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居士集卷第十八
歐陽文忠公文集 居士集卷第十八 宋 歐陽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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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集卷第十八 歐陽文忠公集十八
經㫖十一首〈辯一首附〉
易或問三首
或問大衍之數易之緼〈一作數〉乎學者莫不盡心焉曰
大衍易之末也何必盡心焉〈一無此字〉也易者文王之作
也其書則六〈一無此字〉經也其文則聖人之言也其事則
天地萬物君臣父子夫婦人倫之大端也大衍筮占
〈一作卜筮〉之一法耳非文王之事也然則不足學乎曰得
其大者可以兼其小未有學其小而能至其大者也
知此然後知學易矣六十四卦自古用焉夏商之丗
筮占之略見於書文王遭紂之亂有憂天下之心
有慮萬丗之志而無所發以謂〈一作爲〉卦爻起於竒耦
之數隂陽變易交錯而成文有君子小人進退動靜
剛柔之𧰼而治亂盛衰得失吉凶之理具焉因假取
以寓其言而名之曰易至其後丗用以占〈一作卜〉筮孔
子出於周末懼文王之志不見於後丗而易專爲筮
占〈一作卜筮〉用也乃作𧰼發明卦義必稱聖人君子王
後以當其事而常以四方萬國天地萬物之大以爲
言蓋明非止於卜筮也所以推原本意而矯丗失然
後文王之志大明而易始列乎六經矣易之淪於卜
筮非止今丗也微孔子則文王之志沒而不見矣夫
六爻之文占辭也〈一有文王之作也五字〉大衍之數占法也自
〈一作皆〉古所用也文王更其辭而不改其法故曰大衍
非文王之事也所謂辭者有君子小人進退動靜剛
柔之𧰼治亂盛衰得失吉凶之理學者專其辭於筮
占〈一作卜筮〉猶見非於孔子況遺其辭而執其占法欲以
見文王作易之意不亦遠乎凡欲爲君子者學聖人
之言欲爲占者學大衍之數惟所擇之〈一無此字〉焉耳
或問繫辭果非聖人之作前丗之大儒君子不論何
也曰何止乎繫辭舜之塗廩浚井不載於六經不道
於孔子之徒蓋俚巷人之語也及其傳也乆孟子之
徒道之事固有出於繆妄之其𥘉也大儒君子以
丗莫之信置而不論及其傳之乆也後丗反以謂更
大儒君子而不非是實不誣矣由是曲學之士溺焉
者多矣自孔子歿周益衰王道喪而學廢接乎戰國
百家之異端起十翼之不知起於何人自秦漢以
來大儒君子不論也或者曰然則何以知非聖人之
作也曰大儒君子之於學也理逹而巳矣中人已下
指其跡提其耳而譬之猶有惑焉者溺於習聞之乆
曲學之士喜爲竒以取勝也何謂子曰者講師之
言也吾甞以譬學者矣元者善之長亨者嘉之㑹利
者義之和貞者事之幹此所謂文言也方魯穆姜之
道此言也在襄公之九年後十有五年而孔子生左
氏之傳春秋也固多浮誕之辭然其用心亦必欲其
書之信後丗也使左氏知文言爲孔子作也必不以
追附穆姜之而疑後丗蓋左氏者不意後丗以文
言爲孔子作也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孟子豈好
非六經者黜其雜亂之所以尊經〈一有也字〉
或問〈一有曰字〉大筮占之事也其於筮占之無所非
乎曰其法是也其言非也用蓍四十有九分而爲二
掛一揲四歸竒再扐其法是也𧰼兩𧰼三至於乾坤
之䇿以當萬物之數者其言皆非也傳曰知者創物
又曰百工之事皆聖人之作也筮者上古聖人之法
也其爲數也出於自然而不測四十有九是也其爲
用也通於變而無窮七八九六是也惟不測與無窮
故謂之神惟神故可以古今爲大衍者取物合數以
配蓍是可測也以九六定乾坤之䇿是有限而可窮
也矧占之而不効夫竒耦隂陽之數也隂陽天地之
正氣也二氣升降有進退而無老少且聖人未甞言
而雖繫辭之痝雜亦不道也問者曰然則九六何爲
而變曰夫蓍四十有九無不用也昔之言大衍者取
四揲之䇿而捨掛扐之數兼知掛扐之多少〈一又有多少字〉
則九六之變可知矣蓍數無所配合隂陽無老少乾
坤無定䇿知此然後知筮占矣嗚呼文王無孔子易
其淪於卜筮乎易無王弼其淪於異端之乎因孔
子而求文王之用心因弼而求孔子之意因予言而
求弼之得失可也
明用
乾之六爻曰𥘉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九三君
子終日乾乾夕惕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九五飛
龍在天上九亢龍有悔又曰用九見羣龍無首吉者
何謂也謂以九而名爻也乾爻七九九變而七無爲
易道占其變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常九
也曰用九者釋所以不用七也及其筮也七常多而
九常少有無九者焉此不可以不釋也曰羣龍無首
吉者首先也主也陽極則變而之他故曰無首也凡
物極而不變則弊變則通故曰吉也物無不變變無
不通此天理之自然也故曰天德不可爲首又曰乃
見天則也坤之六爻曰𥘉六履霜堅冰至六二直方
大不習無不利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
六四括囊無咎無譽六五黃裳元吉上六龍戰於野
其血玄黃又曰用六利永貞者何謂也謂以六而名
爻也坤爻八六六變而八無爲亦以其占者名爻不
謂六爻皆常六也曰用六者釋所以不用八也及其
筮也八常多而六常少有無六者焉此不可以不釋
也隂柔之動或失於邪故曰利永貞也隂陽反復天
地之常理也聖人於陽盡變通之道於隂則有所戒
焉六十四卦陽爻皆七九隂爻皆六八於乾坤而見
之則其餘可知也
春秋論上
事有不幸出於乆遠而傳乎二則奚從曰從其一
之可信者然則安知可信者而從之曰從其人而信
之可也衆人之如彼君子之如此則捨衆人而
從君子君子博學而多聞矣然其傳不能無失也君
子之如彼聖人之如此則捨君子而從聖人此
舉丗之人皆知其然而學春秋者獨異乎是孔子聖
人也萬丗取信一人而巳公羊髙榖梁赤左氏〈一本〉
〈氏作丘明〉三子者博學而多聞矣其傳不能無失者也孔
子之於經三子之於傳有所不同則學者寧捨經而
從傳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經於魯隱公
之事書曰公及邾儀父盟於蔑其卒也書曰公薨孔
子始終謂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攝也學者不從
孔子謂之公而從三子謂之攝其於晉靈公之事孔
子書曰趙盾弒其君夷臯三子者曰非趙盾也是趙
穿也學者不從孔子信爲趙盾而從三子信爲趙穿
其於許悼公之事孔子書曰許丗子止弒其君買三
子者曰非弒之也買病死而止不甞藥耳學者不從
孔子信爲弒君而從三子信爲不甞藥其捨經而從
傳者何哉經簡而直傳新而竒簡直無恱耳之言而
〈一無此字〉新竒多〈一作有〉可喜之論是以學者樂聞而易惑
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於孔子而篤者也經之所書
予所信也經所不言予不知也難者曰子之言有激
而雲爾夫三子者皆學乎聖人而傳所以述經也經
文隱而意深三子者從而發之故經有不言傳得而
詳爾非爲二也予曰經所不書三子者何從而知
其然也曰推其前後而知之且其有所傳而得也國
君必即位而隱不書即位此傳得知其攝也弒君者
不復見經而盾復見經此傳得知弒君非盾也君弒
賊不討則不書葬而許悼公書葬此傳得知丗子止
之非實弒也經文隱矣傳曲而暢之學者以謂三子
之聖人之深意也是以從之耳非謂捨孔子而信
三子也予曰然則妄意聖人而惑學者三子之過而
巳使學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奪也使其惟是之求
則予不得不爲之辨
春秋論中
孔子何爲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責實別是
非明善惡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來臣弒君
子弒父諸侯之國相屠戮而爭爲君者天下皆是也
當是之時有一人焉能好廉而知讓立乎爭國之亂
丗而懷讓國之髙節孔子得之於經冝如何而別白
之冝如何而襃顯之其肯沒其攝位之實而雷同衆
君誣以爲公乎所謂攝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
公共和之臣甞攝矣不聞商周之人謂之王也使息
姑實攝而稱號無異於正君則名分不正而是非不
別夫攝者心不欲爲君而身假行君事雖行君事而
其實非君也今書曰公則是息姑心不欲之實不爲
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誣以虛名而沒其實善夫
不求其情不責其實而善惡不明如此則孔子之意
踈而春秋繆矣春秋辭有同異謹嚴而簡約所以
別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於是非善惡難明之際聖
人所盡心也息姑之攝也㑹盟征伐賞刑𥙊祀皆出
於已舉魯之人皆聽命於巳其不爲正君者幾何惟
不有其名爾使其名實皆在巳則何從而知其攝也
故息姑之攝與不攝惟在爲公與不爲公別嫌明微
繫此而巳且其有讓桓之志未及行而見殺其生也
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虛名而違本意則息姑之恨何
申於後丗乎其甚髙之節難明之善亦何望於春秋
乎今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與奪爲輕重故曰一
字爲襃貶且公之爲字豈不重於名字氏族乎孔子
於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於人而沒
其善〈一作實〉乎以此而言隱實爲攝則孔子決不書曰
公孔子書爲公則隱決非攝難者曰然則何爲不書
即位曰惠公之終不見其事則隱之始立亦不可知
孔子從二百年後得其遺書而脩之闕其所不知所
以傳信也難者又曰謂爲攝者左氏耳公羊榖梁皆
以爲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稱公予曰凡魯之事
出於已舉魯之人聽於已生稱曰公死書曰薨何從
而知其假
春秋論下
弒逆大惡也其爲罪也莫贖其於人也不容其在法
也無赦法施於人雖小必慎況舉大法而加大惡乎
旣輒加之又輒赦之則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
法不如是之輕易也三子春秋書趙盾以不討賊
故加之大惡旣而以盾非實弒則又復見於經以明
盾之無罪是輒加之而輒赦之爾以盾爲無弒心乎
其可輕以大惡加之以盾不討賊情可責而冝加之
乎則其後頑然未甞討賊旣不改過以自贖何爲遽
赦使同無罪之人其於進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
趙穿弒君大惡也盾不討賊不能爲君復讎而失刑
於下二者輕重不較可知就使盾爲可責然穿焉得
免也今免首罪爲善人使無辜者受大惡此決知其
不然也春秋之法使爲惡者不得倖免疑似者有所
辨明〈一有此字〉所謂是非之公也據三子之𥘉靈公欲
殺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弒而盾不討其跡渉於
與弒矣此疑似難明之事聖人當求情責實以明
白之使盾果有弒心乎則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爲
法受惡而稱其賢也使果無弒心乎則當爲之辨明
必先正穿之惡使罪有所歸然後責盾縱賊則穿之
大惡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跡𫉬辨而不討之責
亦不得辭如此則是非善惡明矣今爲惡者獲免而
疑似之人䧟於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曰盾不討
賊有幸弒之心與自弒同故寧捨穿而罪盾此乃逆
詐用情之吏矯激之爲爾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
治人之法也孔子患舊史是非錯亂而善惡不明所
以修春秋就令舊史如此其肯從而不正之乎其肯
從而稱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惡乎此可知其繆傳也
問者曰然則夷臯孰弒之曰孔子所書是矣趙盾弒
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進藥而不甞又有一人
焉父病而不躬進藥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
而殺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雖庸吏
猶知其不可同也躬藥而不知甞者有愛父之孝心
而不習於禮是可哀也無罪之人爾不躬藥者誠不
孝矣雖無愛親之心然未有殺父之意使善治獄者
猶當與操刃殊科況以躬藥之孝反與操刃同其罪
乎此庸吏之不爲也然則許丗子止實不甞藥則孔
子決不書曰弒君孔子書爲弒君則止決非不甞藥
難者曰聖人借止以垂教爾對曰不然夫所謂借止
以垂教者不過欲人之知甞藥耳聖人一言明以告
人則萬丗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惡之名而甞藥之
事卒不見於文使後丗但知止爲弒君而莫知藥之
當甞也教未可垂而巳䧟人於大惡矣聖人垂教不
如是之迂也果曰責止不如是之刻也難者曰然則
盾爲復見於經許悼公爲書葬曰弒君之臣不
見經此自三子爾果聖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
其不討賊而書葬也自止以弒見經後四年呉敗許
師又十有八年當定公之四年許男始見於經而不
名許之書於經者略矣止之事跡不可得而知也難
者曰三子之非其臆出也其得於所傳如此然則
所傳者皆不可信乎曰傳聞何可盡信公羊榖梁以
尹氏卒爲正卿左氏以君氏卒爲隱母一以爲男子
一以爲婦人得於所傳者蓋如是是可盡信乎
春秋或問
或問春秋何爲〈一無此字〉始於隱公而終於獲麟曰吾不
知也問者曰此學者之所盡心焉不知何也曰春秋
〈一有之字〉起止吾所知也子所問者始終之義吾不知也
吾無所用心乎此〈一有也字〉昔者孔子仕於魯不用去之
諸侯又不用困而歸且老始著書得詩自關雎至於
魯頌得書自堯典至於費誓得魯史記自隱公至於
𫉬麟遂刪修之其前遠矣聖人著書足以法丗而巳
不窮遠之難明也故據其所得而修之孔子非史官
也〈一無此字〉不常職乎史故盡其所得修之而止耳魯之
史記則未甞止也今左氏經可以見矣曰然則始終
無義乎曰義在春秋不在起止春秋謹一言而信萬
丗者也予厭衆之亂春秋者也
或問子於隱攝盾止之弒據經而廢傳經簡矣待傳
而詳可廢乎曰吾豈盡廢之乎夫傳之於經勤矣其
述經之事時有頼其詳焉至其失傳則不勝其戾也
其述經之意亦時有得焉及其失也欲大聖人而反
小之欲尊經而反卑之取其詳而得者廢其失者可
也嘉其尊大之心可也信其卑小之不可也問者
曰傳有所廢則經有所不通柰何曰經不待傳而通
者十七八因傳而惑者十五六日月萬物皆仰然不
爲盲者明而有物蔽之者亦不得見也聖人之意皎
然乎經惟明者見之不爲他蔽者見之也
泰誓論
書稱商始咎周以乗𥠖乗𥠖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
諸侯爲職事其伐𥠖而勝也商人已疑其難制而惡
〈一作患〉之使西伯赫然見其不臣之狀與商並立而稱
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爲恠其父師老臣如
祖伊微子之徒亦黙然相與熟視而無一言此豈近
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
也以紂之雄猜虐甞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聞
之竊歎遂執而囚之幾不免死至其叛巳不臣而自
王乃反優容而不問者十年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
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也孔子曰三分
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稱臣而稱王安能
服事於商乎且謂西伯稱王者起於何而孔子之
言萬丗之信也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
妄也伯夷叔齊古之知義之士也方其讓國而去
顧天下皆莫可歸聞西伯之賢共徃歸之當是時紂
雖無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諸侯不稱臣而稱王是僭
叛之國也然二子不以爲非依之乆而不去至武王
伐紂始以爲非而棄去彼二子者始顧天下莫可歸
卒依僭叛之國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豈近
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
也書之泰誓稱十有一年者因以謂自文王受命
九年及武王居喪二年並數之爾是以西伯聽虞芮
之訟謂之受命以爲元年此又妄也古者人君即
位必稱元年常事爾不以爲重也後世曲學之士
春秋始以改元爲重事然則果常事歟固不足道也
果重事歟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間不冝改元而又
改元至武王即位冝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
之元年並其居喪稱十一年及其滅商而得天下其
事大於聽訟遠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謂西伯以受
命之年爲元年者妄也後之學者知西伯生不稱
王而中間不再改元則詩書所載文武之事粲然明
白而不誣矣或曰然則武王畢喪伐紂而泰誓謂
稱十有一年對曰畢喪伐紂出於諸家之小而泰
誓六經之明文也昔者孔子當衰周之際患衆紛
紜以惑亂當世於是退而修六經以爲後世法及孔
子旣歿去聖稍遠而衆復興與六經相亂自漢以
來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經則泰誓
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
爾復何疑哉司馬遷作周本紀雖曰武王即位九年
祭於文王之墓然後治兵於盟津至作伯夷列傳則
又載父死不葬之皆不可爲信是以吾無取焉取
信於書可矣
縱囚論
信義行於君子而刑戮施於小人刑入於死者乃罪
大惡極此又小人之甚者也寧以義死不苟幸生
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難者也方唐太宗之六
年録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
是以君子之難能期小人之者以必能也其囚及
期而卒自歸無後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
也此豈近於人情或曰罪大惡極誠小人矣及施恩
德以臨之可使變而爲君子蓋恩德入人之深而移
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爲此所以求此名也
然安知失縱之去也不意其必來以冀免所以縱之
乎又安知夫被縱而去也不意其自歸而必𫉬免所
以復來乎夫意其必來而縱之是上賊下之情也意
其必免而復來是下賊上之心也吾見上下交相賊
以成此名也烏有所謂施恩德與夫知信義者哉不
然太宗施德於天下於茲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爲
極惡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視死如歸而存信義此
又不通之論也然則何爲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
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知爲恩德之致爾然此必
無之事也夫縱而來歸而赦之可偶一爲之爾
屢爲之則殺人者皆不死是可爲天下之常法乎不
可爲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
於人情不立異以爲髙不逆情以干譽
怪竹辯
謂竹爲有知乎不冝生於廡下謂爲無知乎乃能避
檻而曲全其生其果有知乎則有知莫如人人者萬
物之最靈也其不知於物者多矣至有不自知其一
身者如駢拇枝指懸疣附贅皆莫知其所以然也以
人之靈而不自知其一身使竹雖有知必不能自知
其曲直之所以然也竹果無知乎則無知莫如枯草
死骨所謂蓍龜者是也自古以來大聖大智之人有
所不知者必問於蓍龜而取決是則枯草死骨之有
知反過於聖智之人所知遠矣以枯草死骨之如此
則安知竹之不有知也遂以蓍龜之神智而謂百物
皆有知則其他草木瓦石叩之又頑然皆無所知然
則竹未必不無知也由是言之謂竹爲有知不可謂
爲無知亦不可謂其有知無知皆不可知然後可萬
物生於天地之間其理不可以一槩謂有心然後有
知乎則蚓無心謂凡動物皆有知乎則水亦動物也
人獸生而有知死則無知矣蓍龜生而無知死然後
有知也是皆不可窮詰故聖人治其可知者置其不
可知者是之謂大中之道
居士集卷第十八
熈寧五年秋七月男發等編定
紹熈二年三月郡人孫謙益校正
初公作易或問三篇第二篇論卦爻𧰼其後刪
去別作一篇論繫辭此卷所載是也元論卦爻
𧰼一篇諸本皆不載恐遂棄遺今編入外集第十
卷
明用無首〈無當作無下同〉
春秋論下而嘗藥之事〈而一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