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二百三十四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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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卷目錄
詩部雜錄十九
詩部外編
文學典第二百三十四卷
詩部雜錄十九
編輯枕譚升菴有《紀行》詩:「山遮延鷺堠,江繞畫烏亭。」用事 甚僻,而不知出處。按,元魏改官制,以候望官為白鷺, 取延望之意,其時亭堠多刻鷺像也。上句用此。《漢明 帝起居注》:「帝巡狩過亭障,烏鳴,亭長引弓射中之,奏 曰:『烏鳥啞啞,引弓射左腋。陛下壽萬年,臣為二千石』。」 帝悅,令天下亭障皆畫烏。下句用此。
《唐詩》:「二庭歸望斷,萬里客心愁。」二庭者,沙缽羅可汗 建庭,於淮合水,謂之南庭;吐陸建牙,於鏃曷山,謂之 北庭。二庭以伊列水為界,所謂南單于、北單于也。近 有註《唐音》云:「二庭未詳。」如此,尚未核何以註為 唐詩「紫陌亂嘶紅叱撥」,叱撥,馬名。
謝朓詩:「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楚,叢木也。豋高望 遠,見木杪如平楚,即《詩》所謂平林也。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言夢中見之,而覺其猶在, 即所謂夢中魂魄猶言是,覺後精神尚未回也。詩本 淺,宋人看得深,反晦矣。
《偃曝談餘》:「嚴滄浪云:『學漢、魏、晉與盛唐詩者,臨濟下 也;學大曆以還之詩者,曹洞下也』。此老以禪論詩,不 知臨濟、曹洞有何高下,而乃勦其門庭影響之語,抑 勒詩法,真可謂杜撰禪。」
山谷有《酺池寺書堂》詩云:「桃李無言一弄風,黃鸝唯 見綠匆匆。人言九事八為律,倘有江船我欲東。」人言 九事八為律者,主父偃上書言九事,其八為律令一 事,諫伐匈奴。又《桃花》詩云:「湯沭冰肌照春色,海牛押 簾風不開。真言紅塵無路入,猶傍蜂鬚蝶翅來。」按,《漢 武故事》曰:「上起神屋,以珠為簾箔,玳瑁拂之。」東坡詞 云:「銀蒜押簾。」此山谷改壓簾作「押簾」之意也。
岩棲幽事,寤言空谷跫然。客至,相與討松桂,湎雲煙。 而負才之士,輒欲拈題鬮韻,豪詠苦吟。幽人當此,真 如清流之著落葉,深林之沸鳴蟬也。所謂「詩人不在 大家,省得三五十首唱酬」,亦非細事。
東坡有詩曰:「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作詩必此詩, 定知非詩人。」余曰:「此元畫也。」晁以道詩云:「畫寫物外 形,要物形不改。詩傳畫外意,貴有畫中態。」余曰:「此宋 畫也。」
《書蕉》:賈島詩「長江風送客,孤館雨留人」二句為平生 之冠,全集不載,坡詩注引用之。
張子容「海氣朝成雨,江天晚作霞。」李嘉祐「朝霞時作 雨,濕氣晚生寒。」二詩語極相似,而盛唐、中唐分焉。 牛嶠《楊柳枝》詞:「吳王宮裡色偏深,一簇煙條萬縷金。 不忿錢唐蘇小小,引郎松下結同心。」按,古樂府《小小 歌》有云:「妾乘油璧車,郎乘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 松柏下。」牛詩用此意詠柳而貶松,唐人所謂尊題格 也。後人改「松」作「枝」,語意索然矣。
元楊廉夫《竹枝詞》,和者五十餘人。予獨愛徐延徽一 首云:「盡說盧家好莫愁。不知天上有牽牛。長拋萬斛 脂臙水,溜向銀河一色秋。」
晚唐江東三羅隱虯,鄴也。鄴詩如《閨怨》云:「夢斷南窗 啼曉烏,新霜昨夜下庭梧。不知簾外如珪月,還照邊 庭到曉無。」《南行》云:「臘晴江暖鷿鵜飛,梅雪香沾越女 衣。魚市酒村相識遍,短船歌月醉方歸。」二詩隱、虯不 及也。
陸儼山云:「登山涉水之間,專事賦詩,則反礙真樂。」葉 石林記:「陳後山每登覽得句,即急歸臥一榻,以被蒙 首,家人知之,即貓犬皆逐去,嬰兒稚子亦皆抱持寄 鄰家,徐待其起就筆硯,即詩已成,乃敢復常,大是為 詩所苦。大抵江山既勝,風日又佳,從以良朋韻士,便 當極躋攀眺望之興。罷從燈下或月夕,追憶所遇,歷」 歷在目,然後發之詩文,庶幾各極其愜而無累矣。 《太平清話》:「杜子美足跡遍天下,故其詩變化百出。唐 山人球,詩思游歷,不出二百里,以此正可貯瓢中耳。」 唐喻鳧常曰:「吾詩無羅綺鉛粉,宜其不售。」余見黃子 久《山水》一軸,上有句曲張伯雨題云:「由來老筆荊關 輩,施粉施朱笑後生。」
「忽聞天外玉簫聲,花底徐行獨自聽。三十六宮秋一 色,不知何處月偏明。」賢妃權氏,朝鮮人,尤穠粹,善吹 玉簫。永樂八年,侍上征虜,還至臨城薨,謚恭獻。 《白玉蟾集》抄本。其詩歌多奇語淡語,而淳駁未勻,白 沙先生時有類之者。
銷夏,葉石林云:「裴晉公詩云:『飽食緩行初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脫巾斜倚繩床坐,風送水聲來耳邊』。公 為此詩,必自以為得志。然吾山居又七年,享此多矣。 今歲新茶適佳,夏初作小池,導安樂泉,注之,得常熟 破山重臺,白蓮植其間,葉已覆水,雖無淙潺之聲,然 亦澄澈可喜。此晉公之所誦詠,而吾得之,可不為幸」 乎。
辟寒,潘子真《詩話》:余以「霜威能折綿,風力欲冰酒」之 句問山谷所從出。山谷曰:「勁氣方凝酒,清威正折綿。」 庾肩吾詩也。余讀晉阮籍《大人先生歌》,略曰:「陽和微 弱陰氣竭,海凍不流綿絮折,呼吸不通寒洌洌。」乃知 折綿之事,始於阮籍,豈山谷偶忘之耶?
《珍珠船》:宋次道集顏魯公文為十五卷,詩纔十八首, 多是湖州宴會,又有大言、小言、樂語、滑語、饞語、醉語、 高若拙。《後史補》云:「王仁裕著詩一萬首,朝中謂之『詩 窖子』。」
丁晉公云:「《子美集》開詩世界。」
《李賀作歌詩》,屬意花草蜂蝶間,竟不遠大。
王筠為詩能用強韻。謝朓嘗見語曰:「好詩圓美流轉 如彈丸。」近見其數首,方知此言之為實。
曹松《贈方干》詩:「後輩難為措機杼,先生織字得龍梭。」 王禹偁《序孟賓於詩》曰:「古之詩人有三:水部,何遜、張 籍與孟也。」
廖凝覽裴說《經杜工部墓詩》曰:「擬鑿孤墳破,重教《大 雅》生。」笑曰:「裴說刦墓賊耳。」 白居易《與元稹書》曰:「知我者以為詩仙,不知我者以 為詩魔。」
賈島《句圖》,韓子讚之云:「句妖詩精。」
《白居易書》云:「詩人命蹇,如陳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遺, 而屯《剝》至死。」
《王昌齡集》云:「王維詩天子,杜甫詩宰相。」
孫何有《詩戰篇》云:「物華如陣筆如鋒,沈謝曹劉是七 雄。」
段成式《與溫庭筠詩序》云:「予在九江造雲藍紙,輒送 五十枚。詩云:『三十六鱗充使時,數番猶得裹相思』。」 山谷《謝惠橄欖》詩:「方懷味諫軒中果,忽見金盤橄欖 來。想共餘甘有瓜葛,苦中真味晚方回。」註:「戎州蔡次 律家,軒外有餘甘,余名之曰味諫。」
魯敢遇《仙女》曰:「嘗見紫雲娘誦君佳句。」
廖融贈僧詩甚多,嘗曰:「僧是詩家奴,一人贈一篇,且 帶圖行東西南北耳。」
齊諸暨令袁嘏,詩平平耳,多自謂能。嘗云:「我詩有生 氣,須人捉著,不爾便飛去。」
《讀書鏡》:孟郊落第詩云:「題詩怨還怨,問易蒙。還蒙本 望文字達,今因文字窮。」至登科後詩則云:「昔日齷齪 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 盡長安花。」議者以此詩驗郊非遠器。曹鄴及第詩云: 「故衣未及換,尚有去年淚。」肩吾云:「憶昔將貢年,把愁 此江邊。」二子所作,皆以今之喜而思昔日之愁,猶未 能忘情於得喪也。杜荀鶴《老而未第》詩云:「知己雖然 切,春官未必私。」李方叔省試不得第,而東坡領貢舉, 贈之云:「平生謾說古戰場,過眼終迷日五色。」山谷和 云:「今年持櫜佐春官,遂失此人難塞責。」座主歸過於 己,門生歸命於天,其賢矣乎!
皎然以詩名於唐,有僧袖詩謁之,皎然者指御溝詩 云:「『此波涵聖澤」,「波』字未穩當改。」僧艴然作色而去。僧 亦能詩者也,皎然度其去必復來,乃取筆作「中」字,於 掌中握之以待,僧果復來,云:「欲更為『中』字如何?」皎然 展手視之,遂定交。《呂氏童蒙訓》云:「杜云:『新詩改罷自 長吟』,文字頻改,工夫自出。近世歐公作文,先貼於壁」, 時加竄定,有終篇不留一字者。魯直長年多改定前 作。韓子蒼云:「今集本東坡《蜜酒歌》少二句,改數字。蘇 公下筆奇偉,尚竄定如此。」張文潛云:「世以樂天詩為 得於容易而來,嘗於洛中一士人家,見白公詩草數 紙,點竄塗之,及其成篇,殆與初作不侔。」唐子西《語錄》 云:「詩語最難事也,吾於他文不至蹇」澀,惟作詩甚苦, 悲吟累日,僅能成篇。初讀時未見可羞處,姑置之;明 日取讀,瑕疵百出,輒復悲吟累日,反覆改正,比之前 時稍稍有加焉。復數日取出讀之,疵病復出。凡如此 數四,方敢示人,然終不能奇。李賀母責賀曰:「是兒必 欲嘔出心乃已」,非過論也。今之君子動輒千百言,略 不經意,真可愧哉!
韓魏公知中山,李清臣謁見其姪,吏報曰:「太祝方寢。」 李為絕句曰:「公子乘閒臥絳廚,白衣老吏慢寒儒。不 知夢見周公否?曾說當年吐哺無。」平曾謁華州李相, 不遇,唫曰:「老夫三日門前立,珠箔銀屏晝不開。詩卷 卻拋書袋裡,譬如閒看華山來。」《劉魯風投謁所知,為 典謁所阻,唫》曰:「萬卷書生劉魯風,煙波萬里謁文翁。 『無錢乞與韓知客,名紙毛生不為通』。」自古公卿家專 有此病,故古人以將命典謁為重。然為士者,宜使王 公聞其名而不得見,則前詩又覺多事矣。
《眉公筆記》:「吳之詩,自唐皮、陸唱和為一盛,再盛於元季,自王元俞、鄭元祐、張天雨、龔子敬、陳子平、宋子虛、 錢翼之、陳敬初、顧仲瑛輩各出所長,以追匹古者。繼 而張仲簡、杜彥正、王止仲、楊孟載、高季迪、宋仲溫、徐 幼文、陳惟寅、丁遜學、王汝器、釋道衍輩附和而起。故 數詩之能,必指先屈於吳也。維時張來儀自江右來」, 與高、楊、徐相友善,名為大家,比唐之四傑。故老言不 唯文才之似,而其終亦不相遠。眉菴、盈川,令終如一; 高太史存心無疵,而斃則同乎賓王。北郭雖溺海,僅 全要領,而非首丘。張來儀竄嶺表,尋召還,以對內政 不協,恐禍及己,遽投龍江以沒,又與照鄰無異。 張即之書東禪寺《林酒仙詩》,有刻石。蓋寒山子之流, 朱紫陽極賞之。上海靖安智儼師,嘗食活蝦斗許,事 頗相類,名蝦子禪。當時貢師泰、鄭元祐、楊元誠、孫大 雅、任一初、王原吉皆有詩,楊維楨作序,名《靖安八詠 集》。
古今《雪》詩甚多,獨《中峰老衲一絕》云:「凍雲四合雪漫 漫,誰解當機作水看。只為眼中花未瞥,啟窗猶見玉 琅玕。」
莫中江先生云:「中州地半入藩府。」見李於鱗《送客河 南詩》云:「惟餘芳草王孫路,不入朱門帝子家。」可謂詩 史,而語意含蓄有味。
《群碎錄》:杜子美詩:「空留玉帳術,愁殺錦城人。」蓋玉帳 乃兵家厭勝之方位,主將於其方置軍帳,則堅不可 犯。其法出《黃帝遯甲》,以月建前三位取之。如正月建 寅,則已為玉帳。
溫庭筠詩云:「招客先開二十雙。」此句不解所謂,答雲 雙,五畝也。末句雲「四十雙」,蓋二百畝也。見《唐書南詔 傳》,官給田四十雙為二百畝也。陶南村《輟耕錄》則謂 一雙為四畝。
《妮古錄》:池州翠光亭有岳武穆詩:「愛此倚欄杆,誰同 寓目閑。輕陰弄晴日,秀色隱空山。島樹蕭颾外,征帆 杳靄間。予雖江上老,心羨白雲關。」今世所傳者,惟岳 墓二石刻耳。
「明月照積雪,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澄江淨如練。」 「玉繩低建章,池塘生春草,秋菊有佳色。」俱千古奇語, 不宜有所附麗。文章妙境,即此瞭然,齊隋以還,神氣 都盡矣。
《鴻苞》論詩:「『杜甫之才大而實,李白之才高而虛。杜是 造建章宮殿,千門萬戶手,李是造清微天上五城十 二樓』手。杜極人工,李純是氣化。」
人言太白仙才,長吉鬼才,非也。如長吉清虛縹緲,又 加以奇瑰,政是仙才。人但知仙才清虛,不知神仙奇 瑰。余讀《真誥》諸上真詩,深奧元遠,與世間口吻迥別。 太白煙火仙人語,長吉不食煙火仙人語,後為上帝 見召,故知其非鬼。
人但知李青蓮仙才,而不知王右丞、李長吉、白香山 皆仙才也。青蓮仙才而俊秀,右丞仙才而元沖,長吉 仙才而奇麗,香山仙才而閒澹,獨俊秀者,人易賞識 耳。
香山詩有傷於妍媚淺俗者,此特其遊戲三昧語。讀 其全集,禪乘名理,往往深入元解。百代而下,窺香山 一班,豈惟後代,雖當時亦然矣。
《神仙》為一詩,見神仙本色;英雄為一詩,見英雄本色。 詩文之士,千萬言無一語類神仙者,千萬言無一語 近英雄者,品格固不可強矣。
蘇、《李十九首》得詩人之骨,阮籍、謝靈運得詩人之髓, 曹子建、鮑明遠得詩人之藻,陶淵明得詩人之質,李、 杜得詩人之材,王、孟得詩人之致,高、岑得詩人之氣, 劉長卿、王昌齡得詩人之聲。
《詩》「漢魏為古,至曹子建而麗,至六朝而葩,至康樂而 俊,至陳隋而靡,至唐而近,至李杜而大,至晚唐而衰, 至宋而俗,至元而淺,至我朝雅而襲。」
於鱗詩麗而精,其失也狹;元美詩富而大,其失也雜。 若以元美之贍博,加之於鱗之雄俊,何可當也? 詩非博學不工,而所以工非學;詩非高才不妙,而所 以妙非才。杜撰則離,離非超脫之謂。格雖自創,神契 古人,則體離而意未嘗不合;程古則合,合非摹擬之 謂;字句雖因,神情不傅,則體合而意未嘗不離。 詩之變,隨世遞遷,天地有刦,滄桑有改,而況詩乎?善 論詩者,政不必區區以古繩今,各求其至可也。論漢 魏者,當就漢魏求其至處,不必責其不如《三百篇》;論 六朝者,當就六朝求其至處,不必責其不如漢魏。論 唐人者,當就唐人求其至處,不必責其不如六朝。漢 魏悽愴如蘇、李沉,至如《十九首》,高華如曹氏父「子,何 必三百篇?」六朝「沖元如嗣宗,清奧如景純,深秀如康 樂,平淡如光祿,婉壯如明遠」,何必漢、魏、唐人?「清綺如 沈、宋,雄大如子美,超逸如太白,閒適如右丞,幽雅如 襄陽,簡質如韋、儲,俊麗如龍標,勁響如高、岑,何必鮑、 謝?」宋詩河漢,不入品裁,非謂其不如唐,謂其不至也。 如必相襲而後為佳。《詩止三百》篇,刪後果無詩矣。至 《我明》之詩,則不患其不雅,而患其太襲;不患其無辭而患其鮮自得也。夫鮮自得即不至也,即文章亦然, 操觚者不可不慮也。
王元美謂「少陵集中,不啻有數摩詰」,此語誤也。少陵 沉雄博大,多所包括,而獨少摩詰。摩詰之沖然幽適, 泠然獨往,此少陵生平所短也。少陵慷慨深沉,不除 煩熱;摩詰參禪悟佛,心地清涼,其胸次元自不同也。 摩詰方之太白又頗別。太白清而放,摩詰清而適,故 太白語多豪縱,摩詰語多閒淡。高人之調,又自不同 也。
李於鱗選《唐詩》,止取其格峭調響類己者一家貨,何 其狹也!如孟浩然「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幽致妙 語,於鱗深惡之,宜其不能選《唐詩》。詩道亦廣矣,有高 華,有悲壯,有峭勁,有悽惋,有閒適,有流利,有理到,有 情至。苟臻妙境,各自可采,而必居高峭一格,合則錄, 不合則斥,何其自視大而視宇宙小乎?
元美論詩極精,賞詩極妙,乃至自運,多不如其所評。 其病在欲無所不有,急急以此道壓一世也。然元美 畢竟是不朽人。
以禪論《詩》三百篇是如來祖師,《十九首》是大乘菩薩, 曹、劉三謝是大阿羅漢,顏、鮑、沈、宋、高岑是有道高僧, 陶、韋、王、孟是深山野衲,杜少陵是如來總持弟子,李 太白是散聖,李長吉是幻師,郊島是苦行頭陀,玉臺、 香奩是綺語破戒僧,溫、李二羅是野狐禪。
李何從宋元後銳志復古,可謂再造乾坤手段。近代 後生慕效之,涉獵西京,優孟左史,不讀古人之全書, 不識文章之變化,亦李何啟之也。
李雖摹古,極力前良,然天才故高,不沒雄渾之氣。何 雖不盡摹古,自寫俊亮,然法度故在,都無纖豔之習。 李法古而氣完,何語俊而體厚?此其所以並可喜也。 李似杜尚媿杜之大,何似李不如李之超?
讀元美詩,如入武庫,不勝利鈍;讀元美文,如覽江海, 終成大觀。元美千秋,當不在詩而在文,然合詩文而 觀之,要不失千秋也。元美序記碑銘文字,晚年益妙, 如大冶鑄物,淮陰將兵矣。
元美推尊於鱗,誠過當時,諸公揮毫或未免稚弱。於 鱗晚出一首,蒼健驚人,奈何不壓服曹偶?今若盡讀 於鱗詩,初則喜其雄俊,多則厭其雷同,若雜一首於 眾作之中,則「覺於鱗矯然而特出不翅,眾鳥中一 蒼隼矣。」其為元美所賞詑如此,晚年之論定當不復 爾。
詩道有法,昔人貴在妙悟,「新不欲杜撰,舊不欲勦襲, 實不欲粘帶,虛不欲空疏,濃不欲脂粉,澹不欲乾枯, 深不欲艱澀,淺不欲率易,奇不欲譎怪,平不欲凡陋, 沉不欲黯慘,響不欲叫嘯,華不欲輕豔,質不欲俚野。」 如禪門之作《三觀》,如元門之鍊《九還》,觀熟斯現心珠, 鍊久斯結黍米,豈易臻化境哉!
《日知錄》:舜曰:「詩言志」,此詩之本也。《王制》:命太師陳詩 以觀民風,此詩之用也。《荀子》論《小雅》曰:「疾今之政以 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聲有哀焉」,此詩之情也。故詩 者,王者之述也。建安以下,洎乎齊、梁,所謂辭人之賦 麗以淫,而於作詩之旨失之遠矣。
唐白居易《與元微之書》曰:「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 人言,多詢時務,每讀書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為 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又自敘其詩關於美刺者, 謂之諷諭詩。自比於梁鴻《五噫》之作,而謂好其詩者 鄧魴、唐衢俱死,吾與足下又困躓,豈六義四始之風, 天將破壞,不可支持邪?又不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 苦聞於上邪。嗟乎。可謂知言之旨者矣。
晉葛洪《抱朴子》曰:「古詩刺過失,故有益而貴,今詩純 虛譽,故有損而賤。」
古人之會君臣朋友,不必人人作詩,各有能有不能, 不作詩何害?若一人先倡而意已盡,則亦無庸更續。 是以虞廷之上,皋陶賡歌,而禹、益無聞。古之聖人不 肯為雷同之辭,駢拇之作也。《柏梁》之宴,《金谷》之集,必 欲人人以詩鳴,而蕪累之言始多於世矣。
堯命曆而無歌,文王演《易》而不作,詩不聞後世之人 議其劣於舜與周公也。孔子以斯文自任,上接文王 之統,乃其事在《六經》,而所自為歌止於《龜山》。彼婦諸 作,何寥寥也!其不能與夫,我則不暇與!
《五子之歌》適得五章,以為人各一章,此又後人之見 耳。
《渭陽》,秦世子送舅氏也,而晉公子無一言。尹吉甫作 《崧高》之詩以贈申伯,《烝民》之詩以贈仲山甫,《韓奕》之 詩以贈韓侯,而三人者不聞其有答。是知古人之詩 不以無和答為嫌。
三百篇之詩人,大率詩成,取其中一字、二字、三四字 以名篇,故十五國並無一題。《雅》《頌》中間一有之,若《成》 《武》,美宣王也;若《勺》、若賚、若般,皆廟之樂也。其後人取 以名之者,一篇曰《巷伯》,自此而外無有也。五言之興, 始自漢、魏,而十九首並無題,郊祀歌鐃歌曲,各以篇 首字為題。又如《王》《曹》皆有七哀,而不必同其情;六子皆有雜詩,而不必同其義,則亦猶之《十九首》也。唐人 以詩取士,始有命題分韻之法,而詩學衰矣。
杜子美詩多取篇中字名之。如「不見李生久」,則以「不 見」名篇;「近聞犬戎遠遁逃」,則以「近聞」名篇;「往在西京 時」,則以「往在」名篇;「歷歷開元事」,則以「歷歷」名篇;「自平 宮中呂太一」,則以「自平」名篇;「客從南溟來」,則以「客從」 名篇。皆取首二字為題,全無意義,頗得古人之體。 古人之詩,有詩而後有題;今人之詩,有題而後有詩, 有詩而後有題者,其詩本乎情。「有題而後有詩」者,其 詩徇乎物。
《三百篇》之詩,句多則必轉韻,魏晉以上亦然。宋齊以 下,韻學漸興,人文趨巧,於是有強用一韻到底者,終 不及古人之變化自然也。
古人用韻,無過十字者,獨《閟宮》之四章,乃用十二字。 使就此一韻,引而伸之,非不可以成章,而於義必有 不達。故末四句轉一韻。是知以「韻」從我者,古人之詩 也;以「我」從韻者,今人之詩也。自杜拾遺、韓吏部,未免 此病也。
詩主性情,不貴奇巧。唐以下人,有強用一韻中字幾 盡者,有用險韻者,有次人韻者,皆是立意。以此見巧, 便非詩之正格。
且如孔子作《易·彖象傳》,其用韻有多有少,未嘗一律, 亦有無韻者。可知古人作文之法,一韻無字則及他 韻,他韻不協則竟單行。聖人無必無固,於文見之矣。 詩以義為主,音從之。必盡一韻無可用之字,然後旁 通他韻。又不得於他韻,則寧無韻。苟其義之至當,而 不可以他字易,則無韻不害。漢以上往往有之。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兩韻也,至當不可易。下句 云:「老翁踰牆走,老婦出門看」,則無韻矣,亦至當不可 易。古辭《紫騮馬歌》中有「舂穀持作飯,採葵持作羹」二 句,無韻。李太白《天馬歌》中有「白雲在青天,丘陵遠崔 嵬」二句,無韻。《野田黃雀行》首二句「游莫逐炎洲翠,棲 莫近吳宮燕」,無韻。《行行且游獵篇》首二句「邊城兒生 年不讀一字書」,無韻。
古詩用韻之法大約有三:首句、次句連用韻。隔第三 句而於第四句用韻者,《關雎》之首章是也,凡漢以下 詩及唐人律詩之首句用韻者源於此。一起即隔句 用韻者,《卷耳》之首章是也,凡漢以下詩及唐人律詩 之首句不用韻者源於此。自首至末句句用韻者,若 《考槃》《清人》《還著》《十畝之間》《月出素冠》諸篇,又如《卷耳》 之二章三章四章,《車攻》之一章二章三章七章,《長發》 之一章二章三章四章五章是也。凡漢以下詩,若魏 文帝《燕歌行》之類源於此。自是而變則轉韻矣。轉韻 之始,亦有連用、隔用之別,而錯綜變化,不可以一體 拘,於是有上下各自為韻,若《兔罝》及《採薇》之首章,《魚 麗》之前三章,《卷阿》之首章者;有首末自為一韻,中間 自為一韻,若《車攻》之五章者;有隔半章自為韻,若《生 民》之卒章者;有首提二韻,而下分二節承之,若《有瞽》 之篇者。此皆詩之變格。然亦莫非出於自然,非有意 為之也。
杜子美作《飲中八仙歌》,用「三前」、二船、二眠、二天。宋人 疑古無此體,遂欲分為八章,以為必分為八而後可 以重押韻,無害也。不知《柏梁臺》詩「三之」、「三治」、「二哉」、「二 時」、「二來」、「二材」已先之矣。「東川有杜鵑,西川無杜鵑,涪 萬無杜鵑,雲安有杜鵑?」求其說而不得,則疑以為題 下注。不知古人未嘗忌重韻也,故有四韻成章,而唯 用二字者,「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是 也。有二韻成章而惟用一字者,《大人占之》,「維熊維羆, 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是也。有三韻成章而 惟用一字者,「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也。
湯濩曰:《儀禮祭侯辭》:「惟若寧侯,毋或若女不寧侯。」 《左傳》虞叔引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曹子臧引《志》「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 《晏子》引諺「非宅是卜,唯鄰是卜。」 《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史記天官書》:「欲終日有雨有雲,有風有日,日當其時者,深而多實;無雲有風,日當其時,淺而多實;有雲風無日,當其時,深而」 少實。皆古人以「本」 字自為韻者也。
如《採薇》首章連用二「玁狁」之故句。《正月》一章,連用二 「自口」字;《十月之交》首章連用二「而微」字;《車》三章連 用二「庶幾」字;《文王有聲》首章連用二「有聲」字;《召旻》卒 章連用二「百里」字。又如《行露》首章,起用「露」字,末用「露」 字。又如《簡兮》卒章,連用三「人」字,那連用三聲字。其重 一字者,不可勝述。漢以下亦然。如《陌上桑》詩,三「頭」字, 二「隅」字,二「餘」字,二「夫」字,二「鬚」字。焦仲卿妻作,三「語」字, 三「言」字,二「由」字,二「母」字,二「取」字,二「子」字,二「歸」字,二「之」 字,二「君」字,二「門」字,又二言字。蘇武《骨肉緣枝葉》一首, 二「人」字。《結髮為夫婦》一首,二「時」字。陳思《王棄婦詞》,二 「庭」字,二「靈」字,二「鳴」字,二「成」字,二「寧」字。阮籍《詠懷》詩「灼 灼西隤日」一首,二「歸」字。張協《雜詩》「黑蜧躍重淵」一首, 二「生」字。謝靈運《君子有所思行》二「歸」字。梁武帝撰《孔 子正言竟述懷詩》,二「反」字。任昉《哭范僕射詩》,二「生」字三「情」字。沈約《鍾山詩》,二「足」字。然則重韻之有忌,其在 隋、唐之代乎?
諸葛孔明《梁父吟》云:「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又云: 「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用二「子」字,古人但取文理 明當而已,初不避重字也。今本或改作「田疆古冶氏」, 失之矣。
初唐詩最為嚴整,而盧照鄰《長安古意》「別有豪華稱 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 容。」蕭相用二「相」字,今人謂必字同而義異者,方可重 用,若此詩之二相,固無異義也。且詩之「王命南仲,往 城於方」,其下文又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有何異義 哉!
李太白《高陽歌》二「杯」字,《廬山謠》二「長」字,杜子美《織女 詩》二「中」字,《奉先縣詠懷》二「卒」字,兩《當縣吳十侍御江 上宅》二「白」字,《八哀詩張九齡一首》二「省」字,二「境」字,《園 人送瓜》二「草」字,《寄狄明府》二「濟」字,《宿鑿石浦》二「繫」字, 韓退之《此日足可惜詩》二「光」字,二「鳴」字,二「更」字,二「城」 字,二「狂」字,二「江」字。
王摩詰《故太子太師徐公輓歌》重用二「名」字,施之律 詩,則為非體。
詩有以意轉而韻須重者,如「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 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兮, 猶求友聲。」「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 卉木萋止,女心悲止。於論鼓鐘,於樂辟廱。」於論鼓鐘, 於樂辟廱,又若「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此皆承上文而 轉者,不容別換一字。
昔人謂:「招魂大招,去其些」,只即是七言詩。余考七言 之興,自漢以前固多有之。如《靈樞經·刺節真邪》篇:「凡 刺小邪日以大,補其不足乃無害。視其所在迎之界。」 「凡刺寒邪日以溫,徐往徐來致其神,門戶已閉氣不 分,虛實得調其氣存。」宋玉《神女賦》:「羅紈綺繢盛文章, 極服妙綵照萬方。」此皆七言之祖。
《緇衣》三章,章四句,非也。「敝」字一句,「還」字一句。若曰「敝 予還予」,則言之不順矣,且何必一言之不可為詩也? 《吳志》歷陽山石文:「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楚」字一句,「吳」 字一句,亦是一言之詩。
語助之外,止用四字成詩,而四字皆韻,古未之有也。 始見於《莊子》「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是也。三章章各二 句,而合為一韻,古未之有也,始見於《孟嘗君傳》「長鋏 歸來乎,食無魚,長鋏歸來乎出無車;長鋏歸來乎,無 以為家」是也。
古詩有八言者,「胡瞻爾庭有縣貆兮」是也。有九言者, 「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是也。然無用為全章者,不特 以其不便於歌也,長則意多冗、字多懈,其於文也亦 難之矣。以是知古人之文,可止則止,不肯以一意之 冗、一字之懈,而累吾作詩之本義也。知此義者,不特 句法也,章法可知矣。七言排律所以從來少作,作亦 不工者,何也?意多冗也,字多懈也。為七言者,必使其 不可裁而後工也。此漢人所以難之也。
詩用疊字最難。衛詩「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 鱣鮪發發。葭菼揭揭,庶姜孽孽。」連用六疊字,可謂複 而不厭,賾而不亂矣。古詩:「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連用六疊字,亦極自然,下此即無人可繼。
屈原《九章悲回風》:「紛容容之無經兮,罔芒芒之無紀。 軋洋洋之無從兮,馳逶移之焉止。漂翻翻其上下兮, 翼遙遙其左右。汜潏潏其前後兮,伴張弛之信期。」連 用六疊字。宋玉《九辯》:「乘精氣之摶摶兮,騖諸神之湛 湛。驂白霓之習習兮,歷群靈之豐豐。左朱雀之茇茇 兮,右蒼龍之躍躍。屬雷師之闐闐兮,通飛廉之衙衙。 前輕輬之鏘鏘兮,後輜乘之從從。載雲旗之委蛇兮, 扈屯騎之容容。」連用十一疊字,後人辭賦亦罕及之 者。
今人作詩,動必次韻,以此為難,以此為巧,吾謂其易 而拙也。且以律詩言之,平聲通用,三十韻之中,任用 一韻,而必無他韻可易;一韻數百字之中,任押五字, 而必無他字可易。名為「易」,其實難矣。先定五字,而以 上文湊足之,文或未順,則曰「牽於韻爾」;意或未滿,則 曰「束於韻爾。」用事遣辭,小見新巧,即可擅場。名為「難」, 其實易矣。夫其巧於和人者,其胸中本無詩而拙於 自言者也。故「難」「易」「巧」「拙」之論破,而次韻之風可少衰 也。
嚴滄浪《詩話》曰:「和韻最害人詩。古人酬唱不次韻,此 風始盛於元、白、皮、陸。本朝諸賢乃以此而鬥工,遂至 往復,有八九和者。」
按:唐元稹《上令狐相公啟》曰:「稹與同門生白居易友 善,居易雅能為詩,就中愛驅駕文字,窮極聲韻,或為 千言,或為五百言律詩,以相投寄。小生自審不能有 以過之,往往戲排舊韻,別創新詞,名為《次韻》,蓋欲以 難相挑耳。江湖間為詩者,或相倣斆,或力不足,則至 於顛倒語言,重復首尾,韻同意等,不異前篇,亦目為『元和詩體』」,而司文者考變雅之由,往往歸咎於稹。是 知元、白作詩,次韻之初,本自以為戲,而當時即已取 譏於人;今人乃為之而不厭,又元、白之所鄙而不屑 者矣。
歐陽公《集古錄》論唐薛苹倡和詩曰:「其間馮宿、馮定、 李紳皆唐顯人,靈澈以詩名後世,然詩皆不及苹。蓋 倡者得於自然,和者牽於強作,可謂知言。」
朱子《答謝成之書》謂「淵明詩所以為高,正在不待安 排,胸中自然流出。東坡乃篇篇句句依韻而和之,雖 其高才似不費力,然已失其自然之趣矣。」
凡詩不束於韻而能盡其意,勝於為韻。束而意不盡, 且或無其意,而牽入他意,以足其韻者,千萬也。故韻 律之道,疏密適中為上。不然,則寧疏無密。文能發意, 則韻雖疏不害。
漢武《柏梁臺》詩,本出《三秦記》,雲是元封三年作,而考 之於史,則多不符。按《史記》及《漢書孝景紀》中,「六年夏 四月,梁王薨。」《諸侯王表》,「梁孝王武立三十五年薨。孝 景後元年,共王買嗣,七年薨。建元五年,平王襄嗣,四 十年薨。」《文三王傳》同。又按《孝武紀》,「元鼎二年春起柏 梁臺」,是為梁平王之二十二年,而孝王之薨,至此已 二十九年。又七年始為元封三年。又按:平王襄,元朔 中以與太母爭樽,公卿請廢為庶人。天子曰:「梁王襄 無良師傅,故陷不義。」乃削梁八城,梁餘尚有十城。又 按:平王襄之十年為元朔二年,來朝。其三十六年為 太初四年,來朝。皆不當元封時。又按《百官公卿表》:郎 中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祿勳典「客,景帝中六年 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鴻臚;治粟內史, 景帝後元年更名大農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 農。中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金吾內史,景帝二年 分置左內史,右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左 內史更名左馮翊。主爵中尉,景帝中六年更名都尉, 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風。」凡此六官,皆太初以後 之名,不應預書於元封之時。又按《孝武紀》,「太初元年 冬十一月乙酉,柏梁臺災。」夏五月,正歷以正月為歲 首,定官名。則是柏梁既災之後,又半歲而始改官名, 而大司馬大將軍青則薨於元封之五年,距此已二 年矣。反覆考証,無一合者。蓋是後人擬作,剽取武帝 以來官名及《梁孝王世家》「乘輿駟馬」之事以合之,而 不悟時代之乖舛也。 按《世家》梁孝王二十九年。〈表孝 景前七年〉十月,入朝。景帝使使持節乘輿駟馬,迎梁王於 闕下。臣瓚曰:「天子副車駕駟馬,此一時異數,平王安 得有此!」
《三百篇》之不能不降而楚辭,《楚辭》之不能不降而漢 魏,漢魏之不能不降而六朝,六朝之不能不降而唐 也,勢也。用一代之體,則必似一代之文,而後為合格。 詩文之所以代變,有不能不變者。一代之文,沿襲已 久,不容人人皆道此語。今且千數百年矣,而猶取古 人之陳言,一一而摹倣之,以是為詩,可乎?故不似則 失其所以為詩,似則失其所以為我。李、杜之詩所以 獨高於唐人者,以其未嘗不似而未嘗似也。知此者, 可與言《詩》也已矣。
南北朝以前金石之文,無不皆八分書者,是今之真 書,不足為字也。姚鉉之《唐文粹》、呂祖謙之《皇朝文鑑》、 真德秀之《文章正宗》,凡近體之詩皆不收,是今之律 詩,不足為詩也。今人將由真書以窺八分,由律詩以 學古體,是從事於古人之所賤者,而求其所最工,豈 不難哉!
鄞人薛千仞岡曰:「自唐人之《近體》興,而詩一大變,後 學之士,可兼為而不可專攻者也。近日之弊,無人不 詩,無詩不律,無律不七言。」又曰:「七言律法度貴嚴,對 偶貴整,音節貴響,不易作也。今初學後生無不為七 言律,似反以此為入門之路,其終身不得窺此道藩 籬無怪也。」
陳思王上書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註謂 赦盜馬,秦穆公事。秦亦趙姓,故互文以避上「秦」字也。 趙至《與嵇茂齊書》:梁生適越,《登岳長謠》。梁鴻本適吳, 而以為越者,吳為越所滅也。謝靈運詩:「弦高犒晉師, 仲連卻秦軍。」弦高所犒者秦師,而改為晉,以避下「秦」 字,則舛而陋矣。李太白《行路難》詩:「華亭鶴唳詎可聞, 上蔡蒼鷹安足道?」杜子美《諸將》詩:「昨日玉魚蒙葬地, 早時金盌出人間。」改「黃犬」為「蒼鷹」,改「玉盌」為「金盌」,亦 同此病。
隋于仲文詩:「景差方入楚,樂毅始遊燕。」按,《漢書高帝 紀》:「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齊田氏五姓關 中,與利、田、宅。」王逸《楚辭章句》:「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 曰昭、屈、景。」然則景差亦楚之同姓也。而仲文以為入 楚,豈非梁、陳已下之人,但事辭章而不詳典據故邪? 李太白詩:「漢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關道,天 涯去不歸。」按《史記》言匈奴左方王將直上谷以東,右 方王將直上郡以西,而單于之庭,直代雲中。《漢書》言 呼韓邪單于自請留居光祿塞下,又言天子遣使送單于出朔方雞鹿塞,後單于竟北歸庭。乃知漢與匈 奴往來之道,大抵從雲中、五原、朔方,明妃之行,亦必 出此。故江淹之賦李陵,但云:「情往上郡,心留鴈門。」而 玉關與西域相通,自是公主嫁烏孫所經,太白誤矣。 《顏氏家訓》謂文章地理,必須愜當。其論梁簡文《鴈門 太守行》,而言「日逐康居,大宛月氏」,蕭子暉《隴頭水》而 雲「北注黃龍,東流白馬。」沈存中論白樂天《長恨歌》「峨 嵋山下少人行」,謂峨嵋在嘉州,非幸蜀路。文人之病, 蓋有同者。
梁徐悱《登琅邪城》詩:「甘泉警烽候,上谷抵樓蘭。」上谷 在居庸之北,而樓蘭為西域之國,在玉門關外。即此 一句之中,文理已自不通,其不切琅邪城,又無論也。 《西溪叢語》:陶淵明詩云:「聞有田子春,節義為士雄。」《漢 書燕玉劉澤傳》云:「高后時,齊人田生游乏資,以書干 澤,澤大悅之,用金二百斤為田生壽。田生如長安求」 事,幸謁者張卿,諷高后立澤為琅邪王。晉灼曰:「『《楚漢 春秋》云:『田生字子春』。非也。此詩上文云:『辭家夙嚴駕, 當往至無終』,下文云:『生有高世名,既沒傳無窮』。其為 田疇可知矣。《三國志》:田疇,字子泰,右北平無終人也。」 「泰』,一作春。」若田生游說取金之人,何得有高世之名, 而為靖節之所慕乎?
「遂盡介然分。終死歸田裡。」是用方望《辭隗囂書》。雖懷 介然之節。欲潔去就之分。
「多謝綺與甪,精爽今何如?」多謝者,非一言之所能盡, 今人亦有此語。《漢書》:「趙廣漢為京兆尹,常記召湖都 亭長西至界上,界上亭長戲曰:『為我多問趙君』。」註:「多 問者,言殷勤,若今人千萬問訊也。」
李太白《飛龍引》雲:「愁海思令人嗟」,是用梁豫章王綜 《聽雞鳴辭》雲:「悲海思,徒掩抑」,何《無人》篇「太白入月敵 可摧」,是用《北齊書。宋景業傳》「太白與月並,宜速用兵。」 二事前人未註。太白詩有《古朗月行》,又云:「今人不見 古時月。」王伯厚引《抱朴子》曰:「俗士多云:今日不及古 日之熱,今月不及古月之朗。」是則然矣。而又云:「狂風 吹古月,竊弄章華臺。」又云:「海動山傾古月摧。」此所謂 「古月」,則明是「析」字矣。或曰:析字之體,止當著之讖文, 豈可入詩?「槁砧今何在?山上復有山。」古詩固有之矣。 《晉書。郭璞傳》:「有姓崇者,搆璞於敦,而史臣論曰:『竟斃 山宗之謀』。」
「誰憐李飛將,白首沒三邊。」昔人譏其以飛將軍翦截 為飛將者,然古人自有此語。《後漢書班勇傳》:「班將能 保北鹵不為邊害乎?」後魏唐永,正光中為北地太守, 數與賊戰,未嘗敗北。時人語曰:「莫陸梁,恐爾逢唐將。」 並以將軍為將。
「海上碧雲斷,單于秋色來。」單于是地名。《通典》:「麟德元 年,改雲中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領縣一,曰金河, 有長城,有金河、李陵臺、王昭君墓。」《舊唐書突厥傳》:「車 鼻既破之後,突厥盡為封疆之臣,於是分置單于、瀚 海二都護。單于都護領狼山、雲中、桑乾三都督,蘇農 等一十四州。」《新書》言:「磧以北蕃州悉隸瀚海,南隸雲」 中。雲中者,義成公主所居也。頡利滅李靖,徙突厥嬴 破數百帳居之,以阿史德為之長。眾稍盛,即建言願 以諸王為可汗遙統之。帝曰:「今可汗,古單于也。」乃改 雲中府為單于大都護府,以殷王旭輪為單于都護。 《裴行儉傳》:突厥阿史德溫傅反,單于管內一十四州 並叛應之。《范希朝傳》:「單于城中舊少,樹,希朝於他處 市柳,命軍人種之,俄遂成林田。」《歸道傳》:「默啜奏請六 胡州及單于都護府之地,則天不許。」《回紇傳》:「遣使北 收單于兵馬倉糧。」《通鑑註》引宋白曰:「唐振軍武。舊單 於都護府即漢定襄郡之盛樂縣也。在陰山之陽,黃 河之北,後魏所都盛樂是也。唐平突厥,於此置雲中 都督府,後改單于府。」《新唐書地理志》曰:唐之盛時,開 元、天寶之際,東至安東,西至安西,南至日南,北至單 於府。徐九皋詩題曰《送部四鎮人往單于》。崔顥詩題 曰《送單于裴都護赴西河》。岑參《輪臺即事》詩「輪臺風 物異地,是古單于」是也。
杜子美《寄臨邑舍弟》詩:「徐關深水府。」《送舍弟穎赴齊 州》詩:「徐關東海西。」徐關在齊境,今不可考。《左傳成公 二年》,「齊師敗於鞌,齊侯自徐關入。」十七年,「齊侯與國 佐盟於徐關而復之。」
《行次昭陵詩》「威定虎狼都。」註引《蘇秦傳》:「秦虎狼之國, 甚為無理。」此乃用《秦本紀贊》。據狼狐,蹈參伐,參為白 虎,秦之分星也。
「往者災猶降,蒼生喘未蘇」,謂武、韋之禍。「指麾安率土, 蕩滌撫洪鑪」,謂元宗再造唐室也。本於太宗之遺德 在人,故詩中及之。錢氏謂此詩天寶亂後作,而改「鐵 馬」為「石馬」,以合李義山詩「昭陵石馬」之說,非矣。其《朝 享太廟賦》曰:「弓劍皆鳴,汗鑄金之風馬。」此在未亂以 前,又將何說?必古記有此事而今失之爾。
《奉贈韋左丞丈詩》:「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顏氏家 訓》:「古來名士,多所愛好,惟不可令有稱譽。見役勳貴, 處之下坐,以取殘杯冷炙之辱《高都護驄馬行》:安西都護胡青驄。《魏書。吐谷渾傳》:「吐 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 世傳青驄者是也。」
《送蔡希魯還隴右詩》:「涼州白麥枯。」《杜氏通典》:「涼州貢 白小麥十石。」
《天育驃騎歌》「伊昔太僕張景順,監牧攻駒閱清峻。遂 令大奴守天育,別養驥子憐神駿。」按史言,元宗初即 位,牧馬有二十四萬匹,以太僕卿王毛仲為內外閑 廐使,少卿張景順副之。開元十三年,元宗東封,有馬 四十三萬匹,牛羊稱是。上嘉毛仲之功,加開府儀同 三司。是景順特毛仲之副爾。今斥毛仲為大奴,而歸 其功於景順,殆以詩人之筆,而追黜陟之權乎? 《哀王孫》詩:「但道困苦乞為奴。」《南史》:「齊明帝為宣城王, 遣典籤柯令孫殺建安王子真。子真走入床下,令孫 手牽出之,叩頭乞為奴,不許而死。」
朔方健兒好身手。《顏氏家訓》:「頃世離亂,衣冠之士,雖 無身手,或聚徒眾。」
《大雲寺贊公房詩》:「狺狺國多狗。」《韓非子外儲說右上》: 「夫國亦有狗,有道之士陳其術而欲以明萬乘之主。 大臣為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脅,而有道 之士所以不用也。」
《晚行口號》:「遠愧梁江總,還家尚黑頭。」劉辰翁評曰:「人 知江令自陳入隋,不知其自梁時已達官矣。自梁入 陳,自陳入隋,歸尚黑頭,其人物心事可知。著一『梁』字 而不勝其愧矣。詩之妙如此,豈待罵哉!」按《陳書江總 傳》:「侯景寇京都,詔以總權兼太常卿。臺城陷,總避難 崎嶇至會稽郡,復往廣州依蕭勃。及元帝平侯景,徵」 總為明威將軍、始興內史。會江陵陷,不行,總因此流 寓嶺南積歲。天嘉四年,以中書侍郎徵還朝。以本傳 總之年計之,梁太清三年己巳,臺城陷,總年三十一, 自此流離於外十四五年。至陳天嘉四年癸未還朝, 總年四十五,即所謂「還家尚黑頭」也。總集有《貽孔中 丞奐》詩曰:「我行五嶺表,辭鄉二十年。」子美遭亂崎嶇, 略與總同,而自傷其年已老,故發此歎爾,何暇罵人 哉!《傳》又云:京城陷,入隋,為上開府。開皇十四年,卒於 江都,時年七十六。去禎明三年己酉陳亡之歲,又已 五年,頭安得黑乎?其臺城陷而避亂,本在梁時,自不 得蒙以陳氏,何罵之有?且子美詩有云:「莫看江總老, 猶被賞時魚。」有云:「管寧紗帽淨,江令錦袍鮮。」有云:「江 總外家養,謝安乘興長。」亦已亟稱之矣。李義山《贈杜 牧之詩》云:「前身應是梁江總。」此又何所譏哉?
《北征》詩:「君誠中興主,經緯固密勿。」《漢書劉向傳》引《詩》, 「密勿從事。」師古曰:「密勿,猶黽勉。」
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不言周,不言妹喜,此古人 互文之妙。自《八股》學興,無人解此文法矣。
晚出左掖詩「騎馬欲雞棲」,蓋欲效古人敝車羸馬之 意。《後漢書陳蕃傳》:「朱震,字伯厚,為州從事,奏濟陰太 守單匡贓罪,並連匡兄中常侍車騎將軍超。桓帝收 匡下廷尉,以譴超,超詣謝。三府語曰:『車如雞棲馬如 狗,疾惡如風』。」朱伯厚雞棲,言車小也。余聞之《張錦衣 紀》云:「唐席豫《高都公楊府君碑銘》曰:『獬豸之角,初見 觸邪。《雞棲之車》,遠聞疾惡』。」
《垂老別》詩:「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土門在井陘之 東,「杏園度」在衛州汲縣,臨河而守,以遏賊,使不得度。 皆唐人控制河北之要地也。《舊唐書》:郭子儀自杏園 渡河,圍衛州。史思明遣薛岌圍令狐彰於杏園。李忠 臣為濮州刺史,移鎮杏園渡。今河南徙,而故蹟不可 尋矣。唐崔峒《送馮將軍》詩:「想到滑臺桑葉落,黃河東」 注杏園秋。
《秦州雜詩》西戎外甥國註引《吐蕃表》稱外甥為證。按 《冊府元龜》載吐蕃書,皆自稱外甥,稱上為皇帝舅。開 元二十一年,從公主言,樹碑於赤嶺。其碑文曰:「維大 唐開元二十一年,歲次壬申,舅甥修其舊好,同為一 家。」則盟誓之文,詔敕之語,已載之矣。
「胡舞白題斜」,按《南史》,裴子野為著作舍人,時西北遠 邊有白題國,遣使由岷山道入貢。此國歷代勿賓,莫 知所出。子野曰:「漢潁陰侯斬白題將一人。」服虔註云: 「白題,胡名也。」梁武帝普通三年,白題國遣使獻方物。 《冊府元龜》,白題國在滑國東。然則白題乃是國名,而 此詩以為白額,倘亦詞家所謂借用者乎。
《喜聞官軍已臨賊境二十韻》「家家賣釵釧,準擬獻香 醪。」《南史庾杲之傳》:杲之嘗兼主客郎,對魏使。使問杲 之曰:「百姓那得家家題名帖?」「賣宅答曰:『朝廷既欲掃 蕩京雒,克復神州,所以家家賣宅耳』。」
《送鄭虔貶台州司戶》詩,「酒後常稱老畫師。」《舊唐書閻 立本傳》:太宗嘗與侍臣學士泛舟於春苑,池中有異 鳥隨波容與,召立本令寫鳥,閣外傳呼云:「畫師閻立 本。」
《寄岳州賈司馬六丈巴州嚴八使君詩》:「賈筆論孤憤, 嚴君賦幾篇?」是用《史記》賈誼至長沙弔屈原事。《漢書 藝文志》:「嚴助賦三十五篇古人經史,皆是寫本,久客四方,未必能攜,一時用事 之誤,自所不免,後人不必曲為之諱。如子美《寄岳州 賈司馬六丈巴州嚴八使君》詩:「弟子貧原憲,諸生老 伏虔。」本用濟南伏生事。伏生名勝非虔,後漢有服虔, 非伏也。《示獠奴阿段》詩「曾驚陶侃胡奴異」,蓋謂士行 有胡奴,可比阿段。胡奴,侃子範小字非奴也。又如《上 兜率寺》詩:「何顒好不忘」,當是周顒。見葉少蘊《避暑錄 話》。
佐還山後寄詩,「分張素有期。」後魏高允《徵士頌》:「在者 數子,仍復分張。」《北史》蠕蠕阿那瑰言:「老母在彼,萬里 分張。」後周庾信《傷心賦》:「兄弟則五郡分張,父子則三 州離散。」
《蜀相詩》:「三顧頻繁天下計」,《入衡州》詩,「頻繁命屢及。」《蜀 志費禕傳》:「以奉使稱旨,頻繁」至吳《晉書刑法志》:「詔旨 使問頻繁。」《山濤傳》:「手詔頻繁。」《文選庾亮讓中書令表》, 「頻繁省闥,出總六軍。」潘尼《贈張正治詩》:「張生拔幽華, 頻繁登二宮。」陸雲《夏府君誄》,「頻繁幃幄。」《答兄平原書》: 「錫命頻繁。」唯《費禕》《山濤傳》作煩,蓋後人減筆書爾。 《題郭明府茅屋詩》:「頻驚適小國。」《左傳》僖公七年,楚文 王戒申侯無適小國。
《寄韓諫議詩》:「色難腥腐餐楓香。」《漢書佞倖傳》:「太子齰 癰而色難之。」
《送李卿》詩,上四句謂李卿,下四句乃公自道「晉山雖 自棄」,是用介之推入綿上山中事。
《傷春詩》「大角纏兵氣」,《後漢書董卓傳贊》:「矢延王輅,兵 纏魏象。」
「鉤陳出帝畿。」《水經注》:「紫微有鉤陳之宿,主鬥訟兵。」陳 耆舊「把天衣。」《南齊書輿服志》:「袞衣,漢世出陳留襄邑 所織,宋末用繡及織成。齊建武中,乃彩畫為之,加飾 金銀薄,時亦謂天衣。」梁庾肩吾《和皇太子重雲殿受 戒詩》:「天衣初拂石,豆火欲燃薪。」唐姚元景《光宅寺造 佛像讚》:「姜被承歡,曳天衣而下拂。」
《贈王二十四侍御詩》:「女長裁褐穩,男大卷書勻。」《南齊 書張融傳》:「與從叔征北將軍永書曰:『世業清貧,民生 多待,榛栗棗脩。女贄既長,束帛禽鳥。男禮已大,勉身 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何至此事』!」
《八哀詩》:「長安米萬錢。」《漢書。高帝紀》:「關中大饑,米斛萬 錢。」《食貨志》:「米至石萬錢。」
《解悶》詩「何人為覓鄭瓜州」,公自註:「今鄭祕監審。」劉辰 翁曰:「因金陵有瓜州,號鄭瓜州。謬甚。」按瓜洲,唐時屬 潤州,非金陵,且其字作洲,非州也。本文並無金陵,即 令祕監流寓金陵,遂可以二百里外江中之一洲,為 此君之名號乎?《唐書地理志》:瓜州,晉昌郡,下都督府。 武德五年,析沙州之常樂置,屬隴右道。《蕭嵩傳》:「開元 十五年,吐蕃陷瓜州,執刺史田元獻,以嵩為兵部尚 書,河西節度使。嵩奏以張守珪為瓜州刺史,使築州 城,招輯百姓,令其復業。」《張守珪傳》:以戰功加銀青光 祿大夫,仍以瓜州為都督府,以守珪為都督。岑參為 宇文判官。詩「君從萬里使,聞已到瓜州。」蓋必鄭審嘗 官此州,故以是稱之。今不可考矣。
《夔府書懷》詩:「蒼生可察眉。」《列子》:「晉國苦盜」,有郗雍者, 能視盜之貌,察其眉睫之間而得其情。
《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記》:「於郾城觀公孫氏 舞劍器渾脫。」《舊唐書郭山惲傳》:「中宗引近臣宴集,將 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脫。」胡三省註:《通鑑》:「長孫無忌以 烏羊毛為渾脫氈帽,人多效之,謂之趙公渾脫」,因演 以為舞。中宗神龍二年三月,并州清源縣尉呂元泰 上疏言:「比見都邑坊市,相率為渾脫。駿馬戎服,名為 『《蘇莫遮》』」,非雅樂也。
《遣懷詩》,「元和辭大鑪。」揚雄《解難》,「陶冶大鑪。」
《秋興詩》:「直北關山金鼓震。」《史記。封禪書》:「遂因其直北, 立五帝壇。」
「波漂菰米」沈雲黑,梁庾肩吾《奉和皇太子納涼梧下 應令》詩:「黑米生菰葉,青花出稻苗。」
久居夔府將適江陵四十韻,「擺闔盤渦沸。」鬼谷子有 《捭闔篇》。「捭」、「擺」古今字通。
《哭李尚書詩》:「奉使失張騫。」《舊唐書房王惲傳》:「惲孫之 芳,幼有令譽,頗善五言詩,宗室推之。開元末,為駕部 員外郎。天寶十三載,安祿山奏為范陽司馬。祿山反, 自拔歸西京,授右司郎中,歷工部侍郎、太子右庶子。 廣德元年,遣之芳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境上,二 年而歸。除禮部尚書,尋改太子賓客。」
秋色凋春草,王孫若箇邊。五臣註:「《文選招隱士》曰:屈 原與楚同姓,故云王孫。」
《宴王使君宅詩》:「留歡卜夜閒」,「閒」字當從月。甫父名閑, 自不須諱此「閒」字。《說文》:「閒,隙也。」閒暇之閒,本從隙生 義,祗是一字。《至日遣興》詩「朱衣只在殿中閒」,音異字 同。
韓文公《游青龍寺贈崔大補闕詩》「側耳酸腸難濯澣」, 是用《詩》「柏舟如匪澣衣」,《秋懷》詩「慼慼抱虛警」,是用陸 士衡《歎逝賦》「節循虛而警立」,註皆不及
詩部外編
編輯《拾遺記》:「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處璇宮而夜織,或 乘桴木而晝遊,經歷窮桑滄茫之浦,時有神童,容貌 絕俗,稱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際,與皇娥 燕戲,奏嫂娟之樂,遊漾忘歸。窮桑者,西海之濱有孤 桑之樹,直上千尋,葉紅椹紫,萬歲一實,食之後天而 老。帝子與皇娥泛於海上,以桂枝為表,結薰茅為旌」, 刻玉為鳩,置於表端,言鳩知四時之候,故《春秋傳》曰: 司至是也。今之相風,此之遺象也。帝子與皇娥並坐, 撫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天清地曠浩茫茫, 萬象迴薄化無方。浛天蕩蕩望滄滄,乘桴輕漾著日 傍。當期何所至窮桑,心知和樂悅未央。」俗謂遊樂之 處為桑中也。《詩中衛風》云:「期我乎桑中。」蓋類此也。《白 帝子答歌》:「四維八埏眇難極,驅光逐影窮水域。璇宮 夜靜當軒織,桐峰文梓千尋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 歌流暢樂難極,滄湄海浦來棲息。」及皇娥生少昊,號 曰窮桑氏,亦曰桑丘氏。至六國時,桑丘於著《陰陽書》, 即其餘裔也。
《列子》:堯微服遊於康衢,聞兒童謠曰:「立我烝民,莫匪 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堯問曰:「孰教爾為此?」兒童 曰:「我聞之大夫。」大夫曰:「古詩。」
《穆天子傳》:天子觴西王母於瑤池之上,西王母為天 子謠曰:「白雲在天山。」自出,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將 子無死,尚能復來。天子答之曰:「予歸東土,和治諸夏, 萬民平均,吾顧見汝。比及三年,將復而野。」天子遂驅 升於弇山,乃紀丌跡於弇山之石,而樹之槐眉,曰:《西 王母之山》。《西王母之山》,還歸丌□,世民作憂以吟曰: 「比徂西土,爰居其野。虎豹為群,於」〈讀曰烏〉鵲與處,嘉命 不?我惟帝天子,大命而不可稱。顧世民之恩,流涕 芔隕。吹笙鼓簧,中心翔翔。世民之子,唯天之望。 天子東遊於黃澤,宿於曲洛,廢□使宮樂。謠曰:「黃之 池,其馬歕沙,皇人威儀。黃之澤,其馬歕玉,皇人受榖, 天子筮獵苹澤」,其卦遇《訟》。䷅〈坎下乾上〉逢公占之,曰:「訟之 繇,藪澤蒼蒼,其中□宜其正。」公戎事則從,祭祀則憙, 畋獵則獲□。飲逢公酒,賜之駿馬十六絺,紵三十篋。 逢公再拜稽首,賜筮史:𤜶□有陰雨,夢神有事,是謂 重陰。天子乃休。日中大寒,北風雨雪,有凍人。天子作 詩三章以哀民,曰:「我徂黃竹□員閟寒,帝收九行,嗟 我公侯,百辟冢卿,皇我萬民,旦夕勿忘。」我徂黃竹□ 《員閟》寒,帝收九行。嗟我公侯,百辟冢卿。皇我萬民,旦 夕勿窮。有皎者鴼。翩翩其飛。嗟我公侯□,勿則《居 樂甚寡》不如。土,禮樂其民。天子曰:「餘一人則淫,不 皇萬民□。」登乃宿於黃竹。
《誠齋雜記》:「桂陽張碩為神女杜蘭香所降,出薯橡子 三枚,大如雞子,雲食此令君不畏風波,辟寒溫。言本 為君作妻,情無曠遠,以年命未合,有小乖太歲東方 卯,當來嫁君。」曹毗作詩嘲碩,共十二首,甚有文彩。 《本事詩》:許渾夢登山,有宮室凌雲人,雲此崑崙也。既 入,見數人飲,招之至暮而罷,賦詩云:「曉入瑤臺露氣 清」,座中惟有許飛瓊。塵心未斷俗緣在,十里下山空 月明。他日復夢至其處,飛瓊曰:「子何故顯予姓名於 人間?」座上?即改為天風吹下。步虛聲曰:「善。」
《夷堅志》:漢陸賈使南越,尉佗與之泛舟至此,賈默禱 曰:「我若說越,肯稱臣,使文錦裹石為山靈報。」使還,遂 募人植花卉以代錦,後人因立廟祀之。宋乾道間,梁 竑入都,艤舟石下,夜夢一客,自稱陸大夫,云:「我抑鬱 於此千餘歲矣,茲者君幸見臨,願留一詩。」竑題詩於 壁而去。
《宜黃縣志》:虞伯生在宜黃時,嘗倚樓吟詩,有「五更鼓 角吹殘雪」之句。忽隔溪有一童揖而言曰:「角可吹,鼓 不可吹。」亟召之,已失所在。蓋詩鬼也。
《羅浮志》藍橋,語在仙釋,嘗有詩云:太乙山前是我家, 滿床書史是生涯。春深殢酒不歸去,老卻碧桃無限 花。」永樂十三年,修《通志》行天下,採取事蹟。生員古璉、 李選往霍山訪錄,見巖壁上有詩云:「人間富貴塵如 海,虛度春三二月花。」既而邑人李貴奇聞知亦往焉, 則二生已先返。貴奇於巖壁間又見詩云:「八表煙霞 《總一家,藍橋到處作生涯。因與二生所見之句,合成 一絕,以次前韻》云:
異林福州安翁者,以市酤為業。嘗有道人沽飲輒去, 不償直,翁亦不責。久之,道人來會,翁曰:「良意久不酬, 今幸枉顧,乞遂偕行。」翁許之。須臾,至一山下草庵中, 成賓主畢,道人曰:「有一道友去此甚近,亦有仙術。僕 往邀請,共君相娛,可乎?」翁喜諾。道人遂去。久不來,翁 且餒,顧室中蕭然,無供具,惟破釜在壁下,餘飯可升 許,仰視屋梁上,懸橘數顆,壁上張畫《梅》一軸。翁不勝 餒,取釜中飯食訖,道人適至,曰:「道侶不遇,無以為款, 不陋貧居,可遂留數日耳。」翁懇辭,道人再三曰:「煩君 遠臨,無以相贈,奈何?」翁曰:「可掇壁間畫耳。」道人曰:「此 我道友之物,奈何與君?君既相愛,吾當搨之耳。」既覆 之,以手拭之,宛然如畫。因題其上曰:「為買東平酒一卮,邇來相會話仙機。壺中有路容人到,凡骨無緣化 鶴飛。莫道煙霞愁縹緲,好將家國認希夷。可憐寂寞 空歸去,休向紅塵說是非。」翁持此遂別迷道不知所 向,問野中人曰:「福州離此四日程耳。」翁始悟遇仙,悵 怏而歸,翁後以壽終於家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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