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12
梁溪集 巻一百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十二 宋 李綱 撰書五
貴州答呉元中書 懐澤與呉元中別幅再與呉元中別幅 鬱林與呉元中別幅鬱林與呉元中書 與吳元中別幅
貴州答吳元中書
某頓首啟元中觀文相公大孝服次人還䝉教賜竊審邇來動靜之詳慰佩無喻春深氣益暄伏惟孝履祇福覩三月六日內禪詔㫖王室變故遂至於此痛憤何言又傳御營將士牓檄乃知遜位緣此之故所傳敵國之意非也詔㫖姑欲假此以為辭耳彼為趙氏之故而欲以此為講好息兵之謀其術不亦疎乎自古不能自彊而専以退避為事威靈盡去則必有此變曩議廵幸亦嘗陳此以謂留中原雖艱危然人心士氣百倍可保無虞若幸東南則肘腋之變不可測實不敢任其責蓋亦以理料之耳方建炎丁未秋主謀者既不為保中原之計即須乘勢幸建康而料理淮南以為藩籬措置戰艦水軍據江以為險則東南猶可保而無一旦倉卒之患猶得下䇿此瑯瑘王所以聞西晉之故即日渡江也當時諸人但為身謀不為國計以謂渡江則天下以棄中原之罪歸於已故操兩可之說為駐維揚之謀以南遷議歸咎他人揚聲北還又不為東南守禦之備日復一日惟幸敵人之不來而來即南渡以避之自以為得策耳然不知大江阻其後非倉卒所能濟則必有擾攘狼狽之勢禍變不測向之謀自以為巧者乃所以為䟱也大抵為身計巧則所以謀國者必疎為國計深則所以謀身者必拙二者不可得而兼故能忘身及家以為國者國安而身與家同其休竊竊然惟以謀身為事則家國必至於俱亡而後已此君子小人之所以異而有國者必以用小人為戒也別紙所諭何慮之深方今戴宋之志無窮而不以進退二其心者獨吾二人耳借使如前書所謂死得其所矣尚何言哉自古必有不二心之臣死社稷者亦常理也況又不必爾耶宣和間王蔡童梁所以謀身者至矣然卒不免靖康間唐聶之徒所以謀身者亦至矣然又不免至汪黃則又巧過於數子然又有今日之事吾二人者其拙不若人可勝言㦲以其拙故反得視聼食息以至於今此豈可以人力致耶如僕之危又非公比姑置靖康不論前日用事者以事勢相激之故必欲置之死所選造百端處心積慮念念不忘未及措手彼已先自罹禍以是知天之能勝於人而力不足以勝命也居易俟命使內省不疚俯仰無愧足矣如是而不能免亦命也舎虛幻身求真實法為宋純臣而死不猶愈於彼之死乎以此胷次坦然無復憂懼此說雖似不情然理實如此不知公以為如何區區自過象郡頗覺為嵐氣所中飲食多嘔姑少留懐澤將理公儻尚居龍城徤歩徃還不十數日可通音問或有所見願見告也初夏秪數日間千萬節抑為天下自重不宣某再拜
懐澤與吳元中別幅
承諭晉宋參辰之說理實然也曩嘗相與論於省中臨亦以此奏淵聖且謂太原之圍已㡬年矣賊之巢穴已固不能保其必解安知未行彼不以坐困而已破乎迫於威命旣行願任今冬捍禦之責使太原遂破亦當圖所以復之者故多請器甲以行意欲鼔動雨露之民而用之旣得罷而志不遂所諭擣燕山者是也當時亦有此意但倉卒戒行危疑百端種種不集而料理稍就緒廷議巳變故不及此當時師中若能休兵平定百里之內牛酒日至而犒師與姚古約定而後進兵宜有可解惜其輕進而吝賞士不用命而墮賊計也若謂按兵中山先聲後實如李左車之說則不然漢兵破趙二十萬衆故燕齊靡然從風威足以讋之也斡里雅布之師捆載而歸初無邀擊之威則尼堪何憚望風而解太原乎大抵靖康之事正犯師或輿屍之戒而廷議不一此所以卒無成功也髙祖非獨以軟頑為大度又以大膽為英材曉事為明智興衰撥亂之主對勍敵馭羣雄大要在此爾然此乃天之所賦非積學所能致存亡興廢之所繫非偶然也建炎初嘗取漢髙光武唐太宗事跡散在諸傳者刪去繁細掇其大節為一書目之曰漢唐三帝紀要録為之序而上之以廣睿聖之意而𧮂之者以為孩撫且指太公建成之事為言其譖愬之術每下又非靖康間此知書與不知書故不同也
余堵之事乃敵國兵家之常當時僉議以為洩雖亦無害者正欲間之使燕人徳我而金人疑燕如髙祖使陳平間楚曷嘗畏其知耶果畏其知必不文墨付其使而取必於其事之成也其後王雲雖口傳道其語而卒不公然以為言者其意可見但中國所以應之者謬耳其後軍前以蠟書結燕人者甚多詹大和主其事亦頗得要約議既變遂不諧爾何獨此哉賊之欲得志於中國者豈以此故但彼彊我弱彼智我愚彼恊我不恊故我之施扵彼者不行彼之施於我者必中如以曹馬之事間吾二人者遂以為信然而余堵之事彼不為動此乃勝負之所以不同也士大夫不知古今不識事理徃徃指此為釁端豈不可笑建炎初知和議之誤國故批出行遣初無公姓名而江夏増之此得之子諲子諲得之世則其詳他日可詢其後旣至行在屢於睿聖前開陳方欲俟措置事稍就緒入章辨明罷去遂不果疑以為通偽楚之意非也然今日得與和議之列豈非福人耶徃事皆不足復道但當思今日之䇿當何以處之吾輩雖不復任責然所以為國家慮者不能自已也以愚意料之所謂輕騎潛行欲襲我亦未必然但旣不為備又無斥堠則探報不明而人心易揺又屯聚左右者正兵皆少皆招安盜賊如閻瑾丁進之徒彼皆利於南渡則得以復肆剽掠故金人游騎及境則張皇以告急朝廷無備不能自固而倉卒渡江則淮南州縣盡為盜賊所破所謂真楚通泰碎於賊手者乃盜賊非金人也藉使金人蔑視中國輕兵深入知其所以應之彼亦未為得䇿今日之事當盛兵以扼江險而又以扼其歸路則賊亦豈敢乆安居淮甸間但不知京東西兩路今復如何耳兩年坐視城邑之破如越人視秦人之瘠恬不加恤遂至扵此罪當以是為先而言者咎其不早渡江抑末矣然事勢至此其初在於不恤諸路其終在於倉卒渡江倉卒狼狽則威靈盡去故江北盜賊得以殘破州縣江南禁衛得以脅制朝廷此舉動所以不可不審也正如低棊對手髙棊未必有殺之之意低棊惶懼多自著破今日變故皆驚擾之所致苻堅以百萬之師南冦謝安出遊別墅終日處畫將帥皆當其任必不如此偽楚之事初以其嘗自歸止於逺屏欲法光武待盆子以不死之意其後緣鞠承華夫人語言事而陳氏之事遂露睿聖以其據正寢通宮嬪故震怒而卒有後命事在罷相數月然不如此則今日之事未可知也前疏所謂秋髙馬肥虜復入冦挾金人之勢不得而制之者謂此欲尊用之者其懐貳甚明
建炎初張所首論江夏兄弟之姦以散官安置既而吳給論汪送部其後潁川極論二人以謂必誤中興遂置極法次年春邵成章因張遇事有言繳申二人亦竄逐布衣魏祜連上五書聞亦不得其死其秋馬伸疏十五事攻之謫山東監尚不知存亡也潁川之書甚明白激切初無指斥之語但論此二人中其要害故下毒手以絶來者祜之書尤知當世大略此數書皆傳異日必見之伸之章所論皆細故以謂如二人者大略非所責然當今任天下之事者正當責其大略而細故可簡伸之言非是如其人亦不易得而必欲置於死地近世所未有也
再與吳元中別幅〈四月十六日〉
所諭建炎非靖康比當直罷和而治兵此至言也石勒遣使東晉元帝焚其幣而卻其使立意如是然後可以立國今乃不共戴天又非勒之比彼方以討僭伐叛為辭而此欲以講好息民為說復追悔不尊用邦昌以解紛雖戲劇不如此
所諭當為數節是也然今亦豈可復望為全人能保東南如東晉巳是妙手脈絡不通藥石之功不能至必有偏廢不舉之處能遏橫流使不至大潰以今證候觀之亦豈易耶公意欲徑趨闗中上䇿也初議正欲如此而議者以蒲觧為賊所得相去宻邇動聽故深憚徃屢論不可始為襄鄧之謀前疏所謂縱未能行上䇿以趨闗中猶當用中䇿以趨襄鄧是也其意謂襄鄧由武闗可以通闗陜亦可為之漸其後中䇿不能行況其上耶其後見闗中南陽為賊所破則又指以為非䇿殊不知有備而能自強雖與賊對壘可也無備而不能自強雖逺徙將安之古人所謂我之所至敵亦至焉是巳
所諭聲多而實少意多而謀少此言深中所病然靖康中所起防秋兵其後罷去大半安能充數在河陽嘗三具疏爭之言切而甚詳必曾見也其後國論既異則雖多亦奚以為建炎初有可以得兵之理者兩河之民無所歸者衆而京東西強壯散徙者亦多十數萬不難集故當時建議欲取財東南募兵西北旣有緒而罷去言者指以為罪遂悉停之今數路之民反為賊用前日之犯淮甸者皆吾民也己有兵不能用而以資賊今豈可復得耶東南嵗漕榖粟財帛者正以養兵當時亦不患無養之之具今則兵財皆可患矣又嘗欲以官田如戶絶天荒逃田之類如弓箭手法養兵於民事巳具而不果行然民兵非數年不可用亦止可施於本土而募兵訓練可以逺戍必兼用之兵非募即民今人見募兵即曰兵驕不可用見措置民兵即曰民不可使為兵不知何自而可得也五季之際兵何嘗不驕周世宗及藝祖用之遂為精兵大抵數年來軍政益壊者議論不一而任人不專所以主之者非其人故也人材固難得然古之建功者未嘗借材於異世舎短取長亦有可用但習熟見聞少超㧞之則議論紛紛此最可患建炎初召闗陜將佐數十未罷間到者十數人皆有可觀有李庠者老於邉為童所黜謀略魁偉非諸將比因薦之為副留守遂為淵所毒而死殊可惜淵之忌與潛善同三月初聞淵亦死今將佐猶難得也州縣慣習朝廷議論不一之故奉行滅裂雖美意亦為具文此風豈易革但朝廷坐作得定是非賞罰明自當丕變今國論云何而責州縣難矣夫兵驕民困姦雄攘敓夷狄憑陵猶未足憂而所憂者在於小人蓋其謀身之計得君之術排陷之謀皆難與爭鋒如建炎初其未至則設穽以待之其旣至則掣肘以沮之其旣去則多端以歸罪之此豈可與力爭耶因知古人以消長為天行者惟此係於天非人力所能勝也今雖巳爾而羣陰固結者自若觀以抨疏而引㑹其用意之巧如此事殆未足猶之病者微有陽氣猶不能死全陰則巳矣此所以可憂也嘗思封建雖有末彊本弱之𡚁然各能立國而夷狄盜賊之患不若後世之甚郡縣施於承平之時則善矣巨盜起夷狄橫則往往不能制之三代秦漢以來可考也惟唐方鎮之制處乎封建郡縣之間蓋方鎮者節度一道之兵自唐初有之當時內有府衛外有方鎮表裏相制最為得䇿至開元末府兵內剷邊兵外作於是始有安史之變卒賴方鎮平之其後裂河北以與三叛將徳宗懲奉天之難行姑息之政方鎮始強唐末有巢冦之亂方鎮益盛而全忠遂以亡唐夫唐之變藉於方鎮之力矣所以強盛至於不可制者措置失當之過也
國初以唐為鍳削方鎮之權以絶尾大不掉之患是矣然至於今日承平之久郡縣單弱不能衛王室如手足之不足以捍頭目故夷狄飇馳盜賊蜂起莫有能抗之者則守常不變之過也為今之計唯復方鎮之制少因革之可以漸振中國然節度觀察防團之類今為階官不可復改故建炎初置帥府要郡以安撫使鈐轄都監代之庶幾不駭人耳目而寓方鎮之意當時即欲分𨽻州縣減上供財榖使治兵而假之權議不同者以為未可分𨽻而財穀當俟其具數來上然後降㫖故少緩之既而罷去遂巳至今帥要之號猶在監有名而無實也或謂此制行則藩方將有難制者亦過計矣猶之治病當以小者易其大者故病洞洩則有脫之理必以熱藥補之巳而成痢而痢可為也病熱者則當以寒藥下之必羸困則徐以溫藥調理然後可以復安漢髙捐闗東以封韓信黥彭非不知此三人者得廣地則難制然當時憂在亡楚故不得不然楚亡而三人亦擒矣今夷狄盜賊之變如此而欲以郡縣常法持之無異投參術而欲去癥瘕起羸瘵法方變而已憂其弊豈不過㦲然要在得人如太原之得馬燧澤潞之得李抱真不數年間遂能以弱為強嘗著論甚詳偶已束裝未果錄俟續馳去公試思之以為如何此事不厭講之熟也
鬱林與吳元中別幅〈五月七日〉
論髙祖光武甚善頃甞作序進三帝錄及其梗槩謾錄去並所著郡縣封建方鎮三篇同徃雖不成文取其意可也願勿以示人及建明募兵劄子亦可以見當時措置募兵及所以養之大概然此所募兵正欲置營房於河北京東西陜西更番以衞行在當時行在絶無兵也帥要兵如大名四軍止萬人耳傳為十萬則太過當時立額固有多處然不過招填不足似未為害孰若全不招而無兵以戰守併與其地與民而棄之耶兵貴精不貴多至論也有兵又須訓練得帥以馭之乃為精兵猶之有材料又得巧匠以用之乃可建大廈有材料而無巧匠則拙有巧匠而無材料則是無麵而造食也失當時可投之機㑹最為可惜至扵養兵之費竊謂朝廷嵗漕東南米六百萬餘石及上供財帛等正以養兵及六宮宗室百官之奉祭祀賔客賞賚之用又𣙜天下茶鹽之利以供非泛之費今此等用度絶省矣若均節之則不患無財豈專恃募民助國哉然此乃建炎初事今地益蹙民益困江湖運道不通則非徒無自得兵財真可患矣唐之方鎮唯河北三鎮許之世襲葢有為而然餘路則否建炎初下令以河北河東封能守者聽其世襲而沿江河淮置帥要但假之權使治兵非世襲也略倣唐制然此亦建炎初事今之證𠉀又不同矣三等之規固善其誰行之觀沿江置制置使而淮南未聞大槩可見不知失淮南則江以南可保乎東晉能保江左以有淮南後唐遷於豫章正以失淮南之故其利害甚明至於倚關中以復河北在今日誠為渺茫天意難測㑹有時耳
鬱林與吳元中書〈七月十五日〉
承諭日讀華嚴此書廣博微奧難得其指歸游心之久當有深契而自得者願垂誨一二發藥幸甚憂患中觀易妄有所見世謂易類佛書之圓覺雖大指如此然立象盡意正類華嚴以種種表法其含容無盡一也易論世間法華嚴論出世間法唯知世間出世間等無二法則知二書無差別矣近世學易者以王弼筌蹄之論捐象數故多失聖人之意殊不知得魚然後可以忘筌蹄未得之間豈可遽忘哉唯因象數以求意而不泥則得之矣離羣索居深恨不得講貫之益也見仲古言公隨行有崧老易書果爾告就黃守處借一介送示年運旣徃矣庶㡬以此洗心㑹晤無期惟坐進此道為望
與吳元中別幅〈七月二十五日〉
見折仲古言公隨行攜崧老易書故前書就借恐其行緩今托賔守專人致此庻㡬速得如果有之告就栁守處更借一介同送示幸甚頃在湖外傳得崧老春秋集解推究象數殊有工意其易書亦然故竊欲一見之易之妙處在觀象知數而今人皆撥置不復道因失聖人之意多矣猶之觀天以南箕為北斗考歴以二至為二分其所失豈不逺哉立象盡意其象具存顧弗深考而數非有所傳授不可然亦有可以心悟者此難以筆舌言也古人學易有互體卦變時來俯仰之類皆不可廢惟其是而己憂患中讀易時見一斑輒著其說以為之傳又作釋象訓辭明變類占衍數五篇以解剝易體庶㡬成一家言文多未果致左右更欲得崧老書以參訂之異時或得生還可藉手以見也
梁谿集巻一百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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