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居小草
| 樓居小草 作者：袁杼 清 |
斗柄纔移日，欣逢春早迎。
林間鶯未囀，陌上草初生。
公子狐裘解，佳人翠輦行。
雪花飛六出，如與玉梅爭。
牕外呢喃語，迎風宛轉身。
營巢芸閣上，覓友杏園春。
帶雨香泥溼，穿花毛羽新。
勢低因舞倦，不是為依人。
薰風忽起白蘋開，紅白嬌姿水面來。
到底青蓮塵不染，不敎花葉落蒼苔。
碎剪鵝翎任北風，平鋪岐路費艮工。
壓殘秋樹無紅葉，改盡名園作月宮。
滿徑餘光銀燭冷，連天曉色鏡花空。
鷗飛鷺立難尋覓，掩郵闌干一角紅。
秋兩霏霏秋水生，阿兄返棹武林城。
擕來錦冊催妝句，驚說吾家詠絮名。
蝴蝶畫成原比翼，〈（冊上畫蝶）〉鳳鸞作伴正和鳴。
倚欄遙望江南月，照到瓊花分外明。
細雨催新夏，初栽小樹成。
賓鴻雲作路，螅蟀草為城。
幔短愁書溼，風多怕病生。
羨他採菱女，木闊畫船輕。
碧紗牕外日初起，看女梳頭畫閣中。
稚齒尚能移曉鏡，疎簾偏不管斜風。
階消臘雪添流水，天捲寒雲送去鴻。
底事西鄰有蕭寺，一聲鐘到小樓東。
閒庭掃落葉，秋意上林梢。
竹老穿山徑，槐稀露鵲巢。
描花嫌紙窄，學字借書鈔。
擬製玫塊醬，頻呼小婢敲。
秋氣多蕭瑟，蟬鳴老樹梢。
尋花惟有菊，問燕久離巢。
綫亂因風起，詩成命女鈔。
難勝惆悵處，故把玉釵敲。
春來景物異當年，小樹重生野岸邊。
畫閣偶聞雛燕語，亂書嘗被懶貓眠。
雙飛粉蝶尋香信，一帶青山起暮姻。
難得小池開漸闊，客來齊泛採蓮船。
小園春暖百花開，久欲尋香去復回。
苦向緣窻思舊夢，頻將紅淚點妝臺。
啼殘杜字魂歸早，采盡䕷蕪信不來。
停卻繡鍼無限恨，眉彎常被別人情。
武林溪水向東流，處處青山景物幽。
四壁蛩聲環小室，一行鴈字寫新秋。
家貧淪落親知少，兒病纏綿書卷收。
且待南枝桂花發，敎他好向月中求。
容易芝蘭膝下生，一朝緣盡夜三更。
阿娘知汝離騷熟，苦誦招魂坐到明。
頃刻書堂變影堂，舉頭明月望如霜。
傷心擬拍靈牀問，兒往何鄉是故鄉。
曾記當年賦別情，眉窗分手說歸程。
三秋有鴈空懷想，兩載辭家隔死生。
舊僕已隨新主去，征衣分散客囊輕。
欲圖夢裏糢糊見，慘雨淒風夢不成。
虛設菱花鏡，從今怕理妝。
預防秋後病，多點佛前香。
耿耿心中事，淒淒鬢上霜。
空拋無益淚，流不到錢唐。
車行夾路草萋萋，一上江樓望轉迷。
風急始知羅袂薄，曉花落盡晚烏啼。
蒼蒼煙樹帶斜暉，石塔層巒傍翠微。
無復蕭梁官殿在，臺城猶見紙鳶飛。
天際聽哀鴻，驚人短夢中。
擣衣知露冷，採葉羨霜紅。
遠度銜蘆管，橫飛趁晚風。
去來畱指爪，江上問漁翁。
藹藹山光映碧空，參差樹影亂西風。
蘆花幾朵明如雪，吹在橫橋曲澗中。
長路迢迢江水寒，蕭蕭梅雨客身單。
無言但勸歸期速，有淚多從別後彈。
新暑乍來應保重，高堂雖老幸平安。
青山寂寞煙雲裏，偶倚欄杆忍獨看。
暉暉明月轉西廊，寂寂宣爐一柱香。
替掩雙扉風作主，代翻空櫃鼠求糧。
為尋古字書抽亂，多繡繁花綫放長。
歌枕不須人睡穩，恐敎殘夢覓家鄉。
我昔伶俜不下樓，君來慰我暫勾畱。
病源代向羣醫說，藥料敎從遠市求。
一自家鄉歸渺渺，至今書信總悠悠。
平生最有疎人癖，卻似黃花耐九秋。
忽報瓊花折一枝，返瑰無術淚如絲。
鮑昭妹擅深閨秀，王霸妻兼令母儀。
黃土總成今日恨，綠牕剩有昔年詩。
異鄉姐妹空腸斷，難渡長江莫酒巵。
為汝平生愛風雅，故拈拙句代椒漿。
九原添得女才子，一夕夢涼孤雁行。
桂嶺風煙生長地，西湖花桞舊遊場。
今朝望斷秋來月，定照吟魂返故鄉。
春風初起歲云過，好向牕前繡荷羅。
我愧未成嬌女賦，汝須緊記木蘭歌。
花簪一朶休嫌少，字課三張莫厭多。
學問每從勤裏得，韶光瞬息易嗟跎。
隱隱殘燈滅，郎君入夢時。
五年眞死別，一夕又生離。
未見征衫溼，先敎粉淚垂。
願移昏作晝，尚可望歸期。
永辭螺黛罷紅妝，爆竹聲中憶故鄉。
瘦影梅花春獨立，通宵臘炬淚千行。
奚奴勤掃蘭臺雪，侍女閒調柏酒漿。
囘首殘冬如過客，宣爐猶剩半枝香。
寂寂南牕燕子樓，一枝花謝恨悠悠。
因風止婢搖新扇，怯瘦敎人改故裘。
聚首數年成短夢，分襟一夕是長愁。
傷心忍見從前物，剩粉殘香舊藥甌。
曾將吾女作螟蛉，勸讀詩書隔苑聽。
家事粉紜猶指黯，香囊解贈又丁寧。
肯因久病雲鬟亂，為避春寒繡閣扁。
約略眉彎難記億，應尋名手寫丹青。
山川跋涉病縈身，白髮蕭蕭壽八旬。
為念主亡常掩涕，更愁家散竟依人。
支持瓶水澆花柳，捉搦荊苕掃案塵。
從此階前無汝至，落紅飛處也傷神。
菱鏡初磨出，南牕見月輪。
可憐無別用，但照淚痕新。
朔雪飄飄霜葉殘，朔風吹動小欄杆。
憐他小女疎簾下，呵手拋鍼刺繡難。
手捲湘簾偶下樓，小陽天氣獨閒遊。
茫茫世事家何在，澹澹春風水自流。
綠柳池邊驚客至，黃鸝樹上喚人愁。
雲松深處羅衣冷，欲別長隄且暫畱。
不須重答錦雲箋，別後離懷更可憐。
紅粉久拋鸞鏡碎，繡鍼難把淚珠穿。
韶光荏苒人愁老，節氣炎涼事問天。
若得他年返歸棹，白頭姊妹話因緣。
患難相依二十春，一朝分手各沾巾。
丁寧好去親慈母，珍重休敎念故人。
千里音書遲到日，半生心事暗傷神。
關鄉有路家何在，難整歸裝話舊因。
上元絲竹壽慈親，有弟南來值早春。
荊樹枝頭花漸老，玻璃牕下榻猶陳。
合家姐妹迎新貴，一路兒童指故人。
雙束素縑慚拜領，閨中念有范睢貧。
丹楓黃葉點征鞍，班馬蕭蕭驛路寒。
棋局尚橫人不見，書牕常鎖鳥猶看。
挽殘驛路青絲轡，閒殺溪頭小釣竿。
射雉如皐終有日，前途珍重好加餐。
寂寂湘簾冷畫樓，高堂兀坐淚空流。
寄來詩句哀甥死，剩有釵環為女畱。
荊樹霜寒難獨立，桐花心冷不經秋。
每忘自己平生恨，偏把魚書慰我愁。
舊夢悠悠二十年，豈期竟賦柏舟篇。
梧桐葉落妝臺冷，楊柳花飄病榻懸。
多病好依慈母側，解吟嬴得阿兄憐。
自知天命愁如許，願向靈山禮佛前。
老母生日病中屍由
編輯北堂萱草本忘憂，況是華年九十周。
桂子一輪香滿室，金燈千盞月如鈎。
病軀難下深深拜，仙樂遙聞遠遠流。
怕聽親朋呼宅相，惹儂往事上心頭。
除夜分陰貴，關心看夕陽。
西山多暮景，東壁愛餘光。
擔盒家奴走，蘋蘩主婦忙。
兒童尋爆竹，榾柮暖壺漿。
未掃三冬雪，重添兩鬢霜。
椒花明日獻，鍼綫此時藏。
有意思前夢，無情撇故鄉。
淒風欺紙敗，守歲慮更長。
歎息平生事，低囘九轉腸。
射屏愁弱女，戲綵慰高堂。
燭盡春寒至，星稀曙色蒼。
一從鸞鏡碎，不對曉簾妝。
漸漸春風透碧紗，上元時節送征車。
批詩暫擱書牕筆，囑僕勤斟旅館茶。
野岸殘燈途次見，秋江歸鴈水邊斜。
高堂頻問還家日，笑指欄邊芍藥花。
柳嬌鶯囀病初生，匝月經旬二豎成。
欲對青山聊遣意，豈知白晝最無情。
穿梁鼠鬬心猶怯，繞帳蛾飛膽又驚。
一角簾垂何日捲，重帷猶自怕風聲。
廻郎曲折小亭幽，為愛松風獨自遊。
垂柳拂隄芳草亂，落花撲面鷓鴣愁。
棋輸不肯輕饒子，飯熟依然嬾下樓。
更喜山中無歷日，年年寒盡不知秋。
終日懨懨是弱軀，嬾持中饋食無魚。
陰雷半夜驚孤影，驟雨三更伯溼書。
教女挽頭先理髮，感人問病強牽裾。
九原若不栽荊棘，願撇紅塵地府居。
懨懨病質掩紗牕，憶昔思今恨滿腔。
折得梅花和我瘦，與君清影轉成雙。
年年鸞鏡本分離，忽破菱花不自知。
忘卻今宵非昔日，誤開香匣覓胭脂。
無福能畱掌上珠，髫年曾讀五車書。
童烏冢上松千尺，夢裏猶牽阿母裾。
有女依依喚阿姑，忝為女傅敎之無。
欲將古典從容說，失卻當年記事珠。
愁懷宛轉翠眉低，荊樹枝邊小鳥棲。
一入桃源難返棹，何時重到武林谿。
新秋風起葉紛紛，繚繞妝臺半白雲。
吹得愁魂歸故土，西湖隄畔奠孤墳。
彈指於歸二十年，一朝竟賦柏舟篇。
想從泉下通音問，燒化家書當紙錢。
白雲渺渺我無家，鎮日顰眉對落花。
不見藁砧來入夢，孤魂想尚滯天涯。
未到登臨處，詩人已占先。
和風吹野景，細雨帶輕煙。
花看閒僧掃，鐘驚遠客眠。
相傳蕭寺好，佳境勝神仙。
小陽時節多佳事，桂子飄香月滿樓。〈（是月桂花大開，姪生於十五夜。）〉
海上明珠剛兩點，人間香火自千秋。
德門有後都增喜，病榻餘生也解愁。
忝作阿姑無別語，五車書卷是貽謀。
煖風吹析動歸塵，落盡寒梅草未勻。
客子未曾搖短槳，燈花先已報雙親。
山前藹藹青雲近，城裏迢迢泮水新。
歎我衰年難返棹，羨君踏盡武林春。
幾年離聚兩三囘，今日重逢花正開。
依舊臨牕吟好句，勉教陟岵亂詩懷。
輕飄柳絮春寒去，掃盡榆錢月色來。
歎我怕經風路過，不曾容易步書齋。
丹楓木葉落紛紛，忽聽羣花隊欲分。
無計綰畱春色住，一天涼再送行雲。
禁鼓停敲促曉程，妝樓檢點最傷情。
珠還合浦知何日，盼殺胥江打漿聲。
別恨悠悠秋復春，難通消息暗傷神。
楊枝帶淚登車去，紫玉成姻入夢頻。
斷綫幾條猶委地，南樓一榻已生塵。
空勞白髮慈親念，嘗問姑蘇來往人。
聽說賓興逢八月，一輪丹桂月華新。
可憐手摺天香者，兒是當年有分人。
記得歸寧事事無，欄杆小立手相扶。
慰儂落魄雙行淚，刻已分廿七歲孤。
難向窮泉尋影響，偶然入夢又糢糊。
傷心紫玉成煙去，剩有崔徽舊畫圖。
黃泉原舊路，重證昔時因。
未了三生事，公然五十春。
傷心遺弱女，囘首別慈親。
若個營齋奠，難兄作主人。
半世提攜竟長成，忽然撇汝汝休驚。
殷勤好侍爺娘側，〈（女寄大兄膝下，轉喚我為阿姑者已七年。）〉婉順無傷姐妹情。
罷繡且將書字理，思親莫使淚珠傾。
須知從此吾難管，欲裂衷腸話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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