鎮尤甚強盛僖宗之時藩鎮愈強盜賊並起黃巢入冦長安此唐藩鎮之禍亦生於外也國家之患內禍生於宦官宮妾外禍生於奸邪藩鎮內外兼攻國體容不弱乎所賴者郭子儀李光弼李晟李徳裕輩削平僭亂姚崇宋璟李吉甫輩粉飾太平唐之業始有可觀者焉
  𤣥宗以後盜賊日起藩鎮日叛其間善恢復保全者六肅宗平安慶緒等之亂克復兩京代宗討史朝義之亂恢復疆土順宗能保安宗社憲宗伐叛討逆武宗能削平叛亂宣宗則又卓越乎前非善用人之所致乎不善保全出奔者四𤣥宗奔西蜀徳宗奔奉天僖宗奔鳳翔昭宗奔華州非不善用人之所致乎不能脩徳致隳唐政者二穆宗喜聲色遊畋而唐之業墜懿宗驕恣淫虐而唐之政衰非不善用人又暴亂淫虐乎不善納言致輕國體者三憲宗佛骨之迎韓愈表諫不從而見黜敬宗荒淫之甚李徳裕進丹扆六箴不聽而自恣文宗為宦官王守澄等所制權右人主無人敢言惟劉蕡對策又極言見黜非不善納言為嬖倖所致乎故唐止為漢唐之唐不能為唐虞之唐也悲夫
  唐室之興祚得於髙祖功由於太宗其間髙宗即位六年以前政猶出之於已六年以後自廢后立武后以來政出於中宮自武后廢中宗自立二十年之後始有狄仁傑舉用張柬之等遷後上陽宮迎立中宗惜乎中宗亦惑於韋後墨勅斜封卒至殺身及睿宗亦先廢而後立在位僅三年耳𤣥宗之初好賢樂善勵精政事相姚崇宋璟非不足為賢主奈何天寳以後溺愛貴妃致祿山之禍唐㡬於不祚矣肅宗之初郭子儀李光弼克復兩京迎歸𤣥宗非不足為英主奈何上元以後制於李輔國有弒後之恥厥後代武宗用郭李恢復疆土其事可嘉徳宗相盧杞藩鎮叛而出奔又可醜焉順宗在位止八月而禪位太子委任李吉甫等為得其人而社稷安矣憲宗初誅藩鎮威令固張末年以來驕侈太甚為宦官陳𢎞志所弒豈智乎穆宗喜聲色而藩鎮復亂敬宗喜遊嬉而終制宦官文宗受制家奴甘露之變可驚武宗削平叛亂唐室之威復振宣宗始終全美而人思之懿宗驕恣而政愈衰僖宗則政由下出黃巢亂而出奔昭宗則又內制於宦官外逼於藩鎮出奔被幽故致朱全忠以遷洛陽尋弒之又殺太子以下九人致立少子以簒其位而唐之祚亡焉
  唐都長安之後昭宗遷洛陽共二十一主二百八十九年
  五代
  五代之所謂代者亦相代之意而季則猶孟仲季之為末稱也故周代漢漢代晉晉代唐唐代梁而皆謂之後焉五代通八姓也
  後梁
  唐之降臣梁王朱全忠為梁太祖者先與黃巢為亂降唐故賜名全忠後更名曰晃宋州碭山人在唐鎮汴攻併徐兗及河北河東等處遷唐都洛封梁王後簒唐稱帝國號梁都汴為東都洛為西都嘗與晉王李克用等割據地界不能削平慙憤成疾末年欲立子友文遂為友珪所弒已而均王誅友珪自立焉
  均王名友貞太祖溫之第四子與唐李存朂連年用兵後攻梁克之貞命其下殺已於是梁亡
  梁𫝊二主其間且父子兄弟自相弒奪及已自殺以致國亡者蓋全忠先受唐之賜誓然後降唐厥後挾天子令諸侯威振天下卒至殺唐九子滅唐三百年社稷酖弒哀帝而簒其位故父子兄弟自相弒奪及已自殺二主而亡蓋亦天也復何望其𫝊主之多乎
  後梁都汴傳二主共十七年
  後唐
  唐莊宗李存朂本朱邪氏事唐有功賜姓李沙陀人存朂之父克用平黃巢有功封晉王至朂襲封以兵威克敵滅梁稱帝國號唐矜功好畋嗜色御衆無法軍叛中流矢而殂李克用養子亦胡人名邈佶烈繼立為明帝登極之年已踰六十在位八年穀豐兵少較之五代亦小康耳其子嗣之曰閔帝未一年又其養子從珂本王姓封潞王者兵入洛陽閔帝出奔廢為鄂王而從珂立焉珂與石敬塘素不相得敬塘與契丹合兵破之從珂自焚而死唐亡
  後唐都洛陽傳四主三姓共十四年
  後晉
  後唐明宗婿天平節度使石敬塘為晉髙祖者先以拒命唐發兵討之敬塘求救契丹破唐契丹立為皇帝國號晉都大梁敬塘割十六州之地上表契丹稱兒皇帝為羣臣所恥及出帝重貴繼立亦上書契丹止稱孫皇帝而不稱臣契丹怒連年交戰兵入大梁執重貴以歸封負義侯遷於北方河東節度使劉知逺舉兵入大梁自立為帝未㡬重貴還汴知逺已先立一月所謂此交已固彼來已晚晉遂亡焉
  後晉都汴傳二主共十一年
  後漢
  後晉節度使劉知逺之為後漢髙祖者沙陀人先仕晉鎮河東為節度使契丹執晉出帝北歸知逺舉兵入汴梁稱帝自以為漢之後立髙祖光武皇帝為百世不遷之主痛子承訓之喪成疾一年病殂繼此而為隠帝者曰髙第二子承祐也狎䁥嬖倖誅戮大臣郭威等被譖欲殺之故威引兵入朝自訴帝遣兵拒之為亂兵所弒太后臨朝契丹入冦太后遣威將兵出征至澶州將士大譟裂黃旗以被威體呼萬歲震地擁威南還代漢遂稱帝漢亡
  後漢都汴梁𫝊二主共四年
  後周
  後漢節度使郭威為後周太祖者太原人先仕漢為節度使唐莊宗宮人之寧家者擇姻見威知有大貴願歸之漢隠帝為兵所弒之後契丹入冦太后命威禦之軍至澶州將士裂黃旗被之南還即位與宋太祖黃袍加身事同威無子以妻姪柴榮為嗣是為世宗其為人英武治國有道五代之時此亦賢主惜乎功未成而早亡世宗之子恭帝宗訓繼之七歲即位都㸃檢趙匡𦙍事周累立大功中外附之匡𦙍以征契丹兵至陳橋擁黃袍入王蓋威裂黃旗之報天道好還何如是之急也周亡焉
  後周都汴傳三主共十年
  宋
  北宋
  後周都㸃檢趙匡𦙍為宋太祖者涿郡人先為後周殿前㸃檢世宗殂恭帝幼以禦契丹擁黃袍而還恭帝禪之遂即帝位其事固可議矣但其囑將士曰少帝太后不得驚犯公卿不得侵陵厚亦至焉其弟太宗繼之雖不能無燭影之疑而開拓境土削平海內任用人才百度修舉蓋亦賢主太宗次子真宗相冦凖而為北門鎖鑰征契丹而致南北講和美甚矣奈何惑於王欽若為封禪祠祀天書土木之事一時並起未盡善焉真宗之子仁宗西鄙多事慶厯間君子滿朝天下承平懿王之子英宗有韓琦歐陽修者調䕶兩宮之譖道州周敦頤生焉英宗之子神宗初年勵精為治熙寧以後王安石以青苗之法誤之洛陽程顥生焉神宗之子哲宗相司馬光有改青苗之志故後世以慶厯元祐並稱顥之弟頤生焉神宗次子徽宗貶斥善良進用奸諛極土木之工修道衍之教金兵南來禪位於子是為欽宗已而金兵陷汴徽宗欽宗皆執而北太后迎立康王南渡遂都杭焉
  北宋都汴傳九主共一百六十七年
  南宋
  宋髙宗構者神宗第九子也先為康王太后因金兵陷汴執徽欽二主迎構於應天府即位以主和誤國召李綱為相磁州守臣宗澤知開封留守時綱治軍政畧有緒開封知府黃潛善相州守汪伯彥復主和綱相數十日遂罷又以潛善伯彥為相國因誅上書人決策幸東南無復經理兩河駕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金兵分三道南來至汴宗澤募義兵百萬大敗之累表請上還汴潛善忌功沮之澤死金兵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駕行至𤓰州渡江如杭州罷潛善伯彥又以朱勝非為相亦罷又以呂頤浩為相上如建康太后為金兵所逼如南昌上如杭州如浙東金兵又分兩道一從蘄黃渡江趨堯昌各處追太后不及陷潭灃自石首而囘一從滁和自太平渡江陷建康又陷杭州追上不及乃退岳飛敗之於六合上歸越州頤浩亦罷又以范宗尹為相時秦檜北依達蘭始南歸言曰如欲天下無事須是南自南北自北以達蘭意上書求和宗尹亦罷檜又曰我有二策可以聳動天下又以檜為右相呂頤浩為左相檜自此専主和議矯奏金牌令班師岳飛泣下東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檜搆岳飛等赴獄何鑄鞫之飛裂衣示背有盡忠報國四字改鞫亦知無罪曲順檜意誅飛自是無復敢言兵者胡銓上疏斬檜上不聽卒至誤國萬世之下固知岳飛之忠秦檜之奸矣又安知宗澤之忠黃潛善之奸誤於前邪髙宗不悟卒至自誤悲夫
  孝宗繼髙宗而立鋭意恢復以史浩為相張浚為樞宻使督師江淮許國之心不下岳飛惜乎早卒乃復與金講和南北安靜中原之土竟不能復國家之恥竟不能雪有恢復之主無恢復之臣孝宗其亦賢君者歟光宗之世周必大用事從容廟堂引進善類惜乎早罷不用及排斥善類誣朱熹輩為偽學理宗之世真徳秀魏了翁者出君子滿朝奈何丁大全賈似道相繼用事邪正互進惟程朱之學復崇值元之興與之同滅金焉度宗之世賈似道秉政端人斥盡恭宗之世元兵入冦執之北降端宗名昰尚幼當元兵復冦之時楊妃與弟楊亮節負昰與昺如溫州航海至福州羣臣從之陳宜中張世傑奉昰即位以文天祥為丞相遷碙州而崩陸秀夫又立昺焉時方八歲楊太后聽政羣臣欲散秀夫曰度宗一子尚在將焉置之遷厓山元兵薄世傑之舟張洪範等交戰世傑秀夫知事去先驅妻子入海即負帝同溺忠義之士同溺者數萬宋亡説者謂宋以忠厚得天下士以忠厚報之信夫
  南宋都杭如閩廣故曰一汴二杭三閩四廣𫝊九主共一百五十五年
  
  契丹南侵國號遼者自其道宗始也道宗姓耶律名洪基其國先在橫山之南元魏時號契丹後梁均王時太祖始稱帝道宗始號遼歴太祖太宗世宗穆宗景宗聖宗興宗七主皆與宋和議南朝為兄北朝為弟惟興宗申南北之好以息征戰而道宗則以國號遼連歲用兵故𫝊海濱王為金所滅而亡
  遼都燕傳九主共一百五十年
  金
  女直南侵國號金者自其太祖始也太祖姓完顔氏名阿固達初臣契丹宋徽宗時稱帝國號大金舉兵滅遼體漢制度𫝊太宗滅遼攻宋執徽欽二帝遂有中原陜西之地自太宗熙宗海陵王世宗章宗東海郡侯宣宗哀宗凡九主而宣宗以前連歲敗兵至哀宗始走蔡州元兵與宋兵夾攻克之金亡
  金都上都即洛陽𫝊九主共一百十九年
  
  䝉古南侵奄有天下而國號元者自其世祖始也世祖姓怯特名呼必賚世為䝉古部長方元太祖立後功徳日盛諸部皆慕義來降用兵如神㓕國四十𫝊太宗定宗憲宗世祖至世祖始㓕宋號元成宗承混一之後垂拱而治武宗承富有之業創治改法仁宗一遵世祖成憲為大元盛徳守文之主英宗用法無私有奸黨畏罪之正泰定天下無事號稱治平時明宗文宗頗有變動寧宗乃明宗次子立二月而崩順帝乃其嫡長以母被讒移居廣西以寧宗之崩歸國即位享祚三十餘年荒於淫樂四方盜起羣雄割據垂二十年始亡
  元都燕𫝊十四主共一百六十三年繼大統者九十三年也














  東溪日談録卷十四
<子部,儒家類,東溪日談錄>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錄卷十五
  明 周琦 撰
  儒正談
  總説
  古之儒者惟修於內不修於外今之儒者惟修於外不修於內修於內者求以實之於已不求知之於人故無以立門戶雖舉世不見知無憾焉修於外者求以知之於人不求實之於已故立門戶使人知之其凡論事為政學古之儒自是一等世俗之儒自是一等學者不別而觀之其學亦訛也惟先正之學皆心學工夫非世俗之學徒事乎口辯文詞之間而已先儒各有定論日談祖之故附於此以見古儒雲
  周濓溪之學
  張南軒謂濓溪始學陳希夷後來自有所見其學問如此而舉世不知為南安獄掾時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見無分毫矜誇此方是樸實頭下工夫底人南軒此說正見周子務內不務外處
  濓溪之地逺城郭三十餘里茂叔爲學於此何求人知惟求心得而已止舅氏鄭向知之薦授鄠縣主簿使向雖知之不爲龍圖學士則亦徒知而已至移南安又不爲其守所知惟程判知之使二子學焉故得以發太極之㫖則周子者亦不叩之洪鐘也及二子再見吟風弄月而歸不知周子有何氣象聳動於人與談何道而使之吟弄如是也
  自濓溪之學一鳴人心之天理以著人慾以消孔孟之統緒以𫝊故朱子曰闡太極隂陽五行之奧而天下之爲中正仁義者得以知其所自來言聖學之有要而下學者知勝私復禮之可以馴致於上達明天下之有本而言治者知誠心端緒之可以舉而措之於天下其所以上接洙泗千載之統下啟河洛百世之𫝊者脈絡分明而規模亦宏逺矣朱子是言深發周子也
  黃山谷謂茂叔人品甚髙胸中灑落光風霽月好讀書雅意林壑初不爲人窘束短於取名而長於求志薄於求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惠及𡞦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山谷善體悉先生故能知之如是也
  朱子序大學以二程接孟氏之𫝊而不及周子者蓋二程發遺經旨趣而濓溪未有所發故朱子序大學言遺經之旨不及周子也
  程明道之學
  明道資稟極髙純粹溫潤又得周茂叔爲之發性理之源故充養有道至於人所不及之地世之資稟髙者多狂狷少誠實而明道之學一出於誠能不得心學之眞而續不𫝊之緒邪
  伊川謂明道自年十五六時聞汝南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學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濫於諸家出入於老佛者㡬十年反求諸六經而後得之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知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辨異端似是之非開百代未明之惑秦漢而下未有臻斯理也此伊川作明道行實語若求明道之學當於其行實見之
  明道及民之政多礙法者未嘗使大戾於法人或驚駭謂戾於法則又盡誠爲之不容而後去伊川常以此語人然則明道眞所謂抱經濟大器有開物成務之才者邪
  神宗重之而不能用觀其從外補之請可見大抵雖能知之不能知之盡也
  程伊川之學
  明道踰冠中進士甲第伊川乃司馬光呂公著韓絳薦於哲宗授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教授辭復召赴闕除祕書郎亦辭太后面諭爲崇政殿説書亦辭至後始授西監之命其薦曰程頤之爲人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實儒者之髙蹈聖世之逸民又曰頤道徳純備學問淵博有經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實天民之先覺聖代之眞儒公著又言程頤年三十四有特立之操出羣之姿洞明經術通古今治亂之要實有經世濟物之才非同拘士曲儒徒有偏長使在朝廷必爲國器伊川在當時自下與庸衆等非君實公著亦不能知蓋自是一様學問也
  伊川授崇政殿説書有任天下之志故議論褒貶無所顧忌同朝文章名世之士疾之如讐與其黨類巧爲詆謗且論人主有疾大臣不可不知及太后不可獨坐等語大臣多有不悅遂爲諌議大夫孔文仲所劾故有西京國子之命就職請歸田極論儒者進退之道又爲御史董敦逸所劾以是觀之雖伊川之學見知於世自大臣一毀而臺諫屢劾其學已晦況後世非伊川者乎故伊川涪州之行惟爲易𫝊而已
  明道嘗謂伊川曰異日能使人尊嚴師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後學隨人才而成就之則予不得讓焉明道自料與料其弟者明甚矣
  張橫渠之學
  呂大臨謂橫渠曰先生志氣不羣少孤自立與邠人焦寅游寅喜談兵先生悅其言當定康用兵時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謁范文正公公一見知其逺器欲成之乃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因勸讀中庸先生讀其書雖愛之猶未以爲足也於是又訪諸釋老之書累年盡究其説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嘉祐初見洛陽程伯淳正叔昆弟於京師共語道學之要先生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盡棄異學淳如也呂藍田生同其時知其詳如此
  在京説周易見二程撤去虎皮歸陜西正嘉祐初年也橫渠曰道自孟子之後千有餘歲若天不欲此道復明則不使今人有知者既使人有知者則必有復明之理先儒謂此爲橫渠以道自任之意
  橫渠文章只西銘一篇理醇而辭亦醇正𫎇十七章論理固當而辭卻太厲
  先儒謂橫渠心統性情的當似伊川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之説鬼神二氣之良能優似伊川鬼神造化之跡之説
  邵康節之學
  先儒謂堯夫之學與聖門之學不同蓋堯夫見得天下萬物有盈虛消長之理便敢做大於聖門底事下學更不施功堯夫精易數故事物之成敗始終與人之禍福修短筭得來無毫釐差錯如指此屋起於何時便知毀於何時無不如言此又自是一家學問故謂與聖門之學不同
  尹和靖曰康節之學本是經世之學今人但知其明易數知未來卻小了他學問如陳敘易賛雲先生之學志在經綸最爲盡之和靖此言又在堯夫易數上見得有經世處故曰內聖外王之學
  程子門人之學
  程子嘗自謂呂與叔深潛縝宻呂和叔任道力勁游定夫資質溫厚楊中立資亦頴悟林大節魯能躬行劉質夫篤信固守李端明才識頴悟呂進伯老而好學謝顯道切問近思而於吾道有望謝良佐記問甚博而恐玩物喪志與夫范巽之楊應之張思叔皆有志於道者也程子此言亦語以使自勵
  胡文定曰河南二程先生得孟子不𫝊之學於遺經以倡天下而升堂觀奧號稱髙弟在南方則廣平游定夫上蔡謝顯道龜山楊中立三人而已
  羅豫章之學
  李延平謂仲素少從吳國華學後見龜山乃知舊學之差三日驚汗浹背曰㡬枉過了一生於是謹守龜山之學後方心廣體胖
  又謂性明而修行全而潔充之以廣大體之以仁恕精深㣲妙多極其至
  羅仲素爲學有心廣體胖之效其工夫還是從格物誠意中來
  朱子曰羅公清介絶俗雖里人鮮克知之仲素蓋亦求於內不求於外者也
  李延平之學
  李願中之學出於羅仲素羅仲素之學出於楊龜山故朱子學之有以見其於仲素講論之餘危坐終日以驗夫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爲何如而求所謂中者若是者蓋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眞有在於是也故理得其本而天下之理千變萬化者不外此矣
  李願中從羅仲素學人有非笑之者願中若不聞蓋以仲素之學人不能知未免以爲仲素無學而願中妄從之也
  朱子曰先生愛看論語亦愛看孟子更愛看春秋左𫝊有爲只用 靜坐時只驗喜怒哀樂以求其中蓋其從仲素累年受春秋中庸語孟之説從容潛玩有㑹於心故盡得其所𫝊之秘也
  願中既受仲素之學退居山里結茅水竹之間謝絶世故四十餘年簞瓢自適厥後羣士始從之而矜式也
  胡文定之學
  謝上蔡曰胡康𠉀正如大冬嚴雪百草萎死而松栢挺然獨秀使其窮厄如此乃天將降大任焉耳張南軒曰文定雖不及河南之門然與游楊謝游而講論其説其自得之奧在於春秋彼遇明時執經入侍正大之論竦動當世所以扶三綱明大義抑邪説正人心亦可謂有功於斯文矣
  胡致堂之學
  胡明仲文定公之子才氣髙邁醉後更歌諸葛亮出師表陳了翁奏狀及夫忠義文字天下之事若爲之有餘但欠㸃檢故有爲不成者其在嶺表著讀史管見都是記憶並無一冊文字相隨故多牴牾耳
  胡五峯之學
  胡仁仲亦文定公子其學見於知言之作先儒謂可議者有八性無善惡一也心爲已發二也仁以用言三也心以用盡四也不事涵養五也先務知識六也氣象迫狹七也語論過髙八也凡此皆過思之矣
  知言論誠中仁三者先儒論之詳矣
  朱晦菴之學
  陳北溪謂先生道巍而徳尊義精而仁熟立言平正溫潤清明的實徹人心洞天理達羣哲㑹百聖粹乎洙泗伊洛之緒凡曩時有發端而未竟者今悉該且備凡曩時有疑辨而未瑩者今益信且白宏綱大義如指諸掌掃千百年之陋誤爲後學一定不易之凖則辭約而理盡㫖明而味深而其心度澄朗瑩無查滓工夫縝宻渾無隙漏猶可想見於辭氣間故孔孟周程之道至先生而益明所以主盟斯世獨惟先生一人而已先生之學與功不敢涯涘惟以北溪之説嘗與學者談之
  吳夀昌嘗稱先生一水一石一草一木稍清隂處竟日目不瞬飲酒不兩三行又移一處大醉則趺坐髙拱經史子集之餘雖紀錄雜説舉輒成誦㣲醺則吟哦古文氣調清壯某所聞見則先生毎愛誦屈原楚騷孔明出師表歸去來辭並杜子美數詩愚嘗觀夀昌之説可見先生襟懐暢達性情之眞有超出宇宙外意義理之熟不爲窘迫非若今之立門戶者於有人處辛苦拘束無人處放肆怠惰心不能誠故爲學亦失其眞先生之罪人也
  先生無書不讀亦無書不註其所讀之書後學固不能盡見而讀之但以書非先生之所註者愚實不敢著目至讀孝經刋誤見先生無書工夫不到皆精意所在其舊本猶未脫去俗師之手先生之用心者尚冺耳故嘗爲之釐正及其成書夢有朱姓者以竊盜訟愚於官辨論至曉乃覺詳之或釐正刋誤竊得先生大意故耳此亦可見先生精神心術之㣲萬世猶存也
  稱先生者曰先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明後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法先朱子而賢者非朱子無以明後朱子而賢者非朱子無以法又曰孔子集羣聖之大成朱子集諸儒之大成又曰孟子功不在禹下朱子功不在孟子下以稱孔孟之言贊之朱子則朱子者其孔孟之儔歟
  張南軒之學
  張敬夫忠獻公之嗣子胡仁仲之門生忠獻命從仁仲學一見敬夫尚程氏之學知爲大器故告以孔門論仁親切之㫖退而書質仁仲報之曰聖門有人吾道幸矣敬夫益以古之聖賢自期遂有希賢之作以爲警策及又取友四方益求其至十有餘年後天下之理瞭然於心目之間是以決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也南軒之學其來有自矣
  南軒所著書有洙泗言仁錄諸葛武侯成書詩書孟子論語太極圖等説開悟後學之功爲多
  呂東萊之學
  呂伯㳟讀史之功多於讀經所以史得詳細經反麄畧故博議之作主於春秋是讀史之功所發有人問論語是非者則曰管他是非做甚但有益於我及切於我者看之是矣並執噬嗑卦和而且治一本以治作治理亦不究於此便見讀經之功疎畧且經爲之本史爲之末祖謙讀書以本爲末如此
  天地間扶持綱常惟死節爲難呂伯㳟卻以詩謂張巡許逺不應出來此是不謀綱常其氣甚餒後來西山眞氏稱之曰呂成公所𫝊中原之文獻也其所闡繹河洛之㣲言也扶持絶學有千載之功取育英才有數世之澤及慶元初孽臣始竊大柄大愚以一太府丞抗疏顯斥其姦孤忠凜然至死不悔迨其晚年義精仁熟有成公之風焉此必後來之學又有進也
  陸象山之學
  陸子靜與胡明仲皆強執之人但胡明仲議論英發旁若無人雖強執無偏廢陸子靜則執到底且又不肯説破故朱子謂之禪語觀其所論克已復禮一句謂不是専克去利慾忿懥之私有一念要作聖賢亦是私議論至此卻是論到極偏處鑿壊正理人之爲學不以聖賢爲期卻將何者爲凖的士何以希賢賢何以希聖聖何以希天九淵之學眞與朱子不合非朱子之學偏乃象山之學偏矣吳草廬曰朱子道問學功多子靜尊徳性功多此草廬為子靜言也朱子豈只道問學而非尊徳性者哉
  朱子謂子靜不著言語其學正似告子
  吳澄所謂陸子靜以尊德性爲本朱晦菴以道問學爲本所見亦非確論
  朱子門人
  朱子謂季通爲老友而季通則以師事朱子南軒亦友之可望於道者故其卒乃曰吾道益孤遂有望於勉齋黃直卿焉晚年惟尚書未𫝊故屬之仲黙而洪範之數亦屬之其餘若輔漢卿陳安卿陳才卿徐子融廖德明鄭子上亞夫皆善學者也
  真西山之學
  眞景元之學悉見於衍義其衍大學之義皆本諸聖賢心術以示帝王治道著前代之興亡亦後學之龜鑑其爲慮也不止在於當代而實及於萬世愚嘗以爲是書可重進上其所缺畧者格物致知二條本朝丘仲深先生詳補之矣
  魏鶴山之學
  虞邵菴謂魏華父之學起於臨邛白鶴山下倡其説於摧廢之餘極其弊於口耳之末其爲學即物以明義反身以求仁審夫小學文藝之細以推乎典禮㑹通之大本諸平居屋漏之隠而充至於鬼神之著其學誠足以繼周張程朱四君子而扶世之功亦足以尊其統而接其𫝊者邪
  許魯齋之學
  許平仲之學自謹獨之功充而至於天德王道之藴者其功始於見栁城姚樞雪齋之後也
  姚雪齋隠蘇門𫝊伊洛之學有伊川易𫝊晦菴論孟學庸集註章句或問及諸子小學平仲一見之後悉授之而歸焉盡變所學從之旦夕精讀篤志力行以身先之故充至於天德王道之藴及應元世祖之召對以治天下之道其要在王道其功則三年所以啟沃君心者固深矣但其仕元未免有隙之可議也
  許衡之學爲得正𫝊而仕元則非正矣夫學得其正者體也試之者用也謂其志在澤民不在事君則可若非君不事如伯夷者則未可方之劉因且不能及況伯夷乎故卒而囑其子曰墓不必書爵止曰許衡之墓可矣許平仲若有慚德者邪
  陳剛謂使天下之人皆知讀程朱之書以至於今日者魯齋之力也以予觀之魯齋之祀孔門其功在此若其事元且謀伐宋不明正統大義則當黜矣
  吳草廬之學
  許衡吳澄相繼起於元時謂北許南吳北許之學得自姚樞其𫝊以程朱爲主南吳之學當炎運垂息之時得斷簡於衆遺發新知於卓識自任以天下斯文之重亦以程朱爲主繼北許爲元祭酒其教有莫大焉者平仲生北似不得已事元而幼清生南非不得已其失猶有過於許平仲者矣
  草廬之學其源見於易書春秋禮記纂言其敘見於學基學統諸書
  劉靜修之學
  世儒論學多棄劉因獨取許衡吳澄以愚鄙見論學問則許吳之得正𫝊爲多論出處則劉因之得其正者非許吳可及矣夫出處者學問之大節學問正則出處正而體用一原矣學問正出處不正其於學問也焉用哉先儒謂劉靜修有鳯凰翔於千仞氣象其形容之也至矣
  劉靜修文章有特出人表之意其行正其學亦正不下於許衡吳澄矣
  薛河東之學
  吾師伊洛閻先生謂薛文清公曰先生崛起於數百年之後心印濓洛神㑹洙泗學以復性為本言以明性爲先其言曰六經四書性之一字括盡又曰孟子之後道不明只是性不明至論所𫝊之事曰明此性行此性而已又曰顔子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愚於先師亦云
  又曰先師之處世自功名者視之則以為偏自富貴者視之則以為迂尚綺麗者則病其枯淡尚博洽者則病其拘束孰知邈象太極心遊天真而無所待於外哉又曰仕止久速充實輝光許魯齋之後僅見而已其飄然脫灑無所顧忌雖劉靜修鳳凰翔於千仞之氣象又何讓焉凡此論文清公者至矣




  東溪日談録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錄卷十六
  明 周琦 撰
  文詞談
  今人作文字何必直學老莊尚其詞之老蒼尚其詞者必害理故老莊不入聖賢之道何不學之經傳經若檀弓𫝊若孟子詞理皆勝可觀又何必直學韓柳韓之與柳詞客而已何不學之周張程朱其皆理學文章縱不能及亦不害理若學韓柳不能及之其理既害其詞亦失卒至於韓不韓柳不柳詞理胥失矣文章以氣為主所謂氣者乃道義之氣非血氣之氣若血氣之氣發而為文其詞多呼號叱咤雕琢巧媚識道者之所不取若道義之氣發而為文其詞多正大和平不過髙無實雕刻巧媚之言必不吐之筆舌矣今之人少有喜慶便序以和之少有興作便記以志之喜褒譽厭箴規喜期望厭沮抑一㐫字不用一貶詞不贅雖韓柳歐蘇無不如此何望其學經術乎
  韓子之文固朱子所愛嘗爲之考異復系荊公譏韓文詩於其末曰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無人識道眞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何邪蓋亦詞章而已不能識道無補於世故也彼以朱子敬其人愛其文獨以詩酒浮華志在利祿輒有嘆息之詞者此豈知朱子者哉朱子生於荊公之後而東溪乃謂彼以朱子敬其人云雲者蓋橫説也
  三百篇之體製停當殊甚後來喫離騷漢魏之詞變而壊之其變猶不大離三百篇下至唐沈宋近律之變則三百篇旨始大壊矣宋儒亦不能挽囘此文氣也朱子嘗謂自唐初以前其爲詩者固有髙下而法猶未變至律詩出而後詩之與法始皆大變以至今日益巧益宻而無復古人之風矣故嘗妄欲抄取經史詩書所載韻語下及文選漢魏古詞以盡乎郭景純陶淵明之所作自爲一編而附於三百篇楚詞之後以爲詩之根本凖則又於其下一等近於古者各爲一編以爲之羽翼權輿朱子此言其欲救詩之壊也意有在矣
  詩自沈約一變之後有許多體製出來故三百篇旨大壊於此其體製如江左體蜂要體轆轤體隔句體囘文體偷春體折腰體絶絃體五仄體五平體抝體變體離合體人名體藥名體蹉對體扇對體雙聲疊韻體平仄各押韻體八句仄入體第三句失黏體促句換韻體平頭換韻體六句體促句體五句體奪胎換骨法㸃化古語法抑抝物   案法有許多變態三百篇安得而不壊乎愚少時亦嘗編有詩家體製一書其體有百様後來見得初爲學詩者約歸三百篇旨恐反爲三百篇累遂火之併今詩亦因其不工皆厭作矣
  少時嘗事上饒李大叅先生見其稱栁子厚詩到栁州始工甚疑之未嘗請問後思鼓吹以子厚栁州詩爲首其必據是言焉蓋自謫居永州有十二年窮困詩窮則工故至栁州開暢始發其工耳
  今人學問馳騁處全在吟詠上露之故以吟詠爲第一件事不知練一字之巧費盡許多神思無補於身心一分世俗之學因而失其根本矣
  世之稱文詞者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作太𤣥以凖易法言以凖論語作賦箴皆有所凖班孟堅作二京賦擬上林子虛左太沖作三都賦擬二京屈原作九章而宋玉述九辨枚乗作七發而曹子建述七啟張衡作四愁而王仲宣述七哀陸士衡作擬古而江文通述雜體華藻隨時而體律相倣李唐羣英唯韓文公之文李太白之詩務去陳言多出新意至於盧仝賈島輩效其顰張籍皇甫湜輩學其歩則怪且醜僵且仆矣然退之南山詩乃類杜甫之北征進學解乃同子雲之解嘲鄆州溪堂之什依於國風平淮西碑之文近於小雅則知其所本矣近代歐公醉翁亭記歩驟類阿房賦晝錦堂記議論似盤谷序東坡黃鶴樓賦氣力同乎晉問赤壁賦卓絶近於雄風則知有自來矣而韓文公廟記鍾子翼哀詞時出險怪蓋遊戱三昧間一作之也夫以文詞比論文詞猶以枝葉較枝葉之榮瘁根本不問也則亦荊公譏昌黎詩之謂矣
  人之性情托之於詩或窮困拂鬱而鳴其苦或化新俗美而鳴其盛寓事於言可矣若或外此引以自髙且不發我性情乃撰爲一等綺麗巧怪之言過髙而無實是不情也何益之有
  文章不關世教不發義理道無補焉必關世教發義理則能羽翼乎道有用之言也
  詩若只於風情月態如白樂天韋應物韓愈杜牧蘇軾秦少游輩所作戱妓之吟王安石梅聖俞陳後山文與可輩所作嘲友嘲僧之吟豈聖賢文字乎
  今人學唐沈宋所製取士近體皆用唐韻以予觀之居今之世爲今製作洪武以來自有韻矣其欲鳴國家之盛與達已不得伸者當依孔子所刪之詩爲體洪武所定四方之聲者爲韻則三百篇體庶乎可復乎
  唐宋元皆以詞章取士故嚴於韻我國家黜詞章爲末學而其崇正學不尚夫小技也無踰於是時矣
  詩不可廢人性情所寓也若詩可廢孔子不刪今不讀之爲經乎但近體則壊三百篇旨傷吾道矣人有窮苦非詩無以達人有忠良非詩無以顯使可廢焉孟郊賈島之窮苦杜甫之忠愛天祥之氣節殆將何托詩固不可以不作也作而從沈約近律之體制莫若從孔子三百篇之體制也









  東溪日談録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錄卷十七
  明 周琦 撰
  異端談
  墨氏學仁失之兼愛流至於無父楊氏學義失之為我流至於無君無父無君豈止於仁義之差初非有意而為之其差小其失大可不畏哉
  墨翟曰摩頂至頸一身之間凡可以利天下者皆不惜也楊朱曰伯子髙不以一毫利物舍國而隠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不以一體偏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人不取也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治矣楊墨非不欲恝然於聖賢之道以垂一世之教也其學謬而不自知矣孟子以亞聖之才起而有見於是焉得不辭而闢之乎孔子謂師也過商也不及過而不抑之以復於中至於兼愛則易也不及者不引之以歸於中至於為我亦易也聖人中道而立以為此中之主宰其示人也亦至矣人之死生關乎精氣之聚㪚氣聚則生氣㪚則死導氣者使氣不㪚固亦得不死矣久之氣㪚亦死終非自然之理故老耼之術別爲一端
  程子謂爐火在有風處易過在無風處難過以此見山林之人不爲功名富貴所役精氣含蓄難㪚故人多夀此其正徳與導氣術者不同
  佛氏以地水風火爲四大曰幻人假此以成身故寂滅幻根斷除一切去四大而毀人倫也夫四大者物也人倫者道也天下固無物外之道亦無道外之物佛氏亂道甚矣
  佛氏惺惺法即吾儒提撕警覺之意但佛氏之提撕警覺不在仁義上用功故其道非仁義也
  老耼莊周別是一種道理自是一家後來漢人魏伯陽張道陵之儔大宗其學故老莊之道大行於世
  老耼之學一變而爲導引再變而爲燒煉又再變而爲醮天朝斗之淫祀皆漢張道陵唐杜光庭宋徽宗王欽若撰爲諸家經呪以倡之也瞿曇之學一變而爲寂滅再變而爲輪迴又再變而爲薦亡禮懴之隆祀乃漢明帝所藏官庫佛書四十二章晉安帝時姚興大集胡僧翻譯佛經梁武帝時又自作爲懴呪等書以倡之也非聖人之道而別爲一端者至此亦盛行矣
  楊氏爲我墨氏兼愛老氏導引佛氏寂滅老佛之爲異端人易識之楊墨之爲異端似是而非爲害最深今之人固有名不楊墨而論理似楊墨者亦有名不老佛而制行似老佛者識道之不眞也故論理制行皆訛其學之差而不悟矣
  學老氏者有內丹外丹之説學之可以長生學佛氏者有禪學打坐之説學之亦可以長生老佛於今存乎否乎而學之者亦存乎否乎茍存焉吾不從之是不欲長生是自棄也茍不存焉吾從之是妄求也自欺也吾於是惟從其所好而已
  異端之説爲今之世惟輪迴之説最盛夫人稟天地山川之氣以生有氣有形及其死也氣還天地山川而形則歸之重壤是形與氣皆泯滅於世矣復有何形以罪地獄何氣以俟輪迴若以氣有輪迴也氣還天地山川方之溝澮之水流於滄海之內可尋溝澮之水乎辭唇之髥收於髪笥髪笥之內可尋辭唇之原髥乎人之死也氣散而還其原漫然兩間未嘗各凝一處如珠相貫可輪迴而數始而終終而始邪天地間決無是理佛氏妄爲是説以惑人也
  罵鬼者曰你是已死我我是未死你此主氣説非主輪迴説
  漢明帝時有佛經四十二章藏於官寺其後胡僧安靜夫懴康㑹俱譯佛書以𫝊諸中國至東晉安帝之時義熙四年姚興又大集胡僧命鳩摩羅什翻譯佛書大𫝊中國中國從夷狄教者非夷狄人教之也皆中國人所自爲者也
  道經之初止老子道徳經五千言而已安得有齋醮科儀符錄召神服氣辟穀調食玉屑燒煉金丹之術哉其法起於漢之張道陵魏之冦謙之梁之陶𢎞景葛稚川大行而莫止也然亦上之人所召也使漢主不信張道陵魏主不信冦謙之立天師用符錄行道場其術何自而大哉
  宋太祖開寳五年始禁方士蓄妻孥比漢武帝以方士尚公主者異矣








  東溪日談録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錄卷十八
  明 周琦 撰
  闢異談
  世謂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者按三五厯紀曰天地開闢陽清為天隂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髙一丈地日深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八千歲天極髙地極深盤古極長乃為三皇以愚觀之開闢之初未有文字孰從而記之邪其説與煉石補天斷鰲立極聚蘆止水者同荒唐也何足慿哉
  兩間之物日月風雨雷電晝夜山嶽江海淮瀆草木皆隂陽之氣運行披拂激薄晦明流峙發榮如此固非物於物者也厯年紀謂盤古之生而噓以為風雨吹以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夜死而左目為日右目為月左手為東嶽右手為西嶽腹為中嶽首為南嶽足為北嶽骨節為山林腸為江海血為淮瀆毛髮為草木者皆厯年紀之謬也世人之説凡類此者當斥之不可以亂吾道也世謂雷爲有形之鬼神雷氣也豈有形邪按易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徳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則雷之爲物乃陽氣自下奮上者也羲文周孔皆本是以作易矣未嘗謂爲有形之鬼神也是故雷之震驚者氣激薄也遺屑者氣隕墜也雷氣也非形也謂有形者巫氏愚人以禍福祭祀也與雷州布鼓同荒唐也
  世謂日烏月兎日果有烏月果有兎乎按漢天文志曰日中有三足烏説者亦曰月中隂氣所積爲兎以予言之天陽氣之浮者也陽之精則爲日地隂氣之凝者也隂之精則爲月二氣之凝與浮既定而爲天地則二氣之精即運而不已烏兎生於有天地日月之後即天地日月運行之氣所生者也豈是氣所生之物成形之後復入於是氣之中以雜乎隂陽精氣同一運行邪夫日月者隂陽之精氣也固非外物之可雜者也
  世有月桂之説酉陽雜俎之妄也酉陽雜俎曰月中有桂髙五百丈下有一人嘗斫之樹創隨合其人姓吳名剛西河人學僊有過謫伐桂夫月者隂之精在天地氣中轉旋不已曷嘗有他物雜之於內桂之爲物非土地不生非雨露不滋豈此隂寒氣中可以産此植物一夜一周隨月轉旋根株枝幹顚倒上下而傾覆邪吳剛何等人也抑何從而入於月邪酉陽雜俎荒唐孰甚世人附㑹其説使助詞章之什同爲荒唐也孰甚哉
  又謂月中嘗有八萬二千人修其凹處及收修月斧鑿者亦雜俎之妄也
  世人惑月之説甚多其曰后羿妻嫦娥偷羿不死藥奔入月宮之爲蟾蜍者漢天文志之誤也其曰明皇與申天師八月十五日夜遊月宮見榜曰廣寒清虛之府翠色冷光相射極光寒不可留者唐野史天寳遺事之誤也其曰八月十五夜月中落桂子於杭州僧寺者古今詩話之誤也其曰月中有兎搗藥致有搗藥兎長生之句者杜工部之誤也其曰聽月髙樓接太清倚樓聽月最分明碾空吚啞氷輪響搗藥丁東玉杵鳴樂奏廣寒音歴歴斧侵叢桂韻丁丁夜深一陣天風起吹落嫦娥笑語聲者後世詩人之誤也害理之説也若淮南子曰月中有物婆娑者乃山河影其空闕者乃海水影者其説頗近理也世當於其近理者且從之害理者痛去之庶乎不畔道矣
  道經有三十六天及謂別有官府釋典有地藏地獄及謂別有閻羅天子夫天者氣之浮地者氣之凝地在天中天包地外天之轉旋不已一晝一夜行九十餘萬里一日一周繞地一遍其行如此安得別有宮府在天之上同轉旋乎茍天有三十六層地必亦有三十六層地有三十六層人必亦有三十六層不知我輩所居之天地今在第幾十層邪及地之下有山嶽髙峙河海深洩立有官府曰閻羅天子治天下事者固曰天子治地下事者宜曰地子以此推之不止曰僭亦稱非其稱皆見其妄其必無也明矣獄有一十八層必深且廣既立閻羅其吏胥獄卒當有一項人役自何代何方入於地下以居長夜不旦之中今在何處人死氣歸於天形歸於地舉世皆然其見閻羅執去受刑者㡬何人無罪而還者又㡬何人舉世未曽見之其無也亦明矣惑萬世而不解也可嘆世人惑天之説者謂煉石補天謂九天謂三十六天謂天君天尊惑地之説者謂斷鼇立極謂十八地獄謂閻羅天子惑日之説者謂三足烏謂十日並出謂長繩可繫惑月之説者謂有兎有桂有吳剛有嫦娥有蟾蜍有廣寒宮惑風之説者謂風伯惑雨之説者謂雨師惑雷之説者謂雷公惑電之説者謂電母惑星之説者謂星官星君惑山之説者謂罔魎惑水之説者謂龍罔象惑土之説者謂羵羊惑人之説者謂有牛首謂有蛇身謂死化爲熊謂熊殺人惑鬼之説者謂鬼火謂鬼嘯惑神之説者謂廟軍馬出遊謂司人禍福惑禽之説者謂祀爰居惑獸之説者謂狐化人如此之類多矣惑之者人也難惑者理也君子當以理解其惑不當附㑹其説也














  東溪日談録卷十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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