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文補遺一卷
梅村家藏槁 文補遺一卷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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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文補遺
序
宋玉叔詩文集序
余嘗觀古今文人才士之興而知天之生材甚艱其成就之尤不易也夫
世習榛蕪絶學隕墜卽有儁異非常之資猶難卓然自拔天於其先必生
數人焉爲之導湮宣鬱光啟前徽然後俊哲挺生從漸漬擩染之內薈萃
融液獨自名家而此一人者或生於高門世胄地望通顯性靈恐伏而未
發天於是又使之中厯艱虞洊更塪壈以激爲要眇之音乃始解駮其沉
滯而致之亨途益昌厥辭軼邁作者世徒服其材之度越而不知天之篤
若人以底於成良不偶然矣若萊陽宋子玉叔殆其人也當萬厯之中葉
海內文氣衰𦮕古道寢頓士爭緝拾躛語繆詡逢年之技而萊陽宋氏獨
以學古攻文辭鳴鴻生畯儒後先輩望翕然金舂而玉應也三齊科第大
都一姓爲多因而陟巍資躋貴仕者珪重組襲何其盛哉而吾友故司空
九靑在其間尤稱絶出詩文踔厲廉悍雄視漢唐以來諸家遭時兵火篇
章蕩爲煙壒弗果信今而傳後後九靑而起者又得吾友玉叔玉叔天才
上接聞父兄典訓胚胎前光甘嗜文學自九靑之存駸駸乎欲連鑣而
競爽弱冠南踰大江薄遊吳㑹日尋英儒酌酒倡和長歌短賦舂容寂寥
他文皆厖蔚炳朗濯濯其英其光盛年值際興運綰綬登朝羽儀京
國不可謂不遭時也而仍見疐跲用誣浮繫於理凡浹月而獲湔袚還官
郎署踐𫾻計銓僅循年出調外省遠跡窮邊絶徼人咸謂非所宣而玉叔
不然當夫履幽憂乗亭障覊纍憔悴浮沉遷次之感一假詩文以發之其
才情雋麗格合聲諧明𧰟如華溫潤如璧而撫時觸事𩔖多淒淸激宕之
調又如秋隼盤空嶺猨啼夜境事旣極亦復不盭於和平庶幾乎備文質
而兼雅怨者今被 簡命來長臬於浙浙爲東南都會湖山秀美由來風
月之奧區而廉憲古觀察也官以采風爲職驂騑所過𣂏耶溪之水瀹鑑
湖之蕺探天姥石樑之嵌巖崱屴其足資吟哦紀述者又可勝道耶然則
天之善成玉叔與玉叔之所自得爲何如哉玉叔旣之官郵示其所刻前
後集俾余序之餘幼執經張西銘先生門卽知萊陽之文與東吳豫章壎
箎應和洎通籍入都交玉叔尊人吏部公於邸舍守官京師從九靑遊奉
使同視楚闈登黃鶴樓俛眺荊江鄂渚間拊楹慷九靑題詠甚夥余愧
未能成章亦勉賡以紀名勝九靑不鄙而進余謂可深造於斯事嘗示余
掖中數詩能諳誦其佳句每念時移𫝑謝先友雲徂並其遺文銷蝕糞土
悲未嘗去於心也乃今得扣玉叔之𡸅袠而卒業焉竊幸典刑之未淪希
大雅之復作其不在斯人歟其不在斯文歟何能無一言以弁諸簡首因
爲推本其所自來有得於天之成就者如此欲使世之習讀者知統繫在
斯相與珍重而䖍奉之也是爲序
田髴淵詩序
余初識孝廉田子髴淵於京師時南士之從計者甚衆田子才辨器議有
以絶出於流輩讀書穿穴經傳落筆爲詩歌古文袞袞不能自休與人交
好傾身爲之盡窮達盛衰誓不得而移也試南宮旣不第有勸之歸者田
子日居鄉里抑鬱無所得姑留邸中一交天下長者於是宛平王公柏鄉
魏公合肥襲公眞定梁公以大臣折節好士名天下田子與之游用詩文
學藝相切劘一時三四公之門無出田子右者 天子拔才俊結筆札於
中書由布衣諸生爲超授人皆曰田子宜在選中禮部依故典䇿名者再
用詔書舉行者一主者思收知名士以重格今從闈牘揣摩捫索以庶幾
得田子爲喜不能識田子爲愧然自余歸里十年屈指耳目所見其才與
地出田子下遠甚又無此三四公者爲之知乃先後躡淸塗掇上第者踵
相接田子獨寥落不得一官此孰爲之而孰止之耶家在泖東扁舟觸風
濤而過我中夜置酒高談無幾微不豫之色發其囊出詩文數百篇才氣
坌涌詞色敷腴若蒸雲霞而戞金石余因以知田子於世故物變皆以磨
鍊其所長而識詣益至雖淹蹇不合而疏通豁達之氣未嘗少挫一以發
之於文章自如也嗟乎交道之難久矣當余初識田子固巳在賓客旣衰
之後比歸臥海濱雖親知故舊棄我如遺跡而田子獨有過於曩時余不
知何以得之於田子然觀其雅志期待不肯自同疇人所以取重於三四
大君子者端在於此余欲槪以望之悠悠之徒不亦過乎田子之別也謀
僦屋就余尋朝夕過從之樂追溯平生所與游者魏公躋政地握化權王
公以公孤居府父子顯重龔公梁公名位在股肱心膂之間天下士經其
題拂者望塵弗及天或者留田子而使之窮以慰余於荒江寂寞之畔未
可知也然余觀田子之才之識非久屈抑者則余又安得而與之居歟聊
記其語言往還足徵知交之厚而已田子名茂遇髴淵其字松江之華亭
人
魏貞庵兼濟堂文集序
目古一代之興必有名世鉅人出而𢎞濟蒼生潤色鴻業然而長於政事
者未必工於文章工於文章者未必優於理學求其兼備無遺者不數見
也當西漢之隆蕭曹丙魏號爲賢相然所長者止於政事無論理學卽文
章且無聞焉而司馬遷相如枚臯揚雄之流又徒以文章著稱而不及施
於政事其於理學則亦未能窺其萬一也所謂兼備無遺者求之古而不
得今乃得之於柏鄉魏公公稟鴻駿魁𤇍之才遭逢 聖朝𢌞翔禁近值
世祖章皇帝興治右文招延俊乂數舉 經筵命儒臣講論大義或時
巡遊南苑應制賦詩一時文學侍從之臣無不掞藻摛華對揚 休命而
公實巋然爲冠首其後厯諫垣躋柏府密勿論思綱紀庶政封章數十上
如請開日講頒孝經錄遺忠闢異端諸疏皆關天下國家大計蓋非 當
寧知公之深不能盡用公之言以興致太平而非公之才與公之學亦不
能輔導以成至治 聖主良臣相得益彰於以調元贊化經國庇民千載
一時也 今上御極公以銓衡重望入居政府於時重𤋮累洽海內晏安
從容於黃扉綸閣之間得以留心述作博游才藝而公又𮟏於關閩濓雒
之旨其學以性善爲本以致知爲要所輯聖學知統錄及大全纂要學規
彚編諸書皆足以闡繹微言紹明聖緖而以其餘間作爲詩歌則又能籠
挫萬物匠心獨妙至於悲鼎湖之莫逮痛子期之雲亡其忠孝氣節於君
父友朋之間尤惓惓乎三致意焉所謂理學文章政事公殆兼而有之蓋
公之才與學其積之也有本而出之也不窮今夫江河之水灝溔潢𣻌雖
疏而爲川注而爲瀆而其源則一也公之蓄於中者停演迤雖試之於
政見之於文而其本則一也公之𢎞致遠識固非若漢之輔相醕謹樸遫
者可擬而亦豈僅如賦上林誇長楊者以翰墨爲勳績詞賦爲君子而已
哉公爲高邑趙忠毅公之甥忠毅與公同主銓政世傳爲美談然忠毅值
黨議紛呶群言謠諑之日枋用未乆而公之功名在日月之旁筦樞軸之
任以視忠毅其所遇之幸不幸何如也公所著詩文甚多中州彭子士報
謀之吳君冉渠楊君仲延撮其尤要者鋟板以行蓋公之學與公之才其
所以開物成務者雖不盡於此而於此亦足以見其大者焉故不揣而爲
之序
鴻雪園詩集序
堯文將往廬陵出一編示余則其在樟亭由拳流連登眺之作而溯淮入
都懷人贈答居其半焉堯文之才開敏樂易於讀書能采掇其菁華而出
之以杼軸故其詩貫串三唐姸秀典麗聲律穩貼雖專門名家莫或過之
余與堯文少同里長同學老而灌園連墻比屋槐柳之陰相映草堂燈火
相望於池塘林木之間余樵蘇不給而堯文時出斗酒吟詩篇歌呼相應
和今將舍我而遠去余撫是編而沉吟若有不釋然者夫廬陵天下之名
郡也昔者有先正文章節義著在累朝之冊今干戈久息賢人君子接踵
而起者流風餘習居然可見堯文過匡山涉馬當以達乎此也江山登臨
賓客交遊之盛收攬以滋詩笈者且盈緗溢縹膾炙天下此豈吾窮谷之
抱甕作息帶索而行吟者能窺測其涯涘乎抑吾聞之舊國舊都望之
暢然當堯文在樟亭由拳相去不過數舍今江天寥廓之外其於故園竹
梧杉檜滋生而拱把芙蕖芍藥芳郁而紛披未嘗不如杜氏之四松陶家
之五柳彷徨而想像也閭井日已荒親朋日巳耗雖衰遲如余者間與江
右士大夫追舊游而話宿好未嘗不如漢濱之老人滄浪之漁父寤寐而
興懷也然則其見之於詩者又烏得而已耶他日政成垂組揭節以還鄉
里余且盡出其田夫野老之作以是正於堯文得毋從而之曰固哉是
夫之爲詩也身窮才退足不出里巷何足與於此乎亦相與爲一笑而已
於其行也遂書之以贈
崇川邑侯王孝伯夀序
河汾王公以解元登進士擢知吾吳之崇川崇壯縣也東連閩粵南達江
淮鎭兵萬騎星羅碁布儼然有塞上之風邑長於斯者欲使兵民兩安文
武輯睦實難其人吾王公父母是邦百姓之顚危悉起什伍之風鶴無驚
治行遂爲江左冠督撫臺省交列薦剡輙署上考 朝廷嘉其亷善例得
誥封褒贈將出殊典猗歟休哉可謂榮矣嘗觀漢之寵循吏者多以璽
書奬勸増秩賜金而使之久其任今法亦猶行古之道也公門下士有郁
子靑南名棠以學行受知雅爲武城所禮重於是邑之薦紳先生及諸父
老諗之於郁子曰甘棠之蔭於今三年考功如是其已最也 恩綸如是
其將渥也今九日令辰龍山高會値岳降之期朋酒之享實在於茲其能
忘兕觥之獻盍乞言於大君子以侑一觴乎郁子頷之以爲非偉業言不
足當吉甫之誦淸風天保之歌南山也介邦人之書造門伏謁余亟應之
曰某之食德鄰封舊矣居恆熟其治譜章章在人耳目蓋可得而言焉東
沙瀉鹵以漲海爲城郭養兵秣馬取足賦稅稍不如期則庚癸輙聞不可
以常法治者公爲之垂簾勸課以深仁厚澤相固結士民服其教化孝弟
力田無復向時出沒波濤之習牛車襁不煩桁楊之議其後而至誠所
感鱷鯨遠徙昔之地接蓬萊與海市蜃樓相隱見者今則廬落如林煙火
相望此漢唐循良之書所未有也公性狷潔𣽃泊明志鳴琴退食酌水自
甘瀚衣濯冠行止率如寒士其耿介大節超出倫等春秋循行郊野輙引
老農問其佳麥良繭察民疾苦而補助之簿書期會之睱數接賢士大夫
談經講藝上下古今而扶風掾史京兆功曹則屏息重足不敢少望顔色
其興㑹所寄獨嗜圖籍當河陽花煖靑箱萬卷如置身石渠天祿中而北
苑南宮之筆右軍太傅之書靡不割淸俸以佐琴鶴紛紛俗好都不入其
胸次墨莊之外蕭然無辨其赤文綠字卽公之鬱林片石也雖昌黎之在
潮東坡之在杭流風遺韻如同一轍蓋公之廉能得諸天授而家學實有
淵源自文中子紹法孔孟代出眞儒公之俯君諱萬基由明經司訓西河
䖍奉太上一編甲申間避難石州城將䧟府君夢白衣人自稱太上垂救
甚力卒免於難爲善之報此其一騐積厚流光篤生吾公掇巍科作廉吏
而文中之績學府君之砥行亦藉以弘閥閱而祚民社則公之由司牧而
登貳由強壯而躋期頤也宜哉行見玉堂紫誥金馬朱綸纍纍若若將
與彭咸甲子並進無彊也已某之祝公異曰者甯有涯量哉海濱僻壤薦
更湯火自公來涖茲士工虞禮樂漸以修明夫里征徭漸以休息旣富方
穀物無天札絳縣有復陶之老人康衢多鼓腹之野叟琴堂大年有不與
百姓共之者乎請爲之歌豳風曰九月肅霜十月縧塲稱彼兕觥萬夀無
疆公可以進一觴矣謹拜手而爲之序
孫母郭儒人夀序
余嘗觀世家巨姓其爵位之蟬聯閥閱之光寵旣以誇耀於遐邇矣而家
庭燕喜猶勤勤於知已之一言誠欲宣昭令德而淑問施於無窮也雖然
非其鄉有魁壘耆宿之大儒則不足知其門以外俾崔盧世牒著於閭史
非其家有孝友慤誠之君子則不足知其門以內俾鍾郝禮法吿之國人
斯二者未易一二遇也吾友孫孝若以進士假歸省母而郭孺人屆期五
十侑爵之詞鄉先達則請諸宗伯錢牧齋先生諸父則請諸光甫光甫余
同年進士舊泉州守也而又以其言屬余夫牧齋以文章重海內而光甫
孝謹聞於郡國孝若之夀其母也於二者已兼之矣牧齋之言曰孫氏自
世節先生父子以詩文節俠起家齊之雄長詞壇二子競爽恭甫兄弟名
行烜赫此余所謂門以外之事唯宗伯足以知之者也光甫之言曰孺人
方雅名家閨門之內不妄言笑伯氏卽世修內政禦外侮保持門戸以有
今日者翳維儒人是賴此余所謂門以內之事微光甫何以知之餘齒德
不如牧齋㦤親不如光甫其何以夀孺人無已就余之得於孝若者以夀
孺人可乎孝若姿神吐納警速風流好屬文工詞翰交天下賢豪長者以
名節氣誼相砥礪吾以知孺人之賢而能教也吾谷有喬木於章楓林赭
葉賓客之來遊者樽俎雜陳絲肉競作餦餭粔籹臛炙糒醪左顧而欬應
手立辦吾以知孺人之勤而有禮也家有𦉩尊於金刻鏤龍文丁公癸父
摩挲欵識而唐人所圖應眞十有六像絹素筆墨皆絶代珍翫孝若博物
君子雅擅收藏而於先世所遺尤能護持手澤吾以知孺人之敬而能守
也體自華宗長於富厚一門中從不下數百其成進士也無彊植兼併之
風無名豪武斷之習無蒼頭綠鞲衣絲履縞之出入無後房袨服鈿車寶
馬之行游吾以知孺人之義而有制也余門人孝維爲孝若之異母弟在
孺而孤迄乎成立友於篤至扶掖恩勤廬舍田園推肥取諸妹裝送皆
一情不異中外親黨殆無間然吾以知孺人之仁而有恩也爲孝亷十年
中遭世變郡縣虎冠之吏肉視大家其桀黠監奴酒食通關因縁乾沒交
結魁宿以爲俠里中主人持之以體臨之以威慴伏而彈壓之卒莫敢動
吾以知孺人之嚴而有法也凡此六者微孝若不足以揚孺人之德微孺
人不足以成孝若之名傳日非此母不生此子其是之謂歟余猶記通籍
之𡻕以年家子弟拜謁恭甫之尊人子喬先生當是時孝若未就外傅而
孝維始生先生喜恭甫以得孫而憂光甫之無子也今兩家子弟蘭芽玉
茁而孝若掇上第就顯官過家休沐拜母上觴鄉里聚觀以爲盛事蓋孫
氏之福澤如日升川至正未有艾而遡其再世發祥實啟自孺人孺人其
可以輾然而舉此觴矣余所以隨牧齋光甫兩公之後敢具不腆之詞進
者實以交於孝若者深知於孺人者悉故不憚靦縷以致其頌且禱也是
爲夀
補道碑銘
勅贈大中大夫盧公神道碑銘
丙子𡻕偉業被命偕給諫萊陽宋公九靑典校湖廣鄉試時中原已憂冦
盛彌漫豫楚之交流氛四出羽檄交道謬以一介䖍奉簡書揚旍馳驟巖
𭛌轉徙金革幸得畢使以鉛黃甲乙多士鎻院三試所弋獲皆爲俊民而
蘄州盧大夫綋在選徹𣗥捧雉來謁匑匑然君子人也旣而詢知其家世
以儒業發聞尊人呂侯公經行犖犖爲儒林長德余嘉其學有淵源稱嘆
者久之迄今兩閱星終而大夫來爲叅藩董儲偫於茲士一再過存具呂
侯公素履及奉諱始末以視泣而請曰先子生平好古篤行阨於時數潛
德弗耀重以冦禍滔天毒流方嶽闔門抗節竟殞非命孤毎念此日夜悼
心今幸𫎇恩 聖朝榮施泉壤告第納書秩登三品於令得樹碣隧道以
紀休昭烈而徵辭摩勒尙竢載筆惟夫子辱知最深又前職記注若不鄙
而賜之光闡孤實假寵以報所天微成我而已敢固以請余衰薾不任
脂澤之言何足爲公增重顧念公績學純行法宜備書其死事一節尤奇
且處大夫父子間契分特厚采錄懿媺傳信惇史固其所也容敢以不文
辭謹掇大夫自狀與虞山錢先生所爲傳而繫之左方公姓盧氏諱如鼎
呂侯其字其先吳人遷楚之梅川勝國永樂間始占籍於蘄四世而爲南
槐公諱楷卽公之考也用孫貴贈大中大夫妣宋氏繼李氏皆贈淑人公
生而奇穎承傳家學丱𡻕屬文有聲南槐公義方甚嚴營丙舍於濠上引
泉植竹疏窗閒靚以爲公肄業之所延里中少俊讀書談藝其中公挾冊
唫諷鞠曛究明不問家人生產淵涵淳滀霈爲文辭弱冠游博士宮頻受
知督學使者試輙雄其儕伍數踏省門不售中間危得之而更抑置人皆
爲搤掔公一意修學著書以造進後昆爲巳任抗顔家塾說經鏗鏗疏疑
釋難教施如雨至者虛往實歸充然意得去由是笈雲集江黃間推爲
大師嘗手箋尙書四子書科別同異丹粉狼藉成就子若從子多列鴻生
畯儒比大夫以丙子名薦書英譽鵲起公遂撞息機不復事榮進爲人
厚重質不苟訾笑服勤孝弟內行修勅南槐公治家嚴公應唯伺顔色
惟謹少有不懌或形譙讓彌益𨃂蹜起敬執內外喪毀踰禮分財產能
適長兄田廬取湫萊者僮奴取羸拙者撫兄子如已子同仁均愛有鳴鳩
之心辛已凶札橫道多殣公倒囷賑瞻視致醫藥宗黨卒倚以全閭閻有
爭相率就公平決片言折衷愧屈過於要質其爲時所信嚮如此異時鄉
里子弟不悅學公用形家言請於當事增壘江中石磯閣祠梓潼神其上
埤助文風自此雋兩闈者蟬聯不絶蘄人士至今頌德焉公之卒也劇寇
自廣濟乘夜襲蘄公被執賊中有識者曰彼善士縱諸冦退舍公勒習里
中人分布關隘爲死守計自守南城冦盡銳來攻公督勵守陴殊死鬬賊
垂卻而他樓堞隳從公後肉薄而入刄及於背公拒不及遂遇害時癸未
春也子姪從孫及諸婦楊氏袁氏同時死者八九人嗟乎自盜起中原生
靈塗地大城名藩相繼䧟沒其間義夫淑媛就煨塵而不稱者何限而堂
堂身都將相擁強兵牧伯正長覆師失守委而去之色甚安者多矣公進
趨退怯眇然儒者又老困呫嗶未登仕版無預封略人民之任而能臨難
賈勇授兵登陴力屈則鈹交胸腹橫屍原野而不惜可不謂議取捨列丈
夫乎況於雞斯弱質聲不出捆赴蹈如歸者成羣乎公生萬曆戊寅四月
下距癸未壽六十有六娶淑人羅氏生男子二長卽大夫綋次紱公卒後
三日羅淑人屍於江滸焚而殮之五閱月大夫歸自公車以殉節狀鳴於
所司將拜章請旌未及上會改物而止丙戌冬大夫卜新阡葬公土門珠
樹林已丑第進士由邑令累官藩臬廉辨肅給善政流聞凡三報最推恩
得贈公自文林郎三命至大中大夫壬寅𡻕 今上紀元之載奉 命督
糧蘇松而俾余書其隧道之石公可謂有子矣雖不獲光顯其身而洊受
哀榮於後天之報忠義不爲無意也在禮死冦之士旌之日兵戰於郞重
汪踦死魯人慾勿殤子日能執干戈以衞社稷雖欲勿殤也不亦可乎如
公精忠大節有光冊書無疑也昔魯共姬待火而殞者春秋賢之書日宋
災伯姬卒盧氏貞姬競烈玉碎不污曾何愧焉余不揣固陋採摭遺芳牽
聯書之比於春秋禮傳之義以詔來者狀又稱公邑子暴卒攝至㝠途𡨋
王命屬盧某保任而後釋歸正直之人鬼神所是哉事涉恍惚故從附見
然世所喜傳者在此則亦莫得而略也銘曰
卓哉盧公儒宗文師幼閑庭詶悅禮惇詩法律䋲已名教夙資嚅嚌道眞
克昌厥詞進思經世有物隘之退淑諸徒南面臯比敷陳聖謨牛毛繭絲
疏理滯礙如結得觽躚躚媚學陶鑄靡遺方領矩步好仁樂施閭里質成
彥方愧知運鍾百六天狼失維巨冦狂猘帕首朱眉羣飛海水潰隄莫搘
若火燎原撲滅詎期祝融郊甸魚爛則悲我公孱者武奮熊羆部勒壯士
率用始鉟丁甯振鐸擐甲登陴戈衝賊喉日舍欲移環城百礮三板突隳
戰鼓不楊渠門火旗身膏草野刳腹折頣志均馬革義遂死綏婉婉彼姝
頩爾自持淸泉虐熖視甘如飴號無茅絰哀動出譆一門忠烈前行後隨
似川卬浦啓佑本支巍科洊陟熙朝羽儀位崇嶽牧絳節金龜禮備哀榮
鸞書紫緌旌幢棨戟邦委來屍停驂訪舊南史是咨徵文篆刻徽㦤眧垂
佳城鬱蔥贔𠫍豐碑松楸馬鬛傳信在斯於千萬世式瞻慕思
墓誌銘
姚𦙍華墓誌銘
憶乙巳𡻕余所親王子惟夏語余雲有新安姚君𦙍華者僑寓吾婁爲某
比鄰能傾財以舒人之急昏夜叩亦輒應其它仁心質行足以聳善扶誼
雖騶魯士君子有弗逮非更僕不能盡也余聞其言而疑之以爲王子所
與𨓏還其亦博矣內而宗黨姻連外而當世豪傑賢公卿大夫見其窮阨
折挫號鳴大吒夫豈無助而張之者耶而爲余稱說不離口乃僅姚君一
人以余所覩今世之擁厚貲埓封君者大約善積居之術精舉廢之方其
於利也目營而足赴仰取而俯拾每視貲業益穰則益緘縢而固守之設
有毛髮緩急坐視不一援手者比比然耳爾姚君所篇乃若是是烏足信
哉已而念王子名知人能自植立恥隨俗浮湛其言又似可信蓋余之意
中久矣有一姚君矣今年秋姚君沒已五載君之仲子震介王子來謁余
接之容蹙而辭哀詢其所欲言則已厯繫君生平善行再拜而請日先子
之蚤廢舉子業不獲沾一命思用詩書亢厥宗也唯寐始忘之而震兄弟
不敏尙未克以儒成名今先子體魄將入土儻徼惠於大人君子實𢌿矜
之錫以片言鑱諸石則先子猶不歿也余感其意之甚誠而言之有禮
因𢥠然深有動於中焉古雲爲善者譬若藝禾能令嘉種世世不絶其姚
君之謂乎以君子躬備純德謂宜優游自適享有五福迺身旣隱約於布
衣而復嗇其年俾志業弗得盡展是豈天意果難臆測哉夫亦篤於姚氏
欲其必久積而後大發俾嘉種之堅好穎栗迄再世而是任是也余蓋
卽震之摭行焯能急於不泯其親益知爲善者自必有後方以佹識其子
先失其父爲憾而又何能以不文牢讓也耶按狀君諱葉𦙍華其字系出
饒州至明膺宣公始遷蓀溪又傳十一世爲文學蓀谷公君卽蓀谷公第
五子幼警敏不肯躡庸人後蓀谷公器之命庀闔宗事事胥就理其治生
不牟纎細而先業日充拓值鼎革劇盜相挺而起君身率羣從子姪保聚
捍衞鈴𣔳之聲徹晝夜罔息冦烽不敢近蓀谷公捐舍館躃踴幾不欲生
有兄遭非意災多耗費君然共任之曰兄若弟同氣也何較爲里閈間
或以曲來質鬭爭齗齗然君出片言輙中肯綮與人交有本末其遘疾
將殆婚友爭醵錢爲禱神歿之日無貴賤少長莫不悼惜或澘然出涕嗚
呼觀君之所得於人如是則君之立心制行可知已君少而好學長彌篤
嗜能通經史大義時談論古今人物治道政術語纚纚如貫珠嘗謂諸子
日讀書以明聖賢理道爲先徒呻吟佔畢汨沒章句間非所貴也尤喜蓄
古書購求不下數千卷擬構一樓貯藏之而未果今仲子震偕其兄升收
捃益富方將成其先志而惜乎君已不得見矣吾友金陵九煙黃公官戸
部遭世變後隱於講授震兄弟特延諸家塾同敬事之相與發篋中書取
所疑而質問焉凡狀中所述曁余所聞於王子者亦徵諸黃公之言而益
信嗟夫宿儒遺老其見重於當代也罕矣而二子獨爲之不少阻謂非得
於家庭淑艾者深而能遽然耶夫亦愈可以知君已君生於明天啓甲子
九月二十三日卒於康熙丁未二月二十一日享年四十有四元配孫孺
人繼配吳孺人丈夫子三長升太學生娶汪氏孫孺人出次卽震太學生
初娶戴氏繼娶吳氏又次霦幼業儒未聘俱吳孺人出女一適邑庠生戴
儁孫孺人出孫女一幼未字震出君葬地在蓀溪之某待卜吉某年某月
歸窆今以某年月日權攢於首山之陽而余爲之銘銘曰
重華苗裔宗姓爲姚支派蟬嫣鍾祥於饞教諭諸孫宋室參政源鴻流長
門閥滋盛疇以貲贏懋遷化居擇人任時深藏若虛日惟府君最賢且智
不競錐刀而競仁義雖嗇爾年實崇爾基乃經乃史爲裘爲箕爰啟象賢
以膺福𧙓胄監蜚英天衢高步嗣後億禩善宏慶綿追遡自始首山新阡
有崔者岡勒斯貞石過者式焉君子之澤
梅村集補遺終
昔人謂少陵之詩詩史也讀其詩而天寶以後興亡治亂之蹟具在其爲
史之所同者可以相證明焉其爲史之所遺者可以相參考焉詩之所以
貴有爲而作也雖然少陵之集編體不編年讀其詩而不得其旨更求其
年譜讀之而其詩之與新舊兩書相出入者乃條分件繫粲然而無所疑
甚矣年譜之有功於詩也吾鄉梅村先生之詩亦世之所謂詩史也先生
曠世之才爲風雅總持其所交遊多魁奇俊偉之士而又當明季百六
之運故其集中之作𩔖皆感時事悲謌掩抑銅駝石馬故宮禾黍之痛
往往而在惟其詩編體而不編年當時有爲之作讀者或恨其不能盡詳
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然則非年譜不足
以知先生之詩之世非論先生之詩之世不足以知先生之詩之果爲詩
史也先生之集有集覽有箋註而年譜闕如同里顧雪堂茂才劬學好古
篤嗜先生之詩暇日求里中前輩程迓亭先生所箋編年之本爲年譜一
書而又徧考其家牒雜識以附益之積數年之力成書如千卷雪堂以同
里後進爲先生編年之譜其蒐采尙易爲力故其書之贍洽視前人之編
杜詩者有加焉蓋其體之詳畧各有所由來而要其用心之勤爲功於前
人之詩以靳致其知人論世之意未嘗不一致也書旣成深佩雪堂之篤
雅好事能補前人之所未逮遂不辭而爲之序
道光二十四年𡻕次甲辰同里徐元潤書
詩有年譜由來尙矣昔賢謂少陵詩爲詩史宋魯訔撰註冠以年譜今注
佚而譜存紹興中趙子櫟亦著杜詩年譜一卷不逮魯譜之密蘇長公集
多諷切時事亦詩史也施元之蘇詩註家綿津中丞栞校復訂正王宗稷
東坡年譜列於前使人開卷瞭如然則年譜與詩非相爲表裏歟婁東吳
梅村祭酒詩風骨道上感均頑豔黎城靳氏集覽最爲詳洽吾鄉吳枚葊
叟增刪之爲箋註嚴少峯太守梓而行之亦以未見年譜爲憾秪錄陳顧
兩公撰墓誌行狀謂畧見一斑僕屢欲搜輯成編而未之逮比來司鐸太
倉顧君雪堂示所著先生年譜四卷出入靳吳兩註兼據迓亭程君編年
未刋本次第纂攷並詳紀世系具見苦心喜其篤雅好古能蒐采鄉先生
之往蹟雖爲功較易而用心較勤其分卷亦較倍益以見祭酒之爲詩史
直可追杜蘇而後先頡頏焉適嚴迪甫觀察遠宦隴西將郵致其譜附吳
君箋註本爲合璧余旣樂雪堂乃祭酒之功臣尤望迪甫爲前人克紹箕
裘也書此以報雪堂並寄觀察以代簡
道光乙巳夏日元和宋淸夀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