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碧堂集/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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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尺牘
編輯(萬曆三十一年癸卯~三十四年丙午。36~39歲)
○答陶周望
編輯細繹來劄,似謂此事有生處可習,熟處可證,此實不然。所可知者,決非實知;所可證者,決非實證。此事校破與不破耳,願兄勿以習氣之淺深論人,以定力之粗細論道也。川勤之悟也,而與高安終身不相下;妙喜之悟也,而圓悟痛戒之以性氣。此等若以俗眼觀可,詎以人天眼目相許耶?白、蘇、張、楊,真格式也;陽明、近溪,真脈絡也。近有小根魔子,日間挨得兩餐饑,夜間打得一回坐,便自高心肆臆,不惟白、蘇以下諸人遭其擯斥,乃至大慧、中峰,亦被疑謗。此等比之默照邪禪,尚隔天淵,若遇杲公,豈獨唾罵嗬叱而已?
弟往見狂禪之濫,偶有所排,非是妄議宗門諸老宿。自今觀之,小根之弊,有百倍於狂禪者也。小修舊見弟如此商榷,亦以弟為莽蕩,今不復然矣。弟不敢自謂已證,然路頭決不錯走,宗門與教,原自別派。永嘉云:「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令瓦碎。」如今小根所執膻,而悅之者如蛆,寧復可恨,近溪而下,真可恨者也。願兄高著眼,莫落斷常坑也。令弟邸中相聚,亦一快事。與兩兄相結,專以一大事相期,故言之不得不力。若以為此懈慢人無可聽者,弟已矣,從此專事承順,不敢復道之矣。
○蕭允升祭酒
編輯山野姓名生澀,分不宜入春明門,以是雖有便郵,不敢輒通一字。九方之急千里,猶千里之急九方也。以是舍弟雖在門牆,亦不敢以一字道謝。不知射堂夕月,西門春柳,猶記往日周旋否?屈指十年之間,故交落落,有若晨星,伯修墓上,白楊幾堪作柱,百念那得不灰冷也?山中蒔花種草,頗足自快。獨地樸人荒,泉石都無,絲肉絕響,奇士雅客,亦不復過,未免寂寂度日。然泉石以水竹代,絲肉以鶯舌蛙吹代,奇士以蠹簡代,亦略相當,舍此無可開懷者也。此近日未盡習氣也,遇有道者,不得不暴,以希懺悔。
○顧升伯宮允
編輯山中粗足自遣,便不思出,非真忘卻長安也。然村鄉自乏人與語,如東阿晚年,門下皆廝養凡才,那得不念應、劉諸公。明年思一遊台、蕩,已決意東下,北遊念尚未動,不知傾倒何期?人生幾何歲月,而隔絕若此,假使再見,亦恐兄白髭黃閣老矣。舍弟感念殊甚,此自仁兄交道,弟亦不敢言謝。
○金給諫
編輯弟之懶而疏,兄丈所知也。若以形骸之外觀弟,疏節闊目,似猶可贖;若以世間之必不可已者責弟,弟為戾人矣。然弟已自知骨態之不宜,蔽長林而嘯水石,殆將終焉。龍鍾偃蹇,甘與鹿豕為伍,則其人果不可以禮數責者也。弟自不敢齒於世,而世肯與之齒乎?世或見責之無益,遂從而置之,亦未可知,此又弟之自解於兄丈者也。讀至此,能無為弟發一笑乎?新都人某,少年有文藻,欲以舉子業就正,詩有新調,六朝佳山水,何可無佐筆研者乎?知仁兄之決不見外也。
○羅雲連
編輯歐公極稱夷陵山川奇秀,向日會兄,都不一言。又貴鄉多士如此,兄皆不能稱述一二,豈弟不足與言耶,抑老髯識不足也?弟心已在三遊洞前矣,倘有便舟,當偕數衲入峽一觀,元夕後不雨,當了此願也。又弟每遊,必挾多衲,不知貴土可托缽否?不然,未免以白腐青蔬困諸君子也。佳作甚暢,他時明倫堂中,恐著此騷雅不得。致聲元定諸公,舊雅新知,快晤一堂,人間第一樂也。夢寢以之。
○陶孝若
編輯三弟來,極道貴土山川勝絕,人士都雅,弟傾想之至,形於夢寐。又道仁兄一意參學,骨清而氣細,求之朋輩中,指不一二屈,弟恨不即日趨侍,奉麈尾周旋也。敝鄉塗泥為市,無卷石寸壑可入目,又可與談者極少,諸兄能於三遊洞前,施我一袈裟地,弟不啻如渴驥之奔泉也。讀佳詩及諸兄詩,珠玉滿把,去役甚迫,恨不即和。柳浪春條極可人,能挾諸同學一過不耶?與仁兄同郡同門又同道,夫何相識之晚?然一相識,而遂遺形去貌,又非淺淺者可同年論也。
○黃平倩
編輯客歲附一紙,托令弟轉達,正是小雪時節。後聞以入賀里旋,此紙亦當浮沉矣。弟近日此心真死矣,邑中頗有流寓者,與之商榷甚快。小修近造亦奧,非復別兄光景也。此事隻求安心,便作官也好,作農夫也好,作儈兒市賈亦好。《雜花》五十三知識,單明此義,如王、趙諸公,以儒而濫僧,皆走別路者也。凡事隻平常去,不必驚群動眾,才有絲毫奇特心,便是名根,便是無忌憚之小人,反不若好名利人,真實穩安,無遮攔,無委曲,於名利場中作大自在人也。兄利根慧性,一撥便轉,弟知兄從此放下千二百擔子,勝去卻通身枷鎖也。
詩文是吾輩一件正事,去此無可度日者,窮工極變,舍兄不極力造就,誰人可與此道者?如白、蘇二公,豈非大菩薩?然詩文之工,決非以草率得者,望兄勿以信手為近道也。客冬見邸報,得詩二章奉寄,久無便郵,今始得呈,然亦不知何時得過錦江也?
○與友人
編輯數日來入沙頭,始知仁兄補官命下。一窮舍人,攜一千二百餘利齒,嚼長安塵沙,那得不饑?甚為仁兄慮之。弟明春決意泛舟北行,入西湖過夏,中秋夜可得共踏射堂佳月,談別後最得意事也。近日所與遊者何人?個中事看得破不?兄明慧有餘,而深沉不足,果於任而淺於幾。果於任,則易視天下事;而淺於幾,則易視天下人,處世者之深忌也。昔蘇翁之論張德遠也,曰:「明於知君子,暗於知小人。」此古今高士通病,然自是不學之過。學則眼開,眼開則自不受瞞,可以應世,可以濟世,可以出世。
應世者,以世為應跡而應之者也,如周濂溪、龐道玄其人是也,應亦出也。濟世有三種:有以出為濟者,佛圖澄、陸法和、姚廣孝之類是也。有以應為濟者,張子房、狄梁公、李鄴侯等是也,辟則純綿裹鐵,不露鋒刃。又辟則擲劍揮空,空輪不虧,至矣化矣。有以濟為濟者,漢、唐以來,建功立業,不有其身者皆是。然各有學術,各各開眼,不似今人冥行徑趨,動而得過者比也。唯實參究,廣誦讀,多會人,可免此過。弟與兄同此病者,願各努力。秋來偶讀實錄,見前輩諸大老,頗有其人,未有不學而能濟世者。京師豪傑海也。世界如此之大,相識如此之多,豈無一二人與古先抗衡者,兄幸虛心求之,有則急以報我。
○答沈何山儀部
編輯蘇家使來,讀仁兄手書,知念弟之深。弟支離可笑人也,如深山古樹根,虯曲臃腫,無益榱棟。以為器則不受繩削,以為玩則不益觀。欲取而置之別所,則又癡重頹壘,非萬牛不能致。而世之高人韻士,愛其古樸,以為山房一種清供,輦而致之,費之唯恐不奢,累累有之。仁兄或者以弟為山房玩乎?則又何不尋一片清冷寬閑地,苔階莓砌,鎮日相對,而必欲置之通邑大都,使一人玩而千人唾,則仁兄亦何以自解乎?雖然,以一癡重無用之物,而致高人韻士之嗜,為幸多矣,敢復偃蹇不聽驅置邪?弟行矣。
○答吳本如儀部
編輯弟此時實當出,所以遲回者,實迂懶之故,非真不愛富貴也。孔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又曰:「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將知愛富貴如此之急,而辭爵祿如此之難,弟亦何人,欲作孔子以上人耶?兄謂弟饑寒所迫,一慚不忍,以此鞭弟,使樂就升斗則可;若云趁此色力,勉就勳業,俟功成之後,漸謀綠野、香山故事,須先與閻羅講明始得,弟不作此癡想也。古人進退,多是水到渠成,願兄亦勿置此念胸中。居朝市而念山林,與居山林而念朝市者,兩等心腸,一般牽纏,一般俗氣也,願兄勿作分別想也。弟明春將從水程北來,秋清或得抵掌。弟不能拍浮,六安茶佳者,貯一二十瓶,供清談中用,如何?
○劉行素儀部
編輯夏初附疏稿及短箋,上仁兄求達,竟為舍親蘇潛夫所止,恐箋亦便浮沉也。弟拙懶之性,最宜山林,而饑寒所迫,亦時有元亮叩門之恥。王居士有言:「一慚之不忍,而終身慚乎?」明春決意北發,或得領大教也。
○李湘洲司業
編輯不通往來訊,又一年餘矣。槐門光景,時時形於夢想。如啖橄欖,略有酸氣,至回味時,卻勝崖蜜幾十倍也。不佞竊謂仁兄此官似之,笑笑。去歲直窮花源之勝,真方士仙人之所客也。山尖秀略如越,而幽僻勝之,奇正相發,瘦妍異態。弟已選得漁仙寺一片地,為棲隱之所。他時白頭閣老,渡武陵溪時,或可迂道一至也。《花源注》一冊,附貴門生某去。其人翩翩士,可與語,不敢望霽大宗師威嚴,比常例少寬日月,為惠多矣。升伯兄時相見不?致聲明春三月踏花至矣。《花源注》看竟,乞轉致之。
○曾退如編修
編輯新郎君得意不?探明月者,必於大香水海,沙頭固溝洫也,豈能容許大鐵網乎?雖然,南荒邊地,乃得綠珠,老杜云:「若道巫山女粗醜,何得此有昭君村?」傾城之妖,固未必擇地也,笑笑。獻夫道足下當來,果不?弟且遲青溪鶴待足下,政恐未能割卻被窩中恩愛耳。奈何!正欲寄訊,適小李蓬頭云,將東見曾閣老,便書一紙付之。
○答費太府
編輯敘記皆勉屬草,附呈求削。某實不文,豈能供役?又重之貺,益惴惴焉,懼不任也。既而自念,不文自門下授簡,授非其才,門下責也。不供則以賤士傲長者,負過實深。遂以一日兩具稿,唯其速,是以益拙,又將以速掩拙也。笑笑。
○答董玄宰太史
編輯燕中與諸君子周旋,如在旃檀林,每焚香展帙,清言彌日,彼豎一義,此建一難,可謂不知老之將至。典刑既遠,西華道上,頓爾落莫。辟如息佳木者,忘其濃蔭,一旦失去,始有紅埃白日之感也。不佞嘗歎世無兼才,而足下殆奄有之。性命騷雅,書苑畫林,古之兼斯道者,唯王右丞、蘇玉局,而摩詰無臨池之譽,坡公染翰僅能為枯竹巉石,不佞將班足下於王、蘇之間,世當以為知言也。
楚中文體日敝,務為雕鏤,神情都失,賴宗匠力挽其頹。高牙兩過江干,不佞遠伏林莽,息心望岫,既辱遠貺,愧感實甚。六年夢想,失之一朝,殊惘然自恨也。
○答薛左轄
編輯客冬辱遠使,光行役,已秣馬矣,而先庶子嫂孺人即世,為之料理後事,家政旁午,遷延至今,有負門下慈命。然入春即當北上。斷溝之殘,豈容雕飾,抑堂上鞭策,不敢自愛筋骨耳。
○答李酉卿
編輯弟二月終將東下,由水道入京,此時便可一晤。縱不晤,聚首不遙。得諸兄提挈此大事,弟之至快也。梅長公何時發?弟春初已具舟,而邑大夫以邑乘見役,欲為窮鄉少誇張,未免檢括諸史,行期稍滯,然四月決可南,兄幸俟我。致聲念公、長公,江干之約,便可同赴。來書云:「錯死了梅衡湘。」此閻羅錯也。丘大狼狽乃爾,恐閻羅亦用他不著,留與世間點景而已。兄根器如此,何憂學道,政恐不學,學則無不入之理。但莫急性是第一義,急性則走入知解窠裡,容易脫不出也。
○與李杭州
編輯東華一別,蓋八年所。仁兄五馬專城,而弟猶碌碌豐草,得無以迂緩見笑耶?虎林,名郡也。昔白太傅入洛陽,猶云「江南憶,最憶是杭州」,足知杭之佳麗也。然唐時為太守者,公事之餘,放情山水,歌黛與煙嵐共翠,笳鼓與松風間作。蘇和仲為守,每出遊時,分曹征妓,鳴金聚食,杭人至今以為美談。仁兄若能辦此,弟當刻日東下,為有美堂中客也。笑笑。適敝年友孝廉陶孝若看花六橋,附字奉訊。孝若佳士,將窮東南之勝,經始虎林耳,非有干於東諸侯者也。
○與王百穀
編輯王路僧來,珠玉幾滿案頭。甫開函,而諸弟及里中少年,各持一紙去,不肖如暴富兒被掠,真可一笑也。聞王先生益健飯,猶能與青娥生子,老勇可想。不肖未四十已衰,聞此甚羨。恐足下自有秘戲術,不則誑我也。江令遂不祿,惜哉!世豈復有斯人?致聲袁無涯,溝中之斷,豈足復收而橫被之繡也。敝同年陶孝若,關令同社友也,慕王先生名且久,其人清修士,足下見自識之。
○潘茂碩
編輯燕中一別,忽忽七年。人生幾何時,而睽隔若此!今仁兄翩翩五馬,而弟猶故吾也。唯是木石以為曹署,魚鳥以為齊民,觴政弈格以為令甲,自分迂疏之性,其為經濟固爾,不中繩之樗,於世竟何益也!家大人迫弟甚,入秋當強顏一出。辟之胡孫入籠,豈堪跳擲?或者馴狎之久,頑性頓革,遂復見役於人,亦未可知。山居既久,與雲嵐熟,亦復可憎。人情遇時蔬鮮果,取之唯恐不及,迨其久,未有不厭者,此亦恆態也。
○蘇潛夫
編輯近日刻《瓶花》《瀟碧》二集,幾賣卻柳湖莊。計月內可成帙,然不能寄遠,以大費楮墨也。寒灰竟可矣,住柳浪甚好與談,兄話頭有著落不?富貴場中,易汩沒人,眼前任運自在的,是烏紗,是下人取奉,是生死未到眼前,信口大話,似有滋味。終日灑灑落落,都是借他光景,莫錯認作學問也。
吾鄉有饕兒,偶過鄰家,主人方出,遽呼婢曰:「為我淨卻酒注子!」饕兒舉止飛揚,精神通體。頃之,主人復呼婢曰:「注子洗卻,可急為某家送去。」饕兒神色頓覺沮喪,始知誤認以為有宴喜也。此語最切,莫道是戲談,若作戲談會,保管是門外漢也。王則之不及作書,幸便以此字示之。八月初間,弟當北發。往彭丹陽曾謂小修云:「若過限,當乞一病狀。」不知在本縣為途中也。弟此一條懶筋真難拔,大人頻以為言。自思入仕十五年,絲毫無益於白髮,而又重其怒,真不成人也。夫弟豈以靜退為高者哉?一亭一沼,討些子便宜,是弟極不成才處。若謂弟以是為高,則弟之眼,如雙黑豆而已。
○陶周望祭酒
編輯入春見邸報,喜甚,謂今秋北發,可得合並,不意仁兄竟以疾辭。黃平倩久未得耗,數日有傳其病者,然亦不確。昨遣人於通途往訪,尚未回復。果爾,是天之厄道人甚也。公望兄今冬定得晤語。山居久不見異人,思舊遊如歲。青山白石,幽花美箭,能供人目,不能解人語;雪齒娟眉,能為人語,而不能解人意。盤桓未久,厭離已生。唯良友朋,愈久愈密。李龍湖以友為性命,真不虛也。數擬入越,又以道遠,不能發此高興,不知何時得請益,兄念之。貴邑孝廉周觀國,以省親至敝地,抵掌柳浪,為詩送之,並及兩兄,有便復我。
○答錢雲門邑侯
編輯護堤工竟,邑人始無蛟窟之慮,此舉恐廣長舌讚歎不足,況腐儒數行文墨也。不肖詩文質率,如田父老語農桑,土音而已。門下至比之作者,又分俸以助其成,將令不肖愧死乎!辱貴座師見督,敢不疾驅,天氣尚炎,秋清為期耳。不肖非以退為高者,只是懶筋不易抽出,一慚不忍,覺摩詰斷案,未易出脫也。容躬布謝不一。
○與蔡嘉興
編輯家弟道足下精進堅忍,弟甚愧之。就李乃近時佛國,足下將以安養如來攝之,抑以迦文五濁折之也?以弟觀之,末代眾生,惡劣浮巧,鐵床銅柱,便是莊嚴,須帶些小閻鬍子氣,方有少分相應也,何如?
○答陶周望
編輯得手書,如空穀之音,弟謂兄真可安心矣。既做大官,又討便宜,又斷緣寡慾,便自說世情灰冷,無論他人信之,即自家亦說得過矣;而兄猶以為不了,何哉?然弟則謂不了之根,正在於此,此弟舊時受病處也。王塘南雖不及近溪,然猶有幾分切己。若某某,則徇外之學,別是一路頭,非吾所知也。大都世間自有一種平易質實,與道相近者,而自視庸庸,以道為高而不敢學。清士名流,自以為非吾不能學道也,而矯厲太甚,終成自欺,與道背馳而不可學。近者不學,學者不近,所以兩難。
羅近溪曰:「聖人者,常人而肯安心者也。常人者,聖人而不肯安心者也。」此語抉聖學之髓。然近溪少年亦是撇清務外之人,故已登進士,猶為僧肩行李;已行取,猶匿山中。後來經百番鍛煉,避之如毒蛇,仇之如怨賊,而後返吾故吾,故吾出,而真聖賢真佛子出矣。此別傳之正脈絡也。弟少時亦微見及此,然畢竟徇外之根,盤據已深,故再變而為苦寂。若非歸山六年,反復研究,追尋真賊所在,至於今日,亦將為無忌憚之小人矣。夫弟所謂徇外者,豈真謂藉此以欺世哉?源頭不清,致知工夫未到,故入於自欺而不自覺,其心本為性命,而其學則為的然日亡。無他,執情太甚,路頭錯走也。聖學宗傳,大有功於斯世。然諸傳尚有不親切處,海門居士近造當益卓,會間,幸出此字示之。
○與曹進士平子
編輯數逢苕霅僧,輒問平子行藏,頗不悉。平子將須脫屣一官乎?聞窮且澈骨,亦何可忍!雖然,使平子而處脂膏地,亦當如羞澀不能出手之袁生耳,豈能發身而潤屋也?近作想亦多,有便幸示之。坐聽松閣,限疊韻詩,沈飛霞持粉版作書,書成而墨濡鼻上,此光景可念也。何時再得合並也?歙人吳長統,有與之書見平湖令君者,便致八行,以見平子。
○答曾退如
編輯《瓶花序》佳甚,發前人所未發。弟嘗謂少陵真法魏、晉者,坡公真法班、馬者。若直取其形似,是今之多髯者皆孔子,而面如瓜者皆皋陶也。兄此論出,可以解嘲。序中字眼,略有一二可上下者,弟不惜為他山之石,豈有兄吐肝相與,而弟猶惜形跡者乎?然如此等作,自是不朽文字,弟非習為佞者也。志序尚未見,先兄傳已借尊名作之,代大匠斫,寧不傷指。今附去請教。
○錢邑侯
編輯志三十卷已卒業,生不文,勉為之,殊覺脫略,然諸傳非聞見真者,不敢濫入也。傳體仿班氏及《南》《北史》,多於小處見大,不欲以方體損韻致也。諸大老傳他日國史所取以為據者,邑僻地,誌狀多不傳,故不得不詳。《雜俎》一篇,逸事僅有。炎天,苦檢括難,聊述數端耳。幸削正之。
○汪觀察
編輯往附即墨令致書左右,是人見皆劇語狂草也,不敢投。上官之威重,乃如此耶?今兄聲華日整,德位俱高,東林蓮漏之約,猶記持否?然世間真菩薩,乃能濟世,跼蹐空山,閉眼塞耳,此是小夫行徑,兄勿聞弟言便生慚愧也。彭山人長卿,巴客而寓荊者,走清源,訪故人,弟謂道上若值汪使君,便可作郵,並以近刻二種附上。山人得禮貌,甚於得金,於兄聲名無損,而可以止一家之哭,亦菩薩行也。方便波羅蜜,即檀波羅蜜。笑笑。
○袁無涯
編輯北車已脂,而宗禪適到。開函讀手書,如渴鹿得泉,喜躍倍常。深蒙嗜痂之譽,愧汗無地。僕碌碌凡材耳。嗜楊之髓,而竊佛之膚;腐莊之唇,而鑿儒之目。醜閑居之小人,而並疑今之名高者,以為徇外不情;師並生並育之齊民,而等同其事。至於詩文,乖謬尤多,以名家為鈍賊,以格式為涕唾,師心橫口,自謂於世一大戾而已。而孰謂世有好之,如無涯其人其人者,無涯誤矣。
讀凡夫諸作,信佳士也,恨不識之。花山公案何如?往日凡夫願力過於吳令,故成毀頓異。但寶地既復,則當平氣處之。天下事不患不成,患居成者耳,幸為凡夫道之。《瓶花》《瀟碧》二集寄覽。又《觴政》一編,唐人舊有之,略為增減耳,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