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錄/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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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良哈
兀良哈本春秋時山戎地。秦為遼西郡北境。漢為奚、契丹所據。東漢征畋,其酋走匿松漠間。後魏之先,復居於此,號庫莫奚。後屬契丹,名兀良哈。元為大寧路北境。本朝洪武二十年,既城會州,建大寧部指揮使司,為重鎮,在宣府、遼東之間,宿重兵。
二十二年,故元宗室遼王阿裏失禮及朵顏元帥等各部遣人入奏,願內附為外藩,詔以地居之,在大寧之北境,立三衛焉。自錦義歷廣寧至遼河,曰泰寧衛;自黃泥窪逾沈陽鐵嶺至開原,曰福余衛;自全寧抵喜峰近宣府,曰朵顏衛。以阿裏失禮為泰寧指揮使,塔賓貼木兒為指揮同知,海撒男答為福余指揮同知,脫魯忽察兒為朵顏指揮同知。各領所部以安畜牧。
按觀此則長陵未許此虜時,而山後諸州先皆為其屬矣,況復與之耶。此亦當時之失計。故居庸之外所恃為藩籬者,止宣府耳。而遼陽一帶不可通也。
上謂後軍都督沐春曰:「曩者胡虜近塞,兵衛未立,所以設兵守關。今虜人遠遁,已置大寧都司及廣寧諸衛,足以守邊。其守關士卒已命撤之,而山海關猶循故事,七站軍士實廢,屯田養馬。自今一片石等關每處止存軍士十餘人,譏察逋逃,余悉令屯田。」
按大寧都司設而守關軍士可撤,則大寧之地其所系豈小哉。即此可見當時之倚重於大寧者亦不淺也。
建文間,燕府靖難兵起,出劉家口,襲破大寧,都指揮朱鑒死之,都指揮房寬、王權皆降燕。李景隆開燕府,攻大寧,引兵攻北平。燕府盡拔大寧諸軍及兀良哈三衛,胡騎挾寧王入松亭關,趣援北平。
永樂元年,敕諭兀良哈部落曰:「朕承天眷,君臨天下,嘗遣使賫詔諭爾,爾等聞命即遣人來朝,其誠可嘉。今仍舊制,設大寧、福余、朵顏三衛,俾爾等統處。軍民鎮守邊境,舊嘗授官者,列名以聞,鹹復之。若頭目人等今當授者,亦第其名來聞,朕即授之,俾世居本土安其生業。」乃廢大寧鎮,空其地給賞三衛。夷人每歲朝貢,以為東北外藩。
按寧獻王權,高廟第十六子也。封於大寧,即三衛之地。靖難師起,與之協謀。蓋燕時兵力不敵,特藉兀良哈人馬以取中原耳。太宗登極,寧王入見,願遷國入內地,於是遂居南昌,惟事註書作畫,以消朝廷之疑。而大寧之地既無王府又無守將,原得其兵之力也,因棄與之,亦出一時假寓之權,宜非永世經略之究竟也。夫成祖北伐至鳴鑾,謂金幼孜曰:「滅此殘虜,惟守開平、興和、寧夏、甘肅、大寧、遼東,則邊境可永無事。」夫大寧以處三衛矣,而復曰獨守大寧、遼東,其旨何也?棄大寧則開平難守,不急開平,則三駕何為也?漢人議處南匈奴,其言曰:「北虜既破,可使復其舊地。」成祖之於三衛,其有原復舊地之意乎?規畫宏深,廷臣莫不窺其際者。殘胡遠循,漠北寂然,此成祖將有措置之時,而龍馭上賓,遺旨靡究。後之經理邊事如薛祿者,但知開平之縣遠,而不知大寧之不可久假也,其於成祖之畫失之遠矣!大寧都司之內徙也,而皆不沒其名,豈非欲復之一證哉!故曰出一時寄寓之權宜,非永世經略之究竟也。
二年,上謂兵部曰:「福余衛指揮奏,其部屬欲來貨馬,計兩月始達京師。可遣人往遼東諭保定侯孟善,令就廣寧、開原擇水草便處互市,俟馬至官,給其直即遣歸。
八年,遣指揮木答哈賫敕諭朵顏三衛酋曰:「昔兀良哈之眾,數為韃靼抄掠不安,乃相率歸附,誓守臣節。我太祖高皇帝矜獗困窮,設三衛官職,俾各領其眾,臣屬既久,後竟叛去,及朕即位復遣人來朝。朕略其舊過,加意撫綏,數年以來,生聚蕃息,朝廷於爾可為厚矣。比者爾等為本雅失裏所脅,掠我邊卒,又遣苦列兒等紿雲市馬,實行窺伺,狡詐如此,罪奚可容!今特遣指揮木答哈等諭意,如能悔過,即還所掠戍卒,仍納馬三千匹,姑贖前罪,不然發兵誅叛,悔將難追。
二十年,韃靼酋帥阿魯臺寇興和,上親征。諭諸將曰:「阿魯臺敢為悖逆者,以兀良哈為之羽翼也。今阿魯臺遠遁,而兀良哈尚敢入寇,當還師剪之。」遂簡步騎二萬,分五道以行。且授之方略曰:「兵貴神速,所謂迅雷不及掩耳也。」諸將頓首受命,上曰:「官軍至彼,虜必西走,朕當以兵從西要之。」遂率精騎數萬馳往,命鄭亨、王通、薛祿將之。上率師至屈裂兒河,虜寇數萬余驅牛馬車輛西奔,陷山澤中。上麾騎兵為左右翼齊進,寇望官軍勢盛,欲突而走,上率前鋒沖之,斬首數百級。寇自蹂踐,死相枕藉,余寇尚數百人躍馬而走。上曰:「必有首虜在其中,須擊之。」率騎兵追奔三十餘里抵其巢穴,斬首虜數十人,生擒其黨伯兒伯克等,盡收其人口牛羊駝馬,焚其輜重兵器。暮次豐潤屯,諸將皆頓首賀,上曰:「用兵吾豈得已哉!」諸將曰:「天道福善禍淫,陛下奉天伐罪以保寧兆民,非過舉也。」
宣德元年,遼東總兵武進伯朱榮奏:「朵顏衛指揮哈剌孫等朝貢不至,請掩擊之。」上曰:「古者馭夷當寬,其來不來何足與較。況虜多詐,用兵未可輕忽,但謹堤備耳。」
三年,車駕巡邊閱武,至蘇州遵化縣,駐師石門。邊報兀良哈萬余騎入寇,將及寬河。上曰:「是天遣此寇投死耳。」召問諸將,諸將有請益徵兵者。上曰:「孽虜無能為,但謂吾邊無備,故敢來。若知朕在,當驚駭走矣。然此出喜峰口路隘且險,單騎可行,若候諸將並進,恐緩事機。朕以鐵騎三千先進,出其不意,擒之必矣。」或言三千未必足用,上曰:「兵在精與和,不在多。」遂決親征,車駕出喜峰口。夜,車士皆唧枚,斂甲韜戈,馳四十里,昧爽至寬河,距虜營二十里。虜望我軍以為戍邊之兵,即悉眾來戰,上命分鐵騎為兩翼夾擊之。上親射其前鋒,三人殪之,兩翼飛矢如雨,虜不能勝。繼而神機銃疊發,虜人馬死者大半,余悉潰走。上以數百騎直前,虜望見黃龍旗,知上親在也,悉下馬羅拜請降。皆縛之,斬其酋渠。駐蹕寬河,分命諸將搜山谷搗虜穴。是役也,番將忠勇王金忠,故韃靼名王子也,先於永樂二十一年親征率眾來歸,賜名金忠;又有韃靼平章把都帖木兒,永樂初來歸,賜名吳允誠,二人奏請自效。有謂此皆虜黨,往則不反矣。上曰:「去留亦任所欲耳,朕獨少此二人耶。以誠心待之,犬馬識豢養之思,況人乎!」遂遣之。駕蹕會州,以重陽節饗文武將士。二人奮勇,斬俘最多,上親制詩歌慰勞之,累功封恭順伯,世祿不絕。時以二人雖漢之金日碑、唐之契芯何力,無以過雲。
陳氏建曰:「宣廟英武,亞於成祖,故一內難剪外寇,躬履戎陣,如摧枯拉朽。所以然者,由宣廟為太孫時,常因獵講武,屢從成祖北征,久知用兵;又去國初未遠,乘祖宗百戰之餘威,將士閑習騎射擊刺,其戰勝攻克非偶然也。至正統之末,國家承平已久,英廟生長深宮,王振不思而欲效之,故有蒙塵之禍。建嘗謂正統喪師辱國,宣德此役誤之也。
正統九年,兀良哈三衛夷人寇邊。發兵二十萬分為四路討之。成國公朱勇出喜峰口,由中路;左都督馬諒出界嶺口,由北路;興安伯徐亨出劉家口由南路;都督陳懷出古北口,由西路。渡柳河(常鄂公卒處)至全寧,遇福余夷人,逆戰走之;收虎頭山,遇大寧朵顏夷人,又擊敗之。御史姚鵬上其功,升賞有差。
十四年,北虜也先入寇,三衛夷人往附之。既而雜北虜使中,充貢使來京窺視。朝廷待北使禮厚,以為國家畏強者,由是常挾北虜為重以結昏,迤北恐懼,中國盡沒遼河東西三坌河北故地,國家亦不復問,今廣寧前屯至定遼往來,僅一線之路也。
天順初,朵顏三衛夷人,因虜酋孛來誘犯獨石,巡撫都御史韓雍集大軍出其不意襲之,賊驚各遁去。
成化元年,三衛與迤北同貢。敕諭迤北孛來使臣曰:「我祖宗以來,四方朝貢使臣,管待賞賜俱有定例,不可增減。朵顏等三衛,曩時無所依倚,我祖宗特加憐憫,設立衛分授以官職,俾近邊住牧,每年朝貢俱從東路喜峰口進。今都督朵羅千等不遵舊例,卻差人與爾等同來,希圖混賞。悉照舊例分別,庶見朝廷厚待爾處,特諭爾知之。」
嚴遼東馬市之禁。先是陳鉞巡撫遼東,奏開馬市於開原、廣寧二處,朵顏諸夷每月兩市。後通事劉海、姚安稍侵侔之,諸夷懷怨,寇廣寧,不復來市。至是鉞為兵部尚書,懼罪及己,乃奏言:「初立馬市非資外夷,馬以為中國之用,蓋以結朵顏之心,撒海西之黨。今宜申嚴禁例,每為市,令參將一員、布按司官一員監之,有侵克者重罪之,庶母激變之患。」詔可。仍令巡按御史治劉海、姚安之罪以聞。
授沙狐貍金吾衛千戶。初,正統中,沙狐貍隨英宗駕於虜中汲水取薪,極其勤勞,也先奇之。召問:「中國如爾比者幾何?」對曰:「我何足數,勝我精敏者十萬。」也先曰:「何不以此輩來迎駕?」曰:「先是往征東南諸國未回,回即來此。」也先色動。及駕旋,被留虜中。虜授為頭目,浸用事,納婦生子,遂致富貴。亦時奉虜命至朵顏三衛開馬市,殆四十年,至是訪得舊在中國時所生子,令輸情於朝,期以明年當遂歸朝。其子以聞,上允且深憫之。如期率其胡婦及兒一家悉至,所攜輜重甚富。入見,上恐其詐,命所司詳驗,莫有識者。狐貍曰:「先帝嘗賜我一繡囊,曰此周太后手制也。」所司取以進。太皇太后曰:「此真先帝物也。」上乃授以千戶,賜宅一區。泰寧衛都督兀喃帖木兒等奏欲於邊地收買牛隻農具,並乞賜莽衣。上曰:「莽衣不可與,其欲與民交易,可許之。」
朵顏三衛頭目兀研帖木兒奏乞職事。兵部覆奏,以未有功勞,例無升授,不許。
弘治十七年,朵顏衛酋阿兒乞蠻率眾三百人往與北虜小王子通和,與一女寄養,勸之入寇大同。守臣報急。上命選京軍三萬往討。輔臣劉健等俱以為邊事固急,京師居重馭輕,未可輕動。李東陽曰:「朵顏北虜相通,潮河川古北口甚為可慮。若彼聲東擊西,則我未免顧彼失此矣。須待其定,徐議所向耳。」師遂不出,虜亦引去。
按嘉靖中,虜由古北口潮河川徑抵京師北關,及通、薊,大掠而去。果符諸臣所料。時大同巡撫劉宇慮潮河川無險,鑒品字窖及制鐵子炮為備,上知其用心,賜敕獎勵,一時君臣其謀遠矣。
正德十年,參將陳乾燒荒,朵顏衛酋花當子射殺之。事下兵部。尚書王瓊議討之,令通事往諭,必斬其子乃可贖罪。花當懼,竟斬其子首以來獻,花當亦虜中推為豪者。
嘉靖二年,朵顏都督花當男把兒孫遞年恪修職貢,又節次送回人畜,上賜以彩段衣服。隨復差人進馬謝恩,求討升職。薊州巡撫孟春代為奏請雲:「揆之以理,似不當予。然犬羊之類,不可律以常法,乞要議處量升一職,以示柔遠之意。」上命把兒孫既效順有勞,準與做千戶。兵科都給事中許復禮疏稱,要將把兒孫升授暫行追寢,酌量停當,然後施行。及稱各邊鎮巡等官只合拒之於外,使不得虜掠,不當縱其虜掠,然後信其欺詐,曲為陳請。及又要將被虜人等少者作何懲治,多者作何處分,查明舊例,通行遵依。上乃命把兒孫且不升,著照舊管束部落,修奉職貢。待積有年勞,奏來定奪。還通行各該鎮巡等官,今後邊方但遇失事及走回人口,務要從實奏報,明白查對。若有欺隱情弊,照例降級罷職,不許仍前蒙蔽。其走回人口亦不許故為阻塞。
提督三關侍郎臧鳳奏稱:「五月十七日,有獨石常勝墩傳到龍門所守備官田勛稱,在陣時,有眾賊見我官軍奮勇拒敵,收紮一處,說稱我與你門講和等語,退回拾獲,丟下番文一紙,無人辯識。臣查得龍門所境外先年有朵顏衛達賊約有千餘,在彼住牧,近邊布種糜黍,時或潛入窺伺,搶掠人畜。近被官軍防範嚴切,又於本年閏四月十四日斬獲首級六夥,得獲達馬夷器,想是糾眾報仇,又為我兵敵退。所遣番文未知是何緣由,乞敕該部行令譯字衛門譯出情詞,議擬應否處分。」兵部乃譯出達字番文一張。尚書彭澤茹:「番文譯出所言事雖無據,但夷情譎詐,或恐以此誘我弛備,亦未可知。合無本部行文提督臧鳳並宣、大、薊州等處鎮巡等官,務要比常嚴謹堤備,遠為哨探,遇有報到聲息,彼此互相應援,不許怠忽誤事。本部仍行巡撫順天都御史審各關驗放夷人,通事序班有無受要各夷財物放進,及將兩個兒子作一個名字開寫等項情弊,明白參究。上從之。
十月,大喜峰口等關指揮甘露見境外達賊三百餘騎,竟到關城下拆城進入。守備右監承楊世英策應,各賊退回。十一月,把兒孫統領達賊一千餘騎,從洪山口關拆墻而入。總兵官馬永統領官軍與賊對敵,斬獲首級五十八顆。虜大遭挫衄,奔北遠遁。巡撫孟春疏曰:「今歲秋冬之交,把兒孫節次糾眾犯邊,密雲地方搶擄人畜五次,議院等口殺擄人畜二次,又節次殺害出哨夜不收人等。及查得正德十年,把兒孫統領夷種大舉入寇,殺死馬蘭谷參將陳乾、指揮談茂等,事聞,先朝命將出師征剿,彼才遁去。後該兵部議處俯從寬宥,責令花當都督痛加責治。以後把兒孫送回擄去人畜,以致殷勤約束住牧達子,數年邊方安靜,遂求討官職榮身。臣與太監李能、總兵官馬永看得夷人向化,相應俯從,量與一官,以責後效。續該兵部議奉欽依把兒孫與做千戶,欽此。後因給事中許復禮極論其不當予,遂收回命,把兒孫緣此一向懷恨在心,謀為擾我邊疆。今兩旬之內,兩次大舉入寇,夫固有所致之耳。宜準前旨,量與一官以消其忿。」上以捷音至,詔寫敕獎勵總兵馬永、太監李能。
御史盧瓊疏曰:「近該三屯營把總田登等呈,大喜峰口等關斬獲首級外,復聞議欲量授把兒孫一官慰怏望之心。夫以在山之虎,未入陷阱,欲投以羊而馴之,羊雖費而虎終不可馴。自古中國之於夷狄,靜有所待,動有所制,常使在我者有不可犯之威,而不以無事幸於人;來則禦之,去則追之,常使在彼者有不敢犯之心,而不以私恩小惠啟其欲。誠使武備修而自治強,雖犁其庭而掃其穴,亦不敢怨,況敢望以官與之乎!否則雖重官厚賂,不能止其溪壑之欲,況一官之小,其安足以系其心乎!且把兒孫殺我將帥,侵我邊疆,十餘年來,陸梁不臣之心固不在於一官之得與不得。今雖頗有斬獲,不過應兵以阻其入而已,果能堂堂正正如古之聲罪致討,以攝服其心乎!其心不服而輒與之官,是要我而得也,要而得官,彼肯以為惠乎!求官不已必欲賞賜,求賞不已必欲封爵。一有不遂皆足生怨,怨愈深而寇愈數,何以制其後哉!乞敕將領官嚴加防守以杜其奸。就使把兒孫果有效順,受我約束,亦當姑待貢獻數年,觀其心之向背何如,然後熟講而緩行之,亦未為晚。」
三年七月,兵部尚書金獻疏曰:「虜眾二萬俱已入套,亦不剌盤據於西,把兒孫窺伺於東。即今秋高馬肥,正系出沒之時,若不早為之備,臨期未免誤事。合無查照往年舊規,於宣府、大同、山西、雁門等三關,陜西、甘肅、延綏、寧夏、薊州、遼東諸鎮,請敕一道付本部,分投差人賫與各該鎮巡等官,務要戮力同心,操兵秣馬,或城堡坍塌壕塹填塞,則並工修理,或器械朽壞馬匹損失,則如法修補,糧料草束儲蓄以候主客馬支用。如有不足奏請區處,無致缺乏。一遇有警必須彼此應緩,不得推託誤事。其副參以下官員中間果有貪懦不識,應合革退,有才力不及應合降調者,撫按官俱要指實參奏,以憑上請定奪。請敕九道。」上悉從之。
二十二年春三月,宣府總兵官永出塞襲擊李家莊諸虜。初,李家莊塞外有住牧虜數百,朵顏別落也,善盜塞,邊將鼠竊防之。然此虜不通諸大營虜,亦能盜大營虜馬。大營虜覺,追之,入險輒不能逼。其地可糜,漸有板廬,每當盜馬過我墩,呼戍卒曰:「往大營盜馬,無南事也。」其還亦然。狡而善射,故不為大營並,而北路以此鮮大寇。論者以為宜撫處之,使為我用,然邊將貪功者恆朵頤焉。至是,永以兵出塞襲擊之,斬四十餘級而還。
按永之斯舉不惟失李莊諸虜之心,無以成撫處之計。抑使之飲恨於我,盜邊日甚。或自虞孤弱求合之營,所失非尋丈也。
初,大同守將鹹寧侯仇鸞屢立戰功,上寵信之。奏討錢糧更不少靳,惟其所言。鸞恃恩驕恣,多養家丁,頗蓄異誌。潛與虜約,召之至,則私饋犒之,滿欲而去,遂報大捷以邀賞賚,歲以為常。至二十九年,鸞又召北虜,由大寧故地入古北,蹂踐薊邊,抵京師北門,上命御史魏謙吉等典九門奇正營規畫防範,竟被虜大獲而去。後鸞益橫,一應邊務俱直達禦前,皆如其請。命由中下,戶兵二部無敢少忤。既而鸞謀泄伏誅,虜遂少悉。然亦三衛夷人與虜通好,受其假道長驅耳。
四十一年,虜酋黃臺吉復通三衛,擁眾由薊邊缺垣入,大掠順義等縣,至張家灣,僅隔一河,京師戒嚴,大小文武俱乘城守備。虜掠得利,飽其欲,遂自引去。自來虜所未至者。
《薊州邊論》曰:「薊,京師左輔也(拱衛京師,密邇陵寢,此之他邊尤重。三屯營居中,為重鎮。東至山海關三百五十里,西至黃花鎮四百五十里)。我太祖既逐元君,命魏國公徐達起古北口至山海關增修關隘,以為內邊。又即古會州之地設大寧都司,營州等十一衛,而封寧王與遼東及宣府東西並列,以為外邊。神謀逖哉遠矣。成祖靖難後,因賞兀良哈,乃改封寧王於江西,徙大寧都司於保定,散置營州等衛於順天境內,而以大寧全地與之,令其每年朝貢者再。三衛每次使各百人,永為屬番,往來互市。遼東、宣府自此隔涉,而聲援絕矣。正統以前夷心畏服,邊地寧謐。朝廷但令都督或都指揮於大喜峰口故地口等處驗放入關,別無多官。土木之變,頗聞三衛欲為也先向導,始命都御史鄒來學經略之。此後因而添設鎮守、參將等官。而夷情亦異,變詐不同,然尚未敢顯言為寇也。弘治中,守將楊友、張瓊因燒荒掩殺無辜,邊釁遂起。正德以來,部落既蕃,朵顏獨盛,陽順陰逆,累肆侵噬。花當則脅求添貢,把兒孫則深入寇掠。參將陳乾、魏祥,俱以重兵前後陷沒,他可知矣。故三衛夷情難與正統前例論,禍機所伏,不待智者而後知。黃花鎮擁護陵寢,京師後門也,今守兵逃亡,止餘二百。河澗等衛之戍,空名無實,此其單弱極矣。議者謂更當增戌,而關外閑田可募兵墾,此亦一策也。古北口、潮河川俱稱要害,而潮河川殘元避暑故道,尤為虜沖,作橋用浮沙,難成為塹,則水漲易涸。巡撫洪鐘雖曾設有關城,亦勢孤而不易守。今須傍川大建石墩數十,令其錯綜宛轉,不礙水路,庶幾可以久乎!喜峰口三衛入貢之路,撫賞諸費久累軍丁,近取諸馬場子粒似矣。建昌營自裁革中官之後,以其兵多於燕河營,乃復添設遊擊,甚為紕繆。夫遊擊之名,謂居中而可四面馳擊也。今僻在東隅,其謂之何!矧東去燕河營參將僅五十里,西去太寧寨參將僅六十里,不為贅員,且掣肘乎!愚嘗謂薊鎮在今日當重其事權,總兵須與掛印者同。督撫駐薊,其遊擊則駐三屯營,燕河、馬蘭、密雲三參將仍舊,而以太平寨並入建昌,共一參將,則庶乎體統正,緩急有濟矣。夫設關於外所以防守,立營於內所以應援(國初,東至山海關,西至黃花鎮,為關寨者二百一十二,為營堡者四十四,為衛二十二,為守禦所三,設分守參將五,於燕河營、太平寨、馬蘭谷、密雲縣、黃花鎮以管攝營堡,謂之關。設守備都指揮五,於山海、永平、遵化、薊州、三河以管攝衛所,謂之營也)。關營提調既分為二,則關獨當其害,營但肆為觀望耳。嘉靖十八年,巡撫戴金奏復如舊制,相為防守,假令營之提雕即司所直之關,責又攸歸,後將誰諉?又本鎮額兵數少,而隘口甚多,除分戍之外,消耗之餘,所在單弱,言之寒心。是故存留京班之士,益募土著之兵。設險修關,嚴燧遠諜,選將練卒,足食明法,曲突徙薪之計,不可一日而不講也。
其俗同韃靼。其山曰馬盂(廣袤千里,中峰形類馬盂)。其產:馬、橐駝、黃牛、青牛、瑪瑙、鵲、樺皮、白葡萄。其貢:駝、馬。其入貢:凡每年聖節、正旦,其入每衛許百人。其裏至:東海,西南開平,北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