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王傳 第十七 漢書
卷四十八 賈誼傳 第十八
爰盎晁錯傳 第十九 

賈誼

編輯

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爲文也。屬音之欲反。」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材,召置門下,師古曰:「秀,美也。」甚幸愛。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爲天下第一,師古曰:「治平,言其政治和平也。」故與李斯同邑,而甞學事焉,師古曰:「事之而從其學也。」徵以爲廷尉。廷尉迺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爲博士。

是時,誼年二十餘,最爲少。每詔令議下,師古曰:「謂有詔令出下及遣議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爲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於是以爲能。文帝說之,師古曰:「說讀曰悅。」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

誼以爲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迺草具其儀法,師古曰:「草謂創造之。」色上黃,數用五,爲官名悉更,奏之。師古曰:「更,改也。」文帝謙讓未皇也。師古曰:「皇,暇也。自以爲不當改制。」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師古曰:「絳,絳侯周勃也。灌,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如也。馮敬,時爲御史大夫。」迺毀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踈之,不用其議,以誼爲長沙王太傅。

誼旣以適去,師古曰:「適讀曰讁。其下亦同。」意不自得,及度湘水,師古曰:「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流入江也。」爲賦以弔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師古曰:「離,遭也。憂動曰騷。遭憂而作此辭。」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誼追傷之,因以自諭。師古曰:「諭,譬也。」其辭曰:

恭承嘉惠兮,師古曰:「恭,敬也。嘉惠,謂詔命也。」竢罪長沙。師古曰:「竢,古俟字。俟,待也。」庂聞屈原兮,自湛汨羅。師古曰:「庂,古側字。汨,水名,在長沙羅縣,故曰汨羅。湛讀曰沉。汨音莫歷反。」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師古曰:「造,至也。言至湘水而因託其流也。造音千到反。」遭世罔極兮,迺隕厥身。張晏曰:「讒言罔極。」師古曰:「罔,無也。極,中也,無中正之道。一曰極,止也。」烏虖哀哉兮,逢時不祥!師古曰:「虖讀曰呼。」鸞鳳伏竄兮,鴟鴞翱翔。師古曰:「鴟,鴟鵂,怪鳥也。鴞,惡聲之鳥也。鴟音尺夷反。鴞音於驕反。鵂音休。」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師古曰:「闒茸,下材不肖之人也。闒音吐盍反。茸音人勇反。」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師古曰:「植,立也,音值。」謂隨、夷溷兮,應劭曰:「隨,卞隨,湯時廉士,湯以天下讓而不受。夷,伯夷也,不食周粟,餓於首陽之下。」師古曰:「溷,濁也,音胡困反。」謂跖、蹻廉;李竒曰:「跖,秦大盜也。楚之大盜爲莊蹻。」師古曰:「跖音之石反。蹻音居略反。莊周雲,盜跖,柳下惠之弟,蓋寓言也。」莫邪爲鈍兮,應劭曰:「莫邪,吳大夫也,作寶劔,因以冠名。」鈆刀爲銛。晉灼曰:「世俗爲利爲銛徹。」師古曰:「音弋占反。」於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應劭曰:「默默,不得意也。」鄧展曰:「言屈原無故遇此禍也。」師古曰:「生,先生也。」斡棄周鼎,師古曰:「斡,轉也,音管。」寶康瓠兮。鄭氏曰:「康瓠,瓦盆底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師古曰:「甈音五列反。」騰駕罷牛,驂蹇驢兮;師古曰:「罷讀曰疲。蹇,跛也。」驥垂兩耳,服鹽車兮。師古曰:「駕鹽車也。」章父薦屨,漸不可乆兮;師古曰:「章父,殷冠名也。言冠乃居下,屨反在上也。父讀曰甫。」嗟若先生,獨離此咎兮!應劭曰:「嗟,咨嗟也。勞苦屈原遇此難也。」師古曰:「離,遭也。」

誶曰:李竒曰:「誶,告也。」張晏曰:「誶,離騷下章亂也。」師古曰:「誶音碎。」已矣!國其莫吾知兮,師古曰:「一國之人不知我也。」子獨壹鬱其誰語?師古曰:「壹鬱猶怫鬱也。」鳳縹縹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師古曰:「縹縹,輕舉貌,音匹遙反。」襲九淵之神龍兮,鄧展曰:「襲,重也。」師古曰:「九淵,九旋之川,言至深也。」沕淵潛以自珍;鄧展曰:「沕音昧。」張晏曰:「潛,藏也。」偭蟂獺以隱處兮,服虔曰:「蟂音梟。」應劭曰:「蟂獺,水蟲害魚者也。偭,背也。欲舍蟂獺,從神龍遊也。」師古曰:「偭音面。」夫豈從蝦與蛭螾?服虔曰:「蛭,水蟲。螾,今之螼螾也。」孟康曰:「言龍自絕於蟂獺,況從蝦與蛭螾也。」師古曰:「蝦亦水蟲也,音遐。蛭音質。螾字與蚓同,音引,今合韻,當音弋人反。螼音丘謹反。」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繫而羈兮,豈雲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蘇林曰:「般音槃。」孟康曰:「般音班。般,反也。紛紛,搆讒意也。」師古曰:「般,孟音是也。字從丹青之丹。離,遭也。郵,過也。」亦夫子之故也!李竒曰:「亦夫子不如麟鳳之故,離此咎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賈誼自言今之離郵,亦猶屈原耳。」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師古曰:「言往長沙爲傅,不足哀傷,何用苟懷此之都邑,蓋亦誼自寬廣之言。」鳳皇翔於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師古曰:「八尺曰仞。千仞,言其極高。」見細德之險微兮,遙增擊而去之。師古曰:「增,重也。言見苛細之人,險阸之證,故重擊其羽而高去。」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吞舟之魚!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師古曰:「水不泄爲汙,音一胡反,又音一故反。」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螘。如淳曰:「鱣、鯨,皆大魚也。」臣瓚曰:「鱣魚無鱗,口在腹下。鯨魚長者長數里。」晉灼曰:「小水不容大魚,而橫鱣鯨於汙瀆,必爲螻螘所制。以況小朝主闇,不容受忠逆之言,亦爲讒賊小臣所害。」師古曰:「鱣音竹連反,字或作鱏。鱏亦大魚也,音淫,又音尋。螻音樓,謂螻蛄也。」

誼爲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師古曰:「坐音才臥反。」服似鴞,晉灼曰:「異物志曰『有鳥,小雞,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遠飛,行不出域』也。」不祥鳥也。誼旣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爲壽不得長,迺爲賦以自廣。其辭曰:

單閼之歲,四月孟夏,應劭曰:「太歲在卯爲單閼。」師古曰:「閼音一葛反。」庚子日斜,服集余舍,孟康曰:「日斜,日昳時。」止於坐隅,貌甚閒暇。師古曰:「閒讀曰閑。」異物來崪,私怪其故,孟康曰:「崪音萃。萃,聚集也。」發書占之,讖言其度。師古曰:「讖,驗也,有徵驗之書也。讖音初禁反。」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問於子服:「余去何之?」師古曰:「子服者,言加其美稱也。」吉虖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語余其期。師古曰:「淹,遟也。」

服迺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師古曰:「意字合韻,宜音億。」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師古曰:「斡音管。斡,轉也。還讀曰旋。」形氣轉續,變化而嬗。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蘇林曰:「相傳與也。」師古曰:「此即禪代字,合韻故音嬋耳。蘇說是也。」沕穆亡閒,胡可勝言!師古曰:「沕穆,深微貌,胡,何也。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沕音勿。」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師古曰:「此老子德經之言也。倚音於綺反。」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師古曰:「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彼吳彊大,夫差以敗;粵棲會稽,句踐伯世。師古曰:「會稽,山名也。句踐避吳之難,保於茲山,故曰棲也。句音鉤。伯讀曰霸。」斯遊遂成,卒被五刑;應劭曰:「李斯西遊於秦,身登相位,二世時爲趙高所讒,身伏五刑。」傅說胥靡,迺相武丁。張晏曰:「胥靡,刑名也。傅說被刑,築於傅巖,武丁以爲己相。」師古曰:「胥靡,相隨之刑也,解在楚元王傳。」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應劭曰:「禍福相爲表裏,如糾繩索相附會也。」臣瓚曰:「糾,絞也。纆,索也。」師古曰:「纆音墨。」命不可說,孰知其極?師古曰:「極,止也。」水激則旱,矢激則遠。師古曰:「言水之激疾,則去盡,不能浸潤。矢之激發,則去遠。」萬物回薄,震蕩相轉。雲烝雨降,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坱圠無垠。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爲大鈞也。」應劭曰:「其氣坱圠,非有限齊也。」師古曰:「今造瓦者謂所轉者爲鈞,言造化爲人,亦猶陶之造瓦耳。坱音烏朗反。圠音於黠反。」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遟速有命,烏識其時?師古曰:「烏猶何也。」

且夫天地爲鑪,造化爲工;陰陽爲炭,萬物爲銅,師古曰:「以冶鑄爲喻。」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爲人,何足控揣;孟康曰:「控,引也。揣,持也。言人生忽然,何足引持自貴惜也。」如淳曰:「控,引也。揣音團。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師古曰:「如說是。」化爲異物,又何足患!師古曰:「患合韻音環。」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人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列士徇名;臣瓚曰:「以身從物曰徇。」夸者死權,品庶每生。臣瓚曰:「謂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孟康曰:「每,貪也。」師古曰:「品庶猶庶品也。」怵迫之徒,或趨西東;孟康曰:「怵,爲利所誘訹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師古曰:「誘訹之訹則音戍。或曰,怵,怵惕也,音丑出反,其義兩通。而說者欲改字爲鉥,蓋穿鑿耳。」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繫俗,僒若囚拘;李竒曰:「僒音塊。」蘇林曰:「音人肩傴僒爾。音欺全反。」師古曰:「蘇音是。」至人遺物,獨與道俱。衆人惑惑,好惡積意;李竒曰:「惑惑,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臣瓚曰:「言衆懷好惡,積之心意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意合韻音於力反。」真人恬漠,獨與道息。師古曰:「恬,安也。漠,靜也。」釋智遺形,超然自喪;服虔曰:「絕聖棄智,而亡其身也。」師古曰:「喪合韻音先郎反。」寥廓忽荒,與道翱翔。師古曰:「荒音呼廣反。」乘流則逝,得坎則止;孟康曰:「易『坎爲險』,遇險難而止也。」張晏曰:「謂夷易則仕,險難則隱也。」縱軀委命,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師古曰:「休,息也。」澹虖若深淵之靚,汜虖若不繫之舟。師古曰:「澹,安也,音徒濫反。靚與靜同。氾音敷劔反。」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服虔曰:「道家養空虛,若浮舟也。」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蔕芥,何足以疑!師古曰:「蔕芥,小鯁也。蔕音丑芥反。」

後歲餘,文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蘇林曰:「宣室,未央前正室也。」應劭曰:「釐,祭餘肉也。漢儀注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禧。」師古曰:「禧,福也。借釐字爲之耳,言受神之福也。」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師古曰:「漸迫近誼,聽說其言也。」旣罷,曰:「吾乆不見賈生,自以爲過之,今不及也。」迺拜誼爲梁懷王太傅。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問以得失。師古曰:「漢朝問以國家之事。」

是時,匈奴彊,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師古曰:「儗,比也,上比於天子。儗音擬。」淮南、濟北王皆爲逆誅。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也。」其大略曰:

臣竊惟事埶,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大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師古曰:「言不可盡條記也。」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師古曰:「進言者,謂陳說於天子前者也。治音直吏反。此下並同。」臣獨以爲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師古曰:「實謂治安,則是愚也;知其不爾而假言之,是諂諛也。」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師古曰:「厝,置也,音千故反。」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 蘇林曰:「搶音濟濟蹌蹌,不安貌也。」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師古曰:「晉音是。傖音仕庚反。攘音女庚反。」非甚有紀,師古曰:「紀,理也。」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師古曰:「言二事之中,何者爲急。」使爲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爲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民保首領,匈奴賔服,四荒鄉風,師古曰:「鄉讀曰嚮。」百姓素樸,獄訟衰息,大數旣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爲明帝,沒爲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爲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乆安之埶,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應劭曰:「六親,父母兄弟妻子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爲萬世法程,師古曰:「程,式也。」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師古曰:「少知治體者,誼自謂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師古曰:「忽,怠忘也。」臣謹稽之天地,師古曰:「稽,考也。」驗之往古,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爲陛下計,亡以易此。師古曰:「易,改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必固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也。」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爲東帝,應劭曰:「淮南厲王長。」親兄之子西鄉而擊,如淳曰:「謂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爲濟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師古曰:「鄉讀曰嚮。」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又不循漢法,有告之者。」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行義未過,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師古曰:「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權力且十此者虖!師古曰:「十倍於此。」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音丁禮反。其下亦同。」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爲邪!此時而欲爲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𤑒,操刀必割。」孟康曰:「𤑒音衞。日中盛者,必暴𤑒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𤑒,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此語見六韜。𤑒謂暴曬之也。曬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爲,已迺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墮音火規反。剄音工鼎反。」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爲安,以亂爲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師古曰:「曩,久也。謂昔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爲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師古曰:「無恙,言無憂病。」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師古曰:「殽,雜也。併音步鼎反。」非有庂室之埶以豫席之也。應劭曰:「禮,卿大夫之支子爲側室。席,大也。」臣瓚曰:「席,藉也。言非有側室之勢爲之資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諸公幸者,迺爲中涓,其次廑得舍人,師古曰:「廑與僅同。廑,劣也,言纔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悳至渥也,師古曰:「悳,古德字。渥,厚也,音握。」然其後十年之閒,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師古曰:「角,校也,競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爲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孟康曰:「諉,累也。以疏爲累,言不以國也。」蔡謨曰:「諉者,託也。尚可託言信、越等以疏故反,故其下句曰『臣請試言其親者』。親者亦恃彊爲亂,明信等不以疏也。」師古曰:「蔡說是矣。諉音女瑞反。」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師古曰:「共讀曰恭。」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爲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爲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師古曰:「自以爲於天子爲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爲者。師古曰:「慮,大計也,言諸侯皆欲同皇帝之制度,而爲天子之事。」擅爵人,赦死辠,師古曰:「擅,專也。」甚者或戴黃屋,師古曰:「天子車蓋之制。」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師古曰:「不軌,謂不修法制也。致,至也。」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應劭曰:「圜,精正視也。」師古曰:「言驚愕也。」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如淳曰:「馮無擇子,名忠直,爲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師古曰:「悍,勇也。」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師古曰:「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爲刺客所殺。」陛下雖賢,誰與領此?師古曰:「領,理也。」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師古曰:「易其所以然,謂改其法制使不然。」旣有徵矣,師古曰:「徵,證驗也。」其埶盡又復然。殃旤之變,未知所移,師古曰:「旤,古禍字。」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蘇林曰:「孔子時人也。」師古曰:「坦,屠牛者之名也。事見管子。」而芒刃不頓者,師古曰:「芒刃,謂刃之利如豪芒也。頓讀曰鈍。」所排擊剝割,皆衆理解也。師古曰:「解,支節也,音胡懈反。」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師古曰:「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髖音寬。髀音陛,又音必爾反。」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埶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師古曰:「嬰,繞也。」臣以爲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埶不可也。晉灼曰:「二國皆反誅。何不施之仁恩?勢不可故也。」

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晉灼曰:「用,役用之也。」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迺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晉灼曰:「事勢可亡也。」師古曰:「曩亦謂昔時也。」令信、越之倫列爲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晉灼曰:「事勢可存。」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師古曰:「已,語終辭。」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令海內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爲若干國,師古曰:「若干,豫設數也。解在食貨志。」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師古曰:「分音扶問反,次下亦同。」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爲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師古曰:「須,待也。」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爲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師古曰:「徙其侯國,列侯國邑在諸侯王封內而犬牙相入者,則正其疆界,令其隔絕也。封其子孫者,分諸侯王之國邑,各自封其子孫,而受封之人若有罪黜,其地皆入於漢,故云頗入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師古曰:「償者,謂所正列侯疆界,有侵諸侯王者,則漢償之。」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師古曰:「慮,計也。」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師古曰:「倍讀曰偝。」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竒、開章之計不萌,應劭曰:「柴竒、開章,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也。」細民鄉善,大臣致順,師古曰:「鄉讀曰嚮。」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置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師古曰:「應、孟二說皆是。」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師古曰:「稱誦其聖明。」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乆不爲此?師古曰:「憚,畏難也,音徒旦反。」

天下之埶方病大瘇。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音上勇反。」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師古曰:「幾,並音巨依反。」平居不可屈信,師古曰:「信讀曰伸。」一二指慉,身慮亡聊。師古曰:「慉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慉音丑六反。」失今不治,必爲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爲已。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爲,治也。已,語終辭。」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師古曰:「𨂂,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師古曰:「楚元王,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爲從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師古曰:「惠王,齊悼惠王。」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師古曰:「廣立蕃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師古曰:「偪,古逼字。」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師古曰:「娒,古侮字。」爲天下患,至亡已也,師古曰:「亡已,言不可止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師古曰:「徵,召也。令,號令也。操謂主上之所操持也。操音千高反。」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師古曰:「共讀曰恭。」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言如人反顧然。」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爲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師古曰:「亶讀曰但。」又類辟,且病痱。服虔曰:「病癖,不能行也。」師古曰:「辟,足病。痱,風。辟音壁。痱音肥。」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張晏曰:「長爵,高爵也。雖受高爵之賞,猶將禦寇,不得復除逸豫也。」蘇林曰:「輕,易也。不易得復除,言難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五尺以上不輕得息,如淳曰:「五尺謂小兒也。言無大小皆當自爲戰備。」斥候望烽燧不得臥,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櫓上作桔臯,桔臯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然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張晏曰:「晝舉烽,夜燔燧也。」師古曰:「張說誤也。晝則燔燧,夜則舉烽。」將吏被介冑而睡,師古曰:「被音皮義反。」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師古曰:「醫者,誼自謂。」可爲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爲戎人諸侯,埶旣卑辱,而旤不息,長此安窮!師古曰:「言長養此患,將何所窮極也。」進謀者率以爲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師古曰:「無治安之具。」臣竊料匈奴之衆師古曰:「料,量也,音聊。」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爲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爲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繫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鄭氏曰:「說,奄人也,漢使送公主妻匈奴,說不肯行,強之,因以漢事告匈奴也。」師古曰:「中行,姓。說,名也。行音胡剛反。說讀曰悅。中行說事具在匈奴傳。」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師古曰:「聽天子之命。」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爲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師古曰:「信讀曰伸。」可爲流涕者此也。

今民賣僮者,如淳曰:「僮謂隷妾也。」爲之繡衣絲履偏諸緣,服虔曰:「如牙條以作履緣。」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爲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裠,其上爲乘車及騎從之象也。」內之閑中,服虔曰:「閑,賣奴婢闌。」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師古曰:「入廟則服之,宴處則不著,蓋貴之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晉灼曰:「以偏諸緁著衣也。」師古曰:「緁音妾,謂以偏諸緶著之也。緶音步千反。」美者黼繡,師古曰:「黼者,織爲斧形。繡者,刺爲衆文。」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師古曰:「被音皮義反。」古者以奉一帝一後而節適,師古曰:「得其節而合宜。」今庶人屋壁得爲帝服,倡優下賤得爲後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師古曰:「屈謂財力盡也,音其勿反。」且帝之身自衣皁綈,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後以緣其領,庶人㜸妾緣其履:師古曰:「㜸,庶賤者。」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師古曰:「衣音於旣反。」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爲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師古曰:「屈音其勿反。」盜賊直須時耳,師古曰:「言待時而發。」然而獻計者曰「毋動」,師古曰:「言天下安,不可動搖。」爲大耳。如淳曰:「好爲大語者。」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師古曰:「無尊卑之差。」至冒上也,師古曰:「冒,犯也。」進計者猶曰「毋爲」,可爲長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師古曰:「謂商鞅。」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應劭曰:「出作贅壻也。」師古曰:「謂之贅壻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肬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爲質也。贅音之銳反。分音扶問反。」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也,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爲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責讓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甚也。哺音步。併音步鼎反。」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師古曰:「說音悅。稽音工奚反。」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小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然並心而赴時,猶曰蹷六國,兼天下。蘇林曰:「蹶音厥。」師古曰:「蹶謂拔而取之。」功成求得矣,師古曰:「求得,所求者得也。」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師古曰:「反,還也。」信併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師古曰:「信讀曰伸,一曰信任。」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師古曰:「大賢謂高祖也。德從天下,天下從其德。」曩之爲秦者,今轉而爲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師古曰:「剟謂割取之也。室有東西箱曰廟,無東西箱曰寢,蓋謂陵上之寢。剟音輟。」搴兩廟之器,如淳曰:「搴,取也。兩廟,高祖、惠帝廟也。」師古曰:「搴,拔也,音騫,又音蹇。」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師古曰:「白晝,晝日也。言白者,謂不陰晦也。剽,劫也,音頻妙反。」矯僞者出幾十萬石粟,服虔曰:「吏矯僞徵發,盈出十萬石粟。」師古曰:「服說非也。幾,近也。言詐爲文書,以出倉粟近十萬石耳。非謂徵發於下也。幾音鉅依反。」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郡國,如淳曰:「此言富者出錢穀,得高爵,或乃爲使者,乘傳車循行郡國,以爲榮也。」師古曰:「如說亦非也。此又言矯僞之人詐爲詔令,妄作賦斂,其數甚多,又詐乘傳而行郡國也。行音下更反。」此其亡行義之先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閒,以爲大故。師古曰:「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爲急,不知正風俗、厲行義也。」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音徒兼反。」慮不動於耳目,以爲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爲也。師古曰:「鄉讀曰嚮。」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爲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師古曰:「紀,理也。」此非天之所爲,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爲不立,不植則僵,不脩則壞。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音疆。」筦子曰: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也。」「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爲寒心哉!師古曰:「若以管子爲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爲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爲虛。師古曰:「虛讀曰墟,謂丘墟。」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衆心疑惑。師古曰:「幾讀曰兾。次下亦同。」豈如今定經制,師古曰:「經,常也。」令君君臣臣,師古曰:「君爲君德,臣爲臣道。」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師古曰:「衆信謂共爲忠信也。」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師古曰:「維所以繫船,楫所以刺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中流而遇風波,舩必覆矣。師古曰:「覆音芳目反。」可爲長太息者此也。

夏爲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爲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爲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爲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師古曰:「遠音於萬反。」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迺生,師古曰:「迺,始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師古曰:「齊讀曰齋。」見之南郊,見於天也。師古曰:「見音胡電反。」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爲赤子而敎固已行矣。師古曰:「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髮,其色赤。」昔者成王幼在繈抱之中,召公爲太保,周公爲太傅,太公爲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悳義;師,道之教訓:師古曰:「保,安也。傅,輔也。道讀曰導。其下亦同。」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爲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師古曰:「宴謂安居。」故迺孩提有識,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師古曰:「端,正也,直也。」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衞翼之,師古曰:「悌音徒繼反。」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迺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師古曰:「耆讀曰嗜。」必先受業,迺得甞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迺得爲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音工宦反。」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師古曰:「妃色,妃匹之色。」則入於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師古曰:「官謂官舍。」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踈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悳,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師古曰:「隃與踰同,謂越制。」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師古曰:「則,法也。匡,正也。」則悳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旣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及太子旣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師古曰:「有過則記。」徹膳之宰,師古曰:「有闕則諫。」進善之旌,師古曰:「進善言者,立於旌下。」誹謗之木,師古曰:「譏惡事者,書之於木。」敢諫之鼓。師古曰:「欲顯諫者則擊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師古曰:「瞽,無目者也。工,習樂者也。」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媿之事。」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師古曰:「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音直遙反。」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師古曰:「餽字與饋同。」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師古曰:「鸞和,車上鈴也,解在禮樂志。」步中采齊,師古曰:「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並音才私反。」趣中肆夏,師古曰:「亦樂詩名。趣讀曰趨。趨,疾步也。凡此中者,謂與其節相應也,並音竹仲反。」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師古曰:「遠音於萬反。長音竹兩反。」

夫三代之所以長乆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師古曰:「訐謂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敎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師古曰:「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師古曰:「道讀曰導。」

鄙諺曰:「不習爲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乆者,其已事可知也;師古曰:「已事,已往之事。」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師古曰:「法謂則而効之。」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敎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敎,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敎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師古曰:「貫音工宦反。」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師古曰:「耆讀曰嗜。」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爲者,蘇林曰:「言其人之行,不能易事相爲處。」則敎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敎最急。夫敎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爲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師古曰:「顧猶反也。」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敎於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辠而不自知也。師古曰:「見善則遷,畏罪而離。」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衆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其無訟。」爲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捨;師古曰:「取謂所擇用也。舍謂所棄置也。」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捨。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敎,或歐之以法令。師古曰:「道讀曰導。歐與驅同。下皆類此。」道之以德敎者,德敎洽而民氣樂;歐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師古曰:「裕,饒也。」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旤幾及身,師古曰:「幾音鉅依反。」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敎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師古曰:「胡,何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陵,乘也。」理埶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爲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師古曰:「近音其靳反。」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師古曰:「齒謂審其齒歲也。芻,所食之草也。蹵音千六反。」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辠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爲主上豫遠不敬也,師古曰:「遠,離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師古曰:「體貌,謂加禮容而敬之。」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蘇林曰:「傌音罵。」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師古曰:「迫,迫天子也。」廉恥不行,大臣無迺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隷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也,音子余反。」夫甞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甞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繫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繫之也。緤音先列反。」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師古曰:「榜音彭。」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蘇林曰:「知其有一旦之刑。」吾亦迺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甞敬,衆庶之所甞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師古曰:「行音胡剛反。」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鄭氏曰:「釁,漆面以易貌。吞炭,以變聲也。」師古曰:「釁,熏也,以毒藥熏之。」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爲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爲也。頑頓亡恥師古曰:「頓讀曰鈍。」奊詬亡節,師古曰:「奊詬,謂無志分也。奊音胡結反。詬音後。」廉恥不立,且不自好,師古曰:「自好猶言自喜也。好音呼倒反。」苟若而可,師古曰:「若猶然。」故見利則逝,師古曰:「逝,往也。」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服虔曰:「音挻起。」師古曰:「挻音式延反。」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師古曰:「此於人主爲不便也。便音頻面反。」羣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蘇林曰:「粹,純也。言其勢悉在群下。」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音人兗反。」故貴大臣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師古曰:「謼,古呼字。」尚遷就而爲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劔,造請室而請辠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絜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請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劔,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師古曰:「應、如二說皆是。」上不執縛繫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弛音式爾反。」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也。」師古曰:「盭,古戾字,音廬結反。」其有大辠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謂按之也。捽音才兀反。」曰:「子大夫自有過耳!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師古曰:「憙讀曰喜,音許吏反。憙,好也,好爲志氣也。」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爲人臣者主耳忘身,孟康曰:「唯爲主耳,不念其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李竒曰:「志,記也。凡此上陳廉恥之事,皆古記也。」如淳曰:「比謂比方也。使忠臣以死社稷之志,比於金城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此言聖人厲此節行以御群下,則人皆懷德,戮力同心,國家安固不可毀,狀若金城也。尋其下文,義可曉矣。」彼且爲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爲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爲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師古曰:「夫,夫人也,亦猶彼人耳。夫音扶。」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應劭曰:「言念主忘身,憂國忘家,如此,可託權柄,不須復制御也。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此之不爲,而顧彼之乆行,服虔曰:「彼謂亡國也。」師古曰:「顧,反也。久謂久行之也。言何不爲投鼠忌器之法,而反久行無陛級之事。」故曰可爲長大息者此也。師古曰:「誼上疏言可爲長太息者六,今此至三而止,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故下贊雲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


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後分代爲兩國,立皇子武爲代王,參爲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爲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爲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上疏曰:

陛下即不定製,如今之埶,不過一傳再傳,服虔曰:「一二傳世也。」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師古曰:「植,立也。」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爲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師古曰:「蕃翰得宜,則嗣王安固,故云皇太子之所恃也。」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爲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師古曰:「黑子,今所謂黶子也。著音直略反。」適足以餌大國耳,師古曰:「餌謂爲其所吞食。」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爲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師古曰:「蝟,蟲名也,其毛爲刺,音謂。」以爲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如淳曰:「不義諸侯,彭越、黥布等。」師古曰:「蔪讀與芟同,謂芟刈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師古曰:「諸侯國皆在關東,故於東門外立之也。東面最北出門曰上東門。」畢以爲王,師古曰:「畢猶盡。」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師古曰:「越,過也。兩諸侯,梁及淮陽。」而縣屬於漢。師古曰:「爲縣而屬漢。」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應劭曰:「自悉其家資財,補縫作衣。」師古曰:「悉,盡也。」錢用諸費稱此,師古曰:「稱音尺孕反。」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乆。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爲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孟康曰:「列城,縣。」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師古曰:「新郪,潁川縣也。郪音千移反。著音直略反。」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晉灼曰:「包,取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師古曰:「揵音鉅偃反。」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如淳曰:「從誼言可二世安耳。」師古曰:「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師古曰:「恬,安也。少謂年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旤,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高拱以成六國之旤,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旤,孰視而不定,師古曰:「畜讀曰蓄。」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師古曰:「欲發言則問其臣。」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師古曰:「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

文帝於是從誼計,迺徙淮陽王武爲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陽王喜爲淮南王,撫其民。

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爲列侯。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接王淮南諸子,孟康曰:「接音挾,挾持欲王淮南諸子也。」臣瓚曰:「謂以恩接待而王之。」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謂接今時當即王之,言不久也。接猶續也,猶今人言續復也。」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天下孰不知其辠?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厲王無罪,漢枉殺之。」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白公勝所爲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師古曰:「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大父即祖,謂平王也。伯父、叔父,平王諸子也。事見春秋傳。」白公爲亂,非欲取國代主,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匈,師古曰:「剡,利也,音弋冉反。」固爲俱靡而已。師古曰:「言與仇人俱滅斃也。靡,碎也,音武皮反。」淮南雖小,黥布甞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雖割而爲四,四子一心也。予之衆,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閒,師古曰:「剸諸刺吳王,荊軻刺秦皇。事見春秋傳及燕丹子也。」所謂假賊兵爲虎翼者也。應劭曰:「周書雲『無爲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願陛下少留計!」

梁王勝墜馬死,李竒曰:「文三王傳言揖,此言勝,爲有兩名。」誼自傷爲傅無狀,師古曰:「無善狀。」常哭泣,後歲餘,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

後四歲,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迺分齊爲六國,盡立悼惠王子六人爲王;又遷淮南王喜於城陽,而分淮南爲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後十年,文帝崩,景帝立,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韋昭曰:「四齊王,膠東、膠西、菑川、濟南也。」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西鄉京師,師古曰:「鄉讀曰嚮。」梁王扞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爲王者兩國亦反誅。

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世其家。師古曰:「言繼其家業。」

【贊】

編輯

贊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師古曰:「伊,伊尹。管,管仲。」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爲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師古曰:「躬行,謂身親儉約之行也,自追觀以下,並史家之詞。」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製度,以漢爲土德,色上黃,數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繫單于,師古曰:「賈誼書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爲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府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以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其術固以疏矣。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爲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云。師古曰:「掇,拾也,音丁活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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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東漢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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