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錄/卷十七
卷十七
編輯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丁亥(一六四七)、大清順治四年(永明王永曆元年、魯王監國二年)春正月(癸卯)朔
永明王蹕梧州,魯王次長垣。
大清兵向肇慶,總督朱治■〈忄間〉走。王由梧州走平樂;大學士丁魁楚走岑溪、尚書王化澄走潯州。
帝舟次梧州,免朝賀;敕梧州知府陸世濂取庫銀五十兩為挽舟雇夫費,將北進桂林。時丁魁楚惑於奸弁蘇文聘,從梧西走岑溪;王化澄攜中樞印走潯州。
十六日(戊午)
大清兵克肇慶,遣別將■〈犭旬〉高、雷、廉三府。
大清帥李成棟克肇慶,朱治■〈忄間〉降;隨發副將楊文甫(一作大福)、張月領兵略高、雷、廉三郡。
魯王進李向中兵部尚書。
時王駐蹕鄭彩營中,鄭成功不欲奉監國,年號仍稱「隆武三年」;海上遂有二朔。
大清兵追川賊至重慶,永明王巡撫馬乾出御,敗死;遂入遵義。以餉乏,旋師。王祥等復取保寧二郡;樊一蘅再駐江上,為收復全蜀計,乃上善後事宜及諸將功狀於王。王遂拜一蘅戶、兵二部尚書,加太子太傅;王祥及楊展、侯天錫等爵有差。
大清兵入川,所至俱下。於大海退入於涪,袁韜去夔入黔之婺川,李占春避而東下:諸擁兵者皆瓦解,川地盡為清有。
二十九日(辛未)
大清兵入梧州,巡撫曹曄迎降。永明王欲走湖廣依何騰蛟,瞿式耜、吳炳、吳貞毓等從;乃由平樂至桂林。
曹曄既降,令各屬俱納印;尋破南雄、韶州。
蒼梧知縣萬思夔常蓄一龜,令人攜之號於路曰:『降者如此』!及曄降,思夔大書其名於龜背,置之縣堂;遁去。
大清帥李成棟別遣副將閻可義趨瓊州。
魯王禡牙出師,提督楊耿、總兵鄭聯皆以兵來會。進鄭彩為建國公、張名振為定西侯,封楊耿為同安伯、鄭聯為定遠伯、周瑞為閩安伯、周崔芝為平彝伯、阮進為蕩虜伯;以僧寂惺為國師,總督恢剿軍務。
周崔芝復海口,以參謀林鑰舞、總兵趙牧守之。
二月壬申朔
魯王以兵部尚書熊汝霖兼東閣大學士。
兵克海澄,以閩人洪有文為知縣。
永明王至桂林,以吳炳、方以智為大學士,同瞿式耜入閣辦事。炳仍掌兵部事,以智不至。
式耜肅殿陛、敕守御,聯絡湖湘、控制兩粵;粵、楚用兵,易以策應。而王坤因肇慶失陷、北兵在梧,力勸帝幸楚。
遣使湖南慰勞何騰蛟,趣其兵入衛。
大清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等率兵趨長沙。
王進才固守益陽,聞大清兵漸逼,還長沙。進才揚言乏餉,與狼兵將覃遇春哄,大掠;並及湘陰。大清兵至長沙,進才走湖北;何騰蛟不能守,單騎走衡州。章曠及張〔先〕璧走寶慶,堵胤錫走永定衛,馬進忠遁五澳山中:長沙、湘陰並失。
初二日(癸酉)
魯王兵攻漳浦,敗績。
孫可望、李定國等既陷遵義,貴州布政司使張耀急言於巡撫,請發兵民守御;巡撫以寡眾不敵,難之。俄賊眾奄至,耀率家眾乘城擊;賊攻城陷,執耀見其帥。帥與耀皆秦人,說之曰:『公若降,當用為相』!耀怒詈,不屈;賊亦怒,執其妾媵責之曰:『降則免一家死』!耀詈益甚,賊乃殺之,並殺其家屬十三人(耀,字融我,三原人;舉人)。
故興寧知縣吳子騏偕戶部主事劉管、府同知楊元瀛等率鄉兵扼賊,敗之;賊來益眾,戰敗被執,俱不屈死(子騏,字九逵,與管、元瀛俱貴陽舉人)。
故戶部郎中譚先哲、寧前兵備道參議石聲和,俱平壩衛人,舉人;闔門殉難。
初五日(丙子)
魯王賜吳從魯諡「襄愍」。
永明王以宗室朱壽■〈金林〉為右僉都御史,募兵雲南(壽■〈金林〉,魯府宗室也,家兗州。崇禎中,官雲南通判)。
進呂大器少傅,代王應熊盡督西南諸軍,賜劍便宜從事。
加吳貞毓太常寺少卿,仍掌選事。
大清兵復克海澄,魯王知縣洪有文死之。
大清兵救海澄,魯王兵退入於海;海澄復五日,即失。
鄭成功歸自南澳,聞永明王已立於肇慶,文移用永曆年號。時廈門、浯州為鄭彩、鄭聯所據,乃泊鼓浪嶼(廈門即中左所、浯州即金門廳,隸同安為兩島)。
初八日(己卯)
孫可望攻定番州,鄉官顧人龍率士民拒守,殺賊甚眾;城陷,大罵而死。
可望遂據定番州,休息士馬。
永明王征四川文安之、雲南王錫袞入閣。時孫可望等方由川、貴入雲南,錫袞以道阻不能達,安之亦不至。
以周堪賡、郭都賢、劉遠生等為六卿,丁時魁、金堡等為給事中。
遠生原名廣胤,贛州戰敗被執,系南昌獄中逸去;見隆武帝於汀州,復其官,遂以其字遠生為名。
大清兵入廉州。
魯王兵克漳浦。
初十日(辛巳)
大清兵襲平樂,分兵趨桂林;永明王大恐,會武岡鎮將劉承胤以兵至全州,王坤請赴之。瞿式耜極陳桂林形勢,請留,不許;自請留守,許之。乃進式耜文淵閣大學士兼吏、兵兩部尚書,督師;賜劍便宜行事。
大清李成棟自梧州襲平樂,屠列鰲以精騎直犯桂林,兵薄陽朔;帝遂決意幸楚。適有自湖南來者,言湖廣長、衡、永、寶四府地未有所屬,宜亟取以資中興基;吳炳以為可,瞿式耜上疏曰:『駕不幸楚,一師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茲半年之間,三、四播遷;民心兵心狐疑侷促,如飛瓦翻手散而覆手合』。又曰:『在粵則粵存,去粵則粵危。我進一步,則人亦進一步;我去速一日,則人來亦速一日。楚不可遽往,粵不可輕棄。今日不遽往,則往也易;今日若輕棄,則更入也難。海內幅■〈巾員〉,止此一隅。以全盛視粵西,則一隅似小;就粵西恢中原,則一隅甚大。若棄而不守,即愚者亦知拱手送矣』。不聽。又泣請曰:『東藩已失,所存惟桂林一隅;若復委而去之,武岡雖金城湯池,何能長久!臣本巡撫此地,願與此地俱存亡』。帝乃以式耜留守桂林,各路兵馬俱聽節制。
大清兵入平樂,陳邦傅趨南寧;佟養甲改廣東布政司,耿獻忠為廣西巡撫(獻忠,陝西人;從阮大鋮入閩、廣)。
平樂、潯州相繼破,桂林危甚。總督侍郎朱盛濃走靈川,巡按御史辜延泰走融縣,布政司朱盛■〈氵調〉、副使楊垂雲、桂林知府王惠卿以下皆遁;惟式耜與通判鄭國藩、縣丞李世榮及都司林應昌、李常瑞、沈煌在焉。永明王令兵部右侍郎丁元曄代盛濃、御史魯可藻代延泰。
以瞿式耜麾下將焦璉為總兵。
封璉為富川伯。
封陳邦傅為思恩侯,守昭平。
十五日(丙戌)
永明王自桂林走全州。
司禮監王坤、錦衣衛馬吉翔扈從,大學士吳炳等隨行。
劉承胤以兵入衛。承胤,由小校,以何騰蛟薦至大將,稱門生。已漸倨;騰蛟在長沙征其兵,承胤大怒,言『先調黃朝宣、張先璧軍,皆章曠親行;今乃折棰使我』!馳至黎平,執騰蛟子,索餉數萬。子走訴騰蛟;騰蛟遣曠行,乃以眾至。騰蛟為請於王,得封定蠻伯;且與姻:承胤益驕。
承胤入衛,頗尊朝廷。惡王坤弄權,疏逐之;面斥周鼎瀚仰寺官鼻息,不為禮(承胤,號鐵棍)。
湖南道副使陳象明檄調土兵與陳邦傅連營,東至梧州榕樹潭;遇大清兵戰敗,死之。
二十六日(丁酉)
平樂既陷,守將陳邦傅走柳州;北兵乘勝直上。帝在全州,命全州守將焦璉率所部兵盡入桂林為防禦計。時璉駐責沙鎮,聞命星馳往援。至甘棠渡,水漲,浮橋斷;搜漁舟,次第得渡,以三月初十日抵桂林。
晉封皮熊定番侯,命提師還救貴陽;與孫可望戰於龍里,克之。可望走雲南,熊追至盤江弗及,留兵守之。
丁魁楚棄王走岑溪,輜重多,軸轤相屬;為李成棟追獲,魁楚遂降。成棟與有隙,錄其家數百人殺之;魁楚乞一子,成棟笑曰:『汝身且莫保,尚求活人耶』?並殺之。
先是,魁楚知省城之變,即密遣人齎精金三千兩、珍寶稱是,當賄成棟;復將厚橐裝入曰十哨舡,仍往肇慶度歲。至正月,遷延於岑溪,佯於城中修蓋茅屋;實不欲登岸,靜候廣城消息。至二月初,金寶始達成棟;成棟曰:『正欲邀爾主仍為兩廣軍門,急賷書去』。二十六日,魁楚於舟中得成棟手書,大喜;急移舟肇慶。成棟亦統兵相迎,握手道故,相見恨晚;魁楚長子通名先叩,情誼甚篤。臨晚盛宴,指畫嶺表:『審度當朝東南半壁,惟吾兩人撐拄。因訂明日敢煩再攝兩廣篆,拜表即真亦在明晨』。將旗牌、符纛、敕印悉手付之。魁楚父子喜甚,當饋見面禮一萬,珠寶稱是;成棟亦有轉敬,歡然而別。未及三更,成棟戎裝秉鉞昂坐將舡之露台,列炬如畫,刀戟森立,喚取丁家老幼;魁楚方在夢中,以為到任何早,或者拜表出疏,當同跪也。又聞並請郎君,想亦另有以官之耶?肅衣而前,尚擬揖禮相趨;見成棟正位危坐,料局已變,亟曰:『乞饒兒子』!成棟云:『先斬兒子』!左顧,已獻首級;隨驅殺魁楚。當即拘其家人,分置各營;取其一妻、一媳、三女、二妾寢己舡舟中。精銀八十萬,金珠、犀寶三倍之;皆拱手而歸之成棟矣。過舡時,有一揚州艷婢投水死(「談往」)。
「明季遺聞」云:魁楚在岑溪,屯兵千餘;清帥招之,不服。乃水陸設伏,大戰藤江;丁兵敗,魁楚中箭死之。
按成棟是時兵鋒甚銳,魁楚止部千人,何能與之大戰乎!況魁楚泊舟岑溪,已棄永明王如敝屣,欲盡忠誰何;而與大清兵大戰,且以身殉之也?
「兩廣紀略」云:魁楚遺二孫,成棟發於標下將官為奴;見其自言姓丁,即撻之。「所知錄」云:『後見魁楚一孫才數歲,為羅成耀子』。
三月壬寅朔
大清兵破陽朔。
永明王進劉承胤安國公,勛上柱國,賜尚方劍。承胤益坐大;忌何騰蛟出己上,欲奪其權。奏解騰蛟兵柄,召之入朝為戶部尚書,專領餉務;王不許。
魯王督師李長祥率兵進攻紹興,不克。
初九日(庚戌)
大清兵至劉仙岩下,焦璉兵抵桂林;瞿式耜拊其背勞之,如家人父子。
魯王遣安昌王華堞、林持鑰義子林皋往日本國借兵,王自出御物為禮。先是,鄭彩、周崔芝已通使日本,許之;故王再遣安昌。安昌用天朝金字紅牌二,儀從甚盛;日本給送頗極豐美。過十餘日,忽懈;且出慢語,速之歸。安昌驚愕,不知其故。後有日本人至,言『爾明朝喪敗,來我國乞師,當麻衰痛哭;何得尚盛其威儀!於是知爾明朝無人矣,故不發兵也』。朝臣無以對。
十一日(壬子)
大清兵薄桂林,以騎數十突入文昌門;登城樓,瞰瞿式耜公署。式耜方緩帶從容,忽仰見城上鐵騎馳驟;訝曰:『豈北兵耶』?急召焦璉拒戰;式耜身立矢石中,與士卒同甘苦。積雨城壞,吏士無人色;式耜督城守自如,故人無叛志。先後戰守三月,璉功最多;丁元曄、魯可藻亦盡力焉。
北兵已沖入文昌門,焦璉部下悉因領糧散,一時不集;璉方裸,不及披甲,挾弓矢趨至城下。連發矢斃其二騎,璉亦被射中臂;拔箭又射,又斃數騎。騎奔,徙步追之。兵亦漸集,乘勝奮殺,連斫十數騎皆敵中號為衝鋒陷陣者;敵氣奪,遂大奔,追殺數十里。是役也,璉以三百騎破北兵數萬,論者謂南渡以來武功第一雲。
永明王兵科給事中陳邦彥約甘竹灘余龍圍廣州。初,贛州萬元吉遣族人萬年募兵於廣,得余龍等千餘人;未行而贛失,龍等無所歸,聚甘竹灘為盜。他潰卒多附之,至二萬餘人。總督朱治■〈忄間〉招降之,既而噪歸。及大清兵定廣州、克肇慶,梧州敗走,治■〈忄間〉殺丁魁楚,前驅抵平樂;王方自梧□、平樂走桂林,勢危甚。邦彥乃說龍乘間圍廣州,而己發高明兵由海道入珠江,與龍會;且遺張家玉書曰:『桂林累卵,但得牽制毋西,潯、平間可完葺;是我致力於此而收功於彼也』。家玉以為然。然龍卒故無紀律,大清兵自桂林還救,揚言取甘竹灘,龍等顧其家,輒退;邦彥亦卻歸。
余龍等焚北舟於東莞,遂圍廣州。
大清巡撫佟養甲堅壁不出,檄李成棟還師御之。時先後舉兵者,新會王興、潮陽賴其肖。
張家玉與舉人韓如璜結鄉兵攻東莞城,知縣鄭霖降;乃籍前尚書李覺斯等貲以犒士。甫三日,大清兵至,家玉等敗走;奉表永明王,進兵部尚書。
清帥佟養甲素聞家玉名,遣副使張元琳即家召之;家玉衣冠出見,責元琳以大義。元琳,故與家玉同為癸未庶吉士者也;歸報養甲。養甲復飛書諭之;家玉答書云:『孔門高弟、太祖孤臣,如我家玉其人者,安可以不賢人之招招之乎?生殺榮辱,惟公命』!其師林洊力贊之,遂結鄉勇何不凡、莫子元等入東莞,執新令鄭鎏(「四藩紀事」)。
家玉聞李成棟且至,棄城;以舟師退屯■〈氵窖〉杜村。遣張元瑩、陳瑞圖奉表行在;進家玉兵部尚書,提督嶺表軍務。
孫可望屠霑益州。
十六日(丁巳)
劉承胤請封錦衣衛指揮馬吉翔、郭承昊、嚴雲從等為伯;御史毛壽登爭之。吉翔怒,激承胤脅王杖壽登及劉湘客、吳德藻、萬六吉於牙門外,承胤又力為申救得免,皆奪職。
承胤以扈駕功,請封掌衛事馬吉翔文安伯、東司房郭承昊為遵化伯、西司房嚴雲從為清江伯;壽登駁參『金吾無矢石功,何得援邊鎮例晉五等』!德藻、六吉繼論之。吉翔疑疏出湘客,周鼎瀚復造蜚語為董卓、郭汜、李■〈榷,氵代木〉之說以激承胤;四人者幾受廷杖。
承胤與吉翔內外交結,遂跋扈不可制;要帝幸武岡。式耜屢疏請駐全陽,不聽。其逼杖四人者,亦以其主還蹕桂林之議也。
陳邦彥遣門人馬應芳(一作房)會余龍軍取順德;大清兵至,龍戰敗,應芳被執赴水死。
李成棟破余龍軍,戰應芳,敗之;應芳死。
沙定洲執王錫袞至會城,詭草錫袞疏上永明王;言定洲忠勇,請代黔國公鎮雲南。疏既行,以稿示之。錫袞大恨,愬上帝祈死;居數日,憂憤卒。
二十九日(庚午)
孫可望陷曲靖,屠之。巡按羅國瓛方按部其地,與知府焦潤生俱被執。可望欲降之,國瓛不屈;攜至昆明,自刎死。潤生亦死之(國瓛,嘉定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潤生,修撰茲子)
南寧知縣陳六奇亦死之。
吉水鄒文鼎偕從侄敬復與王寵合營,大清兵來討,文鼎被獲赴水死,敬解省論殺。寵急書「追剿王寵」於旗,大呼殺賊;復逸去。久之,大清兵始知其即寵也。
錢謙益投誠,大清授禮部侍郎,管內院學士事。尋以老病,乞歸。又因江陰黃毓祺獄詞牽連,被逮下金陵獄;事白得釋。後游虎邱,衣小領大袖之服;一士前揖,問其何式?錢曰:『小領者,遵時王之制;大袖,乃不忘先朝耳』。士謬為改容曰:『公真可為兩朝領袖矣』!
夏四月壬申朔
孫可望屠交水,遂由陸涼、宜良入雲南,詐稱黔國焦夫人弟來復仇;時滇民久困沙兵,喜其來,迎之。
可望在定番州,意欲入滇取沐府厚藏;及聞為定洲所取,拍案大驚曰:『此吾几上肉,沙定洲小寇,何得襲取之』!遂宵夜趨滇。至宜良,知縣方興祖迎之;賊喜,不入城。至雲南,巡撫吳兆元等迎之。
天波夫人,南京東寧侯女弟也。
「五小史」云:隆武遣太監孫興祖調沙兵入衛,猶滯雲南;孫可望等至,謂興祖曰:『朝廷遠隔,不知滇事始末;若征沙兵入衛,是獎亂也。不如討平逆賊,迎還沐公,使之引兵東向』。興祖然之,傳檄雲南。
永明王拜揭重熙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兵馬;召募萬餘人,薄邵武敗還。
重熙入閩次邵武,與大清兵遇;將士望風遁。兵部主事吳灝之率部將吳秉忠、鄭鳴雷出戰,大敗;秉忠、鳴雷戰死,灝之被執腰斬,重熙僅以身免。
初二日(癸酉)
余龍與大清兵再戰於黃連江,敗死。
福清諸生林化熙字皞如,義不薙髮;聞周崔芝據海口、鎮東,往就之,為捕者所獲。械至福州,巡撫張存仁詰之;曰:『髮膚不敢毀傷』!存仁曰:『爾書生,不知時變,為書所誤;薙之,斯亦已矣!一介小儒,顧安所得忠義名耶』!與之小刀,堅拒不薙;存仁曰:『爾既硜硜自守,何不匿處山中;而招搖市井以自戕其生,寧得謂守身之孝子耶』!化熙曰:『聞海、鎮恢復,因往觀軍容,冀相籌劃耳』。存仁叱之,乃嗔目大罵;存仁不能堪,斬之。
高廉巡撫洪天擢以瓊州降於大清。北兵欲入瓊州,無舡過海,駐徐門一月。天擢以練兵措餉為名,在瓊州苛斂幾萬金,擅殺數千人,航海降於李成棟;成棟仍以海道事,界之管理。
劉承胤遣兵五千援桂林。
孫可望入江州,知縣周柔強率眾屯撫仙湖之孤山;可望遣兵往擊,盡殲之。
沙定洲聞孫可望至,解楚雄圍去。
楊畏知追定洲至昆明,獲其黨張國用等磔之。
沐天波以兵屬楊畏知,俾調練各土司兵馬阨守諸隘。
孫可望陷富民,貢生李開芳偕其友王朝賀走。至松花壩,開芳自經;朝賀掩埋訖,亦自經。開芳妻及二子俱赴井死。在籍知縣陳昌裔不受偽職,為賊杖死。
廉州推官張孝起舉兵謀恢復;戰敗被執,妻妾俱投海死。孝起羈大清軍中(初,廉州陷,孝起避海濱;至是舉兵)。
孝起原名起,吳江人;為人孤峻無期,吳中之錚錚者也。「觚剩」云:『孝起字將子;崇禎三年舉人,十三年特賜進士』。
永明王命貞忠營李赤心等攻荊州;月余,大清兵援荊州,赤心等大敗。步走入蜀,數日不得食,乃散入施州衛,聲言就食湖南。
初五日(丙子)
大清兵擊張家玉,韓如璜戰死;家玉走西鄉,祖母陳、母黎、妹石寶俱赴水死,妻彭被執不屈死,鄉人殲焉。
李成棟既殺余龍於黃連江,遂移師破■〈氵窖〉杜村。
昆明鄉官孔師程糾合晉寧知州石阡冷陽春、呈貢知縣嘉興夏祖訓、晉寧舉人段伯美、諸生余繼善、耿希哲起兵拒賊;李定國率眾奄至,師程泛舟遁,陽春、祖訓等俱死之。
夏祖訓,字仲則,秀水學生;以貢,除呈貢知縣。起義師失利,一城屠殲殆盡;祖訓被刑最慘(黃孔昭「南歸草」)。
永明王召朱天麟為禮部右侍郎,辭不至;疏請王自將為先鋒,倡率諸鎮,毋坐失事機。
有兩王子浮海至舟山;黃斌卿沉之外洋,奪其資。
沙定洲御孫可望於革泥關,大敗;遁歸阿迷。
定洲遁歸阿迷,遇可望於蛇花口;接戰大敗。
初八日(己卯)
孫可望分遣李定國徇迤東諸府。
大清兵臨海口,魯王參謀林鑰舞、總兵趙牧死之;周崔芝退保火燒嶼。
魯王授鄢正畿兵科給事中。
黔鎮總兵皮熊復貴州。孫可望入滇,熊由平越收兵復貴州(按皮熊初名羅聯芳,守黔中;以范礦薦,授總兵。至是,可望入滇,貴陽不置一守兵;熊遂以其軍入貴陽而據之,報稱恢復黔省,駐平越)。
姚安舉人席上珍聞孫可望等入雲南,與姚州知州何思、大姚舉人金世鼎據姚安城拒守。可望遣張虎攻陷之,世鼎自殺。上珍、思被執至昆明,入見可望,上珍不屈膝,可望呵之;厲聲曰:『我大明忠臣,肯為賊屈耶』!可望怒,命引出斬之;大罵不絕,遂磔於市。思亦不屈死。
錢達走入太湖,糾合黃蜚、吳易舊部往來湖海郡縣。大清兵邀擊之,屢為所敗;乃湮塞太湖諸口以困之。達困久糧絕,兵士死者過半。將潛入海趨鄭成功營,漁人告諸大清兵遣舟師截之,大呼曰:『請見錢將軍』!達知不免,躍過敵舟,厲聲曰:『大丈夫死事耳』!至蘇州,大清巡撫土國寶羈之大第,使騎環守之,知縣朝夕候視。忽一樓舡至,報曰:『錢夫人來視將軍』。騎引之入,則達妻楊氏、妾王氏也。居一日,妻留,妾與諸媵婢復去;騎問之,達曰:『吾遣妾往太湖傳諭諸部解散耳』。騎信之,送至湖口。越二日,達置酒召守、令飲,其妻亦出;達與妻南向坐,守、令東西向坐。酒半,妻拜而入,即赴井;守、令大驚,遣人急救,達止之。詰旦,達語騎曰:『汝等各擔土三石來,當厚賞』。諸騎欣然,擔土至;達使填井,達親以石覆之,拜而祀之。數日後,械至南京,見大清總督郎某,抗罵不屈。絕粒數日,騎以參液置酒中飲之,不死。械之至京,命械還華亭斬之。行次山東,死。妾返太湖,亦自縊。
十四日(乙酉)
李定國陷晉寧州,屠之。
張肯堂為周崔芝所忌,別崔芝北發,抵舟山。
桂林署中有一室,封鎖既久;瞿式耜欲顧之,左右不可曰:『室中有怪,開之傷人』!式耜竟顧之,但見塵埃滿室,中無一物。入夜,式耜緋袍南面坐,案列巨燭,隸役八人侍立;更余,八人者大懼,面如死灰;式耜命之退。危坐三鼓,一紅袍怪至前;式耜正視之,怪漸縮小,入地不見。刻間梁上大振一聲,式耜仰視之,見一面與目甚大;目攝之,不作一語。已而漸小漸下,細如豆粒,擲於案上。式耜納之筆管,以指捺其兩端;怪在管中大言曰:『吾久居此地,與汝無隙;汝何得相侵!若不釋我,必禍汝』!刺刺不休,式耜默然不應。怪無如何,因哀求曰:『釋我,後不敢在此為祟矣』!式耜亦不應。久之寂然,式耜意其已死;忽復云:『吾適至汝家殺汝母』!式耜心動,顧之無蹤。急遣人星夜馳歸訪母,竟無恙;怪亦遂絕。
十六日(丁亥)
大清松江總兵官吳勝兆,故降將也;復謀叛,蘇州舉人楊廷樞因其客以慫恿之。副將詹天祥、都司高永義執勝兆等,誅之(廷樞,字維斗,與徐汧善,有重名;汧死難,廷樞遁在鄧尉山中)。
有白黨降將周謙者,稍知文墨;勝兆昵之。因通舟山黃斌卿,令舉兵內向;故給事中陳子龍、舉人殷之輅、諸生張寬等公與其謀。斌卿約於四月十六日兵至;而海舟非風不行,連日北風大作,舟不能至。海防同知楊之易、推官方重朗知其謀,潛移書於總督洪承疇,言勝兆反狀;承疇不之信,即以其揭下勝兆。勝兆大懼,十五日夜半以令箭提之易、重朗至,殺之;意明日舟山兵必至也。天既曙,城外寂然;副將詹天祥知事不濟,即同都司高永義率兵入,執勝兆殺之,按誅將校十七人(周謙,「成仁錄」作周天,嘉興人)。
之輅官中書舍人;逮至南京,洪承疇見之曰:『汝是明朝都大的官,作謀反大逆的事』?之輅如其言報之。承疇無以答,令與寬駢斬於市(寬字子服,華亭人)。
有周長吉者,亦連染入案;當事者鞫之,長吉曰:『吾與詹世勛謀叛,非勝兆也』。於是長吉、世勛俱論死(世勛,即天祥)。
徐石麒子爾榖率眾持糧依勝兆,事敗死之。妻孫氏聞訃,自投於河死,直立不仆。翁莫、董剛俱見捕殺(剛,尚書其昌孫)。剛妻趙氏沒入官,自言良家子,義不受辱;觸階而死(爾谷,一作式榖)。
長洲戴武功、平湖陸瞻佝並死之。
子龍知事敗,將遣夏發英至嘉興,約同志復起兵;家童毛泰被執,其謀盡泄(發英,字寶沐,嘉興諸生)。初,子龍與吳易謀起兵,遣發英至紹興條陳策應機密;魯王錄其勤勞,授行人司行人。勝兆通舟山,亦遣發英。至是,為大清兵所執,死之。
川賊至廣通,故渾源州同知張朝綱與其妻馮並縊;子諸生耀葬親訖,亦縊。
孫可望與劉文秀西略,楊畏知御之於啟明橋;戰敗,投水不死,踞而罵。可望與畏知同鄉,甚重之;下馬慰之曰:『聞公名久矣!吾為討賊來,公能共事相與匡扶明室,非有他也』!畏知瞪目視之,曰:『紿我爾』?可望曰:『不信,當折矢誓』!畏知曰:『果爾,當從我三事:一不得仍用偽「西」年號,二不得殺人,三不得焚廬舍、淫婦女』。可望皆許諾。乃與至楚雄,略定大理諸郡,使劉文秀至永昌迎沐天波。迤西八府免屠戮,畏知力也。楚雄舉人杜天禎聞畏知戰敗,即自殺。畏知降,可望遂以為巡撫。
十八日(己丑)
黔國城中人執阮韻嘉、袁士弘檻送楚雄,誅之(韻嘉、士弘,與沙定洲陰結為內應者也)。
李定國逼河西,四川巡撫耿廷籙赴水死;妻楊氏被執,不屈死。
永明王授甘永兵科給事中,出贊何騰蛟軍事(永,永新人;崇禎壬午舉人)。
二十四日(乙未)
大清兵至松江,執陳子龍(子龍與夏允彝同負重名;允彝死,子龍念祖母年九十,不忍割,遁為僧。尋受魯王部院職銜,結太湖兵欲舉事;事露被獲,乘間投水死),獄詞連及允彝子完淳、兄之旭。完淳下吏,談笑自如,作樂府數十闋;臨刑,神色不變。之旭作絕命詞,從容謁文廟,自縊復聖位旁(完淳,字存古,七歲能詩文;死時,甫十六。之旭,字符初)。
子龍被執於富林;既死,猶戮其屍。子方五歲,亦論死。獄詞連及嘉善錢栴、崑山顧咸正、嘉定侯岐曾、長洲劉曙、松江夏完淳、之旭等數十人;完淳,栴婿也。栴嘗與吳易合謀,藏子龍□,論死。臨訊,辭氣不振;完淳厲聲曰:『昔日者,公與陳公子龍及完淳同時歃血,上啟監國,為江南舉義倡;江南人莫不踴躍。今與公慷慨同死以見陳公於地下,豈不奇偉大丈夫哉』!栴曰:『吾死固當;子少年,何為不求死耶』?完淳笑曰:『寧為袁粲,不作褚淵?丈人何相視之輕也』!洪承疇見其年少,欲寬釋之;謬曰:『童子何知,豈能稱兵叛逆;誤墮賊中耳。歸順,當不失官』!完淳厲聲曰:『吾嘗聞洪亨九先生,本朝人傑;松山、杏山之戰,血濺章渠。先皇震悼、褒恤,感動華夷;吾常慕其忠烈。年雖少,殺身保國,豈可以讓之』!左右曰:『上坐者,即洪經略也』!完淳叱之曰:『亨九先生死王事已久,天下莫不聞知;曾經諭祭七壇,天子親臨,淚滿龍顏,群臣莫不嗚咽。汝何等逆賊,敢偽托其名以污忠魄』!因躍起奮罵不已。承疇無以應,惟色沮氣喪而已。栴竟與完淳同死。岐曾,峒曾弟,字雍瞻,太學生;咸正,字端木;曙,字公旦:俱坐死。
笪君甫,失其名,松江府胥也;亦見捕。論死,笑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與士大夫之列為忠義而死,死猶生也』!臨刑,神色不變。
李定國徇臨安,沙定洲部目李阿楚拒戰甚力。定國穴城置炮,炮發城陷,遂入;驅城中官民於城外白場殺之,凡七萬八千餘人,斬獲不與焉。進士廖履亨赴水死。當是時,皆意定國破臨安,必襲阿迷、取定洲;乃僅掠臨安子女而去,所過無不屠滅。
五月(辛丑)朔
永明王駐武岡州,改曰奉天府。劉承胤挾帝歸武岡,政事皆決於承胤。
承胤聞桂林之捷,恐粵西漸安,帝將返桂林;遂劫帝移蹕武岡,以州署為行宮。
沙定洲歸阿迷,屯兵洱革龍;且借安南援自固。
洱革龍,定洲老巢也。有九山最險,峒名溪烏。其外巢曰大莊,夷蠻黑老虎踞之;每戰口銜大刀,所向無前。劉文秀圍之不下;李定國益兵攻之,始殺黑老虎。
張先璧奏劾劉承胤專擅,何騰蛟和解之。承胤聞先璧提兵至寶慶,懼;復請命騰蛟督諸鎮兵守衡州。
超拜傅作霖兵部左侍郎掌都事。
擢李干德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巡撫川南。
初五日(乙巳)
永嘉諸生葉尚高不薙髮死。尚高,字留立,一字天章;義不薙髮。日荷一竿,竿系一筆、一帶、一鏡、一網,示「畢竟帶網巾」意;高冠大袖,搖曳市上。大清知府吳某執之,尚高吟詩曰:『北風袖大惹寒涼,惱亂溫州刺史腸;何以蜉蝣易生死,得全楚楚好衣裳』。吳以為癲生也,釋之。二月上丁,尚高持芹一束、水一盂,至文廟祭孔子;讀祝詞曰:『嗚呼!天兮何忍!嗚呼!人兮何辜!嗚呼!斯文兮幾於喪;嗚呼!吾道兮從而污。吾師乎!吾師乎!曾泰山之已頹,而林放之不如乎』?讀罷,痛哭不去。吳至,復執之;尚高大罵,系之獄。謂人曰:『重五,屈大夫懷石自沉之日也;吾可以死矣』!及晨,沐浴賦詩,仰藥死。劉承胤聞李赤心欲就食湖南,懼為所並;計非堵胤錫不能御。乃加胤錫東閣大學士,封光化伯,賜劍便宜從事。胤錫疏請,得給敕、鑄印賜秦中舉兵者;時頗議其專。
李定國屠昆陽、呈貢、歸化,殺數十萬人;且盡殺臨安所擄婦女數千人於路。
初六日(丙午)
魯王命定西侯張名振等率兵援松江,敗還。吳勝兆致血書於名振,請援;名振奏請於王,給敕一百道,令張煌言監其軍、任文正副之。賜徐孚遠一品服,充行人司行人。自岑江聯■〈舟宗〉三千餘號、兵四萬有奇,北至福山;會颶風大作,全軍覆沒,名振、煌言僅以身免,弟名斌為大清兵所擒,被殺。孚遠、文正以殿兵,不敗。
盧鼎守衡州,張先璧提兵突至,大掠;鼎不能抗,走永州。先璧遂挾何騰蛟走祁陽,又間道走辰州;騰蛟脫還,走永州。
大清兵至衡州,郝永忠遁。守將黃朝宣降;數其罪,支解之,遠近大快。
騰蛟標下總兵李凌虹被執,死之(凌虹,瑞州人。初從楊廷麟起兵;廷麟敗,入楚)。
騰蛟退保永州,從者惟滇將趙印選、胡一青等數人。
張家玉至西鄉,西鄉大豪陳文豹奉之取新安、襲東莞、戰赤岡;未幾,大清兵大至,攻數日,家玉敗走鐵岡,文豹等皆死。李覺斯怨家玉甚,發其先壟,毀及家廟,盡滅家玉族;村市為墟。家玉過故里,號哭而去。
家玉攻新安,新安令走;以諸生陳太赤領縣事。
家玉父兆龍、弟家珍為人藏匿,覺斯不得蹤跡而免。
陳邦彥乘大清兵攻張家玉於新安,乃棄高明,收餘眾徇下江門據之。初,廣州之圍也,大清兵知謀出邦彥;求其家,獲妾何氏及二子和尹、虞尹厚遇之,為書招邦彥。邦彥判書尾曰:『妾可辱之,子可殺之;身為王臣,義不顧妻子也』。
佟養甲得邦彥判諸尾語,義之,仍善待其妾及二子。後郡紳李皇一、舉人杜璜舉兵攻肇慶,乃殺之;璜等亦敗死。
孫可望至大理,龍在田、許明臣降。
十二日(壬子)
永明王贈萬元吉大師、上柱國、光祿大夫、建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進賢伯,諡「文烈」;諭祭十二壇、諭葬,建特祠,又從祀周濂溪祠;子象玄、象赤、象黻,俱蔭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楊廷麟以下恩恤有差。
贈楊廷麟新塗伯,諡「文正」。
贈黎遂球太僕寺卿,與萬元吉等建五忠祠於贛(王隼「嶺南詩紀」)。
定安諸生吳履泰,字亨茹;丁父艱,以衰絰起兵。傾資召募,得壯勇三千、黎人六千,誓師文廟,水陸分三道進;與大清兵戰於買萬、長坂大捷,斬獲千計。次日黎明,大清兵以鐵騎夾擊,履泰兵遂潰;謂其弟履節曰:『吾力盡矣!事之不成,天也!汝可歸葬先人,毋使暴露』!大呼「崇禎先帝」,抱石投海死。其甥王蔚文從之。邑人私諡曰「端烈先生」。
永明王召李若星為吏部尚書;未赴遭亂,死於兵。
十四日(甲寅)
劉承胤所遣援兵至桂林索餉,瞿式耜括庫藏不足,捐橐金萬兩;妻邵捐簪珥佐之。兵卒不肯出,與焦璉兵主客不和,嘩而斗;擊傷璉,大掠城中而去。式耜檄誅為首者二十餘人,疏劾承胤馭兵無律狀。十五日,璉兵亦出城,赴黃沙鎮。
大清恭王孔有德、淮王耿仲明、治王尚可喜由湖南進取全州。
永明王進楊喬然總督四川。
右僉都御史朱壽琳至雲南,值沙定洲之亂,兵不能集。孫可望至,知不免;張麾蓋,往見之,行三揖禮曰:『謝將軍不殺、不掠之恩』!可望脅之降,不從;繫於他所。使人誘以官,終不從;從容題詩於壁。或以詩報可望,遂遇害。
何騰蛟甫至永州,盧鼎部將復大掠;鼎走道州。騰蛟與侍郎嚴起恆走白牙市,章曠亦來會。初,傅上瑞勸騰蛟建十三鎮以衛長沙;至是,皆為盜賊,為湖南大害。
二十五日(乙丑)
大清兵偵知桂林兵變,復攻圍之。焦璉聞報,從白石潭回桂林;與大清兵戰,退屯陽朔。會陳邦彥等攻廣州,大清兵引而東。
大清兵大集平樂、陽朔之眾,號召土賊、猺賊,蜂擁而至。璉急回桂林,部署略定,北兵已薄城下,營於文昌門外。時方積雨城壞,百計攻之;璉裹創被甲,督諸將分門扼守。副將白文堅、白貴守文昌門,式耜用西洋銃擊殺數騎,勢稍卻。翌日黎明,璉與貴等未及蓐食,遽開城門出戰;掩其不備,擊殺數千人。自辰抵午,璉呼曰:『兵腹枵矣!奈何』!式耜急,括署中米蒸飯,縋城下分哺再戰。日脯雨未息,收兵;明日復戰,士氣百倍,北兵大敗,盡棄甲仗奔,孔有德幾為焦兵所獲。璉副將馬之驥隔江復發大炮助其聲勢,遂乘勝追擊數十里,斬級數千。初,北兵分路;一從白木嶺來,不知前兵已敗。之驥乃急馳渡江,未登岸,敵爭迎擊;之驥運槊大呼,連殺二人,皆奔竄,復追殺二十里而還。自是北兵喪膽,不敢復窺桂林矣。璉驍勇善戰,得士卒心;久留於桂,受式耜國士遇,故連戰克捷。
呂大器至涪州,與將軍李占春深相結;他將揚展、於大海、胡云鳳、袁韜、武大定、譚弘、譚詣、譚文皆受約束。
貝勒平浙、閩,旋師北上。行至處州青田,聞劉基仙人,其墓中必有異;發之,墓中多設機械,被傷多人,止一空棺。復得一碑,有記云:『順治三年半,天禧復二春;天下猶未定,如何開我墳』?碑陰又云:『貝勒、貝勒,所向無敵;生在滿洲,死在浙直』。貝勒見之,因憂悸發病死。
懷集縣丞徐定國向匿山中,誓不薙髮;引兵復懷集縣。
永明王以魯可藻巡撫廣西。可藻,和州人;以明經,知新城縣。政最,擢御史。瞿式耜敘軍功,特授是職。
焦璉復陽朔及平樂。
雷州守將黃海如殺大清所置知府趙最、李宣國;高州府鄉兵逐大清所置官,復其城。
六月庚午朔
永明王密遣中使召何騰蛟於白牙,令入武岡除劉承胤;騰蛟以兵事屬章曠,走謁王。王及太后皆召見,告以承胤罪;騰蛟固無如承胤何也。
李干德入蜀,其鄉邑已陷、父亦被難,無所歸。諸將王祥、楊展、袁韜、武大定、李占春、於大海各擁兵自雄,惟韜勇悍可用;干德力說之,攻佛圖關,復重慶。
封瞿式耜臨桂伯、焦璉新興伯,丁元曄等進秩有差。
式耜力辭伯爵;疏云:『本朝封拜文臣,自王威寧、王新建外,指不多屈。或憐臣死守孤城,謂省會無虞,不妨破格以行鼓勵;其如貽笑四方何』!不拜。
進傅作霖兵部尚書。作霖從王至武岡,與劉承胤善;故驟遷。
張同敞聞汀州破,依何騰蛟於武岡。
溫州總兵忠威伯賀君堯航海朝魯王,黃斌卿殺其全家,奪其舡五十號。初,君堯帥溫州。溫破,入閩;後復至溫之玉環山,收其漁稅。至是,挾重貲來舟山。其標將歐興與君堯有隙,潛告斌卿殺之而取其貲。
湖南巡撫章曠卒於永州。曠自祁陽移駐永州,見諸大將擁兵,聞警輒走;抑鬱而率。
大清兵入永州。
太妃刺血書詔,召古泥總兵侯性入衛;性遣部將謝復榮率五百人至。
何騰蛟無兵,命以趙印選、胡一青兵隸之。及辭朝,賜銀幣,命廷臣郊餞;劉承胤伏千騎襲騰蛟,印選卒力戰,盡殲之。騰蛟乃還駐白牙。
瞿式耜請告,疏曰:『自二月十五日移蹕之後,以迄五月二十九日,凡百有六日。此百六日中,遇變者三,皆極危險、萬死無一生之望者。變故當前,總拚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煩。惟是,臣之病不徒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與形之病可療也,心與神之病不可療也』!又曰:『臣所取依者皇上,皇止駐全,猶有見天之日;駕既幸武,臣復何望哉!請再返蹕全陽』!不聽。
黃斌卿攻寧波,不克。甬東諸生華夏、屠獻宸、董德欽、王家勤、楊文琦、舉人楊文瓚使人走舟山約斌卿入,願為內應;斌卿諾之。夏等又結海濱義旅王翊、王江,具帛書邀之,為偵者所得;邑紳謝三賓又訐夏等以實之。夏等入獄,而島師始至,泊桃花渡;仰視城上,寂無舉動。城上隨發大炮擊之,即退。當事者詰夏之同謀;夏慷慨對曰:『此時更有何人;無已,則太祖高皇帝、崇禎先帝耳』!當事者曰:『然則汝帛書所謂「布置已定」者,何耶』?夏曰:『直為大言以鼓動人心耳』。當事者利三賓財,亦誣以同謀,令扳引之;夏曰:『若謝三賓者齷齪鄙夫,建義之事胡可假之』!三賓在旁,摶顙以謝。夏等皆論死。
華夏等既死,夏繼妻陸氏結帨於梁,引頸就縊;身肥重,帨絕墮地。時炎暑,流汗沾衣,乃坐而搖扇;謂人曰:『余且一涼』!既復取帨結之而盡。楊文瓚妻張氏紉□文瓚首,棺殮畢,即盛服題絕命詩,遍拜族戚,吞腦子;不死,以佩帶自經而卒。楊文琦妻沈氏,亦自縊。有司聞三婦盡縊,遣丐婦四人至屠獻宸家,防其妻朱氏甚嚴;朱不得間,陽為歡笑以接之,且時時誚三婦之徒自苦也。數日,防者稍懈,因謂之曰:『我將一浴,汝儕可暫屏』!丐婦聽之。遂闔戶自盡。時稱「甬上四烈婦」。
王翊入四明山。四明在漢、晉以前,通謂之天台。後分天台為四明,周圍八百里連山迭嶂,峻險之極;山之心為大蘭山。
黃斌卿既返,甚悔其一出;乃刻意為保聚之計:限民年十五以上,即充鄉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年六十無子者,收其田產,別給口食。初,舟山之田強半屬內地大戶;至是,盡籍為官田。總計合山之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斌卿欲一併收之如土司之法,為不侵、不叛之島夷而已。
秋七月庚子朔
永明王用廷臣薦,改授張同敞侍讀學士。劉承胤惡之,言翰林、吏部、督學必用科甲;乃改尚寶卿。
以範文光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川南;安綿道詹天顏巡撫川北(天顏,龍巖人;起家選貢生)。
召戶部侍郎嚴起恆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同吳炳入閣辦事;起恆仍領錢法。
起恆為人清介和惠;雖非戡亂才,然一塵不染,頗為藩鎮所畏服。時王化澄亦至,協理閣務。
堵胤錫疏劾劉承胤兵襲何騰蛟之罪。
大清將王得仁攻瀘溪,破之;下令族瀘之丁、傅、魏三姓家。魏一柱遂棄妻子走閩。
鄭成功攻海澄,不克而還。
南海陳子壯起兵九江村,兵多蛋戶、番鬼,善戰;乃與陳邦彥約共攻廣州,結故指揮使楊可觀等為內應。子壯先至謀泄,可觀等死;子壯駐五洋驛。
初,佟養甲勒令陳子壯、何吾騶薙髮;子壯歸所居九江村,起兵。邦彥密約子壯再攻廣州,水陸並進;結降北原任廣州衛指揮楊可觀、楊景燁為內應。又收花山盜三千,使詐降廣城,以守東門;約以七夕三鼓內外並起。子壯銳而輕,先期二日以舟師三百薄城,城中不敢應;又張檄者為養甲所獲,其謀遂泄。可觀等被殺,並坑花山盜之守門者;都司郭瑤亦與其謀,養甲以故人釋之。
舊輔路振飛赴永明王召,卒於途。
初七日(丙午)
陳子壯駐兵五羊,陳邦彥軍亦至;謀伏兵禺珠洲側,伺大清兵還救會城而縱火以焚舟。子壯如其計,果焚舟數十;大清兵引而西,邦彥尾之。會日暮,子壯不能辨旗幟,疑皆敵舟也,陣動;大清兵順風追擊,遂大潰。長子上庸戰歿。子壯退保九江村,邦彥奔三水。
邦彥約子壯:『青旗而朱斿者,我軍也』。日暮,子壯不能辨。時李成棟攻張家玉於新安,得廣州警報,引兵還至禺珠洲為火所焚,急引而西;而子壯陣亂,養甲登城發巨炮擊之,毀其舟。北風大作,養甲出兵追之;子壯大敗於白鵝潭。
大清以一知府守永州。副將周金湯瞷城中虛,乘夜鼓譟而登;知府出走,金湯遂復永州。
八月己巳朔
魯王閣部熊汝霖署楊履圜為兵部職方主事,入山召募。有宋琳者佯與約結,泄其謀於大清鎮帥楊某;履圜被執,不屈。帥鞫之,但言『不願作兩朝人物,事之有無不必問也』!系之獄,卒被殺。妻蔡氏赴井,婢抱持之曰:『腹中有妊;倘禍不及家人,幸生男,則楊氏有後』!蔡氏乃止(履圜菜民,海澄人;貴州按察使聯芳子也)。
故御史麥而炫破高明,迎陳子壯;以故主事朱實蓮攝縣事(而炫,字章闇,高明人;進士。實運,字子潔,舉人;子壯邑子也)。
李成棟追子壯至九江村,子壯棄九江村入高明;與而炫、實蓮嬰城固守。
孫可望征諸土司錢糧、夫役,多負固守險不服。有昆明諸生金公趾者上書於可望,言『滇、黔土司受沐氏恩威三百年,故凡有徵調,朝呼夕至。今若早迎沐公回省,與之共事;此為上策』。可望得書大喜,即遣使往迎;以公趾為兵部倘書。
張家玉在道集眾得數千人,取龍門、博羅、連平、長寧,遂攻惠州,克之;還屯博羅。
初六日(甲戌)
焦璉既復陽朔、平樂,叛將李明忠方據潯以窺柳,聞之宵遁。
清遠指揮白常燦(一作白曹燦)以城迎陳邦彥,邦彥乃入清遠;大清兵來攻,與諸生朱學熙嬰城固守。邦彥自起兵,日一食、夜則坐而假寐,與其下同勞苦,故軍最強;嘗分兵救諸營之敗者。至是,精銳盡喪,外無援兵。越數日城破,常燦死。邦彥率數十人巷戰,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園,見學熙縊,拜哭之。旋被執,饋之食,不食;系獄五日,被戮(白常燦殺守道於華玉、知縣張應斗以迎邦彥)。
邦彥巷戰而敗,索筆題壁曰:『無拳無勇,何餉何兵!聯絡山海,喋血會城。天命不佑,禍患是攖;千秋而下,鑒此孤貞』!遂赴水。大清兵出之,檻送廣州獄,不食;惟慷慨賦詩,有『大造兮多艱,時哉不我與!我後兮何之,我躬兮良苦』之句。聞者悲之。
邦彥被礫,監刑者視其肝,肝忽躍起,撲監刑者面,遂驚悸數日死。
川賊逼師宗州,署州事雲南都司經歷徐道興集士民,諭之曰:『力薄兵寡,不能抗賊;吾死分也。若等可速去』!民請偕行,道興厲聲曰:『卦疆之臣死卦疆,吾將安之』!眾雨泣,辭去。署中止一仆,出俸金二錠,授之曰:『一以賜汝,一買棺殮我』!仆大哭,請從死;道興曰:『爾死,誰收我骨』?仆叩頭號泣而去。及賊入署,令出迎其將;道興大罵,擲酒杯擊之,罵不絕口,遂被殺(道興,睢州人)。
二十五日(癸巳)
大清兵由寶慶直趨奉天城外,馬吉翔等挾永明王走靖江州(一作象州);劉承胤議迎降,傅作霖勃然責之;承胤遣使納款。大清兵入城,作霖冠帶坐堂上;承胤力勸之降,不從,遂被殺。妾鄭氏有殊色,被執;驅之過橋,躍入水中死。參將謝復榮戰死。嚴起恆從王不及,避難萬村。
留守瞿式耜復疏請還桂林,昭告興陵;有旨:『擇日返蹕』。而大清兵已定長沙、破衡州,由寶慶直趨武岡州南。時守兵皆在城北,迅不及支,一戰而敗;闔城人民斫北關,棄釜爨而走。帝奉兩官踉蹌出北關,百官星散;中宮嫡妹年及笄,與母同輿出城,俱迷失無蹤。劉承胤舉城降,且為大清兵鄉導。帝恐亂兵自全州、灌陽由大路搶桂林,乃從間道至靖州。
永明王命大學士吳炳扈王太子走城步,吏部主事侯偉時從之。
劉承胤引北兵追躡帝駕,且懸牌示諭內外:『有知永明王所向者賞萬金』!時帝與承胤相距三里,扈駕參將謝復榮請帝疾馳,而身率五百人斷後;與追騎戰死王家堡。帝覓小舟二,與三宮共載而去。
承胤祖母李氏年八十,投水死。子起鵾年八歲,為孔有德所殺。
承胤擁重兵,頗健斗。愛戀子女、玉帛,惟恐失之;故出降。
二十七日(乙未)
吳炳、侯偉時扈王太子至城步,城已為大清兵所據,遂被執;送衡州。炳不食,自盡於湖山寺,偉時亦死之。
皇子甫匝月,並乳母樊氏俱失之。炳被逼,薙髮。時傅作霖被執不屈,械項游營;遇炳乘高車至,呼曰:『爾內閣耶,何不識廉恥至此』!炳慚,歸而自縊。
大清兵攻龍泉,郭應詮設伏敗之;而裨將劉文煌為內應,引大清兵入城,應詮兄弟皆被執。應詮投岩下不死,劉一鵬欲降之,不從;扼吭死。應衡至吉安,一鵬飲以酒,令薙髮;應衡碎飲器嫚罵,鑿齒斷臂以死。應煜至南昌見董學成,唾而罵之;抽腸死。
川賊議尊孫可望為國主,以干支紀年,鑄「興朝通寶」錢。楊畏知憤甚,有所許,輒抵掌謾罵;可望數欲殺之,李定國、劉文秀保護得免。
諸賊將欲推李定國為主,王尚禮不從;乃推孫可望為平東王、李定國安西王、劉文秀撫南王、艾能奇定北王。建四王府,毀呈貢、昆陽二城為之。可望號東府、定國號西府;可望妄自尊大,使定國等皆從排門入,執人臣禮。定國不能堪,倔強有言,每事與之扞格。
孫可望等在雲南建立太廟祀張獻忠,稱之曰「老萬歲」。凡有大事,必先告廟而後行。後永曆至滇,雖建立明祖太廟,遇朔望、吉日祭祀畢,即遣大臣詣張廟行禮。
鑄錢分大小四種:當銀一兩、一錢、一分、一厘。凡上納錢糧、放給俸餉以至民間一切貿易,皆通用之;有不遵行者,罪死。初行日殺百餘人,久之殺十數人,或剝皮以徇;錢法乃大行。
魯王親征,會鄭彩、周瑞、周崔芝、阮進之師攻福州,敗績。
帝與太后、中宮乘騎,馬吉翔等步從,三日不得食。至一士人家,供神宗像,與帝貌類;帝且拜且泣。士人夜夢有天神降其家,諸天神悉從,有二學士侍側;一髯而魁梧、一秀而瘦傑。士人夢中以師方以智貌類瘦傑者,奇之;及見帝南面坐,自揣曰:『得非今上耶』?跪而進膳,帝受之。鄉人環視,各具雞黍以獻;吉翔逐一慰勞。翼日,土司車佑庀器用、具卒乘來迎,獻黃金刀。
劉承胤遣降將陳友龍招黎平參將降大清,曠不從;已而城破,曠死之,友龍遂盡劫何騰蛟眷屬以去。
永明王由靖奔柳,道出古泥;總兵侯性、司禮監太監龐天壽率舟師迎王宮眷、內豎。會大雨,狼籍泥淖中,飢餓無人色;性供張、儲峙皆備。王喜,封性商邱伯(一作祥符侯),以天壽代王坤掌司禮監印。
魯王兵克連江。
大清兵逼沅州,巡撫傅上瑞出降。上瑞性反覆,棄何騰蛟如遺。
辰沅道李之駒冠服坐堂上,曰:『死不避難,臣職也』!遂被執,死之(駒,沅州平溪衛人;崇禎癸酉舉人)。
堵胤錫走永順土司。
蜀中諸將大會,袁韜以位高坐李占春上;占春怒韜,並怒李干德,欲襲取之。干德占星氣有異,走匿山谷間。占春襲韜不克,搜干德舡,取其孥而返;尋還之:諸將益相猜忌。
魯天召錢肅樂為兵部尚書、林汝翥為兵部右侍郎,以高績為光祿少卿(績,字無功;紹興人)。
桂林城中止焦璉一軍,何騰蛟以趙印選、胡一青為之助;而大清兵下永州,南安侯郝永忠擁眾萬餘還桂林,與璉兵斗。會宜章伯盧鼎兵亦至,何騰蛟與嚴起恆、劉湘客、瞿式耜調劑之,議分地給諸將,使各自為守,遣璉、永忠、鼎、印選、一青分扼興安、靈川、永寧、義寧諸州縣。
堵胤錫赴貴陽,抵遵義,乞師於皮熊、王祥。
九月戊戌朔
永明王在柳州,嚴起恆間道往從之。
瞿式耜請王回桂林。
式耜疏言:『三百年之土地,僅存粵西一線。返蹕收復號召,聯絡粵師出粵,以恢江、贛;楚師出楚,以取武、荊。且粵西山川形勝、兵馬人情,俱有可恃;年時豐稔,飛挽有資』。王三敕召留守,不赴;復疏言:『柳州猺獞雜處,地瘠民貧,不可久駐;慶遠壤鄰黔、蜀,南寧地逼交夷,不可遠幸。邇來將士瞻雲望日,以桂林為杓樞;道路臣僚疲趼重■〈爾上蟲下〉,以桂林為會極;江、楚民情,以桂林為拯救之聲援。騰蛟與永忠、鼎、璉等俱分防任汛,可圖恢復』!王乃遣閣臣嚴起恆、詞臣劉湘容至桂林,酌量移蹕事宜。
魯王兵部尚書錢肅樂薦劉沂春、吳鍾巒等。
沂春右副都御史、鍾巒通政使。
福清鄉兵請故文選員外郎林垐為主,與魯王兵部右侍郎林汝翥攻福清城;戰敗,垐歿於陣。汝翥被執,諭降不從,系之;吞金屑死。
鄢正畿奔還永福。
沐天波得孫可望檄,將遣子納款,諭攝監司事永昌推官王運開、攝永昌府事通判劉廷標以印往;兩人俱不予,各遣家人走騰越。永昌士民聞賊所至屠戮,號泣請運開納款紓禍;運開不可,慰遣之。又詣廷標,廷標亦不可。眾大哭,廷標取毒酒將飲,乃散去。兩人相謂曰:『眾情如此,吾輩惟一死自靖耳』!至夕,運開先自經。廷標聞之曰:『我老當先死,王乃先我』!遂沐浴,賊詩三章,亦自經。兩家子弟自騰越來奔喪;厝畢,可望等重兩人死節,求其後。或以運開弟運閎對,即聘之。行至潞江,謂其從者曰:『吾兄弟可異趨耶!吾死,若收吾骨與吾兄合葬』!遂躍入潞江死(運開,字子郎;運閎,字子遠;夾江人。廷標,字霞起;上杭人)。
天波遣子為質,求和於可望;可望許之,陰令心腹混於沐眾中。至瀾滄江,奪鐵索橋;比沐眾到永昌,可望兵亦到。天波倉卒不能御,被執回滇。可望據沐府,駢戮定洲所置官吏;許天波復仇,即以天波為報門官。
永昌陷時,有馬生員者失其名,闔門自焚。
初十日(丁未)
大清兵攻博羅,張家玉走龍門,復募兵得萬人。家玉好擊劍任俠,多與草澤豪士游;故所至歸附。乃分其眾,為龍、虎、犀、象四營,攻據增城。
土司覃鳴珂與分守道龍文明相讎殺,矢及王舟;王南奔象州。
先是,覃遇春從何騰蛟於楚,潰入桂林,陳兵索餉;騰蛟、式耜俱惡之。比至柳,守道龍文明承督撫密檄,佯與遇春宴,解其部曲;執遇春送桂林,誅之。帝至古泥,遇春子鳴珂訴冤;從行者倉皇未詳其始末,對以不知。鳴珂遂率諸苗攻文明,文明走;遂入柳州大掠,矢及御舟,柳州遂陷。陳邦傅子曾禹以兵二千送帝次象州。
大清兵克高明,朱實蓮戰死;陳子壯、麥而炫俱被執。子壯母自縊死。
李成棟用四姓賊鄭昌等為鄉導,至高明,發炮破其城。
朱統鑒起兵破廉州。
冬十月戊辰朔
大清兵步騎萬餘攻增城,張家玉三分其兵,犄角相救,倚深溪高崖自固。大戰十日,力竭而敗,被圍數重;諸將請潰圍出,家玉嘆曰:『矢盡炮裂,欲戰無具;將傷卒斃,欲戰無人:烏用徘徊不決,以頸濺敵人手哉』!因遍拜諸將,自投野塘中以死;年三十有三。
家玉赴水,將士數千人皆死,無一降者。家玉常乘黃馬,神駿趫疾,每臨陣風沙慘澹,作勢怒鳴,以鼓士氣;及家玉死,馬亦擲死塘側。
家玉死,猶懷銀章一,篆曰「正大光明」;閩賜也。
陳子壯械至會城,李成棟會集三司云:『若依國法,子壯應剮三千六百刀;今折下十倍,三百六十刀可乎』?袁彭年跪稟:『李老爺!國法所在,還應三千六百刀』!成棟曰:『我恨其不死來解耳』。
初,子壯發西洋炮,殺北兵不下數十萬;佟養甲恨之。臨刑,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絕;因以木丸塞其口,置於重台之上,設祭三壇奠陣亡者。遍集廣州諸紳何吾騶、黃士俊、李覺斯、葉廷祚、王應華、伍瑞龍、關捷先、陳世傑等,羅拜訖,寸礫之;養甲問諸降鄉紳曰:『畏否』?皆鞠躬曰:『畏甚』!亦有改容詫曰:『真忠臣!真忠臣』!乃分其胔骼,散置各郡城樓。麥而炫同死於市。子壯次子上圖亦被獲;其家僮伯卿請寸斬以贖主人之孤,得免死。是日,張家玉亦傳首至,李覺斯請審視,恐為所欺;養甲曰:『視此貌,固是義士,必家玉也』!覺斯抉其口,見二門牙缺,始信。
魯王兵部右侍郎沈廷揚督舟師北上,抵福山、次鹿苑;夜分,颶風大作,舟膠於沙,為大清兵所執。諭之降,不從;乃就僇。
十一月丁酉朔
大清兵自湖南逼全州,瞿式耜偕何騰蛟拒卻之。時中書舍人周震在全州,邀文武將吏盟於神,誓死拒守,條陳城守事宜,上之留守瞿式耜;式耜即題為御史,監全州軍。
大清督佟養和率兵攻全州、灌陽,何騰蛟、瞿式耜與嚴起恆、劉湘客集郝永忠、焦璉等,調和主客,設誓於城隍之神,刻期出師;又命盧鼎與滇帥趙印選、胡一青等各分路駐全州。大清兵至,合擊;大破之,追殺三十餘里,斬首千級、奪馬三百餘匹,養和僅以身免。諸帥連營而軍,亘三百里;大清兵退回楚。
朱成功從大學士曾櫻議,頒「永曆二年大統歷」於所屬,用文淵閣印印之。
魯王拜沈宸荃為大學士。
通政使吳鍾巒申明職掌,疏言「遠近章奏,武臣則自稱將軍、都督,文臣則自稱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計。江湖遊子之徒,則又假造符璽,販鬻官爵:偃臥邱園,而雲聯師齊、楚;保守妻子,而雲聚兵千萬。請加嚴核:募兵起義者,則當問其冊籍、花名;原任職官者,則當辨其敕書、札付』。監國從之。
孫可望興李定國不協,聲其罪,杖之百;而責以取沙定洲自贖。
時可望自為國主,而定國等同為獻忠義兒,無分差等。可望欲示威麾下,縛定國於演武場,聲其罪,杖之百;命取沙定洲。定國承命即行。
瀘溪魏一柱襲破將樂,聯結鄖西、德化、興安諸藩攻克建寧。鄖西王初營山中,取民間幾桌數百張,每張燃大線香數十炷,黑夜順流環城而過;守陴者謂神兵薄城,炮石交下。遲明,方知其偽。守陴者習之,不疑。一日裨將王祁突至,遂破其城。
按鄖西王常湖,益端王五世孫;萬曆二十五年薨,傳襲無考。德化王名常汶,吉簡王六世孫。興安主名由橦,益端王六世孫。
十二月丁卯朔
永明王返桂林。時梧州復破,王在象州,欲走南寧;以大臣力爭,回桂林。
以瞿式耜、嚴起恆、王化澄並相,何騰蛟督師全州,王坤、龐天壽掌司禮監事。
先是,七月,司禮監龐天壽奉敕至桂林,催兵下梧州;久留桂。王坤既被劉承胤所逐,夤緣馬吉翔復入;自武岡至柳、至象,票擬皆出吉翔手。及至桂林,式耜、起恆並相,始歸內閣;閣擬復多改票,式耜力爭之,不能得。式耜黎明入閣、夜分始歸,處否極之運,肅然如治朝。
大清調江、廣、兩浙之兵,以總督陳錦、固山金礪統之,救沿海魯王所復郡縣。
初十日(丙子)
王化澄、吳貞毓、龐天壽護三宮至南寧府。時知府趙台升監司,猶據府署,不禮三宮;天壽責其慢視,當坐「大不敬」,台因讓入分司署。三宮以南寧府署為行宮,供設帳具草率不堪;移入時惡少逼視,即流寓貢生王者友之弟王者臣出語無狀,中宮震怒,執送有司,仍以訛傳告免。
大清帥金聲桓近過安仁,聞丹竹病,遣九騎縛之;丹竹聞之,力疾起,呼所部十餘人,先伏於隘。偵知金騎在酒肆中,丹竹單身入肆;金騎見其為僧,因問『識丹竹乎』?丹竹應聲曰:『我即是』!遽拔刀殺二人。七人者上馬馳,遇伏,獲其二;前再遇伏,獲其三;惟二騎逸。
大清帥王得仁大發兵攻樂平,軍中聞倪大顯勇,爭取之為奇功。有僧長八尺余,下馬搏大顯;大顯斫僧頭,應手落。王兵悉集,大顯知不支,自刎死。兄大恢、大登,被執論死。
永明王贈何兆寧封川伯,蔭其子昭錦衣衛僉事。
堵應錫入施州請忠貞軍。
吳勝兆事敗,當事者追執楊廷樞,猶好言慰之,諭令薙髮;廷樞曰:『留此發以見先皇帝』!固迫之,遂嫚罵不已;殺之蘆墟泗州寺。首已墮,聲從項中出,益厲。門生迮紹原購其屍葬焉。
廷樞自國變後,即易姓名,遁在芝塢墓所。至是,被執;書血衣寄其孤云:『幼讀聖賢之書,長懷忠孝之志;立身行己事,不愧於古人;積學高文名,常播於四海。為孝廉者一十五載,生世間者五十三年。作士林鄉黨之規模,庶幾東都郭有道;負綱常名教之重任,願為宋室文文山。惜時命之不猶,未登朝而食祿;值中原之多變,遂蒙禍以損生!其年則丁亥之歲,其日則孟夏之終;方隱遁夫山塢,忽罹陷於羅網。時遭其變,命付於天;雖雲突如其來,亦已知之久矣!生平所學,至此方為快然;千古常昭,到底終為不泯。但因報國無能、懷忠未展,是人臣未竟之志,孤累朝所授之恩』。臨刑,復賦絕命詩十二章,戮於松陵泗州橋上。
按朱彝尊「明詩綜」云:『廷樞血衣書,末書「四月二十八日」』。楊采南「殷頑錄」:『廷樞被戮,在十二月』。
永明王進皮熊匡國公。
大清兵抵平溪,皮熊遣楊光謙、鄧起明、楊登高等駐師清浪堵御之;又遣武邦賢等駐思州以為犄角,監軍都御史郭承汾駐鎮遠。與大清兵大戰,光謙被圍清浪城中。其繼室丁氏,有膽略,募兵黃平得三千人,赴援;大清兵始退。督師鄭逢源及承汾疏上熊功;晉熊匡國公,便宜行事。諸將皆加將軍;丁氏賜名國祥,拜壺毅將軍(丁氏,貴州人)。
金聲桓破廣信,多擄獲。丹竹邀之,先以木椿置水中,再持長槍、火箭逐之;聲桓兵棄舟走,盡得其所獲。復率壯士邀零騎之入閩者,馬蹶見殺。
擢吳貞毓吏部右侍郎。
日本國入貢於魯王,進「洪武通寶」錢一百萬,禮物稱是。琉球國亦進酒三百瓮。
鄖西王裨將王祁復邵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