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集 (四庫全書本)/卷01

榕村集 巻一 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榕村集巻一
  大學士李光地撰
  觀瀾録
  學
  學者畜也畜者聚也君子學以聚之故懿文徳者威儀節文之修小學之事也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窮理盡性之要大學之事也𫝊説曰人求多聞學於古訓乃有獲孫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懐於茲道積於厥躬念終始典於學厥徳修罔覺古之言學者如是何近世之異也豈非釋老之餘酷乎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又曰志於道傳曰一年視離經辨志志之於學如江河之有源也如百果草木之有根也習乎坎盈乎科放乎四海其為行也艱矣然行潦則無至也播於春溉於夏刈於秋其為力也勤矣然荑稗則無施也是故志之立然後顧日月逾邁而心憂也志之篤然後忘身之老不知年數之不足也志之正然後中庸以為依而道徳以為歸也由前二者振於俗者有矣由後一者其鮮乎先覺萎前修逺有志者亦貿貿然榮華其業而小成其身乎故志必於學志必於道志必辨而辨志莫先於離經經道明則俊民興矣
  二程古之學者也自十五六而鋭然學聖人故為吾道中興之宗也象山之學與建陽稱同異然其喻義責志之章朱子左次焉游其門者旦異而晡不同是亦百世之師矣
  雷者造化之神之首乎其動也奮莫之敢遏也其動也惕莫之敢干也古之學者象其奮故有不可禦之志象其惕故有不可容之私助雷者風也入之以索其陰之伏也學之察也散之以釋其陰之滯也學之克也是故雷厲風行其益無方益動而巽日進無疆也
  敬之畏人也小雅之詩善言之集木之不足而如臨於谷臨谷之不足而如履於冰敬之畏天也大雅之詩善言之天之明則及爾出王天之旦則及爾游衍是故敬慎威儀者桑嘉者也執事有恪者溫恭者也嚴威儼肅者自他人視之而我非容意焉今之言敬者失是而至以聲色厲人不幾於色莊者乎
  大學之言窮理也格物而已其言格物也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而已如是而博文精義之功不已簡乎曰究萬物之所以分殊而理一然後知本末之歸察萬事之所以異貫而同條然後識始終之要古之博文精義者期於得其本而已後世之役耳目勞心思幾過於古人然於返已則疏於辨物則舛制理則參而不一陳事則亂而無緒道之不明不行者其以是夫
  以知本為格物象山之説也與程朱之説相助則大學之敎明矣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學記曰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謂務本子夏言博學矣必篤志切問而近思也孟子言博學詳説矣將以反説約也夫如是則於聖門之學何疑而有若近者之紛紛乎
  説命曰人求多聞知其要矣又曰非知之艱行之維艱知之於行猶華實也不華則無實華而不實則徒華也是故草木之成也曰實又曰果皆誠然如是之稱也誠意繼致知以為實其心之所發者是也內有所牽外有所奪飲食起居足以易其志得喪利害足以搖其心故曰行之艱雖然水火之必不可赴美酖之必不可嗜疾病藥石之必不可辭服農風雨之必不可避惟其知而信之也深知篤信其於行也不逺矣故曰王忱不艱
  敬為知行之要者心常存也先儒言靜不在敬之外外敬言靜者其放於寂乎今夫手之為物也常動而不離其處故思不出位者象之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是靜之本也然則主一無適靜在其中矣
  或問聖人生知安行曰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凡人之智能也聖人則無所惕而思無所虞而戒無所震而不康無所強而不怠故曰生知安行今人之於聖人也髙求之而不得其説兢兢業業之志荒矣
  問為己為人曰為己者欲其自得而非私於己也不為人者恥聲聞之過情而非吝於人也誨人不倦豈自私其有乎與人為善豈獨善其身乎
  
  或問窮經之要曰近思學而不思則不能通㣲而不精思而不近則不能反身而不切彌精則彌切彌切則彌精也自謂精而不切如浚水九仞而未得其源也自謂切而不精如理絲見端而未窮其緒也
  問先儒之説曰蔑訓詁者無師滯章句者無得是故古之言智者曰擇惟能擇其庶幾乎
  談易者何其多乎曰信其是者之為難邵氏之先天朱子之卜筮是矣而詰難者未已又安得而與定是非之歸乎
  易也者達乎天徳而周於民用春秋也者窮乎人事而臨以天則故曰易本隱以之顯春秋推顯至隱易與春秋天人之道也
  問詩朱呂之説曰雅鄭之辨正矣雖然謂詩之無邪者未可盡非也聖人之以一言蔽者概言詩之正者多而已矣列國之詩俗化而聲變鄭衛之蕩也齊秦之夸也聖人閒存焉以為泯其失無以彰其得也不極乎民心之流不足以顯民彞之真也鄭政之昬也如風雨之晦秦法之厲也如霜露之零於是喈喈者不輟其音蒼蒼者不改其色故以為禮義之在人心也若王化之行而又何徵乎
  朱子易詩卜筮雅鄭之説吾所篤信也程謂隨時以從道呂謂作詩之無邪吾則兼取焉以為與朱子之説相備而不相悖也蓋執其兩端則中者出矣窮理之要也
  再問鄭衛之詩曰豈獨鄭衛爾二南之篇亦以邪正而相形也江漢之女有求之者矣懐春之女有誘之者矣行露之女有速之獄訟者矣然則文王之化焉存曰以二南盡為文王詩者吾意經師之沿説與采風者盛世之事何文王之詩直接乎東京而西周之盛泯泯也二南其西周之風乎而自文王始
  序詩者判東西別列王吾讀大小雅其為東遷之後多矣吾讀列國風其為西周之盛有矣雖序詩者判之而難盡掩也以為先西而後東先正而後變則其説猶可循焉
  易不蔽於卜筮而蔽於占候春秋不蔽於書法而蔽於義例非謂卜筮之非占而書法之無義也以為候之流於拘而例之失於鑿也自漢以來病之問其説曰易者變動不居其可以星日氣𠉀推乎春秋者因物付物其可以文法律例求乎
  聖人之作經也有體以易為談性命之書以春秋為行王者之事似矣而未明其體體之失矣義能無垂乎然則何言順性命之理天子之事也曰性命之理天子之事存乎其中也所惡於鑿者謂其卦爻欲以性命之奧示人夫子欲以南面之分自居焉耳
  我欲託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謂欲借二百四十年君臣之行事以寓義理則是非善惡深切而著明後之説者以為聖人行事之實也夫褒貶亦空言也而何行事之實之有
  問書古今文曰不可疑也秦燄餘烈殘缺湮滅經師荒耄女子傳説科斗隸書聲形錯別簡訛文誤以有聱佶安國雖注其書不傳劉氏好古博士紛然河間禮篇世莫觀之古文廢寢抑又何疑流及江左期於從順竄易加増蓋不可問因縁微猜毀道蔑聖臆決哆張此學者之大病也
  疑周官者何如曰病猶之古文也易六典春秋者文王周公孔子之親筆欲廢春秋六典者前有介甫後有㓜清
  修身齊家平治之本冢宰之司修齊之事也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正牆面而立者與是故為絺為綌儉徳之先也采蘋采蘩敬事之表也道造端夫婦而始於居處服食之間冢宰之職其義不亦深乎末學疑端以是為首是烏知禮意哉
  天地設位四時行乎其間朝廷宮寢王事也冢宰掌之故曰天官經野敷敎民事也司徒掌之故曰地官餘官者皆奉冢宰之班而分司徒之職司空分養而主土者乎宗伯分敎而主祀者乎司馬司宼主政刑而弼養敎者乎故司空之職虞夏最先養先於敎也周人後之非後也以終為始建子之義也
  禮者紀人倫者也有冠昬而夫婦之別嚴有喪祭而父子之恩篤有鄉射而長㓜之序明有朝聘而君臣之義肅
  六經樂無文何也曰經具於春官之屬記具於戴氏之編二者皆傳於竇公竇公者與子夏同時同事魏文侯而申禮樂之事其傳止於此則以其官器神明大畧備也若聲氣微妙則不可寫故曰樂崩
  不可以文周之易為伏羲之易不可以孔子之易為文周之易朱子之説也信乎曰朱子有為言之也為夫拘文而忘象鑿理而棄占者爾象涵於虛辭指於實占其本教理其源出混之則不知賡續緝熙之功也離之則不知道法揆合之神也故其贊曰恭惟三古四聖一心
  元亨利貞貫之以太和變化進退剛柔仁義準之以時中吉凶悔吝要之以無咎
  易之取象顯而近簡而切鑿之者非也畧之者非也乾不為馬而為龍取其潛於陰坤不為牛而為馬取其順於陽離不為雉而為牛明以順為本艮不為手而為背動以靜為宗輔嗣之論似矣而未究其説也
  問圖書之數曰圖加減書乗除加減者一竒一耦陰陽行矣乗除者一參一兩方圓立矣夫是以河圖中宮陰陽之㑹也太極之舎也洛書中位天地之心也皇極之主也由是以起畫疇之義深乎至哉
  道以中為至故極者至也中也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其太極之兼體陰陽者乎九疇五十五目其皇極之統理天地者乎
  讀書者貴乎得堯舜禹湯文武皋䕫伊傅周召之用心得其心者聖人之徒也管晏以降恥功名不顯於天下爾畏帝命代天工撻市內溝之心奚有哉
  經書春王正月諸儒之説焉決曰兼取焉盡之謂志夏時者義優為尊周正者事順改時之説雖寡徵也然月改則春移蓋亦一代之制與此於謂非春而孔子春之者得其實也故曰事順雖然正既王正也春亦王春也正則系之王明乎正王所得而改也春則不系之王明乎春王所不得而改也春天道也夏正得天孔子之志也故曰義優明斯義者全經之義舉矣以周治列國以王法治天下故曰春秋為尊王作也以天道治王道以百王之禮治周禮故曰孔子為後世王者而修也
  春秋義明則從實如弒君者之絶其屬也義既明矣則公子之世子之五等之訃也從周室之班義既明矣於其葬也則公之夫非先謹而後縱也不明其義於先是逆僭終無懲也不存其實於後是逆僭之跡不著故前為斷而後為案也惟荊楚於諸侯為變例為其實不可存也故其初也抑而號之其後也仍而子之
  弒君有舉國舉人者非罪累上也得實則誅其身不得實則存其法何以不得其實也曰赴告之有所解傳聞之未有徴也夫弊獄者情實得則法加焉或委罪以逃刑或知賊而猶疑徇欺則法枉斷臆則體虧於是具案存爰若兩辭之未備者則人懼而法已伸韓子之言善矣夫
  召陵之美吾未之敢信也書法內及外大夫盟則諱公堂堂伯師執言漢湄荊蠻蠢焉傲我以辭其君安居使臣涖刲故為列國公侯諱不著盟楚之為誰也是以論事焉則民受賜語道焉則功烈卑
  春秋有闕焉有削焉沃武荊文赴告斷絶闕也非削也重耳勤王以求諸侯魯人與焉難謂不告其事大於葵丘首止難謂從畧然而其功不書夫子削之也惡其召王執侯隧請原伐區區之勲不足以蔽其心跡之譎也
  左氏晩出故其摭事也備孔子因而修者不可見矣末學不考若以左氏為魯史然者據此以論筆削之意宜乎失者多矣
  二南文王作新民之化也西周之詩附焉豳風周公述舊邦之俗也東征之詩附焉東征戎事何以附於豳風也曰儆戒之意同也誦創業所自基哀造室之艱難皆周公所以為孺子惓惓也故在書曰茲予其明農哉蓋其陳七月之志我則鳴鳥不聞敘其作䲭鴞之憂不得其説而為之辭故謂鳯鳥不至則不敢收其身及洛龜既兆而將遜於野也
  邶鄘衛殷之故畿也繼二南之後存理亂之鑒也雖然殷鑒不逺而幽厲由之周之所以東也故王風次之鄭畿內之邦也齊晉秦代興而王跡熄矣陳鄶曹之區區是以無譏焉豳風者本其始序其變使人知周公之徳而周之所以王也蓋亂極則君子思初而維始
  古人服王事則思父母樂朋友則懐兄弟無公義非忠臣也無私恩非孝子也非朋友徳業無資非兄弟惇敘無本鹿鳴之詩恩明意美是以四牡皇華承之靡盬靡及以為憂而將父將母以為歎男子之生也桑蓬以祝之學而三肄以宮之然而昊天之徳不可酬也終身之慕不可休也厥維艱哉古之為忠孝者乎常棣思兄弟也而中及朋友伐木求友生也而終以兄弟非輕朋友也以為急難禦侮非朋友之職相覺相呼出卑幽而上髙明者朋友之職也非暱兄弟也謂不以羣居之樂而移天性之懽也此義不明故有急功名之見而背其親有老匹夫之節而遺其君有赴難死黨而不顧義有結客傾財而薄同氣嗚呼衰亂之事也先王之敎不明而至茲乎
  一飲一食兄弟共之孺子之樂也無妻孥離異之間故於兄弟耽耽焉必也儐邊豆而飲酒常樂如孺也合妻子而同調終老以耽也則兄弟之愛不衰矣是故宜爾室家者在乎樂爾妻孥也下章曰兄弟無逺亦此意也舜釐降之後而親愛者不解帝之所以試也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後嗣之所以歌也
  
  或言知性非要曰是中庸大學之眩學者也或言性不可狀曰是以仁義喻民者空也去其眩之見則明者至矣去其空之疑則實者得矣
  成湯曰降謂天之性民性也武王曰陟謂民之性天性也故臯陶曰達於上下
  孔孟言性不同信與曰惟其相近是以善也惟其善是以相近也堯舜與人同相近故也可不謂善乎人皆可以為堯舜相近故也可不謂善乎
  曰性又曰中何也曰陰陽剛柔仁義之理備焉之謂中物非無性也乾道變化二五參差陶冶而成之必有偏焉偏正者人物之分也曰性人物所同也故曰盡人之性盡物之性曰中人所獨也故曰降中於下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也
  凡精而粹者居中中則全精則明粹則美凡粗而駮者居偏偏則不備粗則不通駮則成惡自成湯至孔孟言性者皆謂人性也雖然聖人必使鳥獸草木咸若者以其性無不在焉爾是故子思子推言之鳶飛魚躍其命自流也血氣尊親其情相求也至於程朱義則盡矣先聖後賢其揆一也
  物有靈而善者偏之中也人有濁而惡者中之偏也雖然賦人之身其性則完覆者可撤逸者可還辟彼五榖之有種雖枮槁敗腐潤之以風雨則復蕃故孟子以足目耳口責心之同然謂夫居人之類備人之官食味別聲被色必超然異於羣生而心之徳獨賢也
  性相近也習相逺也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然而上智下愚不移者皆其志不自移焉爾聖罔念焉則狂矣狂克念焉則聖矣然而聖狂不自移也非不可移也
  既有上智下愚則是才不齊矣然而非才之罪也不能盡其才者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然後為能盡其才愚必明柔必強則才何罪焉及其同歸一也故曰非天之降才爾殊也是故賦受之根深而糅錯之縁淺氣質之用小而學問之功大孟氏非不言才也不與才以權所以本性而尊天也
  孫子揚子之言性也不精董子韓子之言性也不詳雖然孝經言天地之性而董子述之孟子以仁義禮智言性而韓子述之其大指不失矣
  繼之者善周子以為天地生物之心萬物資始者是也成之者性周子以為陰陽變化之運各正性命者是也孔子不言天命氣質而兩言者盡之矣孟子韓子所謂仁義禮智天命之謂也曰才曰品氣質之謂也問孟韓之異曰孟以性掩品韓以品掩性
  問易言天地之心之情而不言性曰徳即性也故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心也者其生機也情也者其生意也性之徳則其生理也徳有四曰元亨利貞而統之者元也元也者一生生之善而已矣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記曰人者天地之徳是故天地之性之徳返之於身而可知也
  釋喻性以鑑程喻性以種孰似曰鑑虛而種實也虛故萬象應現而本無實故一真性具而立有木金皆太極之分也則無彼此之非是乎曰木神為魂而主施為故謂根本枝葉皆一貫也金神為魄而主鑑照故謂虛空色相皆夢景也有陽而後有陰有形而後有景有為而後有夢有三極之道而後有鬼神故曰語道者必於其序也
  儒以生言性得性之仁釋以覺言性得性之智故曰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雖然以仁為主則智者藏仁之用者也發仁之機者也不以仁為主故崇虛而卑有雖至於發無縁之大慈普濟兼度而非其本心之所汲汲也
  諸儒
  知性者儒孟子之後董韓其幾矣周程張朱所為繼絶學者以此
  程朱以理言性懼夫混於氣質以言性者也別而言之理散於事物性統乎人心知之者以為萬物皆備於我則性與理一也不知者求理於外其於性也日逺矣而猶曰程朱之説雲爾攻之者又不深考因曰程朱固嘗雲爾以率天下求理於外也
  議朱子之言理氣者有整菴羅氏有虛齋蔡氏葢曰天下一氣而已而其行而不偏散而有條者理也烏有所謂理先氣後者乎讀朱子之書而其説性合於王伯安者有守溪王氏蓋曰性者心之精神之謂如鏡之明之能照物而已矣由羅蔡之説是氣莫為之主者也其弊也以氣為理由王之説是心莫為之緼者也其弊也以心為性夫三子皆謹守程朱之門而與伯安異戸然茲説也不亦適以助之攻與
  伯安其象山之傳與曰尋其源則雲爾而伯安之失大雖然有伯安故知朱子齗齗於象山非過也術未有不再傳而益誤者
  周子圖象之終有氣化形化張子訂頑之指也二子者不相見其言不相師然而相發者是一時之道同也身體髪膚受之父母也人知之形色天性而人不知也親於昵而忘於逺故周子立象以示曰是厥初生民者也曰是一氣嗣續者也其根於極一也雖然其説也引而未伸有訂頑然後天親合而仁孝一其於圖也不猶竟其説而終其義與圖説引易曰原始反終知死生之説訂頑存順沒寧猶斯志也夫
  伯子性書敬義之學也敬故廓然而大公義則物來而順應叔子學論知行之學也明諸心知所往故知之明而信之篤力行以求至故行之果而守之固敬義者自誠明者也知行者自明誠者也二者同歸非髙下之等也雖然擬其氣象二程之造道成徳依稀見之矣是故顔子不遷怒不貳過伯子以為忘怒觀理叔子以為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也
  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物之生因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此朱子之説仁也洙泗鄒嶧之道一言蔽之矣生物之心愛為之端程子謂愛不足以盡仁者為夫煦煦為仁而不識仁體者也楊謝因之或以公或以覺言公而不言愛則近乎無縁之慈言覺而不言愛則近乎應現之照其鄰釋也非逺矣
  延平學於豫章豫章學於龜山屏山白水籍溪則韋齋託孤朱子稟學焉然其終身誦説師承列為七賢而釋奠於精舎延平一人而已誦其詩讀其書則諸子髙而延平卑也故道以切近精實為至
  橫渠之言神化言性命也精矣其以太和言道發而中節者也以太虛言性人生而靜者也言虛空即氣性道合一者也然其書也思苦言艱故程子以為未熟也
  邵子之傳絶學者先天之圖窮物理者內外篇之説若夫元㑹運世始終之期殆所謂存而不論者與而邵子察察言之何哉
  胡氏之學五峯其優乎故曰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徳又曰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又曰立志以端其本居敬以持其志志立乎萬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內而後義可精
  朱子之門守章句踐規矩故其學於諸家為無弊也象山之學見之者慈湖聞之者姚江由其言六經不作可也文武之道盡矣雖後有賢聖而焉師乎
  象山之疑無極也似矣以為無極真精皆出老氏而太極之上不當復有無極也雖然無極之真不言太極則二者一矣真者誠也聖人之本也徒惡夫文之似烏得夫理之實乎
  或疑周程授受以二程自繼孟氏疑之也夫尋孔顔之樂發風月之趣指生意摘潛隱萌動之心皆所謂傳心之要也一曰吾學有所受一曰聞茂叔論道而慨然有求道之志此其淵源明矣孟氏曰予私淑諸人也又曰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孟氏自繼孔子後之人不以是閏曽思而議孟氏也
  子雲仲淹與呉楚同僭然其書有格言後之君子取節焉不可棄也康節象山與洛閩分流然其所造髙明後之君子慎師焉不可譏也
  朱子之後在宋魏之華不如真之實也在元呉之僻不如許之醇也在明則薛蔡守師傳而陳王立異戸考其師友淵源所漸若猶慙於真許焉
  退之原道大易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之指也子固梁書序中庸誠明合性道一之指也皆文之醇者也新唐書贊李霨窮詭偽之根也其源出於范史贊西域究宗由之實也二子葢以為好事者掠聃周變換而増崇之卓哉蔚宗之見不及此其武子之傳乎
  孟子之時釋氏未有也而告子似之其學以明定其心為至故曰語言文字非心也以講解為明心者外也精神血氣非心也以持守為定心者末也如是則心何有哉寂然不動而已寂然不動故外義外義故無事而忘為不動之宗外義以事心故正而助之而不動之速外言外氣皆外義也知言養氣則曰義與氣合言之於氣尤其精者也是故此之苖也長而生彼之苗也長而槁生者利而槁者害也孟子可謂窮佛根原矣
  
  王霸者湯武桓文之稱也如雲孔老儒釋雲爾純王之道者猶言粹然孔子之道溫公疑孟之辯末矣
  乾則利天下而不言坤則成王事而不居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所謂純粹精者此也王道之至也驩虞之跡其言矣震矜之色其居矣與天地不相似故不可與入堯舜之道
  問侯守得失馬班曹栁之説棼然何也曰主侯者欲其枝葉相持以蕃輔王室及其敝也不貢不朝相兼相一暴其民甚者可以累世抗於大邦而誰因誰極此侯之衰也主守者為其統於一而易於制及其敝也所居如館傳焉所馭如路人焉王室衰而瓦解此守之末也雖然公天下以為心而達君臣之義於天下各子其民而各守其法則必以封建為正以朱子之kao論為中諸子之言利害之計也朱子之論理義之公也
  封建不可復推置勲賢而久任牧守可也井田不可復大亂之後則均之承平之餘則限之可也兵農不可復阨塞要害則設專兵域內邦中則用民伍可也鄉賔里舉不可復精擇才行勿以文辭之科先之可也夫非先王之道莫之禦而不為也因今以權復古以漸也故曰通其變使民不倦
  民無恆産故亂則土荒而治則人散此非立法之所能濟也必也牧守長子孫而責以勞來之事下有定主上有定民則渙者聚矣詩云何有何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地近則知周勢便則力易誠加則慮生責專則權利此古者封建井牧所以相為表裏者也後世不能行則宜師其意而已矣
  三代以兵為凶事故畜而不輕於用用而不究其武夫如是寓兵於農可也漢唐之調發無時其征戍也經年其行役也萬里生出死歸詩人傷之是故兵農之分也勢也此其由來亦與封建相終始故曰酷哉亡秦之餘弊也
  鄉遂州黨之長居則為之師行則為之將漢之守令遺意未泯也後世治敎分矣文武離矣㑹計獄訟之苛急則不復思敎化之端期㑹簿書之煩委則不復講兵戎之備凡所謂師儒將帥雲者又卑冗不足以為興而暴戾徒足以為梗也是故職分則愈惰事離則愈隳相扶倚者立不堅相牽曵者行不前猶曰所以殺其權而防其亂也故宋世有民者無兵有兵者無錢然而一夫為暴則諸權奪矣猶授盜以篋曰吾固其筦緘也
  長洲顧寧人極博者也謂卑員多者治之基大官衆者亂之始誠哉是言也員卑則民親民親故能周知其職小職小故事易集大官少則權一權一故有所為其責專責專故無所諉權二責分大官為虛位矣卑員不能異於氓隸羣力屈而衆事荒矣
  古列邦之命於天子者卿而已漢之太守自辟其屬後世則末員冗職皆命於朝也故大公之道流行則渙而有丘使人各盡其誠而致其察也若不得人而防其私則法雖宻而愈弊
  古者安於邦域人鮮輕齎逺遊之事故務糓米麻絲而民自足今也仕宦商旅萬里紛然金幣之重亦勢也居官者不能率之務本而遏其分方且與之攘奪而崇其競是胥上下而市也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今科舉法可久乎曰漢唐宋試士之法明收而兼用之其初務於是也專經義守師説比之詩賦可謂近之矣其敝也不獨浮華而飛蓬也不獨濃霧而氛埃也於是而尋本實覩清照翩其反而安所得英才而敎育之哉然則不可廢也柰何曰恆其道者使不厭通其變者使不倦革而當者存乎其人而已矣奚必廢之哉
  民無以耕山澤關市之利與民共之可也兵無以養追胥守望之事使民兼之可也
  復肉刑者陳羣之論本出班固為以施於穿窬滛放之奸則惡源絶而生命全不易之道也











  榕村集巻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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