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浮邱子
卷十一
卷十二 

浮邱子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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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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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凡將化俗,廓其德行。德流為恩,恩流為俗。毋削性始,毋減禮數,毋厭短景,毋摭細故。削性始,則親戚怨;減禮數,則師保羞;厭短景,則耇長咈;摭細故,則勳勞匱。孔子曰:「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是故多罰之國,不足威也。屢中之智,不足神也。水太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好疑人者,暗於大較;好責人者,短於自治。以功為明,勝負相征。以計為奇,然否乃移。厓峭者崩,川險者濁。歲寒多霜,物所畏也。不根之心,眾所詭也。《詩》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是故上獵之,則下踵之;上虧之,則下甚之。近山多燥,近澤多淫。泉隘生枯,棟弱生傾。德涼生異,俗急生紛。煽彼澆態,斫茲醇風。

  是故左與右爭利,大與小爭名。利不必丘山,好者變為仇;名不必旂常,聚訟無時休。維彼流心,故成艷;維彼忮心,故成斗;維彼賊心,故成捷;維彼婦心,故成伺。勢所集,則群往矣;勢所竭,則群去矣。《詩》曰:「彼何人斯?其心孔艱。」又曰:「彼何人斯?其為飄風。」夫伏孔艱之心於內,則作飄風之狀於外,如響斯應,其必然矣。

  是故反側之言,以為中也;狂躁之態,以為能也;專樹門竇,以為不迂闊也;妄生羽毛,以為不駑頓也。美新附,污故交,以為不阿所好也;欺死友,背生盟,以為各行其是也。肺腸之雜,始於朋儕,暨於君父;名義之賤,始於薦紳,暨於市井。行檢之差,始於濡染,暨於蕩蔑;風俗之降,始於澆薄,暨於衰頹。我聞牆薄則亟壞,繒薄則亟裂,器薄則亟毀,酒薄則亟酸。是故古今之代,得喪之林,厚而亡者百無一,薄而存者十無一。天雖高,群飛刺之;國雖固,群囂破之。螽斯折羽,蜂蠆來攖;騶牙去矣,豺虎橫行。於乎!置薪於火,誰之咎也?揚湯止沸,計無得也。忠信不樹,毋藥民狂;廉恥不飭,毋遏民貪;官府不輯,毋禁民嘩;朝廷不先,毋伐民愆。

  我聞救寒莫如重裘,療暑莫如親冰,止謗莫如修身。有本之令,言以意傳;不情之呼,聞者憎焉。根實撥,則枝葉害;心腹病,則肢體槁;忠厚衰,則宗祏危;奸滑興,則盜賊繁。《詩》曰:「爾之遠矣,民胥然矣。爾之教矣,民胥效矣。」是故君子身為天下范,心為天下胎,慎勿慘其中而裂其外,嗇於往而梗於來!

訓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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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君子宅心,敦懞無間。鏟之不削,橈之不亂。是故致敬愛於父兄,致和順於妻孥,致鈞調子宗族,致說美於比閭。寧塞其末,毋忘其初;寧循其有,毋造其無。慘至毋戚,毀來毋校;在斗毋爭,處囂毋噪。子思曰:「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是故琴有響而必傳,鏡有光而自照。戶庭履其仁,則庠序施其教;鄉黨慕其義,則僚友熙其號。

  是故君子肫肫綏綏,周旋等夷,毋施不忍,毋犯不敢,毋形不能,毋伐不堪。施不忍,傷人以自傷也。犯不敢,侮人以自侮也。形不能,窘人以自窘也。伐不堪,攻人以自攻也。毋攻人者,天理昌;毋僒人者,群所將;毋侮人者,禮有常;毋傷人者,其味長。毋口然而心非之,氣類之所以通也;毋朝愛而暮惡之,德性之所以定也。毋以罪廢其功,群策群力之所以成也;毋以跡誣其心,疑忠、疑孝之所以章也。

  《春秋傳》曰:「為尊者諱恥,為賢者諱過,為親者諱疾。」是故辨冤白謗,信於皎日;捍災救患,捷於雕弓;久要之諾,重於泰山;無已之愛,溫於春風。是故君子為沼,眾為魚;君子為木,眾為鳥。魚不沼不游,鳥不木不棲;廟堂不邃,則鼎彝不納;君子不厚,則民物不歸。君子,頭目也;民物,手足也。惡有頭目而不關涉手足之理乎哉?

  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是故君子與民同樂,與民同憂;與物同春,與物同秋。一情弗達,君子於焉徙倚;一理弗平,君子於焉咿嚘;一利弗創,君子於焉疑其寤寐;一害弗驅,君子於焉痛其瘡疣。儇佻之狀,毋作於上;噍呵之聲,毋加於下;衷曲之私,毋遂其非;意見之偏,毋執其可;疑詔詭使,毋出於偶;厭文搔法,毋求於盡;媚世欺天,毋術是騰;血人肥己,毋心是逞。是故君子天事貴其中,人事貴其和,溫恭辭讓貴其實,慈祥豈弟貴其多。《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又曰:「君子有穀,詒孫子。」於乎!不能為民父母,則不能詒孫子;不能詒孫子,則性行之恥。

  是故天執其樞,雨露多於雷霆;地產其寶,金石堅於草木。雨露多,謂之不吝;金石堅,謂之不變。不吝,不變,然後謂之法天地;法天地,然後謂之厚。

原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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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三代而上其教一,周秦以降其教三,暨乎今也其教五。所謂其教一,儒教是已。所謂其教三,儒教而外,贅以道教、釋教是已。所謂其教五,三教而外,贅以天主教、回回教是已。

  且夫儒教肇自孔子,儒之脈豈其肇自孔子邪?古之聖人賢人皆儒,古之儒皆聞道,古之道皆有以傳。原其次第,則堯傳舜,舜傳禹,禹傳湯,湯傳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孔子,孔子傳顏子、曾子,曾子傳子思,子思傳孟軻。其出處高下不同,其為儒則一而已。原其宗旨,則堯、舜、禹、湯之中,孔子、顏子之仁,曾子之忠恕,子思之中之誠,孟軻之仁、義,其所從言者不同,其道則一而已。今之為儒者乃別焉,其黭淺邪?則曰:非以求道也,為文莫也;非以樹文也,為梯榮也。其稍稍標異邪?則曰:非以求道也,為記問也;非先博後約也,為鬥勝也。文莫害性,梯榮害志,記問害理,鬥勝害氣。是故名為儒,而實不知儒之次第,而實不知儒之宗旨,而實不知儒之枝蔓,而實不知儒之蟊賊,而實不知儒之上下古近、流通一氣之處,而實不知儒之出入離合、毫釐千里之差,而實不知儒之全體大用、變應寬裕之妙,而實不知儒之茂實英聲、方皇周浹之神,而實不知儒之所以作、所以成,而實不知儒之所以始、所以卒。於乎!不知儒而為儒,與不知儒而不儒,厥罪鈞也。是則今之為儒也矣。

  且夫老子談道以來,所漸劘非一人一家之故矣。大底為賢君、相者,祖其「清靜」「慈儉」之言;為方士者,祖其「穀神不死」之言;為陰謀、為刑名者,祖其「欲翕固張、欲奪固與」之言;為放達、為清談者,祖其「禮為亂首」、「忠信以薄」之言。今之為老子者乃別焉,以正直為不靜,以優柔為多福,以孤立為不廣,以援係為可安,是則祖其「塞兌、閉門」、「和光、同塵」之言而已,以處強為不利,以畏葸為自全;以區別為不祥,以雜襲為能大。是則祖其「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之言而已。是則為今之老子也矣。

  且夫釋氏之教曰空、曰悟。空則病其廢也,然非超世作達者,惡乎空?悟則病其速也,然非冥心生慧者,惡乎悟?於理為不粹,為不符,於力則可以為難矣。今之為釋氏者乃別焉,貴而有力者造塔建寺,曰:「吾以致福也」;賤而無狀者刺臂寫經,曰:「吾以抵咎也」;黠而有辨者高座說法,曰:「吾以呼眾也」;愚而無理者蔑絕天倫,曰:「吾以拔俗也。」叩其所謂空與悟者,並不知也。是則今之為釋氏也矣。

  且夫天主之號入中國,惟有歷年。回回入中國,亦惟有歷年。其為教也,不能如二氏之尊。而天主初入中國,中國之賢智不能撲滅之,於是其人大桀小狡,其書日新月盛。而山溪海嶠、僻壤窮鄉之愚氓,少而習焉,長而安焉。其稍稍擅智慧,能窺伺事會之奸民,少而習焉,長而橫焉。夫既愚,則不復醒;既奸,則不復良;既安,則不復悔;既橫,則不復馴。於是浸淫積漸,而至於操左道、懷不軌者,不知其幾億萬焉。回回初入中國,中國之君長不能轉徙之。於是其種類逼處此土,窟宅乎西北之奧,而蔓延乎東南之廣。其為教自主故常,而敢於奸邪鷙戾,以膠葛乎斯世斯民之日用飲食,而橈滑乎中國之風土人物。夫窟宅不拔,則根實牢;蔓延不已,則氣勢大;膠葛不斷,則人心枝;橈滑不止,則風俗壞。於是能燭照數計而談天下治亂者,不勝其隱然之憂也。是則今之為天主、為回回也矣。

  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是故天下之大,儒一而已,而道慁其中,釋慁其中,天主慁其中,回回慁其中,此儒之勢所以常孤也。且攻乎儒者,浮慕而已;而攻乎四教,則深信而不惑,爭前而恐卻,此儒之勢所以更孤也。天下之民而桀然為儒之徒者,百無過二三而已。而道據其半,釋據其半,天主據其半,回回據其半,此民之氣所以常不清也。且非第四教而已,而一切無名之教,又駢旁而別出,詰屈而橫行,此民之氣所以更不清也。

  且夫濁其源,而望流之絜;枉其木,而欲景之直,不可得也。今不崇儒,則四教之幟不奪;不奪四教,則一切無名之教之焰不息。是故導民之氣莫如正,振儒之勢莫如勝。儒不自勝,惟後王君公實扶掖之;民不自正,惟縉紳先生實模楷之。後王君公扶掖之,儒乃有柄,柄乃利,利乃化,化乃大。縉紳先生模楷之,民乃有覺,覺乃慎,慎乃固,固乃久。其在《棫樸》之詩曰:「倬彼雲漢,為章於天。周王壽考,遐不作人。」能扶掖也夫!《泮水》之詩曰:「翩彼飛鴞,集於泮林。食我桑葚,懷我好音。」能模楷也夫!

  且夫後王君公而不扶掖天下之儒,則秦政坑儒之餘焰而已,劉邦罵儒之故態而已。坑儒,而天下之儒未嘗死;罵儒,而天下之儒未嘗賤。是後王君公猶不足為儒之司命也。且夫縉紳先生而不模楷天下之民,則其焰烈於坑儒,其態丑於罵儒。是何也?天下之民無模楷,則無制防;無制防,則無操履;無操履,則無性行;無性行,則無血脈。必有朝聞儒而說,夕聞道、釋,聞天主,聞回回而思之者;必有外冒儒而似,內傳道、釋,傳天主,傳回回而親之者;必有僈儒而佞道、釋,佞天主,佞回回,迷不知其非禮者,必有畔儒而宗道、釋,宗天主,宗回回,恬不怪其非道者。此豈僅如坑與罵之比乎?曾謂縉紳先生而可苟焉以為之乎?其在《巧言》之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言不苟焉以為之者,能障橫流而拔亂本也。是故漢武帝好神仙,則谷永不以為然;唐憲宗迎佛骨,則韓愈不以為然。循乎永、愈之言,鈞不離乎儒者之意。雖然,永辟神仙而已,愈闢佛骨而已。

  今有撢討堯、舜、武、周之脈,佩服孔、曾、思、孟之言,以道德中和為必可致,以禮樂文章為必可興,以日用飲食為必可安,以天地神化為必可同;然而中處五教並行之世,繼又贅以一切無名之教,其來莫知其根,其去莫知其蹤,其睚訾者吾之道,其穢孽者吾之人,譬彼驅嬰兒以入虎狼之群,操白璧以告穿窬之盜,而不為所攫拏者,幾希矣。其在《綿》之詩曰:「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夫不隕厥問,乃其所以能殄厥慍也。

  是故君子孑乎其立也,確乎其不可拔也,息乎其深根寧極也,了乎其是也,綴乎其止於所也,愧乎其有以自得也。無後王君公為之氣勢,無縉紳先生為之號召,無蚍蜉、蟻子為之攀援,無鰈蟨、鶼鶼為之朋比,然而亟欲取儒而不實乎儒者,繩尺之,雕琢之;又取祖老子而成鄉愿者,藥石之;又取皈依釋氏、妄希福利者,唾斥之;又取崇奉天主、叛亂乃衷者,桎梏之、刀鋸之;又取飲食耆好漸染迴風者,洗濯之;又取一切無名之教奔騰結引、麋沸蟻動者,理解之,懲艾之;——豈不敵愈多而力愈單,任愈艱而氣愈猛耶?且夫敵多而瑟縮者,是謂餒;任艱而不自振厲者,是謂偷;以一敵萬而戰勝於異同離合之界者,是謂毅;以身任道,捨我其誰;毋敢棄、毋敢褻者,是謂敬。孟子曰:「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詎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則嘗端居而思焉:此三聖一賢之心,何心也?處今之世,心古之心;用古之心,世今之世,其有志而未之逮也耶?其不得已而不已也耶?

原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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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天下之故出於人材,天下之人材出於教,天下之教出於學,天下之學出於師。

  春秋衰,而仲尼作,與其徒敘六藝之文、闡百王之道。於是春秋無人材而仲尼之門有人材。七國橫,而子輿作,與其徒悙孝弟、明仁義,庳管晏、斥儀秦,於是七國無人材而子輿之門有人材。《禮》曰:「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是故考師之體,醇乎其醇者,以仲尼、子輿為斷;考師之用,有功於人材,有功於天下者,以仲尼模範春秋、子輿模範七國為斷。考仲尼、子輿所以模築春秋、七國者,以雜霸遊說之非、內聖外王之是為斷。

  且夫內聖外王,此古今大脈落也,此聖賢大綱領也,此天地大輔相也,此民物大倚杖也。然而寥寥千古,獨一仲尼、子輿能知之而能言之,雖不自其身行之,而固能行之。是故子貢師仲尼,則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公孫丑師子輿,則子輿告之曰:「以齊王,猶反手也。」夫其師弟所鋪陳者皆內聖外王之典則,所許與者皆內聖外王之明效大驗,故凡天下畔內聖外王者,無所騁焉;——豈惟無所騁?又去其故而就其新焉。——凡天下疑內聖外王者,有所考焉。——豈惟有所考?又終身謹懍而勿忘焉。

  《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其惟仲尼、子輿克當此而無憾者乎!其他則吾所不敢請也。是何也?由仲尼而上,則大顛、綠圖、赤松子、尹濤、西王國、貸子相之徒為帝王之師,而其事荒忽而不傳,惡知其內聖邪、外王邪?由子輿而下,則荀卿、董仲舒、揚雄、王通、韓愈之徒為當時之師,而其旨枝離而不中,惡知其果於內聖邪、外王邪?其又有不荀、董、揚、王、韓若者,則自漢已降,師儒大都出於訓故,於是抱殘守闕、沿訛襲繆,惡知內聖外王是何義類邪?自隋、唐已降,師儒大都出於詞章,於是夸多斗奇、爭妍負寵,惡知內聖外王是何名稱邪?其又有欲掩跨荀、董、揚、王、韓,進而復於仲尼、子輿之意者,則自宋已降,師儒大都出於語錄,於是濂、洛、關、閩辟其端;而蒙古、朱明之代,凡有志者喁喁然而竟其委。夫辟其端者,其道學之功良偉也。而惜乎竟其委者,其語錄之習太甚也,匪不粗知內聖外王之義類、之名稱,而不實於底里、不詳於節次者踵相接也。

  到於今更左矣。考其師儒,大都出於四對八比。考其四對八比,大都出於剽竊、摹擬。於是童而習之,長而毋事其他焉。蠢者悴心力而為之,智者易為而滿其量焉。群徒而風氣之,各挾短具充長駕焉。草茅而逸居之,揚於王庭,而毋有其有焉。是何也?上以四對八比取天下之人,既而以古之忠勛望天下之人之心,則且責剽竊、摹擬者為獻可替否之公輔,則且責剽竊、摹擬者為修內攘外之封疆,則且責剽竊、摹擬者為左右後先之有司、百執事,則何體、何用、何本、何末之有焉?下以四對八比供上之求,既而梯榮顯、工艷奪,則且移其剽竊、摹擬於官爵、利祿、權勢、氣炎,則且移其剽竊、摹擬於簿書、期會、聲音、笑貌,則且移其剽竊、摹擬於金玉錦繡、飲食耆好、田園、第宅、輿馬、婢妾,則何性、何情、何膽、何肝之有焉?悲夫!體用本末,既以舛馳,性情膽肝,又以叵測之人也。方其文恬武熙,雍容妥貼,國有令譽,家有厚藏,是則四對八比之庸福而已矣;逮乎天怒人怨,糜爛焦灼,國有歸咎,家有交謫,是則剽竊、摹擬之敗局而已矣。悲夫!享庸福而有餘,支敗局而不足者,試提其耳,而告以內聖外王之義類、之名稱、之底里、之節次,則豈不惶遽而大惑也邪?

  悲夫!為君而不徹於內聖外王之學,堯、舜、禹、湯不取也;為臣而不徹於內聖外王之學,稷、契、周、邵不取也;為師儒而不徹於內聖外王之學,仲尼、子輿不取也。登山不於岱,觀水不於海,則不特。療飢不以菽粟,禦寒不以布帛,則不恆。不特、不恆,不可以該。是故特之甚、恆之甚、該之甚,則莫如心仲尼、子輿之心,學內聖外王之學。《詩》曰:「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如之何其惶遽大惑也?

  悲夫!言內聖外王則惶遽大惑也者,是不得為師儒也矣;不得為師儒也者,是不得為天下之人材也矣;不得為天下之人材也者,是不得為元後、元老之藻鑒也矣;不得為元後、元老之藻鑒也者,是不得為子孫、黎民之福也矣;不得為子孫、黎民之福也者,是不得不來水潦、旱乾、兵戈、疾疫之慘也矣;不得不來水潦、旱乾、兵戈、疾疫之慘也者,是不得不為天地、山川、上下神祗之罪人也矣。

  悲夫!師儒而罪人之,揆其致此之由,則又豈惟內聖外王是惑云爾?抑自大道榛塞,而浸淫積漸以至於今日。師不出於學,而出於位;不出於教,而出於恩;不出於宿昔,而出於邂逅;不出於絜白,而出於賄賂;不出於心悅誠服,而出於號召;不出於擔簦負笈以從,而出於輾轉攀傅;不出於析疑辨難,而出於阿其所好;不出於老成耆艾,而出於年少而據要津之人。《詩》曰:「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夫不古處者,而侈然號為師,則豈非師其所師,而非吾之所謂師乎哉?是何也?方巾闊步,而不見性,是謂邊幅之師;柔聲軟態,而不中度,是謂描畫之師;亂修曲出,而不由禮,是謂昏夜之師;縱情濫與,而不底實,是謂道塗之師;天人出入離合不嚴,是謂蟊賊之師;古今成敗利鈍不熟,是謂聾瞶之師;心無理體,主持文教,是謂枵中之師;肩無擔荷,弁冕官僚,是謂汗顏之師。

  且夫異人而同情,一唱而百和,凡今風尚皆然,而師弟其最也。師以傳弟,弟復為師,譬如鳥生雛,雛復生鳥;樹根生子,子復生根。展轉相生,眷屬不絕;展轉相效,風氣不絕。於是天下無不邊幅、描畫、昏夜、道塗、蟊賊、聾瞶、枵中、汗顏之師。《禮》曰:「君子恥服其服而無其容,恥有其容而無其辭。」是故侈然號為師者,不亦可恥之甚矣乎?

  且夫可恥之甚者,則必有可憂之甚者;可憂之甚者,則必有無可如何之甚者。奚以明其然也?天下之師非其師,則必有草茅下士志氣浮動,聞道德則疑其偽,趨功利則樂其便之憂;則必有後生小子無所考德問業,而自智其愚、自文其陋之憂;則必有少年新進矜材馳辨,喪心詭行,亟圖跨越,以駭群從之憂;則必有五群六友祖其私見以扇無知,鼓其虛焰以喝當時之憂;則必有禮義廉恥衰於諂諛之憂,則必有忠信孝悌第工文飾以賣名聲之憂;則必有朝濡暮染,中材而落下流之憂;則必有樹耳目以知雜事,樹爪牙以償宿怨,樹腹心以成拙舉之憂;則必有蠹士習以及官常、蠹官常以及民風、蠹民風以及國脈之憂。

  是故師儒之際,天下清濁治亂必由之。且夫清濁治亂則又有等衰焉。漢之天下壞於甘陵,明之天下壞於東林。凡有師儒,則有朋黨;有朋黨,則有清議;有清議,則有時望;有時望,則有當路之忌;有當路之忌,則有擠墜破壞。此甘陵,東林所以為天下毒也。今也無儒實,而有師門、恩門;無朋黨,而有鬼蜮;無清議,而有和同;無時望,而有柄藉;無當路之忌,而有攀龍鱗、附鳳翼之樂;無擠墜破壞,而有消沮閉藏、粉飾蠹蝕之巧。此又出於甘陵、東林之下,可為流涕太息而不能已者矣。

  《詩》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且夫人亡而能存之,此師儒之事也。人存然後有國,師存然後有人,道存然後有師,性存然後有道。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道,不可以不盡性。子思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又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此知道之謂也,此盡性之謂也。

  且夫不盡性而語道,猶不琢玉而欲成器也。不知道而好為人師,猶夜行而不以燭也。是故君子以天地人物為己職,以《詩》《書》《禮》《樂》《易》《春秋》為己脈,以末流之運為己憂,以扶世翼教、磨礱變化為己樂。毋吝其有,俾可與為善者同之;毋已其辨,俾議吾道、橈吾徒者憚之;毋倡其疑,俾有證乎古、有得乎心者先之;毋小其成,俾天下國家無所往而不得其當者廣之。

  是故君子毅而遂、藹而深、智而察、信而諶,滲漉若時雨,鏗鍧若雷電,懄學不知老,誨人不知倦。有單詞片語以誨之,有比物連類以誨之,有深思密理以誨之,有正義直指以誨之,有快心披寫以誨之,有苦心鬱勃以誨之,有順意敷陳以誨之,有逆意鈎摘以誨之,有舉其體段以誨之,有循其次第以誨之,有搜其原起以誨之,有料其究竟以誨之,有啟其關楗以誨之,有塞其榛梗以誨之,有束其繩墨以誨之,有化其畛域以誨之,有嘉其懃懇以誨之,有俟其憤悱以誨之,有導其精進以誨之,有滌其污染以誨之。此二十誨者,匪直標聲氣以實門牆云爾,乃所願則鑄人材於師儒之力也;則親戚君臣上下雖亂,而門牆之內自治也;則且出其所造之智、仁、勇、藝,理天下國家於弟靡波流之會,而補天地人物之缺陷於帖耳寒心之秋也。是何也?所造之智,則討古今、通天人之智也;所造之仁,則庇民物、等覆載之仁也,所造之勇,則夷患難、振侮辱之勇也;所造之藝,則正制度、詳品節之藝也。

  《詩》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是故我能無斁,然後士皆有造,可以門牆內之好智、好仁、好勇、好藝者,振斯代、斯人之不智、不仁、不勇、不藝者,而生其新;可以門牆內之必智、必仁、必勇、必藝者,操斯代、斯人之或智、或仁、或勇、或藝者,而致其定;可以門牆內之大智、大仁、大勇、大藝者,進斯代、斯人之小智、小仁、小勇、小藝者,而廣其益;可以門牆內之純智、純仁、純勇、純藝者,廢斯代、斯人之雜智、雜仁、雜勇、雜藝者,而塞其害。

  《詩》曰:「彼都人士,狐裘黃黃。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歸於周,萬民所望。」是故師聖,然後弟賢;師聖弟賢,然後人材有所出;人材有所出,然後禮、樂、兵、刑有所措;禮、樂、兵、刑有所措,然後遠至邇安;遠至邇安,然後大君忻芳歡薌;大君忻芳歡薌,然後壽命固,福祿長;壽命固,福祿長,然後能紀功乎當時,流譽乎無窮;能紀功乎當時,流譽乎無窮,然後俾有天下國家者盡美盡善;俾有天下國家者盡美盡善,然後毫髮亡憾於內聖外王之學。

  《書》曰:「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歲大旱,用汝作霖雨。」此高宗所以命傅說也。而考說之所以進戒於王者,曰道,曰德,曰斆,曰學。夫道、德、斆、學,乃礪、楫、霖雨之資,是則君子之本志矣乎?是則師儒之能事矣乎?

辨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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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凡天下有內外莠。外莠曰虜驕,內莠曰民頑。虜驕,肢體之患也;民頑,腹心之患也。是故君子治民先焉,治虜繼焉。

  治民維何?古之君子善養民,今也失養之民三;古之君子善教民,今也失教之民三。所謂失養之民三:一曰田野荒,不足以養農人;二曰市廛匱,不足以養商人;三曰徭役賤,不足以養工人。田野荒,不足以養農人,則農長飢;農長飢,則怨毒豐;怨毒豐,則盜賊起。市廛匱,不足以養商人,則商爭償;商爭償,則狡滑逞;狡滑逞,則奸蠹成。徭役賤,不足以養工人,則工徒勞;工徒勞,則謗讟沸;謗讟沸,則禍殃來。所謂失教之民三:一曰父兄愚,不能教其子弟;二曰師儒頑,不能教其朋儕;三曰官府褻,不能教其眾庶。父兄愚,不能教其子弟,則行無檢;行無檢,則親匪人;親匪人,則羽翼橫。師儒頑,不能教其朋儕,則言不衷;言不衷,則操左道;操左道,則性情鬼。官府褻,不能教其眾庶,則國如狂;國如狂,則塞治源;塞治源,則歷數降。

  是故商之盛也,《書》曰:「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我後,後來其蘇。』」言善養也。又曰:「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言善教也。及其衰也,《書》曰:「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言失養也,失教也。周之盛也,《詩》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遍為爾德。」言善養也。又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言善教也。及其衰也,詩曰:「降喪饑饉,斬伐四國。」又曰:「其何能淑?載胥及溺!」言失養也、失教也。

  鳥莫不仁於鴟梟,獸莫不仁於豺狼。然鳳凰所以長百鳥也,爾乃縱鴟梟使之鳴,以為其鳴之不善也固也,非第鴟梟之罪也。麒麟所以長百獸也,爾乃縱豺狼使之噬,以為其噬之不善也固也,非第豺狼之罪也。無以柔之,則有以激之;無以閒之,則有以招之。是故民失養而後輕身家,輕身家而後無忌憚,無忌憚而後犯上,犯上而後踣國;民失教而後蔑軌物,蔑軌物而後無廉恥,無廉恥而後貪天,貪天而後毒世。積薪若山,置火其下,風與火乘,玉石焦爛。有民而勿教養之,無以異於積薪置火也。輕身家,無忌憚,蔑軌物,無廉恥,無以異於風與火乘也。犯上、踣國、貪天、毒世,無以異於玉石焦爛也。是故秦人仁義不施,則戍卒起而七廟隳;漢俗妖術誑誘,則黃巾亂而郡縣苦;唐政聚斂太急,則黃巢橫而長安陷;明季饑饉煽亂,則流賊狂而社稷覆。於乎!物必先朽也而後蟲生之,慎勿誅其為蟲而暗於其物之所由以朽哉!

  治虜維何?則使虜毋雜,則使虜毋貪,則使虜毋怨,則使虜毋貳,則使虜毋犯,則使虜毋玩。使虜毋雜,則夷夏別;夷夏別,則出入嚴;出入嚴,則窺伺絕。使虜毋貪,則金帛析;金帛析,則予奪准;予奪准,則滲漏塞。使虜毋怨,則恩義兼;恩義兼,則心膽服;心膽服,則倍畔銷。使虜毋貳,則號令必;號令必,則聽睹顓;聽睹顓,則恭敬作。使虜毋犯,則亭障要;亭障要,則候望精;候望精,則遁逃遬。使虜毋玩,則兵械利;兵械利,則擊斷先;擊斷先,則抵當怯。

  是故古今治虜之術,太上懷以誠,其次經以武,其下示以弱。舜舞干羽而有苗格,周制禮樂而越裳來:此謂懷以誠。殷高伐鬼方,以赫厥聲;齊桓伐山戎,以修厥職:此謂經以武。漢與匈奴為婚姻,數遭其侵侮;宋致契丹以歲幣,無解於寇讎:此謂示以弱。懷以誠者聖,經以武者雄,示以弱者滯。是故古今治虜之術,聖則為日月,雄則為羆虎,滯則為癭疽。為日月,則靡不照焉;為羆虎,則靡不震焉;為癭疽,則靡不匱焉。《春秋傳》曰:「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是故照之不能,則且震之以致其恐;震之不能,則竟匱之以生其敗。是故禍莫大於匱之。匱之於其所謂名,則冠欲庳而履欲尊。匱之於其所謂實,則彼日肥而我日瘠。匱之於其所謂勢,則怯成敢而敢成怯。匱之於其所謂理,則直移曲而曲移直。且夫我几几乎庳,而亟策其所以尊之;我几几乎瘠,而亟策其所以肥之;我几几乎怯,而亟策其所以敢之;我几几乎曲,而亟策其所以直之:此忠臣亮子所為痛哭而陳辭也。且夫虜几几乎尊,而亟策其所以庳之;虜几几乎肥,而亟策其所以瘠之;虜几几乎敢,而亟策其所以怯之;虜几几乎直,而亟策其所以曲之:此謀夫猛將所為挺持而出奇也。《書》曰:「好問則裕,自用則小。」故凡自用其材,而謀夫猛將非其材者,褊而執者也。凡自用其情,而忠臣亮子非其情者,愚而壅者也。《詩》曰:「謀臧不從,不臧覆用。」故凡忠臣亮子則曰腐,而柔佞不根之說則曰通者,悔而叢者也。凡謀夫猛將則曰噪,而局縮自封之態則曰靜者,迷而阱者也。吾見其既為虜所乘,又為虜所哂也。於乎!國之有虜,猶蚊虻之螫,鯨鯢之奔也,慎勿貪燕息而忘蚊虻,揚洪波以縱鯨鯢也哉!

  且夫天地之道,一陰一陽;夷夏之防,一內一外。是故外不可以入而逼處於內,內不可以出而巧構於外。不然,則內外盲。凡盲之始,其咎在於君臣上下輕引異言異服入吾疆域,齊吾氓隸,而子又生子、孫又生孫於城郭市井之間,而周知中國山川險易、民物澆淳、士卒勁軟、倉廩虛實於耳聞目睹、沈恩密擬之際。凡盲之終,其咎在於愚民不持風尚、奸民不服訓典,而說與異言異服者處;去其妍而就其丑,而忍為父母、兄弟、妻子所不愛惜之身;貪其利而昧其害,而敢為明有天地、幽有鬼神所不赦宥而必拏修之人。是故淮夷、徐戎居中國而為周患;劉、石、苻、姚居中國而為晉患:此外入而逼處於內之蟊賊也。韓王信啟匈奴,終漢之代而受匈奴之辱;郭藥師結女真,終宋之代而受女真之辱。此內出而巧構於外之鬼蜮也。是故陰陽不化則不順,內外不謹則不塞,蟊賊不掃則不安,鬼蜮不撣則不測。《春秋傳》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夫欲內修外攘,撥亂反正,則必唾肉食者而聽君子之所欲為然後可。是何也?君子之道,豫道也。修政刑以固其內,則外莠無乘間;修德禮以寧其外,則內莠無幸心。君子之算,勝算也。外莠借內莠為嚮導,則誅內莠以窘外莠;內莠待外莠為牽引,則誅外莠以銷內莠。毋積累於其癥結之隱而彌縫於其毒焰之作,毋濡忍於其揭竿之始而踾踧於其蔓延之廣,毋姑息於其三五乞命之群而披猖於其巨萬滔天之罪。

  文為表,武為里,智為囊,勇為杖。聲其罪以讋之,破其黨以孤之,樁其心、扼其喉以棘之,焚其寨、洗其窟以蹵之。來勿辟之,去勿任之;發勿後之,止勿先之;暴勿活之,稚勿斃之;叛勿納之,服勿舍之。則何莠之不揃而亂之不息邪?且夫支離破碎之會,則君子又有不主故常之用焉。凡誅外莠以銷內莠,固其所也;外莠橫,而吾力不能以必誅之,則如之何?曰:白外莠之非天命,以破內莠之所倚杖可也;白外莠之非我族類,以拔擢內莠於吾倫吾物可也;白外莠之貪亂荼毒、焦心刺目,以寒內莠之膽,而作其忠憤非常之氣可也。凡誅內莠以窘外莠,固其所也;誅之愈急,而內莠遁逃而去以助外莠,則如之何?曰:威所不能申者,則姑以名號召內莠,俾為我氣勢,毋為外莠氣勢,可也;名所不能致者,則姑以金飽啖內莠,俾為我腹心,毋為外莠腹心,可也;金所不能餌者,則姑以死恐嚇內莠,俾為我捐其軀命而符於義,毋為外莠捐其軀命而又不符於義,可也。

  《易》曰:「剛柔者,立本者也;變通者,趣時者也。」不變通,不成其為能治內外莠之材也。是故以我攻莠者,體之精;以莠攻莠者,用之妙;以良攻莠者,義之順;以莠攻莠者,機之微。是故君子體一而用萬,義嚴而機熟。

辨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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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人曷為而病及肢體也?曰:爾唯失其護持焉,時則有聾瞽之患,時則有跛躄喑啞之患。曷為而病及腹心也?曰:爾唯失其節宣焉,時則有陽狂癲癇之患,時則有煩懣勞悸之患。然則國家曷為而有內外莠也?曰:民頑於內,匪民則然,爾唯失其所以鼓導斯民者焉,時則有胠篋探囊之患,時則有斬木揭竿之患。虜驕於外,匪虜則然,爾唯失其所以讋服斯虜者焉,時則有豺狼之患,時則有鯨鯢蝮蛇之患。是故周之社稷亡於犬戎,犬戎非能亡周也;幽王以妾為妻,虢石父以佞為忠,於是乎犬戎得起而亡周。秦之社稷亡於陳涉,陳涉非能亡秦也,始皇、二世以仁義為賊,李斯、趙高以阿諛從意為賢,於是乎陳涉得起而亡秦。宋之社稷亡於蒙古,蒙古非能亡宋也,宋以雜進賢奸為家法,以媚事寇讎為旦夕之安,於是乎蒙古得起而亡宋。明之社稷亡於流賊,流賊非能亡明也,明以貂璫為爪牙腹心,以荼毒薦紳士族為能作氣焰,於是乎流賊得起而亡明。

  是故宮室無巇塵不入,國家無孽莠不生。農夫去莠利其器,君子去莠正其經。劍不神則鬼不遁,經不正則莠不懲。以朽護朽蟲更穴,以邪治邪莠更橫。

  是故狂冒聖,庸冒賢,召莠者也。奸飾忠,險飾信,召莠者也。功則矜,過則愎,召莠者也。直則梗,曲則通,召莠者也。仁不入情,智不入理,召莠者也。辨不中肯,能不中程,召莠者也。是不在賢,非不在否,召莠者也。賞不成恩,罰不成威,召莠者也。上騁今而廢古往,下角術而不學問,召莠者也。上沿陋而厭變通,下循常而苟宴安,召莠者也。上深拱而以自怡,下壅鬲而不能通,召莠者也。上偽為而不由中,下準擬而逢其怒,召莠者也。上負氣而好勝人,下委蛇而與之俱,召莠者也。上發言而莫予違,下戰慄而不敢前,召莠者也。上遇災異而薄修省,下睹流亡而諛太平,召莠者也。上丁衰末而弛黽勉,下積浮游而寬思慮,召莠者也。上棄耇老而樂新進,下肥私愛而斬公道,召莠者也。上疑公輔而有後言,下歌神聖而無箴規,召莠者也。上樹封圻而短勞能,下喜關通而行賄賂,召莠者也。上置將帥而非宿望,下談韜略而鮮明效,召莠者也。上操人才而喜皮相,下結主知而工色取,召莠者也。上支大廈而用弱植,下登薦剡而招淺夫,召莠者也。上播仁言而構形似,下秉義類而涉猗違,召莠者也。上聞輿論而半然疑,下封已見而橈進止,召莠者也。上計小利而忘巨害,下精克核而作煩苛,召莠者也。上操速心而多鈍舉,下匿僥倖而號老成,召莠者也。上秘情故而不告人,下工揣摩而不吐實,召莠者也。上繁端委而不執一,下習流轉而不守中,召莠者也。上居可否而遲擊斷,下生齟齬而不相能,召莠者也。上觀緩亟而涉夷猶,下致紛紜而不為理,召莠者也。上混凡特而疏別白,下懷忌克而俾不通,召莠者也。上移功罪而坐倒顛,下逞報復而成不情,召莠者也。上好記憶細故以薄仁賢,下好包藏禍心以賊忠鯁,召莠者也。上好遷就名實以庇奸邪,下好推釋成敗以活庸懦,召莠者也。上好倚杖貴顯以柄國是,下好誇示寵榮以塞群望,召莠者也。上好呵斥微末以棄芻蕘,下好削奪酸寒以辱韋布,召莠者也。上好濫用耳目以侈廣大,下好拾人牙慧以飾忠讜,召莠者也。上好橫施計術以號神奇,下好巧乘時會以快飛騫,召莠者也。上好掘株削根而不審積,下好騁鋒斗鍔而不持重,召莠者也。上好揮萬斥億而不量力,下好結引馳外而不底實,召莠者也。上好割德任刑以駭無辜,下好血人肥己以犯不祥,召莠者也。上好舍夷就險以創非常,下好居卻求前以滋不靜,召莠者也。上好據其所信以成固必,下好貢其所惑以助悔尤,召莠者也。上好護其所怯以費調停,下好閉其所能以就玩愒,召莠者也。上好封其所昧以厭深考,下好更其所聞以從曲指,召莠者也。上好執其所誤以申獨斷,下好隱其所料以示旁觀,召莠者也。

  秩敘弗悖,綱紀弗植,號令弗壹,條教弗詳,召莠者也。人民弗訓,奸細弗誅,鄉井弗聯,守望弗助,召莠者也。農桑弗勸,勤媠弗分,商賈弗便,有無弗通,召莠者也。士卒弗練,器械弗利,賢傑弗禮,畫諾弗情,召莠者也。道里弗詳,岩岨弗憑,倉廩弗實,城郭弗完,召莠者也。山川弗寧,鬼神弗靈,日星弗准,時物弗茂,召莠者也。

  祖制太荒,彝訓刪而孝理衰,召莠者也。女誡太阤,宮幃秘而刑於闕,召莠者也。冢君太疑,流言入而天性薄,召莠者也。同氣太乖,細故拾而擊斷苛,召莠者也。宗藩太盛,枝葉繁而本實削,召莠者也。襁裼太孱,血脈微而擔荷重,召莠者也。官爵太冗,名器毀而朝廷濁,召莠者也。士氣太單,廉恥衰而風俗壞,召莠者也。門竇太深,請寄頻而苞苴盛,召莠者也。聲色太工,巧令積而肺腸雜,召莠者也。公道太斬,愛憎橫而黑白倒,召莠者也。本心太弱,始末易而矛盾成,召莠者也。交遊太奇,勢利驅而去來疾,召莠者也。威儀太嫚,冠冕裂而進止狂,召莠者也。正氣太萎,丈夫挫而妾婦強,召莠者也。古風太薄,塗人合而親戚捐,召莠者也。區宇太廣,吐納艱而教養窮,召莠者也。生齒太繁,濡染雜而良楛半,召莠者也。禁網太密,冤愁閉而囹圄深,召莠者也。吏胥太巧,刀筆熟而鬼蜮騰,召莠者也。稅斂太苛,誅求力而雨露枯,召莠者也。差役太橫,追呼亟而雞犬空,召莠者也。怨咨太結,閭閻苦而患氣積,召莠者也。歌謠太沸,市井嘩而傳聞疾,召莠者也。奢刺儉,淫破貞,召莠者也。澆扇醇,誕亂常,召莠者也。愚議智,醜惡俊,召莠者也。賤傲貴,小吞大,召莠者也。

  是故君子修之乎身,證之乎群,毋佚汝身,莠乃不萌,毋慁汝群,莠乃不鄰;毋間汝精神,內莠以湔洗其心;毋狹汝規摹,外莠來歸而同其風。其在《大禹謨》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其在《仲虺之誥》曰:「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己,改過不吝,克寬克仁,彰信兆民。」於乎!兆民信,則內莠銷;四夷來,則外莠塞。竊嘗紬繹謨誥之文,發其精微之意。於乎!改過不吝,斯其所以信兆民而銷內莠也;疑謀勿成,斯其所以來四夷而塞外莠也。然哉!然哉!如之何勿思哉?

  是故持繩視直,置水觀平,內省不疚,靡騫且崩。肉腐出蟲,魚枯生蠹,畜敗招尤,乃損厥祿。孟子曰:「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是故自治而不治人,不治人而人自治者,上也;能自治以治人者,次也,不足於自治,有餘於治人者,下也;不能自治,又不能治人,下之下矣。

  孔子曰:「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是故前事而修,變至而從容不失尺寸者,上也;前事而幾闕遺之,變至而震動恪共、涕泣悔悟以補其不逮者,次也;前事而解弛,變至而末如之伺者,下也;前事而自謂能忖度之,變至而更遷怒嫁禍於左右大小之人,下之下矣。

  昔唐德宗遭朱泚之畔,而陸贄言於德宗曰:「臣聞理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因多難而興邦。」宋仁宗遭元昊之畔,而韓琦言於仁宗曰:「外憂之起,必始內患。臣請先治內患,以去外憂。」於乎!贄之言,龜鑑也;琦之言,藥石也。不有龜鑑,爾乃不析於理亂循環之故;不有藥石,爾乃不謹於內外出入之閒。不析於理亂循環之故,爾乃知憂而不知向;不謹於內外出入之閒,爾乃能怒而不能懲。知憂而不知向,能怒而不能懲,爾乃欲感神祗而動天地,靖妖孽而延福祚,蒙竊惑焉,未見其可也。且曷不睹舜、文之事乎?舜征苗而弗格,誕敷文德而後格;文王伐崇而弗降,退修德而後降。君子毋患敵之大於苗、崇,而患德之小於舜、文。

  《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屋漏愧,則山谿海甸亡寧歲矣。是故芟天下之莠難而易,芟心中之莠易而難,芟氣類之莠難而易,芟政事之莠易而難。

儲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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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兵可談乎?曰:惡可談?疇昔聖帝哲王之總一區宇也,仁慈以養之,和順以輯之,文物以紀之,儀容以訓之,調陰陽水火以利之,相山川土物以宜之,說《詩》《書》《禮》《樂》以醒之,惇孝、弟、忠,信以淑之;其猶有不率也,則聖帝哲王增修其德,以從容浸漬之。是故左氏之言曰:「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正,則修德。」惡有談兵以毒亂天下者為耶?

  然則可毋談乎?曰:惡可毋談?嘗試稱心以求天下之患,不在於雷動飆忽之頃也,在於太平數百年之積也。太平數百年之積,文恬而武熙,筋駑而肉緩,上壅而下飾,貌是而神澆,朝廷寬而威稜罕,臣僚忨而法令衰。於是轇轕者不可以驟理,崩阤者不可以復振,沈痼者不可以立起,污染者不可以就新;黎庶雜而良莠並,造化怒而陰陽愆,災眚數而元氣彫,年穀耗而怨聲沸,倉廩虛而流亡盛,城郭壞而奸宄通,林箐密而聚徒固,川澤廣而漁利橫,岩岨深而是非荒,舟航捷而出沒奇。然而守土之吏不深謀,柄兵之官無蚤計,左枝而右吾,朝彌而夕縫,參耦而狡猾,庸眾而慢散;士卒濫而訓練荒,器械窳而攻抵怯,形勢迂而利病彰,韜鈐暗而勝敗盲。其又有騫污以損節,姑息以養癰者,則左計唱而聽睹蒙,近規逞而遠大斥;矛楯成而號令舛,冠履黷而名分衰,柔懦形而光景剉,禍殃遲而消息微。於斯時也,則惡可毋談兵,以措家國天下於有備無患之地邪?是故黃帝戰於涿鹿之野,堯戰於丹水之蒲,舜伐三苗,啟攻有扈,殷高宗伐鬼方,周文王伐崇,宣王征熏鬻。

  是故《周官》之言曰:「大司馬以九伐之法正邦國,馮弱犯寡則眚之,賊賢害民則伐之,暴內陵外則壇之,野荒民散則削之,負固不服則侵之,賤殺其親則正之,放弒其君則殘之,犯令陵政則杜之,外內亂、鳥獸行則滅之。」疇昔聖帝哲王之所不諱者兵也,而末世能諱乎?是故談兵於雷動飆忽之頃,用之云爾。用之云爾者,匪以為嬉也,不得已而用之云爾。談兵於太平數百年之積,儲之云爾。儲之云爾者,匪以為恃也,不得已而儲之云爾。曷儲之?一曰儲將才,二曰儲謀士,三曰儲勁軍。

  儲將材云何?則且總文武大小之臣而衡之,又參考古者選將之說而通之。其為人也,仁而斷,毋流於懦;義而明,毋即於凶:可將。其為人也,知己虛實,毋以虛為實;知彼短長,毋以長為短:可將。其為人也,處高思卑,處寵思辱,處多思少,處勝思負:可將。其為人也,事親知愛,事長知敬,事友知信,使眾知順:可將。其為人也,上窺天文,下布地形:可將。其為人也,長於行陣,老於邊徼:可將。其為人也,毋貪貨賄,毋淫女色,毋聚珍奇,毋嗜醉飽:可將。其為人也,毋抑外功,毋匿內過,毋吝賤賞,毋避貴刑:可將。其為人也,毋妒賢嫉能,毋惡直就正:可將。其為人也,毋黨奸附邪,毋信讒納訴;可將。其為人也,毋支於辨,毋遷於名,毋詭於意,毋淺於計:可將。其為人也,毋幸於得,毋忿於失,毋苟於生,毋恤於死:可將。是故可將者不貴其將之日然後試也,貴其考之素然後將也。將之日然後試,必有愚將,必有驕將,必有丑將。考之素然後將,必有健將,必有儒將,必有大將。《書》曰:「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底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此謂將才為國重輕也,我惟時其儲之。

  儲謀士云何?九州之大,不必無駿雄也;畎畝之子,不必無伎藝也。出大言而小夫驚愕,則所怪根於其所見也;操奇算而當塗排擯,則所呈中於其所忌也。非所以厲士氣而重人材也,君子毋然也。其有能注風后之經,發陰符之謀,習三略、演八陣者,盍禮之?其有能讀孫、吳之書,慕頗、牧之名,願百戰羞一敗者,盍禮之?其有能坐輜車,運帷幄,剖析毫芒,折衝千里者,盍禮之?其有能養健兒,籍義勇,疾於猱猿,猛於虓虎者,盍禮之?其有能詰暴誅嫚,滌瑕蕩垢者,盍禮之?其有能呼眾召萬,出奇斗捷者,盍禮之?其有能伺奸摘伏,開闔人情,善行間諜,獨往獨來者,盍禮之?其有能量風候雨,推闡星日,婁陳符驗,不差不僭者,盍禮之?其有能智如走珠,辨如湧泉,卓聞妙見,掉轉亡根者,盍禮之?其有能易不營私,險不怯患,赤心快氣,英鷙亡倫者,盍禮之?禮之雲者,聞其人則注其名,見其人則結其心,厚其與則得其力,考其詳則盡其才,納其智則塞其詐,用其勇則裁其敢,軌其正則名其奇,藥其短則濟其長。孔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此謂謀士攸關善敗也,我惟時其儲之。

  儲勁軍云何?畜百年不戰之卒而縱任之,姑息之,此弱萌也。無事則士卒飢枯,有事則馭之以為吾用,此僨勢也。驅罷軟殘疾之眾,入必死之地,當必不可克之敵,此危道也。危道貴豫之,僨勢貴固之,弱萌貴張之。其速敕而軍:穀乃甲冑,備乃弓矢,鍛乃鋒刃,礪乃戈矛。其速敕而軍:明乃烽燧,齊乃鼓鼙,順乃旂旒,熟乃鞍鞚。其速敕而軍:如彼虎豹,張乃牙爪;如彼飛鳥,布乃六翮。其速敕而軍:截乃鯨鯢,毋畏其吞;驅乃犀象,毋受其噬。其速敕而軍:追乃電,截乃霜,躍乃虹,騰乃飆。其速敕而軍:發乃機,轉乃圜,決乃潰,振乃槁。其速敕而軍:拔乃五嶽,夷乃丘陵。其速敕而軍:執乃千鈞,壓乃一卵。其速敕而軍:就乃指揮,回乃天地。其速敕而軍:發乃叱咤,遁乃鬼神。其速敕而軍:一乃喜怒,齊乃進止,親乃隊伍,堅乃壁壘。其速敕而軍:蘇乃倦怠,激乃邁往,捍乃社稷,衛乃王國。是故車亡輗軏,行不如休;手克不利,頭目之憂。賢子在室,強暴改容;國有勁軍,則莫我敢攖。《詩》曰:「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又曰:「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此謂勁軍足覘衰旺也,我惟時其儲之。

  雖然,將材儲矣,君子曰:「毋恃有將材。」謀士儲矣,君子曰:「毋恃有謀士。」勁軍儲矣,君子曰:「毋恃有勁軍。」曷恃乎?其惟君人者宏降己卑拜之誼,授專閫獨斷之威,識超軼絕塵之概,運圓活不拘之用,無教養失宜之卒,有操縱在手之樂。然後將材可得而盡,不可得而絀也;謀士可得而收,不可得而窘也;勁軍可得而使,不可得而弛也。秦穆公不恥再敗,卒用孟明而霸;漢昭烈不厭三顧,以成諸葛之勛。將材之盡,盡以此也。使騎劫代樂毅,而中於反間之謀;使趙括代廉頗,而償其多金之謗;縱祖珽殺明月,而喪其百勝之威;縱秦檜殺鄂王,而文以三字之獄。將材之絀,絀以此也。景駒棄張子房,而沛公於以踣楚興漢;桓溫棄王景略,而苻堅於以掃蜀平燕。謀士之收,收以此也。聖如阿衡,而無能久於夏桀之旁;忠如祖伊,而無能發於商辛之恐;賢如宮之奇,而無能捄於虞公之滅;智如范亞父,而無能補於項氏之亡。謀士之窘,窘以此也。晉悼公訓勇力而時使之,眾以不驕;楚莊王討軍實而申儆之,眾以不懦。勁軍之使,使以此也。漢世祖罷郡國都尉,晉武帝去州郡武備,而其為害見於後嗣;唐穆宗銷鎮兵不補,宋太祖防節鎮坐大,而其積弱不能禦侮。勁軍之弛,弛以此也。是故長國家不可以不嫻於兵戎之略也。

  雖然,長國家則萬萬毋恃其嫻於兵戎之略。曷恃乎?其惟君人者茂正其德,以養其性;祓除其心,以絜其節;昭明其訓,以考其中;保任其躬,以固其力;尊貴明賢,庸勛長老,以優其等;斥諛鉗讒,除苛解慝,以新其氣;積惠重厚,累愛襲恩,以系其樂;藥傷補敗,捄災正謬,以塞其憂;振聾瞶,以徹其明;柔頑梗,以生其慕;懷蠻夷,以向其化;植品物,以遂其生;原道德,以用其極;積禮樂,以慶其成;享鬼神,以升其馨;配天地,以同其流。如是,則將材無所倚其重,謀士無所中其巧,勁軍無所利其攻。於乎盛哉!則又焉用武為!

儲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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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邱子曰:儲武曷謂也?知武之大體而已矣,妙用而已矣;知武之蚤計而已矣,當事而已矣;知武之明效而已矣,曲指而已矣。大體有五:曰德,曰義,曰名,曰威,曰令。妙用有八:曰發,曰應,曰料,曰間,曰仗,曰告,曰募,曰誘。蚤計有三:曰考,曰防,曰練。當事有五;曰機,曰隙,曰勢,曰志,目計。明效有二:曰勝,曰取。曲指有三:曰守,曰和,曰撫。

  德有十二修:修元德於隱微,是故毋中於非辟也。修通德於臨蒞,是故毋從於聾昧也。修勤德於事理,是故毋積於衰頹也。修儉德於日用,是故毋流於匱乏也。修名德於文物,是故毋荒於皇古也。修誠德於祭祀,是故毋怒於神祗也。修恭德於輔拂,是故毋梗於忠謇也。修慎德於群小,是故毋甘於柔佞也。修盛德於宗藩,是故毋啟於窺伺也。修順德於宮閫,是故毋召於侮亂也。修實德於兆姓,是故毋間於謳歌也。修碩德於遠人,是故毋滯於來歸也。是謂十二修。

  義有十杖:杖典義以折敵之驕也,杖分義以折敵之亂也,杖辨義以折敵之蠢也,杖時義以折敵之違也,杖恩義以折敵之怨也,杖信義以折敵之反也,杖教義以折敵之非也,杖材義以折敵之劣也,杖志義以折敵之污也。是謂十杖。

  名有九居:居明名可伐暗,居令名可伐丑,居順名可伐逆,居正名可伐倚,居潔名可伐貪,居讓名可伐競,居巨名可伐小,居英名可伐賤,居休名可伐擾。是謂九居。

  威有八必:智威必,則毋敢蒙;仁威必,則毋敢害;勇威必,則毋敢伉;信威必,則毋敢乘;風威必,則毋敢逃;炎威必,則毋敢立;天威必,則毋敢幸;神威必,則毋敢厭。是謂八必。

  令有十禁:軍中毋慢令,慢令者忌弛。軍中毋郁令,郁令者忌梗。軍中毋貳令,貳令者忌橈。軍中毋僭令,僭令者忌逼。軍中毋議令,議令者忌移。軍中毋違令,違令者忌擅。軍中毋虧令,虧令者忌飾。軍中毋留令,留令者忌緩。軍中毋偽令,偽令者忌猜。軍中毋苛令,苛令者忌變。是謂十忌。

  發有六中:彼未發,我先發,中其昧。彼遲發,我迅發,中其緩。彼小發,我大發,中其怯。彼偏發,我全發,中其闕。彼難發,我易發,中其阻。彼誤發,我善發,中其敗。是謂六中。

  應有十巧:以剛來,以剛應者拙;以剛來,以柔應者巧。以堅來,以堅應者拙;以堅來,以瑕應者巧。以驟來,以驟應者拙;以驟來,以徐應者巧。以棼來,以棼應者拙;以棼來,以壹應者巧。以橫來,以橫應者拙;以橫來,以豎應者巧。以奇來,以奇應者拙;以奇來,以拙應者巧。以恐來,以恐應者拙;以恐來,以泰應者巧。以夸來,以夸應者拙;以夸來,以遜應者巧。以魁來,以魁應者拙;以魁來,以末應者巧。以實來,以實應者拙;以實來,以虛應者巧。是謂十巧。

  料有八兼:料彼兼料已者智,料敵兼料援者智,料愚兼料詐者智,料夷兼料險者智,料長兼料短者智,料前兼料卻者智,料成兼料敗者智,料生兼料死者智。是謂八兼。

  間有十二用:揃其羽翼,厥間用謗;披其腹心,厥間用謠;亂其耳目,厥間用閃;塞其計議,厥間用難;誘其貪將,厥間用金;橈其疑帥,厥間用爵;致其謀士,厥間用信;收其怨卒,厥間用恩;投其左右,厥間用仆;探其然疑,厥間用友;嘗其愛憎,厥間用女;聳其吉凶,厥問用鬼。是謂十二用。

  伏有十可:彼見其首,不見其尾,可以伏;彼見其吭,不見其背,可以伏;彼見其左,不見其右,可以伏;彼見其右,不見其左,可以伏;彼見其廣,不見其狹,可以伏;彼見其高,不見其下,可以伏;彼見其來,不見其遁,可以伏;彼見其聯,不見其斷,可以伏;彼見其晝,不見其夜,可以伏;彼見其別,不見其混,可以伏。是謂十可。

  告有四准:俾通者准其情故事實以告,俾諜者准其士馬資糧以告,俾偵者准其出沒動靜以告,俾導者准其川澤林箐以告。是謂四准。

  募有十賞:募能望敵景,知敵意者,賞有加;募能折敵鋒、勝敵具者,賞有加;募能斫敵圍、亂敵眾者,賞有加;募能焚敵壘、搗敵穴者,賞有加;募能截敵糧,奪敵飽者,賞有加;募能梗敵途、遏敵歸者,賞有加;募能啖敵夥、離敵情者,賞有加;募能孤敵援、斷敵臂者,賞有加;募能司敵出、刺敵頭者,賞有加;募能招敵降、傾敵心者,賞有加。是謂十賞。

  誘有八致:誘之於所不曉,而致其愚;誘之於所不脫,而致其溺;誘之於所不忌,而致其縱;誘之於所不持,而致其忨;誘之於所不常,而致其駭;誘之於所不備,而致其匱;誘之於所不勝,而致其僨;誘之於所不顧,而致其亡。是謂八致。

  考有九詳:考於天,以詳陰陽災祥;考於地,以詳曲直險易;考於人,以詳勁軟優劣;考於神,以詳幽明上下;考於物,以詳豐耗休戚;考於古,以詳得失善敗;考於今,以詳輕重緩亟;考於賢,以詳精粗表里;考於愚,以詳公私同異。是謂九詳。

  防有三止:山峒多蠻,蠻多怨。使居山峒者有常業,使防山峒者無苛政。無苛政,則怨者止。海洋多奧,奧多黠。使居海洋者有憚心,使防海洋者無莠政。無莠政,則黠者止。邊塞多荒,荒多梗。使附邊塞者有明信,使防邊塞者無稚政。無稚政,則梗者止。是謂三止。

  練有十四徵:練藝以徵其精,練器以徵其利,練陣以徵其整,練鋒以徵其捷,練性以徵其定,練情以徵其摯,練氣以徵其直,練骨以徵其勁,練膽以徵其壯,練耳以徵其聞,練目以徵其見,練手以徵其搏,練足以徵其走,練舌以徵其辯。是謂十四徵。

  機有十三窺:窺敵之長,好淫惡貞,此敗機。窺敵之臣,黨奸賊賢,此敗機。窺敵之將,匿短標長,此敗機。窺敵之卒,銜冤背德,此敗機。窺敵之民,競巧厭朴,此敗機。窺敵之政,亂德毀常,此敗機。窺敵之俗,崇貨居奇,此敗機。窺敵之形,多動少靜,此敗機。窺敵之物,有消無息,此敗機。窺敵之材,不能經遠,此敗機。窺敵之意,萬難持久,此敗機。窺敵之腹,日坐飢楛,此敗機。窺敵之運,必無代興,此敗機。是謂十三窺。

  隙有九乘:敵散乘其隙,敵單乘其隙,敵倦乘其隙,敵滯乘其隙,敵愎乘其隙,敵驕乘其隙,敵噪乘其隙,敵貳乘其隙,敵怖乘其隙,是謂九乘。

  勢有八據:我據故,敵據新,勢可擒;我據熟,敵據生,勢可擒;我據利,敵據頓,勢可擒;我據通,敵據阻,勢可擒;我據要,敵據末,勢可擒;我據深,敵據淺,勢可擒;我據強,敵據弱,勢可擒;我據眾,敵據孤,勢可擒。是謂八據。

  志有十勖:軍志輕,勖之重;軍志浮,勖之固;軍志囂。勖之靜;軍志淫,勖之正;軍志怯,勖之勁;軍志忨,勖之肅;軍志竭,勖之裕;軍志怨,勖之和;軍志亂,勖之理;軍志分,勖之合。是謂十勖。

  計有八出:敵好暴白,我出陰計以攻之;敵好峭厲,我出便計以攻之;敵好愚呆,我出妙計以攻之;敵好枝離,我出完計以攻之;敵好揣摩,我出別計以攻之;敵好橈亂,我出熟計以攻之;敵好併吞,我出捷計以攻之;敵好苟簡,我出遠計以攻之。是謂八出。

  勝有八券:蠢而頑者聖勝之,則聖為券;猛而剽者仁勝之,則仁為券;纖而陋者大勝之,則大為券;粗而浮者精勝之,則精為券;野而弛者健勝之,則健為券;侮而易者莊勝之,則莊為券;貪而靡者儉勝之,則儉為券;驕而敢者謙勝之,則謙為券。是謂八券。

  取有五吊:誅其首,吊其從,與苛取異;誅其猾,吊其愚,與揜取異;誅其叛,吊其降,與逼取異;誅其人,吊其國,與刺取異;誅其亂,吊其災,與奪取異。是謂五吊。

  守有十畫:畫其地,孤而峭者可獨守;畫其土,廣而稠者可分守;畫其威,積而阤者可鎮守;畫其糧,久而窘者可屯守;畫其民,附而新者可戍守;畫其人,繁而雜者可禁守;畫其寇,去而忘者可臥守;畫其賊,來而數者可警守;畫其衢,周而通者可善守;畫其城,矗而固者可堅守。是謂十畫。

  和有八與:敵畏威,則與和;掉輕心而提慢我,則勿與和。敵拜恩,則與和;積憾事而怨詈我,則勿與和。敵吐實,則與和;駕虛詞而簸弄我,則勿與和。敵撤備,則與和;伏深謀而狙司我,則勿與和。敵寡需,則與和;貪重利而朘用我,則勿與和。敵弱植,則與和;挾勝具而矜誇我,則勿與和。敵無貳,則與和;蓄他意而疑誤我,則勿與和。敵有恥,則與和;負靦顏而侮辱我,則勿與和。是謂八與。

  撫有八便:剿之則兵裂,撫之則兵完,兵完者便;剿之則民悴,撫之則民安,民安者便;剿之則我毒,撫之則我仁,我仁者便;剿之則彼戾,撫之則彼柔,彼柔者便;剿之而兵不裂,撫之而兵更完,更完者便;剿之而民不悴,撫之而民更安,更安者便;剿之而我不毒,撫之而我更仁,更仁者便,剿之而彼不戾,撫之而彼更柔,更柔者便。是謂八便。

  於乎!不知曲指,不能寄武;不知明效,不能振武;不知當事,不能任武;不知蚤計,不能握武;不知妙用,不能神武;不知大體,不能經武。孟子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荀卿曰:「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秦之銳士,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以敵湯、武之仁義。」然則武何先也?其惟大體乎?其惟大體乎?

儲武下

編輯

  浮邱子曰:凡武貴審己、審敵。凡敵貴審偏正、審緩亟。變起有名,禍生有芽,蓄疑發怒,弓矢相加,是謂正敵。無故而挾,無怨而橫,氣驕伎詐,不可紀經,是謂偏敵。兩隘相扼,兩勁相撐,萬一隳扶,宗祏以傾,是謂亟敵。爾來若蟻,爾去若鳧,倏忽變幻,靡有常居,是謂緩敵。

  凡遇正敵、亟敵,貴因敵量將,因敵量兵,因敵量餉。凡遇偏敵、緩敵,貴寓將於官,寓兵於民,寓餉於義。非淮陰不能踣項羽,非李廣不能剉匈奴,非諸葛不能窘仲達,非謝玄不能走苻堅,是謂因敵量將。多能勝鮮,故李信以二十萬而敗,王翦以六十萬而勝;鮮能勝多,故兀朮以十餘萬而敗,武穆以五百人而勝:是謂因敵量兵。沛公與諸侯擊楚,則命蕭何轉漕關中以給軍;光武北征燕代,則命寇恂轉輸河內以給軍:是謂因敵量餉。雖然,寒暑異宜,天之律也;古今異用,人之制也;執鏡捉形,焉能必也?守愚塞智,枉自匱也。

  是故命將而將羞,有十不便。徵兵而兵劣,有七不便。轉餉而餉枯,有六不便。

  將起貴胄,不習艱難,不更歷險阻,一不便;將不諳古兵法,不擅方略,不老於行陣,二不便;將不拊循士卒,恩不足以結其死命,三不便;將姑息如婦人女子,威不足以令其下,四不便;將無密友為腹心,無奇士為畫諾,而謀必泄,計必左,五不便;將愚不知用間,六不便;將氣懦,不能先敵,而為敵所先,七不便;將愎,不理忠告之言,八不便;將自私,不與群下共其功名,九不便;將猶豫多狐疑,是非進止,回互胸中而不能決,十不便:是謂將羞。《易》曰:「眇能視,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將羞也夫!

  兵習宴安,不任伎擊,一不便;兵不紀律,如引亂絲,治之愈棼,二不便;兵貪淫不道,繹騷閭里,三不便;兵受將令,退有後言,四不便;兵囂且梗,罔有愛君,以衛國家,五不便;兵不親切於民,視其受抄掠劫奪,漠然無與吾事,六不便;兵懾敵威,聞聲而股慄,望風而奔,七不便。是謂兵劣。《詩》曰:「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兵劣也夫!

  府庫之財,不供三年、五年之用,一不便;左支而右吾,東牽而西湊,二不便;外臣有請,輒事事受大司農之裁製,三不便;士卒不飽,忠勇不生,四不便;軍無見糧,為敵所窺,五不便;飢嗷骨立之民,怨我不能活之,德敵能餌之,因為敵用,而不為我用,六不便。是謂餉枯。《春秋傳》曰:「室如縣罄,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餉枯也夫!

  是故君子任將不如任官,結兵不如結民,籌餉不如倡義。其速敕而官曰:「土地隸爾,人民職爾,爾尚慟乃心力,副乃官守。乃文乃武,爾惟時其講貫之;乃陰乃陽,爾惟時其消息之。敵未來,爾惟時其司察之;敵來,爾惟時其驅除之;敵來更去、去更來,爾惟時其準備之。爾賢爾能,敵則敬恭畏懼爾,我則銘勒爾;爾之不然,敵則侮爾,我則孥戮爾。爾其勉旃!」是謂寓將於官。其速敕而民曰:「田廬墳墓維繫爾,父兄親戚綢繆爾,爾尚堅乃梃刃,衛乃井疆。乃出乃入,爾惟時其周防之;乃長乃幼,爾惟時其聯比之。敵未來,爾惟時其居則安之,業則樂之;敵來,爾惟時其兵之;敵來更去、去更來,爾惟時其善策應之;爾勇爾壯,敵則罔敢荼毒爾,我則賞齎爾;爾慆爾媠,敵則血爾,我則捐棄爾。爾其勉旃!」是謂寓兵於民。其速敕而官若民曰:「爾私爾家唯爾,爾為公為國亦唯爾。爾尚損乃蓄聚,佐乃經費。乃多乃鮮,爾惟時其總核之;乃消乃息,爾惟時其斟酌之。敵未來,爾惟時其倉之、庾之、橐之、囊之;敵來兵作,爾惟時其支給之;敵來更去、去更來,爾惟時其護持,毋使敵得之。爾俠爾盈,敵則罔敢疲爾,我則罔有周章於爾;爾嗇爾窘,敵則迫楚爾,我則悸爾。爾其勉旃!」是謂寓餉於義。

  於乎!守株不可以伺免,契船不可以求劍,執一不可以解紛,循常不可以濟變。是故命將而將不便者十,寓將於官而將便者五。凡封圻兼文武材幹,有威信服人,名實加於上下而譽不足以增、毀不足以減,事變如其素定而內足以重、外足以輕者,此將勛也,一便也。凡提鎮躬練邊郵以熟兵機,猝有衝突非常之寇,不煩更易貴重而力足以辦,不俟歲月之久而患足以平者,此將材也,二便也。凡監司擅智略,森義氣,可以出奇而不窮,歷險而不剉者,此將器也,三便也。凡守令能謹其管鑰、固其蕃籬,惠其善良、鉏其奸細,內修其禁而猛足以濟其寬,外御其侮而勇足以行其智者,此將規也,四便也。凡棲遲佐貳之階,奔奏弁卒之場,而器宇閎深,可受大事而不橈亂;機鋒迅利,可處危地而不盲妄者,此將具也,五便也。

  是故徵兵而兵不便者七,寓兵於民而兵便者五。凡耰鋤之農,無事則其暇足以耕,有事則力足以戰、心足以死者,此信兵也,一便也。凡工賈之群,無事則自食其業,有事則莫不同憂其患,以赴其閭里,且出死力以捍護其長上者,此奇兵也,二便也。凡野處之秀,無事則修其孝悌忠信,有事則其名義足以固其儕伍,其材慧足以操其勝算者,此精兵也,三便也。凡婦稚之倫,無事則與聞禮教,有事則女子能拒強暴,童子能抗白刃者,此善兵也,四便也。凡嬉遊失業,賤行失教之民,無事則國家不能不形格勢禁之,有事則且寬之以罪,生其感激;驅之以功,作其勇猛;使之以詐,巧其刺探;啖之以金,結其血誠者,此勝兵也,五便也。

  是故籌餉而餉不便者六,寓餉於義而餉便者五。金玉錦繡之藏,豈能百年而享之?則且作軍志而歡忻之。山林川澤之產,當與天地而消息之,則且以補國之不足而毋吝之。此義之正也,一便也。用本土之人,湊本土之財;用本土之財,潤本土之兵;不窮搜括而得,不因呼號而與,不費轉徙而至,不防蠹蝕而妥:此義之通也,二便也。將皆本土之將,無供頓之費,而餉不耗其半;兵皆本土之兵,無繹騷之費,而餉不耗其半;餉不虛耗,則盡為行軍克敵之用,盡為行軍克敵之用,則眾皆勇輸將而翹太平:此義之激也,三便也。粟帛重於草木,身家重於粟帛,氓庶重於身家,兵勇重於氓庶,自非大不理之人,其誰不輸粟帛以贍兵勇,驅兵勇以葆氓庶,活氓庶以順身家?此義之摯也,四便也。國餉不足,則儲義餉以補國餉;義餉不足,則仍儲國餉以補義餉;交相為儲,則交相為補;交相為補,則交相為捍危制勝之具:此義之完也,五便也。

  於乎!天地之道,一陰一陽;文武之道,一弛一張。與其繁而無統,孰若簡而有方?與其噪而無理,孰若徐而有章?是故仁者如天,智者如神,己有萬全,敵有萬窮。萬全曷謂也?寓將於官,則不將者皆將;不將者皆將,則將不可勝用;將不可勝用,則守常固而戰常勝。寓兵於民,則不兵者皆兵;不兵者皆兵,則兵不可勝用;兵不可勝用,則守常安而戰常利。寓餉於義,則不餉者皆餉,不餉者皆餉,則餉不可勝用;餉不可勝用,則守無不便而戰無不濟:是謂萬全。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萬全也夫!萬窮曷謂也?寓將於官,則官佚敵勞;官佚敵勞,則能乘敵之患;能乘敵之患,則我常坦而敵常駭。寓兵於民,則民靜敵動;民靜敵動,則能持敵之短;能持敵之短,則我常捷而敵常剉。寓餉於義,則我肥敵枯;我肥敵枯,則能料敵之斃;能料敵之斃,則我有人事而敵無天命:是謂萬窮。孟子曰:「失道者寡助。」萬窮也夫!

  於乎!蠆有毒而毋張之,魚游鼎而毋活之;敵萬窮而毋逸之,己萬全而毋捐之。果能此道矣,則富強可以立致;富強可以立致,則仁義可以徐修;仁義可以徐修,則禮樂興而乾坤永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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