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水集 (四庫全書本)/卷20

巻十九 滏水集 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滏水集卷二十     金 趙秉文 撰題䟦
  䟦東坡四達齋銘
  東坡先生人中麟鳯也其文似戰國策間之以談道如莊周其詩似李太白而輔之以極名理似樂天其書似顔魯公而飛揚韻勝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竊嘗以為書仙屹然贔屭巨鼇之欲前軒然飛動大鵬之孤騫狠石當道長松臨淵其嚴勁之象雄渾之狀大臣正色抑不可屈凜然如見其叱希烈而誚祿山也千石之鐘萬石之虡鏗鋐鍧⿰儼然如見其宮廟之懸也如偃而復植如墮而反姸秋風水波春山雲煙此猶可畧而言至於字外匠成風之妙筆端透具眼之禪蓋不可得而傳也觀其胸中空洞無物亦如此齋朗焉四達獨有忠義數百年之氣象引筆着紙與心俱化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豈非得古人之大全也耶
  䟦米元章多景樓詩
  海嶽老人書惟華陀帖與多景樓詩最為豪放偃然如枯松之臥澗壑截然如快劒之斬蛟鼉奮然如龍蛇之起陸矯然如鵰鶚之盤空烏獲之扛鼎不足以比其雄且壯也飬由基之貫七紮不足以比其沉着痛快也千石之鐘萬石之虡其重厚有如此者浙江之潮涿鹿之戰其噴薄蹴踏有如此者鍾王之清潤歐虞之簡潔顔栁之端嚴誠為鮮儷至於雄入九軍氣凌百代而於古人有一日之長其筆陣之堂堂者乎
  題涪翁草書文選詩後
  涪翁㕘黃龍禪有倒用如來印手叚故其書得筆外意如莊周之談大方不可端倪如梵志之翻着韈刺人眼睛一夫九首方相四目䕫一足能三足猿裊籐蟲食木巨石狠老枿禿恢詭譎怪千態萬狀然涪翁自謂中年以草書名世惟東坡以為俗此其暮年書也能知東坡之所謂俗則知涪翁之不俗矣
  題東坡書孔北海贊
  黨錮之禍豈不哀哉此非獨小人之過亦君子之過也方梁冀䟦扈朝廷不能制五侯誅之自是宦者用事其後人主幼沖女主制政繼以桓靈之不君則其勢不得不權在宦豎而天下賢士疾之若仇非朝士誅宦官則宦官誅朝士必矣及黨錮禍起君子既去而小人亦無以自立於世自後英雄得志假外兵以除內難董卓既歾曹操繼之孔文舉雖有扶漢之志勢亦難矣何則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意逆而名順文舉欲藉英雄以誅君側之惡意善而名逆加之如操者苟可以寓其智巧則亦無所不至而文舉不過正義明道而巳操之姦雄有所不為是以小人常勝君子常不勝理固然也東坡謂文舉使劉備誅操無難蓋亦有激而雲坡作此贊實亦自況元祐之黨僅類黨錮元豐之政初亦有為但荊公新法不合人情溫公繼之力革前弊然紹聖崇寧子也一旦使子改父道小人得以藉口矣向使如范忠宣輩稍變其不合者漸以圖之庻幾少安其子孫亦安能為其父而咎其王父者哉惜乎慮不出此而使賢士竄斥略盡國隨以亾亦君子之過也然坡公身愈斥氣愈不衰坡嘗稱太白雄節邁倫髙氣蓋世余於東坡亦云
  題異壺圖
  李道人蓄異壺求詩於諸公間雖兩牛腰猶未厭也某笑曰子能體壺之虛心一事足矣何以多為恐子未知虛心之説試為子言之夫天下事物是非得䘮憂樂寘一毫於胸中非虛也㤀已則㤀物忽然心境兩㤀此猶世俗之所謂虛耳若夫虛為有待致虛極則絶其待靜為有對守靜篤則㤀其對此虛之至也然虛心有道惟誠能虛不誠則為素隠為矯激至於吾道則又不然惟忱能虛能盈能動能靜虛而不誠則餒盈而不誠則亢動而不誠則躁靜而不忱則槁皆非道之正也故曰不忱無物子歸試以是求之
  書雷司直奏牘後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其所以陷溺其良心者士大夫怵於名爵庻人則惑於利至其甚者玩人性命於掌股之上恬不介意是誠何心哉此時人慾蔽塞深固與物隔絶知已而不知彼耳然亦知之不審也世未有食烏喙者以其殺人審也酒色殺人則不知戒知之不審耳白晝操刃為利而殺人士大夫必不為以政事議獄知其寃濫則曲意為之向為利則不為今為名爵則忍為之相去一間耳此之謂失其本心亦知之不審也明矣雷君希顔藏其先大夫為司直日奏讞一通仁人君子留情於垂死之魂興哀於不報之所天其有不報邪今希顔聰明英偉能世其家亦積善之報也耶
  書曹忠敏公碑後
  儒者不言利然周禮天官冡宰制國用理財者半之有利物之利有貨財之利顧所用如何耳善乎忠敏公之言曰豐財之道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害財而已故公之摠利權也號能稱職求其所以致之之術稅不及什一兩稅之外一無橫斂不數年間倉庫充實民物殷富四夷賓服以致大定三十年之太平公之功居多此天下所共聞者也又嘗聞諸長老言公奏河東地瘠民夥與山東河北不同乞減物力三十餘萬貫從之而碑未及載當俟得其實跡為公一書再書而屢書之也傳稱管仲之世祀也宜哉以其知取予也今公之子若孫位榮顯者甚多蓋方興而未艾則天之報施善人可知已
  題東坡與王定國帖
  坡公書雖不學鍾王而暗與之合此帖氣壓王子敬便覺李北海窘於繩墨其合處乃似楊少師也不知者至比徐季海季海肯書李晉公姪女碑吾知魯公必不書也安得有坡公忠義不囬之氣象也哉
  題楊少師侍御帖
  楊少師勸其父不以社稷與人此與魯公拒安祿山斥李希烈何異故其書雖承唐末五季餘習猶有承平純正氣象此侍御帖乃有魯公座位帖筆法論書當論其人工拙不足論也況其工如是耶
  題楊少師書隂符經後
  臼頭瘤目反姸其蚩被褐懷玉反美其疵蟲蝕鳥篆山崩川抵冩出萬物之形象而不以故自私譬猶石以恠而供木以癭而杯器以古而見貴髻以鬌而增竒竒竒怪怪不可時施書中之支離者耶
  題三仙帖
  頴澹書如仲長子光懷道遁世光而不輝東坡書如魏鄭古之遺直嫵媚可愛山谷書如莊周談大方不可端倪摠而論之如華嶽三峯蓮𡶶中峙二𡶶旁迤秀色無可揀也使當時愛之如今日又安有汝南之謫耶
  題竹溪篆
  李監之篆蔡中郎之八分虞永興之小楷陶謝之詩六一公之文妙絶一世公兼而有之抑可謂全矣後數百年不幸文字散落獨此篆存亦足以知予言之不妄
  題竹溪黃山書
  竹溪先生篆第一八分次之正書又次之皆當為本朝第一黃山先生擘窠大字體兼顔蘇畫畫雄秀當在石曼卿上草書如行雲流水當在蘇才翁黃魯直伯仲間非但不愧之而已
  題東坡乞常州奏草
  唐盧坦有言凡居官亷雖大臣無厚蓄其能積財者必剝下以致之如子孫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顔尚書乞米帖至今為萬世寳東坡奏藁以薄田粗給饘粥乞常州安寘其後竟卒於常州豈以田故邪天留此二帖以警世貪饕之徒耳然則無徳而千駟者亦可悲也夫
  書東坡寄無盡公書後
  無盡公少年為御史剛直敢言魯直有霜風拂觚稜之句至任提憲坡又欲其肅責墮吏計非天資刻薄人也然章惇當國則助之力抵元祐之黨頼末年與蔡京辨以是得時名後之議者深所不與甚者又以為姦邪何也竊意奸邪未必然殆學術不明之過也自王氏之學興士大夫非道徳性命不談徃徃髙自賢聖而無近思篤行之實視其貎戃恍而不可親聴其言汪洋而不可窮叩其中枵然而無有也無盡公於佛學信有得矣失之好異法華以白蓮為喻公獨曰優曇鉢華也又自以為三教大師計其人必髙自標置雖東坡溫公不能滿其意則不免有彈劾太過之失至其甚則善人為姦黨其謂之奸邪亦宜矣末流之弊近世尚有以溫公為奸黨以歐蘇為不知道此皆處己太過責人太深之弊也士大夫學貴深博行巳自淺近始庻幾腳踐實地無躐等虛浮之咎矣
  題田不伐書後
  此田不伐書也後一幅頗有東坡醉草風味予嘗論杜牧之石曼卿秦少游雖寓之詩酒其豪俊之氣見於自著終不可沒但命不偶耳使不伐修潔不失為才大夫顧以小辭自憙惜哉術不可不慎也
  題巫山圖後
  昔宋玉賦髙唐之事其意言山水之峻激林木之振蕩鳥獸之號呼足以使人移心易志以諷襄王之荒淫神志既蕩夢與神遇以無為有也其卒章言覽萬方思國害開賢聖輔不逮勸百而諷一亦已晩矣其後卒賦神女之事豈荒淫之主竟不可以已耶然亦玉之罪矣惜乎無是可也後世不知者遂實其事乃知楚人事鬼尚矣其後繪以為圖公南徵得之觀其羣峰秀㧞雲煙蔥蔚意必有神主之䙝凟如此無乃汙靈尊乎乃為之辯
  題紫陽宮銘後
  前人稱夏矦孝若文別見孝悌之性余亦謂栁僕射書一出開濟之才書心畫也氣象如此肯為裩中蝨耶
  䟦山谷草聖
  文章不蹈襲前人最是不傳之妙華陽真逸承李杜之後至更句讀有三句五句之作涪翁此書殆有意於華陽之體歟
  題王致叔書嵇叔夜養生論後
  嵇中散龍章鳯姿髙情逺韻當世第一流也不幸當魏晉之交危疑之際且又魏之族壻鍾㑹嗾司馬昭以臥龍比之此豈昭弒逆之賊所能容哉前史稱㑹造公公不為禮謂㑹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㑹以是銜之向無此言公亦不免世人喜以成敗論士遂以公為才多而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過矣自古姦雄窺伺神器者鮮不維縶英豪使不得遁如中郎死於董卓文舉死於魏武司空圖僅以疾免揚子雲幾至辱身亦時之不幸也如公重名安所遁哉人孰無死惟得死為不沒如㑹勸司馬昭斵䘮魏室既滅劉禪遂據蜀叛竟以誅死若等犬彘耳死與草木共腐而公之沒以今望之若神人然為不死矣尚何訾雲故備論之至於書之工拙復何足雲
  題南麓書後
  岱嶽夫如何齊魯青未了夫如何三字幾不成語然非三字無以成下句有數百里之氣象若上句俱雄麗則一李長吉耳此前人論詩也論書亦然學南麓者當以是㕘之
  題黃山書後
  予嘗評黃山書當在黃魯直蘇才翁伯仲間議者未必為然今日李欽止來與余論合且雲子美有宋初詩人氣象涪翁圓熟若論氣韻當不相上下復觀竹谿䟦公書雲得法在魯公後得趣在魯公前三十年後當有知者
  又題學易先生詩未可以江西詩泒論也
  䟦劉伯深西巖歌
  歌雲西巖逸人以天為衢兮地為席茵青山為家兮流水為之朋飢食芝兮渴飲泉又何必有肉如林兮有酒如澠世間清境端為我輩設吾豈徒為禮法繩少文援琴衆山響太白㺯明月清波澄人間行路是處多炎蒸如何水前山後六月赤腳踏層冰
  南山翁子伯深西巖歌置之古人集中誰能辨之所謂不拘禮法非如晉之狂士公未及五紀致政臨終不亂蓋有道者公又有詩云身將隠矣文何用人不知之味更真尤可諷味
  題米元章脩靜語録引後
  米元章知淮陽預知死期以香木為棺置黃堂上飲食起居時在其間及期召吏民所親厚者與之別索紙書雲來從衆香國中來去當衆香國中去擲筆而化北山程俱致道所作墓誌銘及洪邁夷堅志所言如此世皆知元章能書書一藝耳亦何足道然非有仙骨視聲色富貴不足以槩其心者亦不能造㣲入妙嘗見元章奏札以漣水令彈宰相章惇植黨擅權已知其英氣不屈及觀脩靜語録引深入理窟又言懷老後來瞎了正法眼南心二老始判真魔乃知此老遇正見師具擇法眼臨行灑落固不徒然昔鳩林政公禪師亦符此意力欲逺承雪竇扶樹雲門一枝不⿱蚤世當元章時雲門臨濟二派大興而今所言者乃如此想雲門兒孫不以為然又安知百餘年後乃有賞音者本朝臨濟一派至覬公而絶不傳一人信知殺人不劄眼漢乃能立地成佛非兒女曹咬豬狗腳者所能湊泊也不肖詩書不及元章逺甚至於他日臨行一着預尅死期則未肯多讓後辛夘可知正大元年冬十一月十有九日題







  滏水集卷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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