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潛溪集
卷五
卷六 

體仁守正弘道法師金君碑(代黃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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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之長洲,有為老子之學者曰金君,諱善信,字實之,家故儒也。曾大父曰。大父曰往。父曰煥,漳州路龍溪縣尹。母沈氏、顧氏。龍溪之墓,故翰林侍講學士揭公實為之銘。

君幼凝靜,少長,好虛無之說,欲辭父母去而求師。父母不可,授以家事而羈縻之。君應酬少閑,輒取老子書反覆玩味。久而曰:「老子之教,初不必毀形絕世,若今人之為也。吾黨如蓮花生汙穢,外接世緣,內無所構鬥,何必去父母哉?」既止不行,且納婦有子矣。乃曰:「父母留我者,我無不盡其責。古之至人,雖不必草衣而木食,岩棲而穴處,然學必有師,我將從有道者就正焉。」時玄妙觀有張雷師,生不識錢數,能以符籙捕逐鬼神。君甚敬之,由是冠其冠,而為之執弟子禮。已而,聞莫先生洞一者,嗜酒,醉輒詬罵人,雖王公不避,時時呼雲役雷,狎褻如兒戲然。君知其有道者,則延致而尊事之。有所折辱,未嘗為之動色。或毀其所甚愛之物,亦不以為意。先生知君信之篤,悉授以不傳之秘,他弟子不得者,君盡得之。遂建仁壽觀於城東北隅,日與其徒研覆妙旨。凡旁門小道,力排斥不少置。其言以為心神至虛,無所汩沒,氣定光出,諸陰銷盡,諸陽自集。蓋有形者陰,無形者陽,陽益勝陰,氣益調精,我得清淨,去道無難矣。知之不親,見之不明,枯槁於山林,何益乎?蓋其造道本末,可見者如此。

君初為子弟時,無私蓄。既壯,能使貲倍其舊。鄉里有糾紛不可解,輒為揣摩,洞見底裏,類使之以柔退,不爭取勝。遇時之名流,必加敬禮,有不給則周之,未嘗務遺世獨立以為高。而其襟度特為衝曠,辟一室,植桂樹若干本於其前,題曰「桂軒」。列一二古圖畫,徜徉其中,飄飄焉神仙人也,故賢士大夫多樂與之遊。君年雖高,而視聽步履如強壯。一日,呼左右謂曰:「吾死矣!」遂奄然而逝。非真有所得,惡能處生死之際若是哉?

君生於宋咸淳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卒於今至順二年二月一日,年五十有九。以其年三月某日,奉道蛻葬武丘鄉半塘之原,君所自營也。君妻溫氏,事舅姑克盡婦道,教育其子若女,克盡母道,人莫不稱之。子三人,大亨、大振、大謙。惟大謙為溫氏出。女四人。孫男、女合若干人。葬後十七年,大謙始以建安陳方之狀來徵銘。

昔老子嘗為周柱下史,周之舊典禮經無不知之,非棄絕人倫者也。至其以無為清淨為教,漢人用之而天下以治,豈無益之學哉?老子遠矣,今道家者流所宗漢天師張氏,既舉賢良方正,節言極諫,其子若孫,或徵為黃門侍郎,或辟為丞相掾,祚胤相承,逮今千有餘歲不絕。有能遵其軌範,無廢人間事,而有以究夫道之所存,不亦善學老子者乎?是可銘也已。始,君受知嗣天師留國公,起為廣德路道錄,仍提點仁壽觀,畀之號曰體仁守正弘道法師。且以聞於朝,□再下璽書為之加護。予既備著君之道,至於出處之大概,亦不得而略也。銘曰:

《老子》有云:「修之於家,其德有餘。」歷世既久,襲訛踵偽。寢迷厥初,歸潔其身。長往不返,木石與居。有美一人,清風峻標。列仙之儒,養生有道。不斷外緣,神明內腴。

謂人一心,無撓無雜。漠然衝虛,滌除玄覽。抱一不二,方與道俱。惟是所存,久而愈晰。百世不渝,有崇斯丘。表以石章,過者式諸。

官岩院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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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縣東南三十五里,有山穹然拔起於眾峰之間者,曰康侯山,又曰官岩山。俗以其形蹲踞如獅子,又稱之曰獅子岩。從岩趾斜入六百餘步,崖木回環,最號幽邃,有古招提在焉。梁大同間,比丘尼元淨始建院岩北石洞前,號曰安和,後更名兜率。至唐會昌之季,毀於火,其故基至今猶存。咸通初,祖燈大師自越之上虞飛錫而來,遂縛禪岩內。會歲旱,獨上絕頂祈請,捐身投崖下而卒。俄頃大雨,火化得五色舍利。民感之,就岩之西,為建今院。八年丁亥,因山賜額為官岩云。燈之事,備載洪遵郡志中,而比丘之經始,則出於縣民蔣氏之所私紀。年世遼邈,莫考其詳。

所可考者,宋大中祥符癸丑,重建釋迦寶殿。天福己未,刻木為諸菩薩、護法神王諸像。景定庚申,妙空大師智印,嘗出主杭之旌德顯慶教寺,以衣盂之資,命其徒六人造經、鍾二樓,暨圓通堂、方丈、三門兩廡之屬。復聞於朝,以奉仁烈皇后楊氏神御,院益增重。國朝延祐丙辰,院僧宗勝建普賢大王閣。明年丁巳,宗尚悉易殿之楣楹,新其四簷,而加辟焉。復摶土益舊木像,礲石為床座而妥置之,使與殿稱。

至順壬申,景輝作潮音堂於殿之北墉。至正癸未,畢光寶閣成。越三年丙戌,集僧之堂又成。明年丁亥,香積之室又成。其費一出於眾僧。唯閣之役頗殷,賴邑人姓洪君榮助之而始就。榮之二弟盛、興,復為創鷲峰、潛碧兩亭。自是院之規制,一如大伽藍。四方人士,來觀來遊,但見穹樓傑閣,飛動於蒼煙涼翠間,恍若登耆闍崛山,親逢如來法會之未散,莫不歡欣讚詠,得未曾有。比丘普安,曾不以是為既完,且謂自祥符癸丑至今,歷三百四十有三年,其中更幾世幾人,始克致有於是,苟不圖文刻諸貞瑉,則後來者何以知其艱哉。乃以烏傷朱君烈所述顛末,走青蘿山中而求濂為之記。

濂所居距岩不十里而近,一出戶輒望見之。當天朗氣清時,嘗同二三子捫蘿攀葛而上,俯瞰縣北岩坑、仙華諸峰,如萬馬東行,或駐或躍,而浦陽江之水,蜿蜿蜒蜒,又如白龍南飛,一瀉數十里,繞岩腹而去。周圍原野,星羅棋布,諸池沼廁其中,直小甌耳。方呼酒放歌,天風自東北起,四山鱗甲,一時皆動,同遊或戰掉不能留,誠天地間勝絕之地也,宜為有道浮屠之所都,而興仆補壞,代不乏人也。濂因弗辭而為之記。係之以詩曰:

獅子之岩,下瞰巨江。涵靈茹和,吐陰納陽。(其一)

不有大雄,曷擅奇絕。平地湧成,琉璃宮闕。(其二)

誰操化機,寂我鼓鍾。若龍若象,遁棲無蹤。(其三)

有大導師,飛錫而至。以清淨身,化為甘雨。(其四)

我民咸言,盍報有年。一彈指頃,樓閣現前。(其五)

歷年四百,何以弗墜。世有長材,愈作愈麗。(其六)

陽馬四,柧棱高翔。金浮翠流,輝輝煌煌。(其七)

觀者如登,妙莊嚴域。見種種光,暨種種色。(其八)

惟世間相,起滅弗停。中不滅者,永劫猶存。(其九)

矧是有為,俱係虛妄。當悟以心,毋取於相。(其十)

若事若理,本無二門。苟涉分別,即非一真。(其十一)

我述我文,鐫諸堅石。後千萬年,與山無極。(其十二)

淵穎先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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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陽江之上,有大儒曰淵穎先生吳公。以精深玄懿之學,發沉雄奇絕之文,闔陰辟陽,出神入鬼,縱橫變化,其妙難名。生雖弗克顯融以伸其志,既沒而言立,浩浩穰穰,其書滿家,信一代之偉人,足以播芳猷於弗朽者也。

先生諱萊,字立夫,姓吳氏。其先毗陵人,一遷於番,再遷於睦,三遷婺浦江之新田。唐乾寧初,有諱公養者,又遷縣西之吳溪,實德政鄉尊仁里也。高祖諱聞,贈中奉大夫、福建道宣慰使、護軍,追封渤海郡公。妣盛氏,追封渤海郡夫人。曾祖諱蕃,累贈資善大夫、太常禮儀院使、上護軍,追封渤海郡公。妣沈氏,追封渤海郡夫人。祖伯紹,累贈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渤國公。妣金氏,追封渤國夫人。父諱直方,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致仕。妣盛氏。

初,盛夫人懷娠始七月,翰林公忽夢西域神人飛空而來,直止夫人之寢,心異之。越翼日,先生遂生,因名曰來。夫人頗知書,年四歲,授以《孝經》《論語》《春秋穀梁傳》。隨口成誦。七歲善屬文,有「奴僕命騷」之言。岩南先生方公鳳,見而奇之曰:「此邦家材也。」取《南山有台》詩中語更今名。族父幼敏家素多書,先生時出與群童敖,私挾一編以歸,盡夜讀竟,又復往易。或以聞於幼敏,迫而觀之,乃班固《漢史》也。幼敏指《穀永杜鄴傳》謂曰:「爾竊觀吾書,能記是,當不爾責。」先生琅然誦之,至終篇一字不遺。幼敏以為偶熟此卷,三易他編,其誦皆如初。乃盡出所藏書畀之讀。岩南益異之,許以孫女妻焉,且授《易》《書》《詩》三經義,暨秦漢而下詩、文章大家。先生一覽即悉其指趣。岩南退謂人曰:「明睿如吳某,雖汝南應世叔,政不足多也。」自是以來,先生博極群書,至於制度沿革、陰陽律曆、兵謀術數、山經地誌、字學族譜之屬,尤無所不通矣。時朝廷將有事於東夷,即自奮曰:「此小丑耳,何必上勤王師,使某持尺書諭之足矣!」因撰疏論其事,會病不果上。

延祐間,貢舉法行,有司以先生名上。豫章熊公朋來、巴西鄧公文原,及吾郡胡公長孺,主去留士。此三數公,輩行老成,學術淹貫,自非博古該今,明體適用,咸懼不得在茲選,而先生與焉。於是東經齊魯梁楚之郊,北抵燕。每遇中原奇絕處,輒瞪然長視,平岡灌莽,一望千里,昔人歌舞戰爭之地,壹皆前迎後卻,畢在塵沙霜露中。遂與當塗李翼、餘姚方九思、臨川傅斯正,貰酒高歌。天寒風急,毛髮上豎,自謂綽有司馬子長遺風。尋以論議不合於禮官,退歸田裡。出遊海東洲,歷蛟門峽,過小白華山,登盤陀石,著《觀日賦》以見志。

還,寓同縣陳士貞家。士貞之居,與龍湫五泄鄰,榛篁蒙冪,似不類人世。先生日嘯詠其中,暢然自得,或至莫忘返。遊覽之暇,不廢纂述,重取《春秋》傳五十餘家,各隨言而逆其意,一以理折衷之。譬猶法家奏讞傳逮,爰書既得其情,而曲直真偽無所隱。至若《繁露》《釋例》《纂例》《辨疑》《微旨》《折衷》《權衡》《意林》《通旨》之類,皆有論著。復謂孟子乃亞聖之大才,司馬遷不當使與鄒衍、淳于髡、慎到、荀卿、墨翟、屍佼、長盧同傳,因刪去諸子,益以萬章、公孫丑之徒,作《孟子弟子列傳》。古今樂府不同,郭茂倩不當但取標題,無時世先後。就其所次,辨其時代,使各成家,名《樂府類編》。古之賦學專尚音律,必使宮商相宣,徵羽迭變,自宋玉而下,唯司馬相如、楊雄、柳宗元能調協之。因集四家所著,名《楚漢正聲》。其他著述,若此者眾,不能殫舉也。四方學士,慕其聲光,多負笈從之遊。先生遇之,恆若撫子姓,羞服有不給者,周之。

監察御史許君克學行部浙東,以茂才薦署饒州路長薌書院山長。未行而疾作,裹風挾沴,血交襲,顏面壅黑,兩脛罷孱,不可越戶限。重紀至元六年,先生年四十四,棲遲衽席,愈不自振。忽夢作童汪踦讚,覺謂人曰:「汪踦殤者也,予自嬰疾以來,何藥不嚐,而勢革若此,今歲殆不起耶?」夏四月九日,竟卒於家。遺命治喪不用浮屠法。諸生胡邦翰、鄭銘等,來相治後事。二子士諤、士謐,以至正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奉柩窆鄉之盉塢,去家南五里而近。及門之士,以其經義玄深而文辭貞敏也,私諡曰「淵穎先生」。郡太守、縣大夫復各祠之於學宮云。

先生自少有大志,專思澤物,不欲以文士名。每慕張宣公為人,推明義利,雖一毫不苟取,表裏一致。與人遊歡然有恩,愈久愈固。身雖羸弱若不勝衣,雙瞳碧色,爛爛如岩下電,見者改容。鑒裁精絕,人以古詩文試之,先生察其辭氣,即知其為某代某人所作。當其賦詠,捷如雨風。一日,於故人家見幾上堆剡紙數十番,戲為長歌,頃刻而盡,屬對嚴巧,文采縟麗,觀者驚以為神,謂非人所能及。所著書,有《尚書標說》六卷,《春秋世變圖》二卷,《春秋傳授譜》一卷,《古職方錄》八卷,《孟子弟子列傳》二卷,《楚漢正聲》二卷,《樂府類編》若干卷,《唐律刪要》若干卷,文稿六十卷。別如《詩傳科條》《春秋經說》《胡氏傳考誤》,未完。

夫自文氣日卑,士無真識,往往倚人之論以為低昂。其推古之作者,則曰:「雄渾贍富,唯有漢之文為然。淳質雅奧,亦唯有漢之文為然。今之從事藝文者,如之何可及也?」嗚呼,豈其然哉?苟以先生諸作,置之司馬遷、相如、劉向、王褒之間,吾知其未必有愧也。第以數與時違,弗沾一命以至於死,不能顯白於世。所幸雄篇巨冊,彪炳烜著,有如日星,尚當藏諸名山,以俟後世之知揚子雲者。銘曰:

大火焞焞,司於南辰,重明宣昭,神之伸也。有赫厥靈,鬱紛輪囷,敷為至文,降於人也。斧藻交橫,黼黻斯皇,變化淩厲,動無方也。雲流猋行,品彙咸亨,於煜其光,寂無聲也。胡積之腴,不顯其施,返於混茫,朱鳥之區也。騎箕之精,上為列星,發天之符,合地真也。石室之藏,雄文吐芒,鬼神嗬衛,禁不祥也。泰華嶙峋,長河奫沄,永世有耀,與之俱存也。

黃文獻公祠堂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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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之昭乎上者,天之文;河嶽之列於下者,地之文;經緯乎兩間而丕昭至道者,人之文。人之文雖若有不同,或得之者,亦足以配二儀而常存,後萬物而弗凋。蓋以長庚之精,峨眉之神,皆降而為命世之神,所以能軋摩日月,扶植鴻化,以震蕩乎一世。故雖其魄已喪,其神不亡,乘一氣於太虛間,鼓舞變化,隨雨露風霆而著形焉。屍而祝之,實有不得不然者矣。有若烏傷黃文獻公,其殆庶幾乎?

公之方妊,母夫人夢大星煜煜然墜於懷。及其生也,繡川之水為之一清。是蓋星靈川祥所融凝而成者,故公遂以文章鳴一時。侍講經筵,闡明聖學,掌宣皇制,黼黻太平。昭回雲漢之章,衣被乎草木人文,化成之效,於斯為盛。是則公雖薨,而其耿耿不沒者,固將遊神太清,在帝左右。而祠之不設,非甚缺典歟?濠梁胡侯惟信來為縣,剛明正直,不可干以私。行之既久,政通人和。屢謁公之墓下,涼紘動木,悵然而有遐思。即下令禁其樵採,復輯公之遺文,刻梓傳世。侯猶謂未足以交神明,乃請於上官,築祠於繡川之濱。堂庭穆如,門廡清謐,象設有嚴,丹雘焜耀。落成之日,侯具牲酒,盛服致祭。公之孫子,邦之群彥,咸從侯後。精誠格孚,契乎衝漠,焄蒿淒愴,如將見之。祭畢而燕,籩豆靜嘉,肴核維旅,鴻休誕昭,秩秩雍雍。四方之士,來遊來瞻,僉以為侯之為政,知所風厲,而公之靈爽,永有攸棲矣。

或者則曰:「人死則其氣斯盡,古者祭鄉先生於社,不過崇德報功為人勸爾。子曰『其神不亡』,無乃涉於誕耶?」曰:「嗚呼,是未知鬼神之情狀者也。世之強夫志士,用物精多,尚能昭著靈響,廟食百世,況鍾天地靈長之氣而發為文章之英者乎?其不隨世而磨滅者決矣。至若庸夫凡氓,其德不顯,其鬼不靈,則當如此言爾。」

初,祠之成,同門友王君褘既為紀其歲月。公之子梓、從子枟、從弟魯,暨甥劉某、陳某,謂侯是舉有關於名教之重,而非私於一家,又請濂詳文其事於石,以昭侯之善,與此祠相為終始。濂按《春秋》書事之法,辭有重複而不殺者,因竊取斯義而為之記。復係之以詩曰:

大星煜煜流光晶,川後斂滓若鏡澄。發為五色文章英,上騎日月薄太清。呼吸雨露鞭風霆,在帝左右持文衡。交龍降升藻火明,生色燦爛丹鳳翎。

萬物承被流華榮,一氣闔辟不可名。玄功斂跡歸杳冥,其魄雖離神則形。元元直與玄化並,有祠翼然妥幽靈。陽烏高聳觚稜,庭宇沕穆森巨楹。

歲時奠祭輸精誠,牲牷肥腯酒潔馨。倏陽忽陰誰使令,有神來下風泠泠。若乘玄麟紫霞軿,降爾百福響然憑。鄒魯禮樂當洊興,春秋報事垂千齡。

門人前史官金華宋濂撰。

溫忠靖王廟堂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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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在閼逢涒灘,斗杓直寅,其日,某家子、東家道士儲祥曦,新作溫忠靖王廟成。後十有一年,太史氏濂為之記曰:太虛之間,一降一升,而能橐籥於無窮者,非氣母也耶?氣母之所孕,其出無根,其入無門,而其應也甚神。人能察乎陰陽之變,而不凝滯於物者,其知鬼神之情狀矣乎?

王姓溫氏,名瓊,字永清,溫之平陽人。父民望,嘗中明經甲科。年耄無嗣,與妻張道輝晝夜籲告上帝。一夕,張夢一神手擎火珠,自天門而來,謂曰:吾乃大火之精,將降胎為人。張覺,赤光被體中,猶喜喜然,因有妊。以唐長安二年五月五日午時生,其左腋有霆篆二十四,右半之。七歲,習禹步為罡。十四,通《五經》百氏及老、釋家言。二十六,舉進士不第,乃拊幾歎曰:「吾生不能致君澤民,死當為泰山神,以除天下惡厲耳。」復製二十六神符授人,曰:「持此能主地上鬼神。」言已,忽幻藥叉象,屹立而亡。蜀葉天師,後用其符除沴氣之為人菑者,仿佛見王衣赭袍、握寶劍,乘追風駿下之。劾名之家,遂皆祠王,以祈靈響焉。

王初封翊靈昭武將軍正佑侯,其曰「正福顯應威烈忠靖王」,則宋季之累加也。

王之事行,見於傳記者如此。自薦紳先生言之,可謂怪神之極。殊不知氣母之所孕,入奇出神,靡所不有。蜚龍感而異人生,玄象應而神跡著,蓋不可一二計。惟夫偏盭或足以病民,故必降剛明方直者而祛斥之。此亦天之恆道,非所謂怪也。古之聖神,體天以訓民,鑄鼎象物,使民知神奸,故入川澤山林,魑魅魍魎莫能逢之。奈何氣漓俗微,御陰陽、通神明之術不傳,方士之徒,遂得竊其機權而用之。世之昧者,不知出於古聖神遺法,咸歸諸道家,往往鄙其譎誕不經。嗚呼,是果譎誕不經者耶?非耶?係之以詩曰:

南離有赫大火神,下上六氣淩三辰。靈龍乘軿輔以雲,被髮下降瘴海濱。帝出乎震物以伸,約束百鬼主地門。神往從之勢翩幡,豹絳衫紫糸璽巾。

七斗直劍火暈輪,嶽祗瀆鬼爭駿奔。厲或憑人叱使泯,弼讚玄化歸一鈞。東嘉之山翠嶙峋,作宮翼翼鸞鳳,牲牢充腯酒鬱熅。挺然正氣扶乾坤,

山明澤媚日燕昷。

元故榮祿大夫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康里公神道碑銘(代黃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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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元年五月二十有八日,故榮祿大夫、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康里公,以疾薨於京師之私第。享年五十有一。某月日,其子某,即奉柩葬於宛平縣東安先塋之次。後十有六年,始奉門生楊迪所為狀,不遠五千里,俾某勒銘於神道之碑。某自退休以來,志念凋耗,疾病侵淩,凡以文來謁者,率皆謝絕。重念昔嘗待罪太史,職在論撰,公之行能勞烈,實應銘法,又不敢以衰耄為辭,謹考次而銘之。

公諱回,字子淵,世為康里部大人族。康里,古高車國也。我太祖皇帝親征而略定其地,故其國人往往來效,勳庸以致顯榮若公家,其一也。曾祖海藍伯,贈光祿大夫、某官、柱國,追封河東郡公。妣蒙古某氏,追封河東郡夫人。祖燕真,贈推誠寅亮一德翊運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上柱國,追封晉國公,諡忠獻。妣金氏,追封晉國夫人。考不忽木,昭文館大學士、榮祿大夫、平章軍國事、行御史中丞、領侍儀司事,贈純誠佐理同德翊戴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東平王,諡文貞。妣寇氏,追封魯國夫人;王氏,追封魯太夫人。

初,文貞嘗從許文正公遊,親傳其正學。施於有政,蔚為名臣。故公自幼習聞家庭之訓,於經史精微、政治得失,多所研究。業既成,以大臣子宿衛禁中。成宗嘉其寅畏,從台臣之請,命公為集賢學士。以年幼辭不受。大德末,復用薦者言,擢公朝列大夫太常少卿。先是,膰肉之頒無法,臨事多紛紜,有力者恆負之而去。公為立契,勘以定其數,小大百司依數致膰,朝廷為之肅然。轉太常卿,進階嘉議大夫。未幾,改寺為院,升公為使。公辭。武宗正位宸極,人情未安,乃選藩邸舊臣出使四方,以布宣威德。唯公所歷最遠,復命最先。上悅,深被獎眷。盜發海濱,有梗漕運。丞相議設康里衛分鎮其地,且命公為寓戶。公曰:「弭盜在用賢,不必設衛分屯,以虛糜廩粟。」丞相然之,事遂寢。

至大初,調大司農卿,公又以疾辭。台臣以風紀之司不振,奏選廷臣付以持節之任。公一日入侍,上問及之。公對曰:「中台,表也。諸道,景也。表正則景正。陛下宜慎簡正人以鎮中台,次用剛毅有為者以使諸道,則群有司知畏法矣。」上曰:「卿言得之。然非卿莫能勝其任。」即日除公山南江北道肅政廉訪使。公至,振肅憲度,治劾暴強,風采凜凜。屬部有婦人以殺夫繫獄,獄已具。公疑其冤,重鞫之。乃其夫仇家所殺,立破械出婦,而坐仇家以刑。同列以貪墨相尚,而反惡公之獨潔,語數侵公。公歎曰:「吾安能與若曹抗衡哉,寧謹避之耳。」遂去官。居亡何,皆以贓敗,人服公之先見。

至大末,改江南諸道行御史臺治書侍御史。時御史大夫怙權自尊,凡議事,自中丞以下皆侍立候顏色,莫敢相可否。公獨坐與之辨,事有不直,每執法折之。大夫欲變幹勒氏獄,及黜知印靜甲,以用其私人,公咸力爭其非。大夫銜公甚,及其還朝,仁宗問台臣優劣,丞以危言中公。上不答。大夫言之不已,上怒,唾其面出之。即遣中使賜以上尊,復遷淮西江北道肅政廉訪使。廬州從事以受賕被逮,累訊不引伏。公一問,即吐實,曰:「某信有罪,所不即伏者,以諸使者與某無大相遠,或遷延冀苟免耳。明公即至,燭下若日,尚何言?」遂伏其辜。會朝廷遣省臣奉使河南,僚佐有誤射飛鶬係禁物者,即上之大官,奉使以其不敬,劾免之。公抗言曰:「彼誤中禁物,已貢京師,復何罪?奉使代天子南巡,舉賢黜邪,諮詢民瘼,絕不見之事為。顧以執公手曰:「微子淵多聞,吾幾失對矣。」上憤先朝枋臣舞法,不及誅而斃,詔法司磔其屍以徇。公奏曰:「斯人元惡,萬磔莫贖。但時方春初,群彙發育,豈為戮一遺骸,以傷天地之和哉?」上稱善。

上欲選校人材,丞相命百工各舉所知。有以宦者子為言者,公曰:「君不見左悹、楊復光之事乎?上重惜名爵,雖宰執官階,各降一等,君乃欲進此鼠輩耶?」丞相聞公語,叱之使出。高麗嗣王兄弟弗睦,上欲廢其國為郡縣。公曰:「是不當廢,宜遣使諭之,使改過自新。諭之不從,然後擇其宗室之賢者而立之爾。」丞相偕公入奏,上不聽。復叩頭力諍,久之乃允。留司徒以曹夢炎訟田受賂,上怒,欲賜之死。公曰:「受賂而按田不實,罪準枉法,論不至於死。」丞相入奏如公言。上疑其私,欲窮建斯議者。或遽進曰:「是回回參議也。」上素知公守法律,特釋公不問,然怒司徒撓法,卒殺之。公見上。上曰:「朕雖不用卿言,知卿之忠也。」寵遇彌渥。湖廣省臣嘗出兵討殺洞酋,及以賄敗,上欲置之極刑。公曰:「贓罪應杖,律無置死之科,況有功可贖過乎?不然,適足快夷獠心,非御將之良術也。」卒從公議,得以不死。

會日食,上問其故。朝臣泛引漢、晉事,以天道悠遠為言。公對曰:「日者,君象也,君不修德則天垂鑒戒。方今經理田賦,勞師邊境,無罪殺楊朵兒隻、蕭拜住,皆足以致天變,唯陛下念之。」上韙其言。鎮戍官犯法,舊從行中書總制者決罰,後改隸樞府,事多違忤。凡條具機務,以國書譯為奏目,前是敷繹多剴切詳致,後率簡略不敢盡言。公皆請復其舊。公在中書,與議天下大事,剛正峭直,略無顧忌。至於進賢退不肖,正法術、厚風俗之屬,與丞相言之尤力。丞相嘗稱公有經濟才,且謂人曰:「吾以非才備位宰輔,每慚見子淵。」適有除拜,左右闞公在告,趨丞相以聞。丞相遲之。暨公起,示以銓目,公簡去庸懦及有罪者十有二人。丞相顧左右曰:「吾所以遲遲者,為是故也。」丞相退朝,諸佐皆送至私第,習以為常。公曰:「是不過鼓為諂媚耳,均人臣也,於禮何稽乎?」獨不往。丞相益賢之。

英宗崩,晉王踐祚,時公在京城。俄有旨捕斬廷臣,公懼其有變,即夜宿中書,與大臣定謀。天初明,就其家執之,如縛狐兔,無一得脫者。泰定初,廷議及海漕事,公以廩積方饒,奏減糧數,以舒東南民力。上可其奏。拜太子詹事丞,進階中奉大夫。公上疏言,太子國家之本,宜擇正人如讚善王恂、諭德劉因者導輔,庶幾他日可望三代之治。上命妙選東宮僚屬,公舉方正之士以聞。憸人有來位公上者,遂移疾而去,改山東東西道肅政廉訪使。未上,升翰林侍講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公與時相議不合,辭。遷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右丞,進階資德大夫,以病免歸。

晉王崩,明宗在北藩未至,中外危疑,群臣會議不決。公曰:「處變異於處常,神器久虛,非國家之福也。皇弟宜居攝,以防他變。」眾論乃定。文宗立,拜榮祿大夫、宣政院使。公上言乞沙汰僧、道,以革遊食之弊,其所有田,宜同民間徵輸。擢中書右丞。幸臣有以利啖公者,曰:「某氏珍寶田宅咸沒入於官,吾屬索之,宜無不得者。」公正色曰:「既入官,即府藏中物,尚可覬覦耶?況官食非貧,縱貧亦士之常也。」其人怒而止。太師太平王權勢熾焰,炙手可熱,公視之澹如,面折廷諍,謇謇不少貶。故大臣多不樂公者,謀出公於外,乃除今官。公度為時不容,力辭還第。頃之,聞明宗陟方,涕泗交頤,不能食。自是杜門讀書,不出者凡數年。

今上皇帝入繼大統,夙夜圖治,方徵用老成,而公薨矣,為震悼者久之,尋賜鈔二萬五千緡,以恤其家。

公先配史氏、王氏,俱前卒,無子,並封漁陽郡夫人。再娶崔氏,封齊國太夫人。子男五人:祐童,太中大夫、濟寧路總管,兼管內勸農事,崔氏出也。孛蠻台,入備宿衛夫,及調;帖木烈思,中奉大夫、江南諸道行御史臺治書侍御史;孛羅,奉訓大夫、河間路獻州達魯花赤,兼勸農事,皆側室蒙古乃蠻氏出也。脫脫木兒,國子生,侍姬高麗氏出也。某、某、某,皆先卒。女四人:長湧某,階福建亳州翼萬戶廉和尚;次許某,階江南行台御史中丞吳釋,未婚而夭;次適宣壽;次適某,階監察御史買買。孫男三人:完者不花,某階某判官;太禧奴,至正甲午進士,將仕郎、太常禮儀院太祝;福壽,尚幼。孫女一人,元童,亦先卒。曾孫男二人:也先帖木兒、某,俱幼。

公敦默寡言笑,從幼至老,嗜學不倦。於書無所不讀,而尤深於《易》,故其見於文章,不為嶄絕深刻之辭,而理致自然淵永。人以善書、射稱公,不知特其餘事耳。公弟夔,字子山,亦以文學、政事致位二品,世號為雙璧。公家法嚴峻,雖極寒隆暑,必正衣冠而處。子山旦夕燕見,不命之坐不坐也。訓諸子動必由禮,以學業未成,不聽其仕,故終公之身,無祿食者。家素貧,嘗扈從上京,將發,成宗憐之,賜鈔一萬五千緡,公力辭。強之,乃受。在淮西,藩王有以米三百石為饋者,公謝弗受,王以為有父風。自賜第為勢官所奪,終身僦屋以居,無微見於顏面。平生下士弗厭,雖布衣,遇之不異公侯。世有陷為人奴者,公為出金贖之,置於賓館,卒成名儒。性不樂異端之說,仁宗以三教異同為問,公對曰:「釋氏以明心見性為宗,道家以修真煉性為務,皆一偏一曲,足乎自已。至於儒者之學,則修己治人,以仁義化成天下,此所以萬世不可易,而帝王所宜究心者也。」上為之嘉歎。公飲酒不過三觴,上知公賢,雖侍燕殿中,亦不奪其志。其見親禮如此。晚以道之行止係於時,乃以「時齋」自號云。

某惟自古帝王,必有世臣之家敷布皇靈,式宣鴻化,以共底時雍之治。若汝南之袁、潁川之陳是已。公家自文貞左右兩朝,殊績奇勳,照耀簡冊。公之兄弟起而繼之,峻躋華要,茂建丕猷,益有光於前人。至子若孫,復克纘承惟謹,或以長材出膺郡寄,或從科目入屬奉常,而今治書侍御史,尤以功名自砥礪,所至輒烈烈有聲,人以象賢稱之。《詩》所謂「濟濟多士」,《書》所謂「世篤忠貞,服勞王家」者,非公家之謂與?嗟夫,躬親儷美於前,而又使嗣人匹休於後,非盛德之士不能,公實有焉。媲之袁、陳,未足多讓,澤流後裔,詎有既耶。是宜播之聲詩,刻之樂石,使後世之士知我朝名臣有如此者,不亦揚休無極矣乎?銘曰:

聖王御天,萬方駿奔。秉德宣猷,厥有世臣。猗康里氏,遠昭世序。迨於文貞,克膺帝輔。公起承之,奕奕其昌。宿衛禁宸,日受龍光。洊典秩宗,受膰以牘。五持使節,拜憲屢肅。

何奸不鋤,何汙不澄。嚴霜之下,惡草不生。暨參廟論,正氣莫奪。方之太阿,百剉不折。上簡主知,選貳宮端。袖中諫疏,言人所難。乃候北門,乃蒞南國。乃宣院政,乃登丞弼。

垂紳正笏,屹立龍墀。決定大疑,為國蓍龜。僉壬忌之,有芒在背。俾服大藩,出居於外。公則夷然,歸休於家。何以為娛,遺書五車。皇明麗天,無物不被。將詢黃髮,以敷至治。

彼蒼者旻,胡不皞遺。一鑒之亡,四國之悲。公雖云亡,公多孫子。益伉其門,重珪疊組。東安之原,馬鬛其封。駿發爾祥,其來不窮。河山帶礪,勳在盟府。史臣勒辭,永詔千古。

元故朝列大夫知婺州路總管府事致仕趙侯神道碑銘(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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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乎!濂尚忍銘我趙侯也耶!初,侯未亡時,嘗謂濂曰:「生平交友雖多,唯待制柳公、侍講黃公相知為深,二公既已即世,吾子其高第弟子也,宜有以知我。我死,子必銘之。」濂辭不敢當。言未幾,侯以執節不回遇害,而至於死。死後三月,其子友直復衰絰踵門,拜且泣曰:「先子將終時無他言,但以必得先生銘為請。先生若重辭,先子之目將不瞑於地下矣。」濂聞之,與之對哭失聲。於乎,濂尚忍銘我趙侯也耶!雖然,侯不以濂為不肖,每以忘年交視之,至其沒也,復使執筆以從二公之後,其知濂厚矣。縱不能文,可不具列群行,以白侯於不朽耶?謹按狀:

侯名良勝,後更名大訥,字敬叔,姓趙氏。先世有屬籍於宋,其諱元儼者,實熙陵之第八子,封周王,諡曰恭肅。恭肅生允良,封定王。定王生崇絳,贈太師、安康郡王,諡曰孝榮。孝榮生仲鑛,奉國軍節度使,封南陽侯。南陽生士翮,贈武節大夫,南渡初,自開封遷家睦州。武節生不玷,武義郎,因添差監婺州浦江縣稅務,復徙居浦江,為浦江人。武義生善近,訓武郎。訓武生汝遷,從義郎。從義生崇,會稽縣尉。縣尉生必班,累贈奉訓大夫、慶元路昌國州知州、飛騎尉,追封浦江縣男,則侯之父也。

侯少闓敏,通蒙古字學,遂以譯曹掾起家,補泉州錄事。泉為寶貨之府,大商巨室,犬牙而居,侯不少徇。大盜弄兵寧都,焚城殺守,吏勢張甚。州之無賴男子,帥眾應之,遂謀來攻城。侯令沿河作大柵,以遏其衝。簡強丁數百乘城,侯騎白馬,奮呼後先,士氣百倍。寇度不可攻而退。中書遣使者造海舟十五艘,期五十日成。官降錢不與材等,民相顧大驚,畏使者,不敢發一辭。侯獨列民貧困狀,請益之。民為侯生立祠。賈胡及惡少年,挾帥臣之威肆行市區,與文學掾分爭,撾之出血。侯縛使赴獄。轉興化錄事,官賦多隱弊,歲勒受役者代輸。侯搜舊官書驗之,則鄰縣民產也,民服罪。大姓數十家,倚權貴人久不應科繇,侯役之無所遺。屢以重勢撼侯,侯不為動。浮屠鏡、空爭長,鏡擊死瘖兒誣之。兒忽蘇,空執送官。官受賂,出鏡罪。部使者以其牒下侯,鏡獄遂成。

越一年,攝莆田縣事。縣僧慧與子華競,令人殺嬰孩中子華,吏入子華死。侯廉得實,白其冤。亭民以兵器私鬥訴官,互以計相傾,三年不決。侯憫其毀家,各傅以輕法。拜舞而去。改漳州路龍溪縣尹。俗尚鬼,壘石作祠,以奉紫衣神。黠民將為奸利,必殺犬來祭。侯投神江中,移其石以修孔子廟庭。畬丁、洞獠雜居縣境上,官稍侵之,輒執兵暴掠,至煩大軍終年屯不解。侯調御有道,不敢為變。富民蘇甲怙勢殺人,行賕郡守,沒其罪。侯抱案詣府,歷斥其奸。守盛怒,陷侯以重罪。上官察非實,侯獲免。稅冊多虛額,應役之家咸破。侯於實稅中,十加一而均輸之。桑門清、真共鬥,清不勝,遂撾死人陷真,連坐者餘百。侯獨正清以法,餘皆釋之。侯秩滿歸,爭遮道持金為謝。侯卻去弗受,民為樹碑柳營江上。奸胥利興作,常藉為媒,遍侵閭右民。侯曰:「吾不久當更,毋遺患後人也。凡官廨悉新之,興大役而民不知,咸以為神。或出遠郊,父老攜子弟聚觀,各舉手加額曰:「吾父母也。」其為人愛慕如此。

調泉州路永春縣尹,僅四月,以昌國憂去官。未終喪,改福州路侯官縣尹。不赴。俄遷溫州路永嘉縣尹。轉運司以鹽壅不行,計民口賦之,吏遂並緣為病。侯令富人買而售於民,民安而課登。旁州縣列訴於府,請如侯法。瑞安何良偽為官書,指平民私販鹽,司逮捕急,民自殺者三人。事下侯治,徙良於汀州。巡邏小兵如良為者甚眾,侯復痛懲乃已。州城枕大江,水暴岸善崩。侯出新意,並江數千尺,列植大木先障,以其芒殺浪勢,次填沙土而甃以石,迨今不壞。古田賦重,耕者多遠竄,侯命役人與田鄰合耕而入其粟。亭戶兵甲,侵官民田數千畝有奇,侯罪兵而復之。陳孝子墓久不治,侯為建亭樹表,以勸其俗。賑荒之粟積至五千斛,遇善歲不散,侯恐吏巧奪也,各呼主名給還。除溫、台等處海運千戶,未上,丁母夫人憂。

改知吉安路永新州,階從仕郎,四轉至奉訓大夫。永新民素橫,勢出守吏上,每論役,甲乙相嘩,數月不定。侯釐正版籍,列為十年,使之次第相承,素巧避者不能脫。苟有辦集,又度其力薄厚為差,官賦視常歲輒早登。民以死狀聞,官案驗之,卒吏千餘從行,民逃匿,數里無煙火。侯與一二吏出,田井晏然。官每惡屍弗近,一聽吏。侯憂吏奸,親臨場詰驗,無難色。鵠湖、羅陂皆群盜淵藪,時出鈔道,為過客患。昔嘗置戍軍,要莫能禁。侯出奇計,剪其渠魁八人,餘黨奔潰。彭源險遠,視羅陂奪攘尤甚。侯令巡檢移鎮其地,盜風為止。鄉飲酒之禮久廢,大比,侯率多士行之。盛冠衣,自南館入學宮,正容耦進,先後不亂。舍菜已,賓主就位,獻酬有節,揖拜有容,觀者歎悅。在官二年,告老解印綬而歸。將歸,民悵悵如有所失,爭詣省、憲二府乞留。侯固辭不可。百里之間,嗟惜讚頌之聲交於道路,至有署侯爵號、事之如神明者。

侯既歸,中書以聞,命以同知婺州路總管府事致其事,階升朝列大夫。侯遂優遊里閭,與賓朋過從,扶杖徒行,儼如布衣時。縣大夫問政,直告以利害,匡救其失為多。至正壬辰,中原兵大作,蔓延江南。江浙行中書數遣大將統軍來過,侯告之以恤民止殺,言多聽。戊戌三月丙辰,睦州破。六月乙酉,兵入浦陽。侯倉黃未及避,有被甲持戟而入者,自稱徐將軍。聞侯有重名,以甘言誘之使降。侯曰:「吾為元朝老臣,唯有一死報國耳,毋多言。」徐知不能屈,去。繼有至者,強其行以見主帥。侯曰:「吾老不能步。」復使之乘馬,侯曰:「吾不能乘。」遂遇害。幸不死,創甚,至七月丁巳竟歿。越三日庚申,葬於縣東五里之岡,士大夫莫不為之出涕。帥閫具侯死節,請褒贈於朝。文雖上,不報。

侯享年八十有一。母黃氏,縣之士族,累封浦江縣君。娶同邑張氏,生男子六人,友誠、友進、友淳、友恭、友年、友諒。友誠早卒。友淳福建行省宣使。女二人,永嘉縣尉龍泉季某之子某、瑞安唐彥驥,其婿也。次娶永嘉許氏,忠簡公景衡七世諸孫女,累封浦江縣君。生男子一人,友仁。少房武林周氏,生男子二人,友保早卒,友聞去家為道士;河西張氏,生男子三人,友直、友端、友毅,皆業儒。友端早卒。侍姬李氏,生女一人,適朝列大夫、建德路同知總管府事吳薰之子桷,桷能文辭。孫男七人,季祐、季寶、季真、季道、季寧、季能、季明。孫女六人,皆未行。曾孫男一人,道貞。

侯局度精明,濟之以廉剛,所至以鋤強梗聞。吏卒畏威無敢出,鄉元豪宿猾,咸相告引去。至於興學校、治水利之事,尤加之意。學田奪於民間者,必復之。陂湖或不築,躬視其成,雖大暑寒弗避。侯生平不識請謁,義所當為,雖尊官顯人、勢相統屬者,有不暇遜。常自誦曰:「我有命在天,不以柔媚而得,不以剛直而失,男子之膝,可易屈耶?」君子韙其言。侯年既耄,賓客故人多勉侯為子孫計,何為久自苦?侯笑曰:「吾在泉時,寶貨俯地可拾,尚弗顧,今肯爾耶?」於乎,何其賢也!

士君子能建治功於隆平之日,而或不能保大節於危難之時,蓋為政以及物者易,而殺身以成仁者難。侯自歷官縣州,以循良之吏著名,及至見危授命,又如嚴霜烈日,可畏可仰,不賢而能之乎?侯之家食尚若此,使當大藩之寄,其不能為城郭封疆死守乎?執德弗回,至死不變,在古者猶鮮能,況今人乎?賈子所謂「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者,非侯其誰也?是宜銘。銘曰:

天地正氣,隨時降升。明為日月,流為風霆。我人得之,挺然自生。直養無害,與我道並。在子死孝,在婦死貞,在臣死忠,弗撓弗傾。苟無是焉,欿然不寧。言言趙侯,萬人之英。

歷仕州邑,以治劇稱。大錯節,不與刃爭。和而陽春,肅而秋刑。懾伏暴強,撫綏嫠惸〔2〕。吏有師傅,民有父兄。迨於懸車,方洋裏閎。崇論竑議,有轟其聽。鎮嘩遏浮,方藉老成。

太白吐芒,遭時搶攘。侯誓弗屈,竟死於兵。忠精耿耿,上摩日星。非氣之正,其何以能。五里之岡,有山若城。巨碑巍巍,太史勒銘。高風凜然,百世可徵。

詩塚銘(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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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有奇男子曰魯脩,學詩李存先生。先生以文雄江東,獨才脩。脩有詩朋十人,皆緣情善賦。番數罹兵燹,脩懼其詩失傳,埏埴為甓,刻瘞山中。瘞已,請太史宋濂勒銘其上。銘曰:

河清嶽明,效坤之靈,何蕤綏兮。鳥文龍章,於粲其英(葉),昌厥辭兮。冥智斂真,返諸至神,薶黃壚兮。泄為醴泉,三秀千眠,合貞符兮。番山可夷,番川可移,道如初兮。

陳彥正丹室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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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君彥正,家在浦陽大山間,實與龍湫五泄為鄰。岩巒回互,林木薈翳,絕不類人世。彥正日走其下,當夜靜月白時,輒登高危坐,冥然長思,欲求古仙人與遊而不可得。每天風翛翛作聲,輒以為王子喬、韓眾輩,真躡鳳吹簫而來也。

如是者數年。一旦,有貝君一默者過之,謂曰:「子若是,甚無益也。子欲求之,盍學長生乎?一氣孔靈,凝之者神。神之攸庭,黃房窈冥。綿綿若存,是為天根。子能有意於斯,古仙人不難致也。」彥正樂其說之美,乃稽首再拜,膝行而前曰:「某不敏,竊妄意浮遊塵埃之外,不自期凡質之未易化也。先生不以為非而辱教之,願終身服役為弟子。敢問其所欲者何先?」貝君復曰:「吾道貴清靜,吾養神丹,雞犬不可近。子盍別為丹室以處我?」彥正欣然從之,乃即所居之東若干步,作室一間。中設一榻,貝君與彥正對坐其中,而鑰其所從之門,外不可入,內不可出。前留一竅,以納漿食,後通一竇,以傳便液。蓋將專一心志,以絕外慕云。室既成,彥正錄貝君之言以告濂曰:「子宜為我廣而銘之。」

濂聞古仙人之往來,多在霍撞五嶽、金庭洞陽、赤水仙都諸山,考之《九微志》可見已。五泄處越水之濱,固不足以附麗諸名山,而齊之謝元卿曾采藥其中,後竟仙去。濂嘗至其處,乘風放歌,便覺精神遐漂,駕灝氣於溟涬莽蒼之間。惜不得元卿輩與之共語,悵然而還。今聞彥正結室其旁,又得貝君為之依歸焉,得無歆豔乎?因不辭彥正之請,而備書貝君之言,廣其意而為之銘。銘曰:

天地構精,日月撢持。雌陰黃包,雄陽元施。內有太虛,明靈所都。是謂規中,執神之機。超乎群品,不分精粗。古之真人,日與之俱。三華生津,五氣布基。水虎斂魄,火龍藏珠。

金華先倡,白液後追。闔辟泥丸,天行空飛。入火蹈水,不爇不濡。或嬰霓幢,或翳鳳。杳然玄化,莫知所如。五泄之山,蛟龍所居。下有隱者,山澤之臞。乃連曲房,乃列鼎爐。

浮遊黃宮,神光舒舒。蠻君背劍,鬼伯執殳。以嗬弗祥,以衛不虞。養爾神嬰,出有入無。定見金童,手持簡書。致上帝命,召還玉樞。尚慎旃哉,勿亟勿徐。我作斯銘,勒之座隅。

佛慧圓明廣照無邊普利大禪師塔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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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氏之道,七傳至慧照大師而別為一宗。設三玄門,演暢宗乘,權實兼行,照用雙至,四方從者,雷動海湧。逮乎宋季,其道浸微,惠朗欽公起而任之,豎大法幢,屹然為東南之標準。廣濟妙公親承法印,據獅子岩,建立死闋,鮮有升其門者。唯智覺本公深造閫奧,以大辨才通博無礙,慈澤普滋,遍一切處。其入室弟子以十數計,若今佛慧圓明廣照無邊普利大禪師,則其一人也。

師諱元長,字無明,一號千岩,越之蕭山縣許賢鄉人。族姓董氏,世以書詩為業。父諱九鼎,母何氏,晚而生師。欲棄之,嫂謝氏鞠以為子。七歲即就外傅,諸書經目輒成誦。出入蹈矩循矱,有若成人。其父喜曰:「是子當以文行亢吾宗乎?」師之諸父曇芳,學佛於富陽法門院,欲乞師為嗣,謝氏不從。未幾,師遘疾甚革,謝氏禱於觀音大士曰:「佛幸我慈,俾此兒弗死,令服灑掃役終身。」禱已,師汗下而愈。遂使從芳遊。時師年始十七,益求良師友摩切九流百氏之言。已而曰:「此非出世法也。」復從授經師學《法華經》。至「藥王品」,問曰:「藥王既然二臂,曷為復現本身耶?」授經師異之。

年十九,剃髮受具戒,走武林,習律於靈芝寺。律師問曰:「八法往來,片無乖角,何謂也?」師曰:「胡不問第九法乎?」律師曰:「問律而答以禪,真大乘法器也。」會行丞相府飯僧,師隨眾入。本公亦在座遙見師即呼謂曰:「汝日用何如?」師曰:「唯念佛爾。」公曰:「佛今何在?」師方擬議,公厲聲叱之。師遂胡跪作禮,求示法要。公以「狗子無佛性」之語授之。繼往縛禪靈隱山中。雪庭傳公召師掌內記,師下筆成章,五采交粲,見者歎服。俄棄歸法門,隨順世緣,殆將十載。

一旦,忽喟然曰:「生平氣志充塞乾坤,乃今作甕裏醯雞耶?」復造靈隱,跏趺危坐,脅不沾席者三年。因往望亭聞鵲聲有省,亟見本公,具陳悟因。公復斥之,師憤然來歸。夜將寂,忽鼠翻食貓之器,墮地有聲,恍然開悟,覺身躍起數丈,如蟬蛻汙濁之中,浮遊玄間,上天下地,一時清朗。披衣待旦,復往質於公。公問曰:「趙州何故云無?」師曰:「鼠餐貓飯。」公曰:「未也。」師曰:「飯器破矣。」公曰:「破後云何?」師曰:「築碎方甓。」公乃微笑,祝師曰:「汝宜善自護持,復遁岩穴,時節若至,其理自彰。」師既受付囑,乃隱天龍之東庵,耽悅禪味,不與外緣。有二蛇日來環繞座下,師為說三皈五戒,蛇矯首低昂,作拜勢而去。師自是聲光日顯。笑隱公方主中竺法席,力薦起之。江浙行省丞相脫歡公,時領宣政院事,亦遣使迫師出世。師皆不聽。

居亡何,諸名山爭相勸請,師度不為時所容,與弟子希昇杖錫逾濤江而東。至烏傷之伏龍山,見山形如青蓮花,乃卓錫岩際誓曰:山若有水,吾將止焉。俄山泉溢出,作白乳色。師遂依大樹以居,實泰定丁卯冬十月也。初,伏龍山有禪寺號聖壽,其廢已久。當師入山時,鄉民咸夢有異僧來,遂相率登孱顏、披蒙幕以訪焉。見師晏坐不動,各持食飲之物獻之。邑大姓樓君如浚、樓君一得,各為伐木構精廬以安師。尋因舊號,建大伽藍,重樓傑閣,端門廣術,輝映林谷。內而齊魯燕趙,秦隴閩蜀,外而日本、三韓、八番、羅甸、交趾、留仇,莫不奔走膜拜,諮決心學。留者恆數百人,至有求道之切,斷臂師前以見志者。師各隨其根性而為說法,譬如一雨所施,小大根莖,悉獲沾潤。王公大臣,向師之道,如仰日月。名傾朝廷,三遣重臣降名香以寵嘉之。江淮雄藩,名宣讓王,則下令加護其教;若鎮南王,則親書寺額,賜僧伽黎衣及「普應妙智弘辨禪師」之號。帝都亦再降旨,俾勢家無有所侵陵,仍更號曰「佛慧圓鑒大元普濟大禪師」。資政院又為啟於東朝,命朝臣制令號並金法衣以賜焉。

至正丁酉夏六月十四日,師示微疾,索浴更衣,會眾,書偈云:「平生饒舌,今日敗闕。一句轟天,正法眼滅。」遂投筆而逝。春秋七十四,夏五十六。是日午時,其弟子德亨、德馨等用陶器函蓋,奉全身瘞於青松庵。悲慟眷戀,聲撼岩壑。太師中書右丞相脫脫公,建大壽元忠國寺,為皇太子祝釐之地,欲奏起師為住持,適有自江南來者,言師示寂,乃止。

師疏眉秀目,豐頤美髯,才思英發,超越醜夷。頃刻千偈,包含無量妙義。得其片言,皆珍襲寶護惟謹。《語錄》若干卷,《和智覺擬寒山詩》若干首,皆刻梓行於叢林。世之論者,謂師踐履真實,談辨迅利,或無愧於智覺云。

濂初往伏龍山見師,師吐言如奔雷。時濂方尚氣,頗欲屈之,相與詰難數千言,不契而退。越二年,又往見焉。師問曰:「聞君閱盡大藏教,有諸?」濂曰:「然。」曰:「耳閱乎?抑目觀也?」曰:「亦目觀爾。」曰:「使目之能觀者,君謂誰耶?」濂揚眉向之,於是相視一笑。自時厥後,知師之道超出有無,實非凡情之可窺測,因締為方外之交垂三十年。其激揚義諦,往來尺牘之在篋衍者,墨尚濕也。雖纏於世相,不能有所證入,而相知最深,銘非濂為而孰宜為之?銘曰:

天目岩岩,中設死關。豈無來者,望門而還。言言智覺,伏劍深入。師子長號,百獸咸蟄。伊誰嗣之?惟千岩師。彼碩者鼠,爰契我機。一錫行雲,遁藏空谷。明珠自護,不受人觸。

世雖不聞,靈蛇先知。矯首聽法,為說三歸。我將辭名,文彩或露。足踏飛濤,一夕東度。龍峰鬱環,如青蓮花。我棲其間,指樹為家。兆之所形,孰曰無象。有來兟兟,且饁且餉。

化被草莽,為梵王宮。金銀琉璃,絢爛太空。四方風動,無不稽首。師我檀度,願垂攝受。群聾正酣,晝夜沈冥。法音方震,萬耳皆驚。璨璨珠璣,噴落人世。神鬼莫窺,天龍交衛。

有寵自天,錫予便蕃。金衣寶薰,耀於祗園。外護之嚴,罔敢干令。慧照之宗,於斯為盛。乘化而逝,人天慕哀。妙相如如,初無去來。既無去來,何有增減。太史勒銘。以昭元範。

惠香寺新鑄銅鍾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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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陽有大蘭寺在白麟溪之濱者,曰香嚴,創建於東晉時。年代遼邈,所鑄之鍾,或成或壞,不能盡知。其可知者,宋寶元間,繼隆大師實為之。隆嘗走汴京,得中宮賜銅為助,而兵部侍郎胡公則力相其事。至慶曆甲申,鍾始成。越七十有八年,睦寇至,毀焉,時宣和辛丑之春二月也。普照大師子文,即帥其眾而繼為之。至甲辰冬十月,鍾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