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谷先生遺稿/卷一
賦
編輯登海嶠賦丙子七月
編輯泊余舟兮南汛。阻北風而凝滯。經旬日而未發。念歸程而空計。懷鬱鬱而不可更兮。余將陟彼而遠睇。遂擧趾而登陸。步從容於水㵝。過長堤而遊覽。指山樊而奮袂。石崎嶇兮叢林密。無徑路之可逝。乘陵岡以登降。羌十步而一憩。忘險阻而直前。志升高之甚銳。凌絶頂而遂息。見浮屠之高揭。積瓴甓而層成。妙刻畫之古製。經浩劫而突兀。有浮雲之相衛。何兇賊之壞破。佛無靈於盡殪。望大海而開襟。渺接天而無際。覺華島兮寧遠山。露雲端之雙髻。余何日兮彼岸。恨孤舟之一繫。天淸朗而氣爽。廓四擧而無翳。通萬里而一矚。但目力之不逮。東方杳兮何許。望美人兮迢遰。紅雲擁兮紫闥遠。向扶桑兮揮余涕。極壯觀於中天。信樂極而悲繼。痛金虜之猾夏。幾鯨呑而虎噬。衣冠變兮爲左袵。暗腥塵於遼薊。嗟無辜之黔首。髮何爲而皆剃。村廬盡於兵燹。慘滿目之凋弊。鞠茂草於丘墟。餘石礫於墻砌。稽天討於十年。孰斯民之能濟。落旄頭兮何時。無善射之如羿。余多感於平昔。況燕趙之徂歲。承王命而泛海。賀佳辰而執幣。思夷險之不貳。盡臣節而自勵。波濤壯兮何畏。願乘風而謁帝。仗忠信而獨往。質神明以爲誓。惟一生之用功。豈今日而可替。秋聲動於碧落。歸雁叫而鶴唳。覽衆芳之凋歇。色不渝於松桂。趁暮色以歸船。已篷窓之皆閉。舒中情之紆軫。詠新詞而叩枻。亂曰。君子爲學貴造詣兮。堯舜之道惟孝悌兮。爲忠移孝若左契兮。阨窮患難任時勢兮。登高行遠有次第兮。自強不息何相戾兮。
哀江南賦甲申三月
編輯大明太祖都南京。我國越海朝聘。謂天朝爲江南。太宗遷於北京。而仍以江南稱。蓋狃於舊也。今而哀之。作此賦。
赫聖祖之首出。期五百而應籙。呈靈符以效瑞。有朱衣之投藥。失怙恃於遘厲。乃潛龍於皇覺。屬四海之雲擾。天旣厭於夷德。憫烝黎之塗炭。思救焚而拯溺。賴滁王之館甥。果協吉於珓卜。來三八以影附。摠豐沛之英特。旣戮陳而擒張。終二狐之走北。爰用夏以變夷。復中華之舊俗。明日月以竝行。一天地而新滌。垂鴻猷於來許。庶永休於千億。何繼述之無君。計不出於磐石。白帽加於王頂。悲月兒之流落。殱忠節於一刃。戮亦及於九族。偏黃裏於僻隅。昧帝王之中宅。拂人心而自用。始斲喪乎國脈。雖洪煕之少康。年不永而短促。誇太平於宣德。笑十日之燕樂。許忠肝與義膽。寵金貂之貴客。厭皇居而要屈。甘白龍之魚服。彼正統之幼沖。得王振而尤惑。輕萬乘於孤注。辱一俘於土木。幸天順而復辟。亦貽譏於骨肉。誅肅愍以何罪。死無負於社稷。治成化之不純。蓋無臣以輔翼。皆萬歲之閣老。反不及於阿丑。繄弘治之賢主。符戊申之聖作。惜蔽聰於閹宦。米黃白之千百。矧正德之放蕩。亦何足以明責。二大老之旣去。獨西涯之今哭。應河淸以生聖。俗將躋乎封屋。欸肅皇之篤孝。信諂諛於璁萼。元初改於隆慶。僅得享於年六。有聖子而傳祚。將萬祀而一曆。初雖美而鮮終。晩幸酒而慕色。吾東土之一域。實偏蒙乎帝力。勞王師以遠救。掃七年之逋賊。國猶活而民蘇。恩欲報而罔極。逮泰昌之嗣位。望至治而拭目。痛萬姓之無祿。纔一月而禮陟。惟天啓與崇禎。兄及弟兮似續。務苛細以作聰。無遠圖以經國。政柄歸於司禮。稱國老之定策。視朝紳於奴隷。弄禾絹於掌握。內壅蔽於宮掖。外摠制於方岳。萬豎刀以適君。非一高之指鹿。世混濁而瀆貨。金在市而手攫。苞苴塞於道路。走無脛之珠玉。極侈靡於上下。猶未充於其欲。民怨咨而莫恤。日崇信乎掊克。棄禮義而自肆。人不異於禽犢。捐廉恥之日甚。士皆同於蹠,蹻。嗟世道之至此。果誰尤而誰謫。天雖高而鑑臨。豈得已於庸釋。不念禍於蕭墻。憂外寇之孔棘。舟中人之皆敵。起蜂蠆於肘腋。慘月暈於臺城。已天崩於荒谷。戮妃嬪兮何算。王子行兮衣白。壯九重之丹碧。忽一炬而焦黑。飄吳宮之巢燕。棘晉門之銅駱。巋武英之獨存。傍凝碧之太液。思景象之慘愴。怳在前而目擊。坐御床兮何者。寔漁人之雙獲。紛滿朝之簪纓。擧屈首而臣僕。褚衣冠而循髮。混黔首而皆禿。無一介之男兒。孰歲寒之松柏。道旣否而回泰。物無往而不復。念祖宗之積德。豈十世而斬澤。望東南之佳氣。想龍鳳之天屬。森舊物之猶在。豈重恢之無略。地佳麗於江南。勢龍蟠而虎伏。初定鼎而宅茲。等周家之卜洛。苟得賢而養民。鑑前車之旣覆。按舊都而改轍。復何難於禹績。山東西之將相。燕趙魯之才淑。多慷慨而悲歌。亦習禮而知學。詎甘心而屈膝。再尊主乎奇渥。日夜望於官軍。思一灑乎恥辱。抑天定之如何。仰蒼蒼而漠漠。攬余涕而抒哀。竊敷袵而精祝。
次濯纓感舊遊賦
編輯生乎今而寡合。非古人其誰儔。邈中華之遠隔。限左海之遐陬。魚千里之不能。儒未免於爲拘。目黃卷而作師。心獨慕乎孔周。雖資稟之鹵莽。佇企踵於前脩。慨志氣之未舒。思子長之遠遊。逢聖明之作興。始釋耒於西疇。假高衢而騁力。吾道長兮悠悠。三年留於鶴城。窺海上之龍湫。奉君命於南宮。乘萬里之輕舟。遵遼海以北望。憤冒頓之聚塵。瞻星象而不寐。怪流孛之已句。長風破兮巨浪。行不休而人休。何雜種之猾夏。共一天而爲讎。痛伏波之老將。提大兵而逗遛。樓船掩於汛口。耀雪霜之戈矛。載鵝鴨與鷄豚。聲不絶兮啁啾。來粳稻於東吳。但衣靡而食婾。欲驚壓乎波神。畫船頭以貔㹯。類河上之逍遙。寧欲褫其兜鍪。無方叔之元老。誰克壯乎其猷。趁月明而星稀。互激遠於歌謳。橫氛祲以四塞。看不辨於燕幽。悲皇靈之不振。政未布於優優。哀無辜之赤子。何死者之其稠。落征帆於覺華。留小島兮三秋。望皇都兮何許。杳歸程之阻脩。彼鋸牙而鉤爪。尙憑陵而虔劉。日之夕兮山谷。無下來之羊牛。嗟民人之呑憤。亦山川之含羞。命僕夫而俶裝。欲將發而夷猶。旣遭時之不淑。又誰怨而誰尤。俄收電於冷口。始靖塵而開眸。脂余車而登陸。聞列城之更籌。關天下之第一。騰粉堞而雲浮。躍璇虯而飛空。如左掣而右抽。蒼山鬱其迥立。蹲不逝之烏騅。惟魏公之增築。幷秦皇而土兩丘。終無賴於禦戎。俾萬世而悵惆。禮二子於孤竹。流一德於置郵。儀形宛而若生。拜余手兮叩頭。寒風烈兮墮指。苦行役之難侔。征驂疲而屢躓。血不赤於汗溝。經豐潤與玉田。雲余至乎薊州。想祿兒之作逆。擁千騎之貂裘。譏賢相以夷甫。豈致亂之無由。日碣石之崢嶸。據金城之咽喉。二十四之諸郡。無一介之奇謀。邊城亂兮今古同。人至今猶援枹。樓獨樂之巋然。實顯敞而寡仇。作三層之飛閣。藏一佛而如囚。立五軀於頭上。信人間之贅疣。拓軒窓以俯瞰。來遠風之颼飀。知有力於象敎。亦可縱於冥搜。吾何攻乎異端。君子言之亦魗。煙橫抹於大野。樹千章之相樛。渡潞河以船橋。氷半藏其潑油。通州名以雄府。控蠻荊而引甌。檣竿立兮簇簇。高半空而酋酋。指朝陽而遄驅。車轂擊而相蹂。投烏蠻之舊館。見新月之如鉤。猗遠人之朝覲。寔聖王之所柔。趨丹鳳而聽臚。賀陽復於垂旒。紛滿城之歌管。間笙簧與箜篌。承皇恩於錫宴。貴食苹之呦呦。禮有加於列國。度亦謹於諸候。沕上下之交孚。荷聖情之綢繆。留空館之闃寂。歲律窮而將遒。逮萬壽之賀節。身磬折所衣摳。聞東江之警急。方卒補而乘蒐。控大邦之莫及。尙何地而蔭庥。楚實盡之漢陽。等生靈於蚍蜉。食忘味於甘苦。況臭辨乎薰蕕。哭於庭而何已。身向海而欲投。求一死而不得。倂萬恨與千愁。百萬億之罹鋒。誰得掩之一抔。歸何忍於目見。塗草莽之髑髏。辭玉陛而言旋。曾焉足以少留。今空村於古里。木亦摧而爲棷。慘滿目之傷心。人有問而不酬。仰末照於魯連。慙此生之猶偸。無行世之一念。甘畢命於鉏耰。白蘋香兮可採。何處無兮長洲。忽三四兮攜手。誰輿我而同裯。心搖搖而不自省。怳汗漫而浮桴。白映梳而蕭蕭。復駕言兮焉求。奔王事而急病。再燕山之徵輈。屈余心而抑志。聽侏離之群咻。何顏面於天地。忍合汚而同流。四五嘆於中夜。同杞人之天憂。非所忘於銜杯。豈可消於登樓。托遺響於悲風。詎有志於雕鎪。伊余心之茫茫。彼蒼蒼兮知不。欲一放於當歌。恐淚下而莫收。
歸山居賦竝序
編輯萬曆庚寅歲。王父棄世。先君居廬墓下。餘年十一。趨庭而學。辛卯夏。嘗讀五柳先生傳,歸去來辭。心甚樂之。效之而作六松處士傳,歸山居賦。其傳曰。楊州平丘里。有一山。其山中。有一人。名不知誰某也。拾松花。飮野泉以療飢。作一亭於六松之間。名曰六松亭。自號六松處士。先君亟稱而奇之。今六十年而余退居於此。六松宛然尙存。撫而盤桓。悲痛罔極。人慾久不死而觀居此世者。何也。賦不能記憶。只思其首句。因以其韻。足成之。此亦似非偶然。人間萬事。豈非有前定者耶。其詞曰。
世與我而相絶。胡不歸於故山。無明略以佐時。只速謗而招訕。出國門而東歸。寧避責於官瘝。欸時俗之迫阨。恨永隔乎龍顏。三步回而五坐。望美人兮難攀。昔余之旣有志兮。思欲濟於時艱。遭聖明而未展。諒天運之所關。況年歲之已暮。惟自勉於廉頑。望松楸而悲感。哀淚下之潸潸。結小屋於江干。見山月之頻彎。人生貴於適意。已息念於塵寰。納佩符於九重。爲野夫於林間。嗟莫救於蒼生。豈更押於朝班。慨世道之已焉。孰知余之投閒。時登皐而遐矚。拄過眉之鳩斑。慕七里之羊裘。臨八節之淸灣。遂平生之素志。味古人之一般。足可了於垂白。歸去來兮何慳。庶不墜於祖訓。疇余譏以孫孱。每一飯而不忘。獨此心之難刪。
詩
編輯五言古詩
編輯山房待友
編輯八月江水淸。君放東湖舟。飄然憶蓴鱸。掛席上中洲。一罷沙頭餞。音容難再求。踽踽洛城裏。誰與爲朋儔。豈無識面者。談笑以同遊。知音百無一。所遇皆俗流。我自別君後。誤學名利謀。槐庭揖侍郞。丹陛拜冕旒。拙薄無所能。摧翎金榜頭。懷書渡淸漢。訪寺山之幽。落葉石門靜。寒泉雲谷秋。晴窓一夜燈。遠計三冬留。想君已還家。能追前約不。僧堂淨如掃。幾日來同裯。孤琴綠蘿逕。日夕生離憂。
觀史有感
編輯古史不欲觀。觀之每逬淚。君子必困厄。小人多得志。垂成敗忽萌。欲安危已至。從來三代下。不見一日治。生民亦何罪。冥漠蒼天意。旣往尙如此。而況當時事。
羸羌己未元日
編輯帝旁有小鬼。其名曰羸羌。瘦削銳如針。形體細而長。元宵乘暗黑。被髮褰衣裳。飄然自天下。志氣何揚揚。風雲爲駕馭。日月喜無光。周行遍人寰。無處不方洋。尙排九重門。何有數仞墻。乘陵富豪宅。踐踏貧賤鄕。潛伺主人睡。竊屨施禍殃。家家盡疑懼。閉戶深自藏。兒童不敢出。婦女相驚惶。頗專造化權。能執生死綱。流傳自古昔。此語誠荒唐。人生有定分。大命懸穹蒼。幺麽一妖魅。雖毒焉能傷。又況上帝明。照臨下土方。百神守其位。星辰耀精芒。豈容此怪鬼。妄使氣勢張。但念天道遠。難以寸心量。邪固害於正。理或反其常。茫茫廣莫中。得無妖氣昌。沈思百感生。恐亦非孟浪。安得倚天劍。決雲刳其腸。
海中。望遼陽有感。丙子七月
編輯落帆逗海岸。遼山秋日夕。山前列故墟。指點何歷歷。林園餘樹木。果熟堪可摘。頹墻宛舊址。砌礎存遺石。田疇盡蕪沒。滿目迷蒿荻。豈復有衢路。無由辨井陌。雲是金州地。昔歲盛村落。一自深河役。戎虜大充斥。居民各星散。強半罹鋒鏑。生者剃其頭。劫勒隷胡籍。從茲左海濱。百里斷人跡。川原莽空闊。有似黃沙磧。看來激中腸。撫劍雙淚滴。斯民盡同胞。愛養皆帝力。耕鑿樂太平。紀年過三百。那知到今日。陷爲氈裘域。聖朝方全盛。天威總四極。巖廊坐伊呂。閫臬馳衛霍。胡爲此一方。尙被聲敎隔。臨風嘿自傷。長嘯暮天碧。
書狀作觀濤詩求和。次韻送之。
編輯翩翩驄馬客。詩思如水涌。雲間鷄犬響。謫仚來西隴。長江注不渴。大河流無壅。直欲翻恆碣。還思卷嶓冢。光焰鬼神驚。氣勢兒童恐。有如晉楚戰。顚頡三曲踴。又如鴻門宴。樊噲龍楯擁。波斯列寶肆。炫熀堆珠珙。鄧林積衆材。幽藹楩枏聳。如將百朋錫。不啻千金重。騷壇怯老將。堅守築長甬。毛錐未脫穎。墨卿方磨踵。雖欲出一言。自慙無以奉。三緘戒金口。袖手還如拲。長風刮地起。無計張毛氄。驚波振溟渤。舴艋徒懷悚。一唱發三歎。㬎豁疏煩宂。俊才得之子。決非淪闒䢇。敢同酈生揖。欲效子路拱。他年見摩壘。更願賈餘勇。
前詩不及觀濤之意。故更次之。
編輯從西萬里風。大壑洪波涌。連山左右起。合沓堆丘隴。靡然走若平。崒兀還相壅。千官列雁行。諸宰隨大冢。百陣布魚麗。元帥號令恐。蹲蹲壯士舞。躍躍侲童踴。吳江餘怒氣。白馬潮頭擁。塗山會諸候。筐篚羅圭珙。詩人㶚橋雪。驢瘦肩高聳。謫客洞庭浪。舟輕罪還重。高如食露盤。長若輸倉甬。齊張李陵弮。不旋吳起踵。百翎貫甘寧。雙劍揮丁奉。進退或如揖。拘攣或如拲。時當戒司寒。鳥獸將毛氄。風威凜若此。怵惕驚還悚。因茲陰風盛。幽怪多長宂。有似昏亂世。尊顯皆闒䢇。深思往古事。手向蒼天拱。從來宦海中。急流退難勇。
東還後有感。作建除體。丁丑
編輯建元崇禎九。乘槎朝玉京。除夕在燕邸。病臥聞虜兵。滿眼憂國淚。東歸心骨驚。平黃賊已退。道路纔通行。定傾乏良籌。慘矣城下盟。執銳豈無人。胡爲星散營。破國尙不戒。役役疲遺氓。危亡迫朝夕。誰復能力爭。成算在天朝。字小凝皇情。收淚望北極。欲哭還呑聲。開陳實有心。所畏禍羅嬰。閉戶獨長嘆。皇天照我誠。
敬次可笑吟
編輯可笑又可笑。笑我老轉拙。羈遊千里外。南望頗愁絶。消中腸內熱。袒裼腳不襪。驅馳誤半生。悔釋寬博褐。知幾思曩哲。不覺驚心骨。含羞度時日。侷促媿苟活。擧世滔滔是。嗟哉我遑恤。可笑又可笑。笑我病生悤。殊方異風土。噉飮誠難節。憂深睡不著。心動身何逸。生憎短後衣。厭聽侏離說。相對獨醫官。所須唯藥物。欲救目前苦。敢論肘後訣。觸事生悲憤。那能暫時悅。可笑又可笑。笑我甘受聒。昔在山中時。衡門閉蓬蓽。塞馬任禍福。隍鹿付得失。北籬種松菊。東園種桃栗。溪流汲淸冽。谷風聽蕭瑟。採藥去穿雲。釣魚歸帶月。樵翁與田父。歲久深相結。秋霜穫恐遲。春雨耕不輟。客來披衣笑。山盤何所設。瓦盆酒漉巾。魚果兼芽蕨。淸談展契闊。浩歌高興發。窓外碧嶂滿。堂中灑蘭雪。胡爲戀明時。欻起辭蝸室。本無濟代具。徒然愛君切。遭離板蕩際。夙志已多屈。邈矣唐虞遠。無由見吁咈。投身豺虎叢。如陷泥塵汨。叩寂瀉煩襟。曙燈明復滅。
公曾叔祖諱德器。作可笑吟一篇。公曾祖頤眞先生與季參奉公和之。俱在淸風世稿。海州人士傳誦之。栗谷李先生追和其韻。癸未。公在瀋館。敬次爲是篇。原韻。謹錄於下。
原韻
編輯可笑又可笑。笑我生事拙。斗室不蔽風。甁粟屢斷絶。雖念稚子寒。無計補衣襪。長鬚與赤腳。歲暮唯短褐。牛馬只兩頭。聳立三山骨。一家十餘口。仰我求救活。嗟我病且拙。何以能撫恤。可笑又可笑。笑我愚且忽。計拙不能辦。妄效固窮節。才乏不自售。擬慕古隱逸。學書僅記名。喜談儒者說。飢不厭糟糠。愧受非義物。身病纔小康。欲討保生訣。徒悅古人跡。不知所以悅。可笑又可笑。笑我厭喧聒。卜築愛故山。環堵而蓬蓽。杜門絶交遊。閉口謝得失。好味非粱肉。園收芋與栗。好音非絲竹。靈籟迭奏瑟。何須秉明燭。長占松窓月。得與造物翁。虛心暗交結。一般淸意味。四時供不輟。幸有一斗酒。荊妻手自設。家貧隨草具。盤中只薇蕨。引酌三四椀。肝肺春風發。怡然撫幼孫。坐看松落雪。和氣無內外。天地爲一室。以茲爲大歡。不覺飢寒切。貧者士之常。處常非爲屈。守常得其終。於理亦何咈。縱未合道妙。庶免利慾汩。窮達雖不齊。畢竟同歸滅。
遼東阻雨自瀋陽奉元孫東還
編輯舟行畏惡風。陸行愁苦雨。人間行路難。不獨山川阻。我來客殊方。一年已過半。秋風理行裝。歸意欲生翰。首路細流河。喜見遼塔白。停雲暗平陸。壅滯經信宿。旣憂泥滑滑。復恐諸川漲。何由掃氛翳。快我心所向。
靑石嶺
編輯昨渡三流河。今登靑石嶺。雖喜去瀋遠。尙憂前路永。道上無覆土。地中應盡石。靑熒摠可硯。秀色驚人目。懸巖仰疑壓。幽壑俯恐落。攀援樹木間。終日行犖确。疲馬足凌兢。進寸還退尺。王孫在艱險。我身何足惜。
會寧嶺
編輯何以會寧名。此義吾不會。徑危繞山腰。翠衣橫縞帶。前行人馬細。仰觀如螻蟻。嶺上有居人。搆屋看烽燧。砯崖巨石立。雜樹向千章。陰涼雖解暍。奈蔽白日光。人稀豺虎多。此路何時平。安得巨靈擘。會見天下寧。
八渡河
編輯長河一流水。曲折名八渡。水中石礨礨。瘦馬時顚仆。我行非一身。寸心常恐懼。甕北最可畏。險艱從此數。東歸雖欲急。敢不愼馳騖。幸茲秋已至。涼風卷暑雨。河流自淸淺。揭厲得安步。聊投鎭東堡。寂寂荒城暮。
鳳凰山
編輯茲山信奇秀。愛汝名更佳。人言往古時。鳳凰鳴喈喈。今爲腥臊鄕。名實何其乖。群峯如束立。突兀衝天街。中有石築基。矗矗橫層崖。雲是安市城。七德雄心差。吾東亦有人。何處英魂埋。躕躇念往事。激烈傷余懷。
次金克己鴨江有感韻甲申正月
編輯我到鴨江渚。一旬仍淹留。雖雲旅寓遠。尙喜行暫休。人生百年內。所得非所求。惟安在家貧。豈願千里遊。偶然落塵網。佳期負滄洲。驅馳絶域外。役役春復秋。不獨勞我生。素性多矯揉。況茲樽俎間。相對非良儔。茫茫海南北。杳杳風馬牛。天運已如此。念之空涕流。
次武伯蒼韻
編輯暮齒迫乃老。適値邦家憂。何心求息偃。受命來遐陬。庶盡筋力勞。少效涓埃酬。光陰旅中疾。麥浪寒欲秋。遺金詎可拾。五月猶披裘。畢事歸意催。理裝回征輈。徒旅念甚苦。亦得十日休。飄然去此都。晷刻不欲留。千山已入望。幾日經灣幽。旣憂蚊蜹侵。又爲霖潦愁。河水深且廣。八渡與三流。惟思復命日。歸去東江頭。
次裴中令韻
編輯志欲致太平。況逢後明明。安民務農桑。制敵消甲兵。誰能識此意。饒舌還相輕。不得蒙惠澤。哀哉彼蒼生。人心喜幸進。雄唱雌和聲。歸去東岡陂。春田吾可耕。
挽申大成敏一
編輯吾友化堂子。古貌又古心。早得依歸地。頗聞君子箴。讀書不摘句。惟將墜緖尋。經明科摘髭。聲價傾儒林。翩翩厭濁世。十年甘陸沈。遭逢聖作興。驄馬方駸駸。操持紀綱地。竦踴輸丹忱。夙夜盡臣節。誰知年已侵。服食袪百疾。康寧人所歆。國子闕祭酒。聖簡疇往欽。台階剡鶚薦。欻然皐以臨。福壽世稀竝。仁者天報深。諸郞盡淸秀。箇箇玉爲琛。謂言能久享。何意來凶音。伊我最相親。少小嘗同衾。銀臺共一席。每誦白頭吟。歡然竟朝矄。談謔披沖襟。遽作千古別。絃斷峨洋琴。山村月滿樑。況復鳴秋砧。題詩與君訣。哀淚流難禁。
敬和圃隱寄東浦孟先生詩韻
編輯悲哉古聖賢。各爲當時傷。孔父念宗周。孟子遊齊梁。世道日就下。而況吾東方。先生値季葉。鵠嶺靑木黃。思唯自靖去。北風何其涼。邈矣五老峯。東浦溫之陽。圖書一室中。八畫追羲皇。圃冶有兩隱。志同異行藏。江南多好山。一篇接混茫。高歌激宇宙。自然聲出商。
敬次晦菴先生感興詩韻戊戌
編輯誰謂草屋小。自樂吾居廣。出門天地闊。何遠不可往。收心嫌外馳。嘯詠長偃仰。庭前芳草積。窓外山月朗。惟知我生直。羞彼倖免罔。昭昭夫子訓。宛承視諸掌。
又
編輯素志遊方外。胡爲塵網中。愀然念初服。自顧愧無終。世路日榛蕪。此心誰與同。棄置勿復道。默默如丞聾。
又
編輯深居觀大化。動決安危機。一念苟或失。四海水群飛。所以聖人心。不與天理違。冬寒何慘烈。每思陽春輝。哀彼萬姓凍。豈憂一身微。何當梅柳變。更見鶯燕歸。
又
編輯嚮晦入宴息。萬事隨日出。應接亦徒勞。此身長役役。平生一寸心。爲民乃爲國。人世多魔障。何時志願畢。自古皆如此。賢能已陳跡。成敗摠在天。我何沈歎極。
又
編輯㩥㩥嶺上月。松際露餘光。長吟感遇篇。忽憶陳子昂。標格衝星斗。高蹈不可當。吾憐情感慨。豈獨文煒煌。拾遺歸涪右。胡不在帝傍。千秋有遺恨。美人天一方。
又
編輯兵家貴先計。知彼又知己。行師齊勇怯。戰陣嚴律紀。先爲不可勝。豈獨知難止。卒惟務恩愛。將亦敦詩禮。趙奢先據山。韓信乃背水。奇正出變化。豈宜遵一軌。
又
編輯易卦六十四。首先乾與坤。詩有賦以興。書分今古文。春秋筆削嚴。書狩又書奔。魯論曁鄒篇。省察兼操存。中大出於禮。愼獨入德門。經書勤乃有。學問古所敦。
又
編輯浮俗何囂囂。民言亦孔訛。鼓虛能成寶。增少還爲多。不知出於誰。誕而傳者何。安得康衢間。只聞擊壤歌。
又
編輯地脈有生氣。非人所得省。誰知錦在中。闇然惟是絅。擧世惑葬師。山路恣馳騁。至道惟中正。如衣有要領。積善必有慶。聖訓垂炳炳。胡爲信拙技。徼福龍虎境。
又
編輯水流必有源。木生必有根。根源苟無本。水木何以存。天地有闔闢。日月有明昏。一氣運不息。萬化同其原。
又
編輯哀哀征戍兒。幾年山海間。狂風飄大舶。積雪壓重關。免冑頭已白。磨刀流水丹。借問大將誰。才略如舒翰。鍊卒雖日三。卻敵良亦難。書生強解事。只道保民安。
又
編輯賦茅固小黠。移山亦大愚。達士善取譬。斯言誠做虛。愚者雖或有。詐者宜絶無。試觀今之世。其勢將何趨。巧拙豈難辨。善惡本殊塗。惟當我自知。不可盡信書。
又
編輯凡凡千丈木。乃是梁棟村。此豈偶然生。天地所栽培。梓匠一朝遇。北闕明堂開。倘或人不識。將奈時已乖。看如山澤間。龍虎摧傑魁。徒爲螻蟻侵。惜哉悲乎哉。
又
編輯人慾久不死。爭言仚有方。金丹鍊得成。度世無炎涼。釋氏惑萬民。妄言登天堂。凡此二者敎。蓋本於老莊。誘以白日昇。怵以陷鑊湯。仚佛誰得見。此語誰能詳。誠能盡人道。百年不爲忙。優入聖域中。絶勝天外翔。
又
編輯隱者臥茅茨。惟恐人來尋。飄然棄萬事。不受塵慮侵。潔身亂大倫。誠非其本心。耕莘亦幡然。伊尹聖之任。擧世無知者。何人是同襟。可惜廊廟具。虛老松桂林。
又
編輯寂寞深巷中。何人來晤言。明窓坐觀書。愛此冬日溫。俯瞰長安道。不聞都市喧。空堂闃無人。獨坐到黃昏。徘徊廣庭中。仰見麗天繁。甘公去已久。誰識萬熒原。
次陳子昂感遇詩韻
編輯每夜苦無眠。窓明喜日昇。昭昭氣象分。掃盡床塵凝。志氣淸如神。君子宜夙興。靜看羲文畫。體驗考休徵。
又
編輯百草浥淸露。墻下抽新靑。最愛窓前竹。綠葉藏紫莖。時有淸風起。肅肅涼景生。持以奉君王。簫韶思九成。
又
編輯衆人喜逢迎。諂笑誇已功。志士貴正直。竭誠以爲忠。未知所趣向。質之上天翁。善惡豈難辨。當觀其始終。
又
編輯炎蒸如鬱攸。天氣何時淸。樹木靜如眠。微風終不生。纔將羲馭送。坐待望舒盈。中宵淸露滴。暫得心和平。
又
編輯紛紛天地間。萬事皆謬悠。飜覆不可知。蝶夢還莊周。棄置勿復道。杜門依樊丘。簟瓢自有樂。何羨公與侯。
又
編輯楊朱泣路岐。阮籍哭途窮。如何斯兩人。前後同一風。狷介皆若此。人寰安得容。扁舟五湖上。曠哉陶朱公。
又
編輯敗不與酒期。亡不與色期。從來失國家。沈醉蠱蛾眉。瓊宮酒運船。妹妲如一時。鳴條牧野間。豈復有羅帷。
又
編輯我從燕京路。行過黃金臺。山河依昔時。古人安在哉。煙塵暗東北。萬里陰風來。何代乏英才。所恨無背嵬。悽然念往事。陳跡惟蒿萊。
又
編輯平明起長嘆。四顧多祲氛。或若亘大霧。或如橫陣雲。旣已凌天門。何難蔽日君。景色殊不佳。感歎愁乾文。天人縱各異。此理寧有分。何當一掃淸。以快生民群。
又
編輯長夏苦炎燠。追涼松柏林。飛泉激石鳴。不知熱流金。爽然淸風至。何待浮雲陰。月出始歸來。開軒披素衾。扶頭四五客。何處來相尋。丁丁伐木聲。卻恐驚棲禽。
又
編輯歲暮寒漸緊。霜風鳴素秋。遙知枕戈客。此時登戍樓。豈徒銜恩重。男兒當遠遊。平生一長劍。所欲除君讎。萬里秦城外。區脫連邊州。朔雲還漠漠。氷路何悠悠。雲中候火照。豈非吾輩羞。長歌激中腸。志不在封候。
七言古詩
編輯送高壯元朝京癸丑
編輯瑞石之山高萬仞。千峯束立天中央。扶輿磅礴淑氣窮。孕精幾作邦家光。勃興得我苔軒公。摩天義氣凌秋霜。精忠偉節照宇宙。景仰餘韻猶沾裳。吾生恨不擧公輿。思識子孫欽遺芳。風塵出門一傾蓋。何幸見此賢豪郞。家聲不墜保靑氈。弱歲揚英翰墨場。魁蓮擢桂兩年間。赫赫聲名驚八方。大賢之後必有興。分知不遠登巖廊。民曹騎省欻聯翩。明主已識懷剛腸。千秋賀節選擇使。萬里燕京朝玉皇。山川迢遞四牡飛。丈大行裝雙劍長。醫閭碣石入眼中。灤河遼海波茫茫。夷齊廟中弔英靈。華表柱邊應望鄕。離亭正値槐陰合。驛路還愁梅雨涼。人間離合亦有數。此別何必悲參商。奇聞大觀壯心氣。子長遠遊能文章。竣事廻轅想多暇。佳句淸新人莫當。收拾中華景物歸。佇看所富唯奚囊。
題浩然亭
編輯浩然亭下水浩然。登浩然亭心浩然。茫茫投鳥廣陵樹。杳杳獨帆金龜煙。主人本是浩然翁。平生學道希亞聖。澄淸德業濟代才。出宰洪川幽且夐。皀蓋迢迢過江麓。望見茲山笑而莞。天生勝地必待人。佳景不入流俗眼。公時徐步上高巓。俯瞰綠江流如馬。自喜天乞眞仚境。從此茲丘心不捨。誅茅薙草棟以宇。軒楹敞豁臨驚湍。奇巖百丈揷江底。碧松千尺磨雲端。野堤風晩牧遂聞。江村月出漁歌起。自古臺亭固非一。勝絶想應無此以。山前過客惜日暮。船上歸商恨水急。悠悠往事安足問。歲月滔滔今古速。英魂曉入瑤臺去。索漠誰爲亭上主。戎馬縱橫又生郊。壬癸兵火焦東土。亭閣丹靑摠成灰。屋餘瓦礫柱餘礎。春來景物無人賞。子孫來耕種禾黍。江妃雛面水風急。山鬼落淚林露湑。白鷗不識人事變。飛來飛去綠萍渚。
贈德海上人
編輯巖間小寺如小舟。中有業白雲水僧。淸奇古貌不凡流。目朗眉秀齒如氷。自言家在嶺之南。十五翦髮心迦陵。長腰量盡萬水深。兩腳踏破千山稜。昏衢期得巨燭秉。苦海欲尋慈航乘。浮遊萬里靡定處。北雪南雲何愛憎。今年欲向關西去。偶到茲山休赤藤。跏趺終夕又終朝。愛看列岫高崚嶒。讀書書生好奇古。三冬忍飢燒寒燈。山前山後共爲隣。累日追隨成道朋。入耳微言可醒俗。摩尼照水光澄澄。歎我棲棲被塵縳。物外淸遊安可恆。明朝出蘿人間去。碧岫回看千萬層。
感興
編輯今我不樂思海外。蓬萊方丈瀛洲山。珠堂貝闕最高處。人有不死超塵寰。火均文武鍊成丹。鷄鳴犬吠天雲間。紛紛蝸角戰蠻觸。俯視拍手開童顏。我欲學之豈無術。自恨才分偏多頑。孤飛未去百慮牽。山水生涯猶未閑。性命將同草木腐。蜉蝣一往何由攀。中宵無語獨彷徨。滿襟哀淚沾潸潸。
又
編輯白木長鑱採藥客。上上蓬萊山上頭。仚人手攜綠玉杖。駕鶴乘雲來去遊。見我顧問來爲何。答雲欲採長生藥。仚人笑曰汝誤矣。延壽引年非藥力。平心省慮絶妄想。寡言罕笑戒暴怒。不服黃精不餌朮。千歲萬歲生毛羽。
老狐
編輯我家家南山北谷。陰陰大木森如束。藤蘿盤結晝而晦。中有狐來巖下伏。故老相傳紫紫精。能作變幼爲誑惑。或向人家手持火。或拜北斗頭戴髑。乘昏出山逞妖態。百媚生春眩人目。脂粉輕勻珠翠飾。明眸皓齒顏如玉。嫣然時見輔靨開。頩爾忽作愁眉蹙。甘言又能巧如簧。暗中眞僞誰得燭。由來年少多所迷。孰有心腸如石木。輕將金玉作纏頭。夜夜城邊競追逐。迷魂喪精幾欲死。不悟莫赤爲鴆毒。狐媚之說載往史。怪事從前有時或。吾聞千載之狐化淫婦。此物如何死不速。又聞九尾之狐在靑丘。此物如何近我屋。願得強弓勁弩金矢百。射盡狐群一時戮。
玉河館紀行。書懷。示書狀。
編輯吾生生晩慕古人。少小常懷四方志。童觀只在一域中。子長遠遊誠難遂。三韓山水名天下。東有金剛南智異。西稱九月北黃龍。聖居天磨更靈祕。惟知爲眼不計腳。領略勝槩窮探視。每恨中華跡不到。醯鷄井蛙頗相愧。何幸今年蒙主恩。謬膺選擇充貢使。滄波萬里引歸路。一帆行色隨風至。三山雙島瞥然過。涉險幸賴神明賜。遼陽半入犬羊天。感慨不覺揮雙淚。城池壯固稱寧遠。十萬精兵嚴守備。軍中又得虎在山。祖家兄弟眞元帥。金戈鐵馬從西來。中宵東走千胡騎。天生形勢衛神州。山海雄關壯無以。長城隱見複嶺間。雉堞壓海波神避。巨艦弘舸接天津。兵船米舶張旗幟。盧龍昔是右北平。飛將射石傳遺事。城名孤竹廟夷齊。二子眞像聯昆季。入門瞻拜可立懦。灤水淸漪首山翠。漁陽橋畔薊州城。十丈金佛靈宮閟。世間豈有如許人。宏闊勝大還同戲。行行歷盡數三邑。小邑猶看萬家萃。村廬撲地樹林中。犬吠鷄鳴達於四。通州城郭何壯哉。城下長江天所置。萬方漕運此中來。南通大河浮淮泗。迷津塞流舳艫連。大通橋下船鱗次。停車暫歇東岳廟。殿宇宏敞丹靑賁。盈庭碑版照四裔。子昂妙筆尤姿媚。二三道士席其間。迎我入室看經字。梅花欲發蘭草綠。貯在盆盎水在器。淸香擁鼻最可愛。欲出還留未能離。日暮始入朝陽門。長安街上馳聯轡。飛甍夾棟屋隆夸。百重闤闠羅千肆。昇平三百旣富庶。過眼繁華難盡記。淸晨早起朝玉皇。賤名先達鴻臚寺。十樓五城眩西東。趨入鞠躬神魄悸。擎天玉柱禁川橋。神龍蜿蜒如將墜。石獅呀口蹲其傍。脩門縹緲而深䆳。天威嚴重猛獸馴。六象立仗垂其鼻。平生壯觀皆帝力。叩首更感皇恩被。自從此後便歸館。門鎖三重加棘刺。沈沈幽室積塵埃。冷壁寒簷落塗墍。耳無所聞目無見。無罪翻如有罪纍。空庭寥落寒漏永。明月滿窓愁不寐。雖非內服亦何疑。自古吾邦稱禮義。從前優待法令寬。柔遠鴻恩雲雨施。陪臣遠來父母國。出入何妨任其意。皇朝盛治冠古今。禮樂文物宜誇示。胡爲拘縶縮凍龜。十分未得窺一二。丁寧赤心欲上訴。九重高遠身難致。
鶴城行。送金道源之任。世濂
編輯憶昔昭陽之歲秋九月。我自銀臺纔輟直。蒙恩忽分竹使符。安西都護雄關北。專城雖喜五馬榮。戀闕還愁一麾色。陽門土城歇鞍去。日暮又投新安宿。山高路險水又深。惶恐無如麥坂惡。淮陽自是仚山主。誰效當年汲公薄。鐵嶺參天鳥道危。嶺上俯視旋平陸。山下孤村數十家。有館知是高山驛。行行半日越溪澗。夾路蔭鬱千章木。停驂暫憩古院中。候吏來迎鳴鼓角。長松落落高復低。十里坦坦亘長陌。微茫海門在望中。島嶼隱見連空碧。大川中流白沙平。長橋臥波龍腰曲。垂楊護堤桑滿田。川上村氓居以屋。州門大書鶴城館。館東高樓扁駕鶴。巋然傑構不記年。幾陣風雨存猶獨。城東祇謁夫子廟。松蓋覆庭階生竹。文公遺化古方伯。一院祠宇蒼山麓。山城形勝可先據。古人設險勞版築。黃龍千疊擁東南。崒嵂尖峯高矗矗。逶迤北走又南廻。繚繞百里圍殘郭。山顚有湫閟陰獸。須雨須晴祈必獲。百道飛澗普賢東。廣石潔淨平如席。淹留遊賞不覺暝。淋漓戲墨留靑壁。毛鴟山社十丈巖。巖下靈泉湧石隙。炎天怳疑雪霜侵。手掬已覺膚生粟。居人有病不迎醫。積瘕深瘡療一浴。名公巨卿有古墳。侍中丞相藏窀穸。山川孕秀生賢俊。袞袞簪纓何赫舃。龍塘斗岸俯澄潭。水靑沙白平郊綠。嘉魚游泳可歷數。素鰭銀鱗衝岸躍。常乘小艇弄淸漪。恨未翼然開畫閣。西山最稱雪峯高。釋王金剎多奇蹟。三椽遺事載往牒。聖祖於此逢神釋。智陵蒼蒼在其後。松檜滿山森如束。齋宮宿寢祀典嚴。每年州官祭寒食。鞍峴詩血尙斑斑。千載流傳淚堪滴。天涯行役邂逅逢。父子恩情新面目。長城久戍自古悲。至今靑山猶似哭。東遊壯觀海爲鉅。茫然一望彌天黑。朝雲五色漲紅幡。咫尺扶桑看日轂。奔鯨遊戲側脩鱗。白日雷霆震大壑。浪城遺鎭跡猶存。毀堞周遭宛如昔。於今海晏無防戍。鹽戶漁家耕黍稷。滄波東畔點點山。女島幽蹤人不識。群峯環抱作一屛。露出半天如劍戟。人言群女禦海寇。山上崩城餘舊石。鶴浦湖水眞仚境。千頃澄波淡淡淥。湖心雙島屹相峙。覆釜之形天所作。沙堆湖上兀奇峯。白白高高如積玉。方舟試向綠竹叢。一片孤島名爲國。天工雕琢玉柱形。束立洋中高百尺。年多柱折餘痕在。羅列根基似棋局。蛟龍窟宅尤可異。屈曲陰幽深莫測。撐舟可入犀可照。神物嚴威安敢觸。奇禽棲宿自成群。丹趾烏衣所未覿。人間勝槩萃於斯。天下應無此匹敵。峯頭只恨欠蒼官。數株稚松吾所植。春來四境梨花發。處處園林開白幕。河陽誰羨潘安縣。勝頰不獨張公谷。入口頓覺沈痾痊。宜竝火棗爲仚藥。瓜期易滿不可留。九百光陰頗恨速。歸來京洛首頻回。夢著不數關嶺隔。中年兵草動六省。慘慘名區暗鋒鏑。諸軍又潰南山下。白骨相撐亂麻積。居民星散幾人在。永豐雖深禍更酷。四五年間尙未蘇。安集遺氓嘆無策。鑾坡學士東溟翁。德業文章當代伯。謀猷經幄結主知。天眷殊深參石畫。驅馳王事一夷險。槎泛滄溟窮日域。南翁戀德尙思慕。西土纔經鎭方岳。血疏陳情烏反哺。誠孝由中感宸極。恩除豈但副至願。欲令邊氓蒙惠澤。疏慵末路托峨洋。歲寒風期交莫逆。靑綾竝直幾日月。談理論文忘曉夕。分飛又屬風塵際。把酒相看手更握。人生聚散自有數。此別休言足可惜。應知政成來歸疾。聖主徵黃有寵渥。行春探勝須及早。點檢吾詩知所歷。他時倘遂關東約。共向金剛理秋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