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野子內篇 (四庫全書本)/卷11
涇野子內篇 巻十一 |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內篇巻十一
明 呂柟 撰
鷲峯東所語
標問讀書昏勌曰汝取平日古人的好言行朗誦一番志氣自精爽亦可知昏惰根本所在便斬斷也
詔問科舉之學古人言不患妨功惟患奪志何如曰妨功奪志無甚相逺諸士讀堯舜周孔之書將堯舜周孔心事措諸躬行臨題歴歴寫出作為文章出仕時即將此言措諸政事上何妨功奪志之有若作兩項看豈惟妨奪者哉問溫凊定省與立身名不能得兼如何曰溫凊定省即是立身名但其志在親何事非孝問成王不遇天雷風雨之變而武庚之禍將成周公何以處之曰惟行法俟命而已
問司馬君實儘人忤逆不較何如曰固是美質亦學問之力
送周璞歸福寧語曰學者率喜談髙而厭卑卒之高未至而卑者亦荒學者率喜言逺而忽近卒之逺未至而近者亦亡此與懷玉所嘗語者也斯徃也行逺自近登髙自卑以正流俗不可乎
今日講的學自是固非也説人講的不是亦非也禮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
先生曰今世學者開口便説一貫不知所謂一貫者是行上説是言上説學到一貫地位多少工夫今又只説明心謂可以照得天下之事宇宙內事固與吾心相通使不一一理㑹於心何由致知所謂不理㑹而知者即所謂明心見性也非禪而何
問修辭立其誠曰程子所謂修省言辭也如所説的言語見得都是實理所當行不為勢所撓不為物所累斷然言之就是立誠處如行不得的言之即是偽也問如道理上見一分言一分曰然又問如道理説得十分明於身心上全無干係就不是修辭立誠否曰然進德修業學者只是這兩件事德是心上的業自言行上做的德是箇至極的知德為至則忠信以至之而忠信之存否則巳所獨知故曰可與幾也業是成終的知業所當終而修辭立誠以終之則義已具故曰可與存義也問既應事接物之後何如光景曰雖事物既徃念頭未嘗不流動若謂念慮無動時則所謂坐馳也故朱子解靜字曰心不妄動解得靜字極穏貼
問程子所謂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盡誠心文章雖不中不逺亦是舉業事否曰所謂文章者雖不止如今所謂文字者然亦在其中且張子亦有此等議論所思在義理文詞下筆則沛然矣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晬面盎背四體不言而喻況文詞乎近見諸生意思多覺有定自此用功當有進處文詞不足道也問看一部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如何曰艮其背止於義理也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人已兩忘也吾儒之所謂艮則皆是實理華嚴經之所謂艮人相己相則皆以空虛看了
問宋宣公𫝊位於穆公穆公𫝊於殤公其事是乎曰也是公羊所謂君子大居正或不可以立嫡之説泥之也古人有行之而善者堯舜也有行之而不善者燕噲子之也堯於他人且𫝊之位況其弟乎只看所𫝊之賢否何如耳弟賢則舍子而立弟子賢則舍弟而立子要之不可為典常耳若漢髙帝舍惠帝而立文帝則必無呂氏之禍呉夀夢之事若以立嫡為主則諸樊可也若以立賢為主則季札可也若欲傳於諸樊以次及札使餘祭諸人皆各永年則將相去百餘年然後及札是札終不得𫝊矣文王不𫝊於伯邑考而𫝊於武王未必非正也問春秋書季札來聘而不書公子者其亦以季子之讓為不中乎曰非也春秋之法在夷則去之故其君多不得書季札其臣也而書之賢之也不書公子者在夷也又問季札之才近伯夷何如曰然札賢者也觀其葬子於嬴博之間又觀周樂於魯皆是未易及處又問相傳孔子十字碑真否何如曰此字有古意若非漢人筆立德傳賢之事只要為君者有定見有定力故事可定也惟堯舜太王文王為然否則夷齊季札皆不有國矣故後世奪嫡之事皆其為君父者昏庸偏私之罪諸生有言及氣運如何外邊人事如何者先生曰此都是怨天尤人的心術但自家修為成得箇片段若見用則百姓受些福假使不用與鄉黨朋友論些學術化得幾人都是事業正所謂暢於四肢發於事業者也何必有官做然後有事業
黃惟用曰學者不可將第一等事讓別人做先生曰纔説道不可將第一等事讓與別人做不免是私這元是自家合做的又曰學到自家合做處則別人做第一等事雖拜而讓之可也
孔子後得孟子發揮出許多來其對時君言者特其緒餘耳其志氣之説於理學甚有益教滕君行喪禮則弔者大悅行井田則許行陳相皆來豈徒事空言者昔李太伯作非孟篇鄭氏亦為藝圃折衷至余隠之乃作書以辨之而司馬公亦以孟子為疑朱子悉取而辨之孟子之心可見也
諸生習禮先生曰上東階則先右足上西階則先左足雖抄手出言總是存心處
問禹聞善言則拜舜則樂取諸人以為善曰此須知禹之不及於舜處安在體貼得舜的心纔是若子路之喜聞過且不算禹之拜未免有形跡拜的心與那樂的心畢竟差些舜陶漁的時節與那野人雜處初不知他為聖人那些人有善遂舍己以從之然其舍己從人又不可以輕易説若是不好的言語又何如舍己以從其顯然易見者固不從那佞人的言語我以為是則彼亦以為是我以為非則彼亦以為非他候得我的意思先言迎我若胸中無精一之素鮮不被他惑了司馬溫公豈不是箇篤實人決意要改新法被蔡確一一奉行他就信他是箇好的趙鼎張浚被秦檜惑了遂引用之故常謂宋室之壞非自秦檜自趙張壞之故舍己從人最為難事辟如買玉石一般若不認得鮮不被他以假的來哄了
問月令朱子嘗以夏月非周月者何曰周月總是夏月古人改正朔不改月如元祀十有二月乙丑則以十二月為首未嘗改十二月為正月也如周改十一月為正月則春當為冬夏當為春四時亦不定矣此豈可改乎故春王正月春秋則從正月記起以見從夏時耳胡氏程子皆以為周正至其後來所記之事皆易其日月此豈聖人之信史耶
學者到怠惰放肆總是不仁仁則自是不息
先生曰諸生看大禹臯陶相問答之言則就於今日朋友間體認得禹臯陶之意便好已之善不以為矜人之善不以為忌初無君臣之間亦無彼我之別若體認得此心我有差便是差了不必揜䕶不矜己之能不攘人之善不掩人之長常存得此心便是克己自駸駸然登唐虞之廷矣
德惟善政葢益之所言只在帝身心上説未及養民上故禹言要在養民以足其所當儆戒之意惟修惟和皆是要如此做雖有已然者在此還要去修要去和也凡水火木金土當時皆有一官以掌之如𤣥明掌水祝融掌火之類水則溝渠洫澮火則如焚萊禁火等事如水則有水歌火則有火歌如耕田鑿井帝力何有於我的歌民家家飽煖焉得不歌所謂正德亦不過六府修而後民德得其正耳看禹之言一州一縣亦行得
當時堯茅茨不剪土階不砌設官只是去管百姓的事要六府之事修和而已其設刑官亦只是於民事不修的要他儆戒作箇隄防後世的刑官全非此意將罪人鍜鍊成獄舞文弄法惟恐他走脫了甚失設官之初意先生一日語諸生曰新淦蕭時化吾嘗語以改過之説他日對曰生既聞教後一日欲見穆先生以怠心而止忽又念曰此非改過也遂徃見之至於途遇一相識人方在驢背以倦下故將扇掩面而去又念曰此非改過也遂回前十數步必揖其人而後行此事雖至㣲可謂存心者矣又謂章友前日以中官不禮而怒今日聞中官被杖而喜此皆非正情也無前之怒則無今之喜此等處皆見得實
先生曰人未有不可化者昔日處士仇時閑渡江來見舟子誦佛經甚勤及至岸索取舟價甚亟時閑謂之曰汝為母誦經其好善者乎乃索人多價非善也其後舟子不復與人爭價看來人未有不可化顧能投其機耳其機動者或隠在商賈或在技藝或在僧道皆可化故曰鼓之舞之以盡神舟子為母誦經是他孝心明處故動他易若化惟堯舜成邑聚都耳
詩人於周公從步履上看便見得周公之聖故曰赤舄几几凡人內不足者或有讒謗之言步履必至錯亂不能安詳如謝安折屐豈能強制得住故古人只求諸己在己者定外邊許大得失禍福皆不足動我是故烈風雷雨弗迷
一日語標曰昔歐陽公修唐書人謂其事則増於前其詞則省於舊自今看來還不是又曰大要只簡而明若辭之不可已者留之可也呂東萊有功於史甚多今大事記不可不看
永年問典謨之㫖曰王政以養民為首故先棄養而後契教教而有不率者故次臯陶民教興而器用不可缺也故次垂民而後及於物焉故次益民事舉而神可事故次之以伯夷既有作於前者不可無所繼於後有修養待用之教焉故次之以䕫其終之以龍者所以嚴保治之防也
虞書不過五篇而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具於此聖人之氣象皆見於此聴人言之美則曰都曰俞而己之有言自覺其美亦先曰都其言有未盡者固曰吁而其言未能已者則又曰異此可見當時君臣僚寀一心相與誠切懇到如此只此便非後世可及若成功文章盡緒餘耳
問夫子日夜所思與夫所謂學者何事先生曰只是遇著事時便求此事之理於心觸類而長思之不置要求一箇至當處如周公思兼三王處也是
問克己復禮禮字與三千三百禮字同否曰究其極即是一箇禮又問如非禮勿視如禮記所謂始視面中視抱皆是禮失此則為非禮其非禮處皆是己私牽絆克去己私使心所存主於視聴言動上皆合於禮便是復禮否曰然如先王制事親事君之禮皆是天理之節文我以忠孝之心去行此禮便是且此等禮甚有節文在若不考究何由得知故在顔子夫子始以此告之陳曰旦病危先生曰天不知怎麽將一箇善人使之至於如此又曰子明有弟作宰華亭有一友人慾為求書子明不從此是他介處又嘗見一寺副慢之子明至發憤此是他狷處學者置此心於中亦可以為學是夜深更一面兩處迎醫一面商議殯事且曰此時正急處復命詔徃視之又曰能捱得達旦乎醫者得措手矣問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夫子則以公儀仲子立孫為是如何曰立嫡的事是常經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立德也堯舜之子茍可繼又何必尋取舜禹他人且立之況其子乎惟子是丹朱商均故立德夫子所言立孫亦據其子孫不相上下者言之耳
少師奉子哭踴其責甚重少有不謹不如不文之為愈諸侯適天子及相見告奠祖禰俱互見
冠及期而廢者始聞內喪也未及期而復以喪服冠者既聞喪後復冠也
問三賜不及車馬何以言孝曰孝子不欲以榮貴動其愛親之心也其所稱之人辭愈逺愈密
天下大悅歸已而猶以不順親為憂學者能體貼悅親順親的心儘有病痛都無了
王朝問門內門外之喪如何先生曰門內只是同姓的若己之伯叔兄弟者門外只是異姓的以此推將去服在其中矣
先生曰曽子既聞三年不弔於夫子矣檀弓記曽子弔子張事如何朝曰三年之喪稱情而立又其弔子張情有不能已者先生曰看來當時曽子與子張雖是朋友其實有兄弟之義葢以兄弟弔之也
朝問遼東人賀克恭者何如人先生曰此人名欽為給事中曽與白沙講學知其道理遂解官去教其子只學耕事不得讀書言讀書不養實反滋驕偽後朝廷欲用之彼以三事上其二謂僧寺教坊也竟不能用葢亦高人也
先生問曰堯舜之道何故只是孝弟朝對曰推其極非堯舜不能先生曰此何待於推只徐行後長堯舜之道便在於此在人若不降下其心還能善事父母兄長否須日用間體察凡以賢智先人與夫意欲上人以至必欲行已之志不肯承順父兄意則知人所以不及堯舜處只是箇疾行先長而今欲學堯舜只是徐行後長只知徐後的意思自安於其事故堯舜之道在此
問中庸先生曰看來只是箇誠明故唯天下至誠申自誠明謂之性其次致曲申自明誠謂之教至誠前知言誠則明也誠者自成言明則誠也至誠無息以下申言至誠之贊化育參天地也大哉聖人以下申致曲者之功夫也能有如是功夫則亦能贊化育矣故下遂言三重能斯道者其惟孔子乎故遂言孔子孔子誠明者也其下至聖至誠皆言誠明之事然必本之以下學故遂言下學
何城説髙堅前後先生曰大畧亦窺測得幾分然顔子説箇仰鑽贍忽四字道體固於是可見其用心之密亦可想矣語未終而先生以帖子付皂人城遽請問先生曰此便比髙堅前後處此便可仰鑽瞻忽也又曰自家固不當如此説為爾輩謀則善矣諸生起問先生曰此極簡易明白而髙堅前後之深㣲亦即在此故一時即可做得聖人一日即可做得聖人但一時不放過一事不錯過則自成片段學問矣
君子以朋友講習不徒講之而又習之也習即是行學者能克己則自不尤人
涇野子內篇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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