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120回本)/第05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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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回本,全稱《忠義水滸全傳》,明末袁無涯刊刻,又稱「袁本」。

  話說賀太守把魯智深賺到後堂內,喝聲:「拿下!」眾多做公的,把魯智深簇擁到廳階下。賀太守喝道:「你這禿驢從那裏來?」魯智深應道:「洒家有甚罪犯?」太守道:「你只實說,誰教你來刺我?」魯智深道:「俺是出家人,你卻如何問俺這話?」太守喝道:「卻纔見你這禿驢,意欲要把禪杖打我轎子,卻又思量,不敢下手。你這禿驢好好招了。」魯智深道:「洒家又不曾殺你,你如何拏住洒家,妄指平人?」太守喝罵:「幾曾見出家人自稱洒家。這禿驢必是個關西五路打家劫舍的強盜,來與史進那廝報讎,不打如何肯招。左右好生加力打那禿驢。」魯智深大叫道:「不要打傷老爺。我說與你,俺是梁山泊好漢『花和尚』魯智深。我死倒不打緊,洒家的哥哥宋公明得知,下山來時,你這顆驢頭趁早兒都砍了送去。」賀太守聽了大怒,把魯智深拷打了一回,教取面大枷來釘了,押下死囚牢裏去。一面申聞都省,乞請明降;禪杖、戒刀,封入府堂裏去了。

  此時鬧動了華州一府。小嘍囉得了這個消息,飛報上山來。武松大驚道:「我兩個來華州幹事,折了一個,怎地回去見眾頭領。」正沒理會處,只見山下小嘍囉報道:「有個梁山泊差來的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宗,現在山下。」武松慌忙下來迎接上山,和朱武等三人都相見了,訴說魯智深不聽諫勸失陷一事。戴宗聽了,大驚道:「我不可久停了!就便回梁山泊報與哥哥知道,早遣兵將,前來救取!」武松道:「小弟在這裏專等,萬望兄長早去急來。」戴宗喫了些素食,作起神行法,再回梁山泊來。三日之間,已到山寨。見了晁、宋二頭領,便說魯智深因救史進,要刺賀太守被陷一事。宋江聽罷,失驚道:「既然兩個兄弟有難,如何不救?我今不可耽擱。便須點起人馬,作三隊而行。」前軍點五員先鋒:花榮、秦明、林沖、楊志、呼延灼引領一千甲馬、二千步軍先行,逢山開路,遇水疊橋;中軍領兵主將宋公明、軍師吳用、朱仝、徐寧、解珍、解寶共是六個頭領,馬步軍兵二千;後軍主掌糧草、李應、楊雄、石秀、李俊、張順共是五個頭領押後,馬步軍兵二千,共計七千人馬,離了梁山泊,直取華州來。在路趲行,不止一日,早過了半路,先使戴宗去報少華山上。朱武等三人安排下豬羊牛馬,醞造下好酒等候。

  再說宋江軍馬三隊都到少華山下,武松引了朱武、陳達、楊春三人下山拜請宋江、吳用並眾頭領,都到山寨裏坐下。宋江備問城中之事,朱武道:「兩個頭領已被賀太守監在牢裏,只等朝廷明降發落。」宋江與吳用說道:「怎地定計去救取史進、魯智深?」朱武說道:「華州城郭廣闊,濠溝深遠,急切難打。只除非得裏應外合,方可取得。」吳學究道:「明日且去城邊看那城池如何,卻再商量。」宋江飲酒到晚,巴不得天明,要去看城。吳用諫道:「城中監著兩隻大蟲在牢裏,如何不做隄備?白日未可去看。今夜月色必然明朗,申牌前後下山,一更時分,可到那裏窺望。」

  當日捱到午後,宋江、吳用、花榮、秦明、朱仝共是五騎馬下山,迤邐前行。初更時分,已到華州城外。在山坡高處,立馬望華州城裏時,正是二月中旬天氣,月華如晝,天上無一片雲彩。看見華州週圍有數座城門,城高地壯,塹濠深闊。看了半晌,遠遠地望見那西嶽華山時,端的是好座名山。但見:

    峰名仙掌,觀隱雲臺。
    上連玉女洗頭盆,下接天河分派水。
    乾坤皆秀,尖峰仿佛接雲根;
    山嶽推尊,怪石巍峨侵斗柄。
    青如澄黛,碧若浮藍。
    張僧繇妙筆畫難成,李龍眠天機描不就。
    深沉洞府,月光飛萬道金霞;
    崒嵂巖崖,日影動千條紫焰。
    旁人遙指,雲池波內藕如船;
    故老傳聞,玉井水中花十丈。
    巨靈神忿怒,劈開山頂逞神通;
    陳處士清高,結就茆庵來盹睡。
    千古傳名推華嶽,萬年香火祀金天。

  宋江等看了西嶽華山,見城池厚壯,形勢堅牢,無計可施。吳用道:「且回寨裏去.再作商議。」五騎馬連夜回到少華山上。宋江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吳學究道:「且差十數個精細小嘍囉下山,去遠近探聽消息。」

  兩日內,忽有一人上山來報道:「如今朝廷差個殿司太尉,將領御賜「金鈴弔掛」來西嶽降香,從黃河入渭河而來。」吳用聽了,便道:「哥哥休憂,計在這裏了。」便叫李俊、張順:「你兩個與我如此如此而行。……」李俊道:「只是無人識得地境,得一個引領路道最好。」「白花蛇」楊春便道:「小弟相幫同去如何?」宋江大喜。三個下山去了。次日,吳學究請宋江、李應、朱仝、呼延灼、花榮、秦明、徐寧共七個人,悄悄止帶五百餘人下山。逕到渭河渡口,李俊、張順、楊春已奪下十數隻大船在彼。吳用便叫花榮、秦明、徐寧、呼延灼四個埋伏在岸上;宋江、吳用、朱仝、李應下在船裏;李俊、張順、楊春把船都去灘頭藏了。

  眾人等候了一夜。次日天明,聽得遠遠地鑼鳴鼓響,三隻官船到來,船上插著一面黃旗,上寫「欽奉聖旨西嶽降香太尉宿元景」。宋江看了,心中暗喜道:「昔日玄女有言,『遇宿重重喜』,今日既見此人,必有主意。」太尉官船將近河口,朱仝、李應各執長鎗,立在宋江、吳用背後。太尉船到當港截住。船裏走出紫衫銀帶虞候二十餘人,喝道:「你等甚麼船隻,敢當港攔截住大臣?」宋江執著骨朵,躬身聲喏。吳學究立在船頭上說道:「梁山泊義士宋江,謹參祗候。」船上客帳司出來答道:「此是朝廷太尉,奉聖旨去西嶽降香。汝等是梁山泊亂寇,何故攔截!」吳用道:「俺們義士只要求見太尉尊顏,有告覆的事。」客帳司道:「你等是何等人,敢造次要見太尉!」兩邊虞候喝道:「低聲!」宋江說道:「暫請太尉到岸上,自有商量的事。」客帳司道:「休胡說!太尉是朝廷命臣,如何與你商量?」宋江道:「太尉不肯相見,只怕孩兒們驚了太尉。」朱仝把鎗上小號旗只一招動,岸上花榮、秦明、徐寧、呼延灼引出馬軍來,一齊搭上弓箭,都到河口,擺列在岸上。那船上艄公,都驚得鑽入艙裏去了。客帳司人慌了,只得人去稟覆,宿太尉只得出到船頭上坐定。宋江躬身唱喏道:「宋江等不敢造次。」宿太尉道:「義士何故如此邀截船隻?」宋江道:「某等怎敢邀截太尉?只欲求請太尉上岸,別有稟復。」宿太尉道:「我今特奉聖旨,自去西嶽降香,與義士有何商議?朝廷大臣,如何輕易登岸?」宋江道:「太尉不肯時,只怕下面伴當亦不相容。」李應把號帶鎗一招,李俊、張順、楊春一齊撐出船來。宿太尉看見大驚。李俊、張順明晃晃掣出尖刀在手,早跳過船來,手起先把兩個虞候顛下水裏去。宋江連忙喝道:「休得胡做,驚了貴人!」李俊、張順撲地也跳下水去,早把兩個虞候又送上船來。張順、李俊在水面上如登平地,託地又跳上船來。嚇得宿太尉魂不著體。宋江喝道:「孩兒們且退去,休得驚著貴人,俺自慢慢地請太尉登岸。」宿太尉道:「義士有甚事?就此說不妨。」宋江道:「這裏不是說話處,謹請太尉到山寨告稟,並無損害之心。若懷此念,西嶽神靈誅滅!」到此時候,不容太尉不上岸,宿太尉只得離船上了岸。眾人牽過一匹馬來,扶策太尉上了馬,不得已隨眾同行。宋江先叫花榮、秦明陪奉太尉上山。宋江隨後也上了馬,吩咐教把船上一應人等,並御香、祭物、「金鈴弔掛」齊齊收拾上山。只留下李俊、張順,帶領一百餘人看船。

  一行眾頭領都到山上,宋江下馬入寨,把宿太尉扶在聚義廳上當中坐定,眾頭領兩邊侍立著。宋江下了四拜,跪在面前,告覆道:「宋江原是鄆城縣小吏,為被官司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權借梁山水泊避難,專等朝廷招安,與國家出力。今有兩個兄弟,無事被賀太守生事陷害,下在牢裏。欲借太尉御香、儀從並「金鈴弔掛」,去賺華州。事畢並還,於太尉身上,並無侵犯。乞太尉鈞鑒。」宿太尉道:「不爭你將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須連累下官。」宋江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了。」宿太尉看了那一班人模樣,怎生推託得?只得應允了。宋江執盞擎杯,設筵拜謝。就把太尉帶來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於小嘍囉數內,選揀一個俊俏的,剃了髭鬚,穿了太尉的衣服,扮做宿元景;宋江、吳用扮做客帳司;解珍、解寶、楊雄、石秀扮做虞候;小嘍囉都是紫衫銀帶,執著旌節、旗旛、儀仗、法物,擎抬了御香、祭禮、「金鈴弔掛」;花榮、徐寧、朱仝、李應扮做四個衙兵。朱武、陳達、楊春款住太尉並跟隨一應人等,置酒管待。卻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隊人馬,林沖、楊志引一隊人馬,分作兩路取城。教武松預先去西嶽門下伺候,只聽號起行事。

  話休絮繁,且說一行人等離了山寨,逕到河口下船而行,不去報與華州太守,一逕奔西嶽廟來。戴宗先去報知雲臺觀觀主,並廟裏職事人等,直至船邊,迎接上岸。香花燈燭,幢幡寶蓋,擺列在前。先請御香上了香亭,廟裏人夫扛抬了,導引「金鈴弔掛」前行。觀主拜見了太尉。吳學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轎子來。」左右人等,扶策太尉上轎,逕到岳廟裏官廳內歇下。客帳司吳學究對觀主道:「這是特奉聖旨,齎捧御香、「金鈴弔掛」來與聖帝供養。緣何本州官員輕慢,不來迎接?」觀主答道:「已使人去報了,敢是便到。」說猶未了,本州先使一員推官,帶領做公的五七十人,將著酒果來見太尉。原來那扮太尉的小嘍囉雖然模樣相似,卻語言發放不得,因此只教裝做染病,把靠褥圍定在床上坐。推官看了,見來的旌節、門旗、牙仗等物都是內府製造出的,如何不信?客帳司假意出入,稟復了兩遭,卻引推官入去,遠遠地階下參拜了。那假太尉只把手指,並不聽得說甚麼。吳用引到面前,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辭千里之遙,特奉聖旨到此降香,不想於路染病未痊,本州眾官如何不來遠接!」推官答道:「前路官司雖有文書到州,不見近報,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廟裏,本是太守便來,奈緣少華山賊人,糾合梁山泊草盜要打城池,每日在彼隄防,以此不敢擅離。特差小官先來貢獻酒禮,太守隨後便來參見。」吳學究道:「太尉涓滴不飲,只叫太守快來商議行禮。」推官隨即教取酒來,與客帳司親隨人把盞了。吳學究又入去稟一遭,將了鑰匙出來,引著推官去看「金鈴弔掛」,開了鎖,就香帛袋中取出那御賜「金鈴弔掛」來叫推官看,便把條竹竿叉起。看時,果然製造得無比。但見:

    渾金打就,五彩粧成。
    雙懸纓絡金鈴,上掛珠璣寶蓋。
    黃囉密布,中間八爪玉龍盤;
    紫帶低垂,外壁雙飛金鳳遞。
    對嵌珊瑚瑪瑙,重圍琥珀珍珠。
    碧琉璃掩映絳紗燈,紅菡萏參差青翠葉。
    堪宜金屋瓊樓掛,雅稱瑤臺寶殿懸。

  這一對「金鈴弔掛」乃是東京內府高手匠人做成的,渾是七寶珍珠嵌造,中間點著碗紅紗燈籠,乃是聖帝殿上正中掛的,不是內府降來,民間如何做得,吳用叫推官看了,再收入櫃匣內鎖了。又將出中書省許多公文,付與推官。便叫太守來商議,揀日祭祀。推官和眾多做公的都見了許多物件文憑,便辭了客帳司,逕回到華州府裏來報賀太守。

  卻說宋江暗暗地喝采道:「這廝雖然奸猾,也騙得他眼花心亂了。」此時武松已在廟門下了。吳學究又使石秀藏了尖刀,也來廟門下相幫武松行事;卻又叫戴宗扮虞候。雲臺觀主進獻素齋,一面教執事人等安排鋪陳嶽廟。宋江閒步看那西嶽廟時,果然是蓋造的好,殿宇非凡,真乃人間天上。宋江來到正殿上,撚香再拜,暗暗祈禱已罷,回至官廳前。門人報道:「賀太守來也。」宋江便叫花榮、徐寧、朱仝、李應四個衙兵各執著器械,分列在兩邊,解珍、解寶、楊雄、戴宗各帶暗器,侍立在左右。

  卻說賀太守將帶三百餘人,來到廟前下馬,簇擁入來。假客帳司吳學究、宋江見賀太守帶著三百餘人,都是帶刀公吏人等入來。吳學究喝道:「朝廷太尉在此,閒雜人不許近前!」眾人立住了腳。賀太守獨自進前來拜見太尉。客帳司道:「太尉教請太守入來廝見。」賀太守入到官廳前,望著假太尉便拜。吳學究道:「太守你知罪麼?」太守道:「賀某不知太尉到來,伏乞恕罪。」吳學究道:「太尉奉敕到此西嶽降香,如何不來遠接?」太守答道:「不曾有近報到州,有失迎迓。」吳學究喝聲:「拿下!」解珍、解寶弟兄兩個身邊早掣出短刀來,一腳把賀太守踢翻,便割了頭。宋江喝道:「兄弟們動手!」早把那跟來的人三百餘個驚得呆了,正走不動。花榮等一發向前,把那一干人算子般都倒在地下;有一半搶出廟門下,武松、石秀舞刀殺將入來,小嘍囉四下趕殺,三百餘人不剩一個回去。續後到廟裏的,都被張順、李俊殺了。

  宋江急叫收了御香、弔掛下船,都趕到華州時,早見城中兩路火起,一齊殺將入來。先去牢中救了史進、魯智深;就打開庫藏,取了財帛,裝載上車。一行人離了華州,上船回到少華山上,都來拜見宿太尉,納還了御香、金鈴弔桂、旌節、門旗、儀仗等物,拜謝了太尉恩相。宋江教取一盤金銀相送太尉。隨從人等,不分高低,都與了金銀。就山寨裏做了個送路筵席,謝承太尉。眾頭領直送下山,到河口交割了一應什物船隻,一些不少,還了原來的人等。

  宋江謝別了宿太尉,回到少華山上,便與四籌好漢商議,收拾山寨錢糧,放火燒了寨柵。一行人等,軍馬糧草,都望梁山泊來。

  且說宿太尉下船來,到華州城中,已知被梁山泊賊人殺死軍兵人馬,劫了府庫錢糧,城中殺死軍校一百餘人,馬匹盡皆擄去。西嶽廟中,又殺了許多人性命,便叫本州推官動文書申達中書省起奏,都做「宋江先在途中劫了御香、弔掛,因此賺知府到廟,殺害性命」。宿太尉到廟裏焚了御香,把這「金鈴弔掛」吩咐與了雲臺觀主,星夜急急自回京師,奏知此事,不在話下。

  再說宋江救了史進、魯智深,帶了少華山四個好漢,仍舊作三隊,分俵人馬,向梁山泊來,所過州縣,秋毫無犯。先使戴宗前來上山報知,晁蓋並眾頭領下山迎接宋江等,一同到山寨裏聚義廳上,都相見已罷,一面做慶喜筵席。

  次日,史進、朱武、陳達、楊春各以己財做筵宴,拜謝晁、宋二公並眾頭領。過了數日。話休絮煩。忽一日,有「旱地忽律」朱貴上山報說:「徐州沛縣芒碭山中新有一夥強人,聚集著三千人馬。為頭一個先生,姓樊,名瑞,綽號『混世魔王』,能呼風喚雨,用兵如神。手下兩個副將:一個姓項,名充,綽號『八臂那吒』,能使一面團牌,牌上插飛刀二十四把,手中仗一條鐵標鎗。又有一個姓李,名兗,綽號『飛天大聖』,也使一面團牌,牌上插標鎗二十四根,手中使一口寶劍。這三個結為兄弟,佔住芒碭山,打家劫舍。三個商量了,要來吞併俺梁山泊大寨。小弟聽得說,不得不報。」宋江聽了,大怒道:「這賊怎敢如此無禮!我便再下山走一遭!」只見九紋龍史進便起身道:「小弟等四個初到大寨,無半米之功,情願引本部人馬前去收捕這伙強人。」宋江大喜。當下史進點起本部人馬,與同朱武、陳達、楊春都披掛了,來辭宋江下山;把船渡過金沙灘,上路逕奔芒碭山來。

  三日之內,早望見那座山,乃是昔日漢高祖斬蛇起義之處。三軍人馬來到山下,早有伏路小嘍囉上山報知。

  且說史進把少華山帶來的人馬擺開史進全身披掛,騎一匹火炭赤馬,當先出陣。怎見得史進的英雄?但見:

    久在華州城外住,出身原是莊農,學成武藝慣心胸。
    三尖刀似雪,渾赤馬如龍。

    體掛連環鑌鐵鎧,戰袍風颭猩紅,雕青鐫玉更玲瓏。
    江湖稱史進,綽號「九紋龍」。

  當時史進首先出馬,手中橫著三尖兩刃刀。背後三個頭領,中間的便是「神機軍師」朱武。那人原是定遠縣人氏,平生足智多謀,亦能使兩口雙刀,出到陣前,亦有八句詩單道朱武好處:

    道服裁棕葉,雲冠剪鹿皮。
    臉紅雙眼俊,面目細髯垂。
    智可張良比,才將范蠡欺。
    今堪副吳用,朱武號神機。

  上首馬上坐著一籌好漢,手中橫著一條出白點鋼鎗,綽號跳澗虎陳達,原是鄴城人氏。當時提鎗躍馬,出到陣前,也有一首詩單道著陳達好處:

    每見力人能虎跳,亦知猛虎跳山溪。
    果然陳達人中虎,躍馬騰鎗奮鼓鼙。

  下首馬上坐著一籌好漢,手中使一口大桿刀,綽號「白花蛇」楊春,原是解良縣蒲城人氏。當下挺刀立馬,守住陣門,也有一首詩單題楊春的好處:

    楊春名姓亦奢遮,劫客多年在少華。
    伸臂展腰長有力,能吞巨象「白花蛇」。

  四個好漢勒馬在陣前,望不多時,只見芒碭山上飛下一彪人馬來,當先兩個好漢:為頭那一個便是徐州沛縣人氏,姓項,名充,綽號八臂那吒;使一面團牌,背插飛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無有不中,右手仗一條標鎗,後面打著一面認軍旗,上書「八臂那吒」,步行下山。有八句詩單題項充:

    鐵帽深遮頂,銅環半掩腮。
    傍牌懸獸面,飛刃插龍胎。
    腳到如風火,身先降禍災。
    那吒號八臂,此是項充來。

  次後那個,便是邳縣人氏,姓李,名兗,綽號飛天大聖;會使一面團牌,背插二十四把標鎗,亦能百步取人,左手挽牌,右手仗劍,後面打著一面認軍旗,上書「飛天大聖」,出到陣前。有八句寺單道李袞:

    纓蓋盔兜頂,袍遮鐵掩襟。

    胸藏拖地膽,毛蓋殺人心。

    飛刃齊攢玉,蠻牌滿畫金。

    飛天號大聖,李袞眾人欽。

  當下兩個步行下山,見了對陣史進、朱武、陳達、楊春四騎馬在陣前,並不打話,小嘍囉篩起鑼來,兩個好漢舞動團牌,齊上直滾入陣來。史進等攔當不住,後軍先走。史進前軍抵敵,朱武等中軍吶喊,亂竄起來,正所謂人住馬不住,殺得退走三四十里。史進險些兒中了飛刀。楊春轉身得遲,被一飛刀,戰馬著傷,棄了馬,逃命走了。史進點軍,折了一半,和朱武等商議,欲要差人回梁山泊求救。正憂疑之間,只見軍士來報:「北邊大路上塵頭起處,約有二千軍馬到來。」史進等直迎來時,卻是梁山泊旗號,當先馬上兩員上將:一個是小李廣花榮,一個是金鎗手徐寧。史進接著,備說項充、李袞蠻牌滾動,軍馬遮攔不住。花榮道:「宋公明哥哥見兄長來了,放心不下,好生懊悔,特遣我兩個到來幫助。」史進等大喜,合兵一處下寨。次日天曉,正欲起兵對敵,軍士報道:「北邊大路上又有軍馬到來。」花榮、徐寧、史進一齊上馬接時,卻是宋公明親自和軍師吳學究、公孫勝、柴進、朱仝、呼延灼、穆弘、孫立、黃信、呂方、郭盛帶領三千人馬來到。史進備說項充、李袞飛刀、標鎗、滾牌難近,折了人馬一事。宋江大驚,吳用道:「且把軍馬札下寨柵,別作商議。」宋江性急,要起兵勦捕,直到山下。此時天色已晚,望見芒碭山上都是青色燈籠。公孫勝看了,便道:「此寨中青色燈籠,必有個會行妖法之人在內。我等且把軍馬退去,來日貧道獻一個陣法,要捉此二人。」宋江大喜,傳令教軍馬且退二十里紮住營寨。次日清晨,公孫勝獻出這個陣法,有分教,魔王拱手上梁山,神將傾心歸水泊。畢竟公孫勝獻出甚麼陣法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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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 (120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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