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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行誼

讚善大夫龍泉章公溢始生,其音如鍾;及成童,嶷然莊重,不習鄉井輕儇態。至正壬辰,蘄、黃妖寇自閩犯龍泉,公從子存仁避亂山中,存仁為賊所得。公心計曰:「吾兄止有一子,不可使無後。」挺身出,語賊曰:「兒幼無知,我願代之。」賊素聞公名,方出重購以求之,得公大喜。賊帥欲問計,公正色拒之,曰:「若等皆有父母妻子,顧為此滅族事耶!」賊怒,係之柱,以刀磨其脅,曰:「不降者死!」公曰:「貪生惡死,固人常情。然吾終不為不義屈。」賊怒曰:「汝誠不畏死?」曰:「死即何畏乎!」賊壯之,不敢加害。公夜紿守者,乘間脫歸,避地閩中。太祖以束帛召公,遂起為佐命勳臣。

朱善,字備萬,豐城人。洪武初,以郡邑薦至京。製作稱旨,召官翰林,令以家屬赴京就祿。值父病,數月不至。上怒,謫居遼陽。不久,放歸鄉里,買地一區,為終老計。方往經營間,老翁以無依故悲。公聞,惻然憫之,以券還翁,而不索其值。後起為文淵閣大學士。

太祖嘗召宋文憲,問廷臣臧否,第言善者。復問否者為誰?對曰:「其善者與臣交,臣故知之;若否者縱有之,臣不知也。」卒無所毀。

吳琳既家居,高皇嘗遣使察之。使潛至琳旁舍,見一農人坐小兀,起拔稻秧布田,貌甚端謹。使者問曰:「此有吳尚書家何處,其人尚在否?」農人斂手對曰:「琳是也。」使者還白,上益重之。

方正學父克勤,洪武初為濟寧州,有誣以擅用倉中炭葦者被逮。正學上書政府,顧以身從軍,贖父罪,不報,竟謫江浦。會空印事起,吏又誣及克勤,正學復草疏,將伏闕訴之,而克勤沒於京師。論者謂正學平生,臣子兩遂,忠孝並弘。

權謹迎母就養,母疾,籲天祈以身代。母卒,躬負土成墳,廬墓三年。有白兔青蛇馴擾不去。

楊榮聞父訃,告歸,賜以鈔幣,命馳傳以往。既襄事,乃料檢鄉黨平日有假貨錢穀弗能償者,悉焚其券。族人有喪不能舉者,悉為葬之。貧弱不能自存,悉收養嫁娶之。有因產業致爭者,割己業畀之。詔起公,宗戚鄉鄰送行者咸垂涕。

楊文敏從文廟北征,蚤發淩霄峰,公與學士胡廣、金幼孜迷失路。太宗命中官追尋,得之。時昏黑,中官馳去,公等復迷入窮穀中。幼孜墜馬,胡學士、金侍郎不顧而去。公下馬,為整鞍轡,不數步,幼孜復墜馬,鞍盡裂。公即以所乘馬讓之,自乘驏馬,從夜至旦,不勝疲勞。翼日出山,望見左掖,乃趨赴之,至午方詣中軍。上大喜,慰問良久,嘉公之義。公謝曰:「僚友之分,誼所宜然。」上曰:「廣非僚友耶,何不顧而行也?」

金問兄聲,好古嗜學,問事之如嚴師。嘗病熱劇,醫雲必得螺可治。方盛寒,問解衣循河視之,得百枚以進,病良已。

李希顏足跡不涉城市。一日,藩司騶輿訪公,途遇一老,枕袋側臥,前驅蹴之,乃先生也。遂與班荊,傾囊以別。首戴箬笠,身著緋袍,時臨盛會,客嘲之,曰:「戴者本質,著者君賜也。」

周文襄公忱巡撫江南時,嘗去騶從入田野間,與村夫野老相語,問疾苦。每坐一處,使聚而言之,惟恐其不得盡也。

劉鉉祿賜之餘,必分惠宗族。故舊之貧者,恆館粟之;僚友卒而乏者,為具後事,復教其孤,有至顯官者。有病吏,憐而舍之;染其疾及家人,或請遣之,公弗聽,已而皆愈。

宋琰居鄉,勇於行義。時疫大作,姑家尤甚,人皆遠避,無至門者。公曰:「若此,噍類絕矣。患難不恤,何以親為!」遂宿其家,躬治湯藥,以全活之。卒者,出地葬之,為閭之為感化。

陳檢討繼幼孤,母守節甚堅,訓公嚴篤。郡邑上其事,朝命巡按御史廉之。御史既得狀,復微行至其鄰家樓上潛窺之,節婦方率子灌園。節婦前行,檢討抱盎從,步趨整肅,如朝廷然,已而同灌。少頃,節婦入內。久之,手持茶二甌來,檢討遙望見,遽擲盎趨迎至前跪,兩手捧一甌而起飲之。御史不覺動容稱歎。即以上奏,旌表門閭。

宣宗幸史館,撒金錢於地,命眾取之,學士李時勉獨立不動。上嘉歎,親取袖中餘錢賜之。

楊鼎鄉試首薦,聞南京祭酒陳敬宗學行,乃求人南監卒業。不攜一僮,攻苦力學,躬自執爨,恬如也。敬宗試其文,察其行,歎曰:「閉戶端居,甘人所苦,雖簞瓢不是過也。」亟稱其賢。有郡守欲妻以女,鼎以不告父母辭。乃托鼎同鄉兵部尚書徐琦與敬宗言曰:「鼎清貧,而彼富裕,父母聞之,於心必安。」敬宗亦勸鼎從之,鼎對曰:「原憲雖貧,於道則富;猗頓雖富,於道則貧。鼎也敢貪富乎哉!」敬宗益羨其操。

楊鼎居家,冠婚祠祀,遵用古禮,其家法為縉紳所宗。又築靜善書院,廷師以教里中子弟。歲饑,悉出所蓄,以賑親舊。嘗語人及諸子曰:「吾平生無可取者,但識『廉恥』二字耳。」為左中允,以才堪經理,升戶部右侍郎。恐不勝任,書「十思」於座隅以自省,曰量思寬,犯思忍,勞思先,功思讓,坐思下,行思後,名思晦,位思卑,守思終,退思早。

尚書楊公仲舉,從軍武昌,楊文貞公適以流落相遇,締為布衣交。廬陵既貴,首被登薦。景皇帝在邸時,為宮僚,以醇謹見重。景泰初,用舊臣為禮部侍郎。方是時,從潛之臣,無逾公者。僉雲樞筦可俟,而公獨奉身還吳。宦橐清貧,至居無安泊之處,寓棲故人家耳。北虜也先既革心向化,詣闕表賀。景皇帝製衣一襲,麵命服之,以觀其修短焉。公手疏乞時朝太上皇帝,受尚書以歸。寒素自守,不以身被上知少見於顏色。歲時或詣郡縣展禮,布袍角帶,獨立階下,未嘗先通於閽人。及薨,子津方八歲,朝京師,景皇帝親引入內,賜果餌,遂授吳縣主簿,天順初罷。及朝廷官理一時柄臣,公獨以靜退得免削奪。或傳猶以前奏故也。公忠厚有雅量,時稱長者必曰楊尚書。

楊仲舉先生翥,嘗講道於胥溪之上,生徒彌眾。楊士奇自廬陵來,邂逅求館事,公叩其中而善之。乃告主人曰:「吾不足為若師,尚當求我之所師者師之。」遂辭去。主人詢其所謂師者,蓋指士奇也,竟延之。公初與士奇不相善,而家且貧,意惟以義相讓,而士奇德之。迨入閣,首以公薦,入翰林,尋拜禮部侍郎,進尚書。

楊公翥有厚德,為景皇帝宮僚,居京師。乘一驢,鄰翁老而得子,聞驢鳴輒驚,公遂鬻驢徒行。天久雨,鄰垣穴,瀦水公舍,家人慾與競。公曰:「雨日少,晴日多,何競為?」金水河橋成,詔簡有德者試涉,廷臣首推公焉。

董璘為翰林編修,有時名,以母老歸養。一日母病,思鰣魚,時無鬻者。即詣鎮江禱於神,命漁者舉網,忽得二鰣以歸,鄉里驚異。升修撰,舉修《實錄》。後憤太常典禮樂不可畀異流,乞以己為其官,遂獲譴。

司業吳先生溥,自幼立志不凡。雖窶,夙夜勤苦淬勵,不奪於外物。在國子時,以禮率其屬官,不檢者不便之。相與求先生之短以沮之,率無所得,又飾詐以謗之。然先生素行孚於外者久,謗卒不行。有以告者,自引咎而已。以是名益高,而謗者益不容於清議。

吳先生與弼,司業溥之子。讀書窮理,累辟不就。不教人舉業,弟子從遊者,講道而已。父在京時,命還鄉畢姻。親迎後,不行合巹之禮,另舟赴京。拜父母畢,始入室。祭酒胡儼,父執也,自京還,與弼往謁之,至大門,四拜而退。明日又造其宅,方請見,曰:「昨自行拜禮,今惟長揖。」問其故,曰:「先生,父執也。若四拜,恐勞尊。」凡行類此。有來從學者,不納贄;若極其誠敬,始收之。後或有過,即以所收者還,辭而不教。非其力不食,一介不以取於人。或親農事,弟子亦隨而助其力,多不能堪。躬行實踐,鄉人化之。

曹鼐為泰和典史,因捕盜,獲一女子,甚美,目之心動,輒以片紙書「曹鼐不可」四字火之。已,復書,火之。如是者數十次,終夕竟不及亂。

商文毅致政歸,劉文安見其子孫多賢,乃歎曰:「某與公同處若干年,未嘗見公筆下妄殺一人,宜子孫若是。」公應曰:「實不敢使朝廷妄殺一人。」

王亻與嘗得楊氏別業,有祖隴在,欲徙之。公歎曰:「彼以全產售人,而不能守此三尺,吾不忍也。」不聽其徙,闕其垣,使四時祭掃焉。

楊文懿凡有賜賚,必奉親及施與族眾。迨親沒,而朝廷恩眷日篤,至給三俸。恆以親不逮養為歉,乃請以少傅俸於鄉邑給受,以供祭祀及周恤親族故舊之貧者。詔允之。

徐溥入官,即分俸以贍族人。及在內閣,乃買腴田千畝為義莊,又立條約,為永久計。上嘉其義,特命蠲其徭役。

徐文靖公少學時,性甚沉質,言動不苟。嘗效古人,以二瓶貯黃、黑豆。每舉一善念,道一善言,行一善事,投一黃豆;不善者以黑豆投之。始黑多黃少,漸積參半,久之黃者乃多。雲平生如是,雖貴不輟。

河南耿公裕為禮部尚書時,嘗曰:「吾暮自部歸,必經過三原之門,見一老蒼頭,每持秤買油。吾自入仕,未嘗買油,故每過輒麵城而行。蓋愧之也。」後耿公代王公為吏書,嘗以此語人,其心服如此。又朝上嘗言,公之子自三原來京省公,隻如貧士,騎一騾而已,有司驛遞何曾承奉之。又公女適宋監生者,隻乘市井所雇兩人小轎。嘗以銀二兩,托雲南張鳳儀知印買寶石,丁寧勿使公知之。其刑於之化,非一日矣。

黎大樸世居華容,性耿介寡合,重倫尚節,違祿養,極嚴廟祀。兄嫂卒,其孤名獻民及女皆幼,育為己子。山東副使董國器妻死,而董適未還。大樸展省至臨清,使攜其柩以歸。太常卿孟士亨卒,家貧不能舉,大樸倡諸鄉人合賻俾襄葬事。鄉吏鄧祿寓銀數十兩,祿死,藏所寓物十年,俟其子長,乃還之。所居黃洋渡,潦輒病涉,捐資築堤四十丈,民甚利焉。後官至禮部尚書。

黎文僖在部,不受私饋,不行請囑。尤慎形跡,事涉矯詐,輒窮本末,必暴白乃已。聞人有玷行,雖所甚愛,必摧抑,不曲為庇。下至胥隸,亦畏憚不敢犯。素儉樸,患鄉俗好侈,躬自裁抑婚葬飲宴之禮,人多視以為則。

羅一峰先生為人不視惡色,不聽惡聲,不恥惡衣、惡食。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臣言依於忠,與居官者言民疾苦。見一善人,愛之如祥麟威鳳;見一惡人,惡之如封豕長蛇;見一饑寒凍餒之人,傾家所有以賑之。大率義之所在,毅然必為。人之毀譽欣戚,事之成敗利鈍,已之死生禍福,皆所不顧也。所交盡一世豪傑之士,其語及先生之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雲。

倫家居,有客晨至,倫令具飯。妻曰:「瓶粟罄矣。」命其子幹之旁舍。此舉火,日已午,倫晏如也。

章楓山祖居渡瀆,在蘭谿城外十五里。後去官家居,過客與上司至蘭谿者,必出城訪之。至者必留飯,雖雞黍,楓山不能備,皆族人營辦。一月凡數次,族人甚苦之。偶有一廢尼寺,上司送與為宅,楓山遂徙居城中,惟舊屋數間而已。寺舊有小樓二間,其卑至於礙冠,楓山終日宴坐其中。每作文構思,必起坐繞室中行,紗幘數為所觸,楓山亦不知。後年八十六,竟喪於斯,別無營構。

吳文定公忠信弘厚,全德不可勝紀。未第時,家應織人役,征擾百狀。公見重於有司,其父不以有公怠事。或當苛甚時,稍謂公:「盍亦白之上官?」公曰:「譬我不作秀才亦已矣。」乃潛入金胥徒輩,以寬其事,父不知也。裏儇子以私憾,公同夫人出,隨詈公於車旁,從人慾一較,公召戒勿應而已。又刓去公所為郡學碑刻名,上官追究,公曰:「吾文誠不足存。」無已,令校官重刻而已。縣官矯激,束縛公家人,固無所可罪,至事公禮儀,亦矯而簡慢,公殊不介意。縣官述職,公正佐吏部,塚宰欲黜此令,問公,公曰:「謂之最,固非公;以黜,則亦未至爾。」塚宰即從之,遷佐別郡。

吳文定篤厚倫誼。吳中有田數百畝,每歲租入,視親戚故舊之貧者分給之。

吳公少有介行,聞於鄉偶。百里外一富家,主方幼,有母在,延公為館師。其家有女方笄,窺見公,心悅焉。朝夕輒以肉羹遣親婢通意於公,公即以他故解館去。人扣之,公終不言。及後其女物故,公晚年始道此,以訓示子孫。其厚德如此。

吳公為人靜重醇實,自少至老,人不見其過舉。不為慷慨激烈之行,而能以正自持。遇有不可,卒未嘗碌碌苟隨。言詞雅淳,文翰清炒,無愧士人。成、弘間,以文章德行負天下之望者三十年。然位雖通顯,而迄不得柄用。天下惜之。

劉少傅忠為南京吏部尚書時,因司屬王主事韋之父致仕家居,素奢而漸貧。乃以三十金與韋,曰:「恐汝父奉養不給,汝欲曲意以養,則變節之事有矣。幸勿改節!」

謝文肅先世遺有常稔田若干畝,先生議供祠墓。祿稍贏,即別買田代之,分給弟侄。又置田儲租,供家塾,建方石書院,周宗黨治喪並患難之不贍者。其處宗族,仁義忠厚之行,多可尚如此。

崔銑云:羅景鳴者,振奇人也。故其言捷於異而嗇於典,其見昭於細故而暗於大。然能自鑄偉詞,不亂於頹習。往西涯公處劉瑾、張永之際,不可言臣節矣,士惠其私,猶曲貸而與之,幾亡是非之心。景鳴責引大義,願削門人之籍。逆濠將叛,遣使齎金饋於山中。景鳴知之,一夕逃去,家人莫知其處。噫,烈矣哉!

呂仲木曰:「吾未見甘貧者也,居翰林而見何子粹夫焉,一布袍六七年。」

王韋字欽佩,南京人,仕至太僕少卿。孝德純備,喪母,毀瘠卒。父徽,憲宗朝給事中,直諫有聲。少卿承誌執節,屹有棱範,曆仕留署,匪雲要樞,確明職司,金石不撓,不曰:「孝思維則」者乎?

陳公甫自京師還,與族弟同舟,至廣東陽江,遇寇乘小艇禦之,盡劫舟人財物而去。公甫居舟尾,呼曰:「我有行李在此,寧取我物耳。」寇曰:「汝為誰?」答曰:「我陳獻章也。」寇舉手作禮曰:「我小人不知,驚動君子,幸無怪。舟中之人,皆先生友也,忍利其財乎!」悉還於舟,乃去。

正德壬申,湖廣調永、保二司士兵截殺流賊,所經鹵掠一空。行至華容,見劉司馬大夏。司馬諭以善言,各拜曰:「大人鄉里,安敢犯。」遂肅然出境,雞犬不驚。

山東許道克為學士,母喪家居。一日,族叔負米一囊置於路,見學士至,曰:「汝為我負之。」公忻然肩負隨行,送至其家而去。

景暘為人篤於孝義。母目盲,萬方療之不愈,旦夕禱於神。一日,雙瞳炯然,舊疾如失,人稱其孝感雲。姊早寡,奉與母居,為嫁娶其子女使得所。與張貢約為婚,貢旋死。暘曰:「禮聘未行,心已許矣,忍負吾友於地下乎!」召其子妻之。一女以瞽廢,其友潘準曰:「可使景女不字乎?願字吾子。」暘乃求娣以從,曰:「庶吾女有所歸,婿亦不至無以為家也。」

文待詔征明性不喜聞人過,有欲道及者,必巧以他端易之,使不得言。終其身以為常。

楊公廷和,生多宦遊,每歸,則為鄉人建一惠局。初通水利,灌涸田萬頃,鄉人德之,號為「學士堰」;次捐建坊費,修縣城,城成賊至,生命以萬計;次置義田於城西北,以贍族人。蓋三歸而修創利物業三焉。

○文學

申屠衡,長洲人。幼學於楊維楨,明《春秋》,肆力古文。洪武中,草《諭蜀詔》稱旨,授翰林院修撰。

高啟以修《元史》成,授翰林編修,擢戶部侍郎,不拜,致政歸。所著有《姑蘇雜詠》、《婁江吟稿》、《史要類抄》及《缶鳴》、《江館》、《鳳台》、《吹台》、《槎軒》、《扣舷》、《鳧藻》諸集。與楊基、張羽、徐賁齊名,世以擬唐初四子。族弟士敏,亦工綴述。啟嘗評其文有春容溫厚之風,無枯槁險薄之習。所著有《辛丑集》。

張羽,字來儀,烏程人,元末避地吳中。穎敏,讀書一覽不忘,為詩文俊逸典雅,工繪事。洪武初,舉明經,為郡學訓導,曆官翰林待制、太常寺丞。所著有《靜居集》。羽與高季迪、楊孟載、徐幼文、王止仲、張子宜、方以常、梁用行、錢彥周、浦長源、杜彥正輩結詩社,號「十才子。」

翰林朱學士允升,歙縣人。國初名儒也,一時制誥多出其手。如於李韓公則曰:「漢廷命相,蕭何在曹參之前;唐室紀功,玄齡居李靖之上。」於徐魏公則曰:「繄自起兵濠上,先存捧日之心;逮茲定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於常鄂公則曰:「馮異功不下於鄧禹,潘美義無忝於曹彬。」於誠意伯劉公則曰:「學貫天人,才兼文武。」皆妙得其實。今新編《皇明文衡》皆不收入,豈編集時偶未之見邪?

翰林侍讀學士張以寧,字志道,閩之古田人。由元侍講學士入國朝為今官。所著有《翠屏稿》、《淮南稿》、《南歸紀行集》、《安南紀行集》、《春秋春王正月考》。嘗奉詔使安南,教其國人行中國禮,世子服三年喪。太祖賜敕,以陸賈、馬援比之;又賜御製詩八篇。與宋景濂、劉三吾齊名。

高廷禮秉,少與同郡陳亮、王恭為布衣交,著詩數百篇,號曰《嘯台集》。嘗總唐人詩,揚扢上下之,至旁流為十餘品。然其宗指,則歸於開元。又為《品彙》百餘卷。洪武初,入翰林為待詔,遷典籍。著詩數卷,號曰《木天集》。為人惇厚,有至性,事親以孝聞。善與人交,無新故賢愚一也。其為山水畫極工,客從廷禮求之,輒自戲曰:「令我作無聲詩耶?」以此稱廷禮有二絕雲。

宋訥嘗同諸儒應製撰敕文,畀僧、道錄司領教事者十有六通。操筆立成,雅稱上意。超授翰林學士。

學士王忠文公禕,字子允,義烏人。文章宏麗沉雄,自成一家。初,太祖征江西,公進《平江西頌》,上覽而喜曰:「吾固知江東有二儒,卿與宋濂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除禮部侍郎,禮制多從公所定。除起居注,啟沃良多。詔修《元史》,召宋濂同為總裁,筆削之勞,一無所委。一日,在史局渴甚,謂宋公曰:「得昨上所賜梨漿,吾渴濟矣。」中官竊聞之,言於上,即命齎賜之。洪武壬子,上以雲南梁王拒命弗賓,詔公奉命詔諭,竟為梁王所殺,不屈而死。所著《華川集》、《續集》、《東萊大事記》。

太祖之封十王也,親草冊文。適李韓公北征,唐之淳在軍中,嘗為草露布,上讀其文,嘉之,問草者為誰,韓公以之淳對。帝令飛騎召之,使者不喻旨,械之淳。之淳以父肅得罪,悚慄不自保。至京師,過其姑門,告使者止。索其姑出,泣曰:「善為我斂屍。」姑乃大慟。之淳行次東華門,門已閉,守者曰:「有旨,令以布裹從屋上遞入。」累累易數次,至便殿。膏燈煌燿,帝坐閱書,之淳俯首庭下。帝問曰:「爾草露布耶?」對曰:「臣昧死草之。」良久,中侍以短幾置之淳前,列燭,帝令膝坐,以封王冊文一篇授之,曰:「少為弘潤之。」之淳叩頭曰:「臣萬死不敢當。」帝曰:「即不敢,姑旁註之。」之淳如命。帝令中侍續續報,定畢上之。遙望燭影下,帝微微喜。次第下,凡十篇,悉定之。每奏輒嘉悅,奏畢時,夜未央,帝令明日朝謁,復如故出。至姑家,猶守門,見之淳,相慶幸,具酒食沐具。及旦廷謁,帝問曰:「爾世宦否?」對曰:「臣父翰林應奉唐肅。」即日命嗣父官。

王恭,字安中,家故貧,則為樵,往來群山中,自稱曰:「皆山樵者。」恭善為詩,援筆纚々千言立就。永樂初,薦修《永樂大典》。同郡王你為翰林檢討,戲謂恭曰:「君無以會稽章綬故來耶」恭從容笑謝曰:「吾山中斧柯,幸自無恙,君無深誚我。」居三年,《大典》成。試詩高第,授翰林典籍。居頃之,投牒歸。著詩數十卷,號曰《白雲樵唱》。其在金陵,曰《鳳台清嘯》,歸田,曰《草澤狂歌》,軼不盡傳,廬陵解縉稱其布衣蕭然,不慕寵榮,比之朝陽鳳鳴。

詹同文淹貫群籍,隨叩而鳴。每講《易》與《春秋》,尤獨超詣,聽者豁然。賦性爽敏,涵揉浚發。為文操筆立就,水湧出立,可喜可愕。時與上同遊,每應製有作,上未嘗不稱善也。

王褒,字中美,博極群書,少有詩名。洪武中,以明經貢入成均。頃之,擢舉應天。曆瑞州、長沙兩郡博士,遷永豐尹。其治永豐,課農桑,興儒學,縣無逋事。永樂初,以文學薦修高廟《實錄》,擢翰林修撰。及修《永樂大典》,敕充總裁官。

王洪在永樂間,上方以文學招延天下之士,而四方貢獻日尋不絕,如麒麟、白澤、玄兔、騶虞、芝草、醴泉,頌歌賦辭之作,率多先生之筆。文學之臣,苦於考索,求者闐門,而先生應答如注。是時,而江號文獻邦,而諸老前輩咸撝遜折節下之。凡卷帙苟缺先生之作,猶無作焉。其見推重者如此。

王汝玉嘗與學士解縉應製撰《神龜賦》,汝玉第一,名大振。然忌者眾,竟以他事下獄死。洪熙初,追贈太子賓客,諡文靖,遣官祭於其家。汝玉為文,兼古今體製,而賦尤贍麗,詩語雋永,得唐人風格。舉筆數千言,頃刻立就。所著《青城山人集》。

朝廷修《永樂大典》,大臣有言陳先生濟者,以布衣召至,為都總裁。時合內外詞臣暨太學儒生,眾數千人,繙閱中祕四庫書,浩瀚填委。先生至,則與故少師姚公、尚書鄭公、祭酒學士數輩,詳定凡例,區別去取,莫不允愜。而六館執筆之士,凡有疑難,輒從質問,先生隨問響答,未嘗氐滯。疏抉剖析,咸有源委,非口耳涉獵者可比。故一時之人,無不服其該博。

毗陵陳濟先生善記書。其長子道侍側,問曰:「外人云翁善記,試探一書請誦之可乎?」曰:「可。」因探得朱子《成書》,曰:「是書固難記,汝可舉首句。」如其言,遂朗誦終篇,不誤一字。當時文廟嘗謂濟「兩腳書廚」雲。

太宗在北,有白鵲之瑞,行禮部南京慶賀。監國下及五府六部,例各進表。時士奇以病在告,監國表命宮僚具草,皆未愜。命蹇義持示士奇,曰:「甚寂寥,且不著題,以賀白鹿、白龜皆可。」命士奇改益,士奇改一對云:「望金門而送喜,馴彤陛以有儀。」後增一對云:「與鳳同類,蹌蹌於帝舜之廷;如玉有輝,翯々在文王之囿。」義以進,殿下喜曰:「此方是帝王家白鵲也。」

曾襄敏棨廷對策,幾二萬言,不屬草,宏博鮮儷。時文皇初御極,慨然欲興起斯文,乃選進士中秀敏者二十八人為庶吉士,以應列宿。開文淵閣,盡出中祕書使讀之。朝墓大官供膳,月給內帑鈔為膏火費。棨以翰林修撰居選首。上時召試二十八人,棨信筆千百言立就,辭理俱到,深見獎重,遂名聞天下。扈從巡北京數,燕間應製賦詩,輒稱上意。後有薦文士於上者,必問得如曾棨否。其文如源泉奔放,一瀉千里,又如園林得春,群芳組繡,讀其文信然。工書法,草書雄放,獨步當世。

景陵一日禁中閱畫,見龍有翼而飛者,訝之。遣問之閣中,三楊輩皆不能對。上顧諸史官曰:「有能知之者否?」陳繼時在下列,出對曰:「龍有翅而飛,曰應龍。」問所出,曰:「見《爾雅》。」命取《爾雅》視之,信然。

呂文懿勤學,至老不倦。居祕閣,圖書左右,有得即識之,手錄口誦,自晨至昃不輟。暮歸,少暇,即為門人誦解書史。退則吾伊聲復達於外,蓋寢不移時而起。所修《宋元通鑒續編》,義例精甚,有先儒所未到者。書成,須發殆白。嘗考一事不獲,不懌音累昕夕。一旦考得之,謂門人曰:「進我二階,殊不若得此可喜。」其好學類此。

劉文安之學,六經子史,下至小說、雜技、釋老之書,無所不窺,終身成誦,非他人之仿佛記憶者比。其為文數百千言,援筆立就。雄渾高古,變化莫測,逼真蘇氏父子者居多。初年所著經義及策略,業舉子者,家傳人誦焉。年十七八,已名動郡邑間。比登進士,遂名動天下。求文者日踵門戶,公皆曲為應答,不少厭倦。初,北虜之變,內外章疏無慮千萬,惟公之奏,為人所膾灸。

張學士元楨於書務博涉,尤好探經傳,多所獨得。一時談學者數人,各樹門戶,而公岸然不為下。作《易書春秋語要》、《四書集要》、《太極圖說要綱目》、《近思錄》、《家語解》,皆未脫稿。為詩文,始務奇崛,勇脫蹊徑,晚就平實,若出二手。為人所重,莫能軒輊。

陳白沙自幼穎悟絕人,讀書一覽輒記。一日,讀《孟子》至「有天民者」,歎曰:「大丈夫行己當如是也。」弱冠領鄉薦,兩上春官,不第。聞臨川吳與弼講伊、洛之學,遂從遊。既受業,忽悟曰:「夫學貴自得,苟自得之,則古人之言,我之言也。」遂築春陽台,自靜坐其中。

南城羅公玘好為奇古怪險之辭。居金陵時,每有撰造,必棲踞於喬樹之巔霞思天想,或時閉坐一室。客有於隙間窺者,見其容色枯槁,有死人氣,皆緩步以出。都少卿穆乞伊考墓銘,銘成,語之曰:「吾為此銘,瞑去四五度矣。」今其所傳《圭峰稿》者,大抵皆樹巔死去之所得。

羅玘肆力古文,欲卓然樹立,成一家言,同館類皆推遜。弘治己酉,授編修,名益重,求者戶屨相接,然益自重不苟作。有所酬應,常杜門謝客,終日苦思,必得意乃始命筆。意苟未愜,稿雖數易,不厭也。每一篇出,釀鬱頓挫,多不經人道語。士林傳誦,文體為之一新。

丘濬文章雄渾壯麗,四方求者遝至。碑銘誌序記詞賦之作,流布遠邇。然非其人,雖以厚幣請之不與。公環奇失蕩,限韻命題,即席聯句,動輒數百言。豪詞警語,如壯濤激浪,飛雪走雷,雲觸山而電迸發。同時文正公西涯,峰迴海立,公直欲相雄長,無畏。

王端毅公群經無不涉獵,尤熟於《書》、《詩》。嘗言:「我亦垂老始知學耳。」公之才德,老而不衰者以此。時公年九十,猶考論經史,著述為書。一言一動,必揆諸矩度。嘗問蔡清:「今學者滿天下,何故異才難得?」清言:「上達之所以養之者,未盡其道;下之人又幸時之昇平,而售之急耳。官既到手,或無暇於學,或自以為無用學矣。識見既淺,踐履必薄,規為必粗。以此雖有異質,亦不能成。」公曰:「然。」吾兒承裕,今年二十三,已中鄉舉,吾未欲急於仕,且令靜覽群書,間閱世務,冀他日得實用耳。」

周公洪謨,繙閱之餘,偶有所得,輒為闡明剖析。其間卓然自得者,於聖經賢傳,大有裨益。積久得三百四事,稡以成帙,名《疑辯錄》。在禮部時,以獻於朝,意欲綴於各經書本注下以梓行也。公恆對人言:「吾為此《錄》,發經書之蘊,正先儒之失,破千載之惑。雖三公之尊,黃閣之榮,吾不與易也。」

《頊綴錄》言:李西涯問康齋以「下學上達」之義,康齋曰:「未論上之妙,且言下學。」其言引而不發,至言也。西涯乃言:「先生亦不記傳注,可謂謬矣,豈能記朱注者?皆下學上達之人耶?」李之明達,未必至此,但直之忌語耳。

憲宗一日於內得古帖,斷爛不可讀。命中使持至內館,適傅瀚在,且即韻為二詩以復。上大悅,有珍饌法醞之賜。

吳文定為文,不事雕琢,體裁具存,外若簡淡,而意味雋永。紓徐則有歐之態,老成則有韓之格。為詩用事,渾然天成,不見痕跡,沉著高壯,一洗近世纖新之習。作書,姿潤中時出奇倔,雖規模似蘇,而多所自得者。

倪公謙性敏甚,落筆千言,應製賦詩,中人率立候以進。奉使朝鮮,遠人一睹豐采,悚然歎服。有所作,即席揮灑,不加點綴,莫不吐舌驚以為神。至今國中梓行其文。平生著述有《玉堂稿》百卷、《上穀稿》八卷、《歸田稿》四十二卷、《南宮稿》三十卷、《遼海編》四卷。

楊守阯與守陳自相師友,博極子史,為文謹嚴,編纂考校極精詳。嘗對海外使曆舉其國中事,其人驚服。其文學議論與所履曆,略似守陳,而同為解元、學士、史侍。一時對署兩京翰林,時尤羨之。

俗傳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弘治中,孝廟御書小帖以問內閣李文正。公具疏以對,據圭峰羅玘、蘆泉劉績之言。承上問而不蔽下臣之美,賢相之盛節也。一曰贔屭,形似龜,好負重,今石碑下龜跌是也。二曰螭吻,形似獸,性好望,今屋上獸頭是也。三曰蒲牢,形似龍而小,性好叫吼,今鍾上紐是也。四曰狴犴,形似虎,有威力,故立於獄門。五曰饕餮,好飲食,故立於鼎蓋。六曰夏,性好水,故立於橋柱。七曰睚眥,性好殺,故立於刀環。八曰金猊,形似獅,性好煙火,故立於香爐。九曰椒圖,形似螺蚌,性好閉,故立於門鋪首。又有金吾,形似美人,首尾似魚,有兩翼,其性通靈,不寐,故用巡警。

方西樵予告南歸,劉鈗往候之見,命屬吏書繳銀圖書疏,公止之曰:「大臣不以仕否異心,翁又受恩獨隆者,林下有一得之見,非此莫達。前正統間,三楊曾帶之回矣。」口誦三疏,遂斟酌用之,圖得不繳。及典籍呈原稿,與所誦隻字不差。樵翁但遇客,即稱公之善記。弘治以來,辦事兩房,以博知舊典著名者,公為首,而蘇州劉棨貳焉,時謂之「二劉」,若古稱孝威、孝綽「二劉」雲。家故多書,至公則又倍力聚之。凡聖作賢述、山經海誌、稗官小說、石室靈文,無不藏焉。有時暴於晴日,非三五識字健仆兼浹旬之久,盤插不能盡也。與公同姓者古今文集,別置一所,共五十餘家,他可知矣。

王韋論詩,專尚才情。其言曰:「唐風既成,詩自為格,不與雅、頌同趣。漢、魏變於雅、頌,唐體沿於國風,雅言多盡,風辭則微。今以雅文為近詩,未嘗不流於宋也。」故其詩婉麗多致,雋味難窮。或者謂為纖弱,豈知所操之殊向哉。

江暉,字景暘,以翰林修撰為按察僉事,有集曰《亶爰子》。按《山海經》曰:「亶爰之山多水,無草木,不可以上。有獸焉,其狀如狸而有發,名曰<委頁>。自為牝牡,食者不妒。」取以名集,別無深義。暉好以奇癖字作文,王穉欽有詩贈之,云:「江生突兀揚文風,千奇萬怪難與窮。博物豈惟精《爾雅》,識字何止過揚雄。古心已出丘索上,邃旨或與神明通。求深索隱苦不置,一言忌使流俗同。令弟大篆逼鍾鼎,絕藝恥作斯、邕等。生也為文遣弟書,一出皆稱二難並。縱有楚史不可讀,滿堂觀者徙張目。少年往往致譏評,生也不言但捫腹。君不見好醜從來安可期,豪傑有時翻自疑。伯牙竟為知音惜,卞氏能無抱璞悲。請君寶此無易轍,聖人復起當相知。」

王德丁丑歲,武廟閱《文獻通考》天文星名有注張,問欽天監,不知為何星也。內使下問翰林院,同館相視愕然。楊公慎曰:「注張,柳星也。《周禮》以注鳴者,注,注,咮也,鳥喙也,音咒。南方諸鳥七宿,柳為鳥之咮。《史記·律書》:『西至於注張。』《漢書·天文志》:『柳為鳥喙。』」因取《史記》、《漢書》二條示內使以復。同館戲曰:「子言誠辯且博矣,不幹私習天文之禁乎?」

嘉靖初,給事中張翀疏有「矞宇嵬瑣」四字,上令問內閣,不能知也。楊用修取《荀子·非十二子篇》篇以復。梁文康歎曰:「用修之強記,何必減蘇頌乎?」《荀子》注,矞即譎,詭詐也。宇訓大,言放蕩恢大也。嵬,《說文》,高不平也。明興,稱博學饒著述者,無如用修。所撰有《升庵全集》、《升庵詩集》、《升庵玉堂集》、《南中集》、《南中續集》、《南中集抄》、《七十行戍稿》、《升庵長短句》、《長短句續集》、《陶情樂府》、《續陶情樂府》、《洞天玄記》、《月節詞》、《升庵詩話》、《詩話補遺》、《丹鉛錄》、《丹鉛總錄》、《丹鉛續錄》、《丹鉛要錄》、《丹鉛餘錄》、《丹鉛摘錄》、《丹鉛閏錄》、《丹鉛別錄》、《丹鉛贅錄》、《墨池瑣錄》、《轉注古音略》、《古音叢目》、《古音獵要》、《古音復字》、《古音駢字》、《古音餘錄》、《古音略例》、《五音拾遺》、《古音附錄》、《古文音釋》、《韻林原訓》、《奇字韻》、《雜字韻寶》、《金石古文》、《六書索隱》、《六書練證》、《六書探賾》、《六書統摘要》、《篆韻索隱》、《古篆要略》、《隸駢書品》、《詞品》、《銘心神品》、《書畫神品目》、《書畫名跋》、《箜篌新詠》、《檀弓叢訓》、《墐戶錄》、《希姓錄》、《清暑錄》、《瀑布泉行》、《滇程記》、《滇侯記》、《滇載記》、《錄異記》、《異魚圖讚》、《夏小正錄》、《升庵經說》、《經書指要》、《楊子卮言》、《卮言閏集》、《敝帚病榻手欠》、《晞籛<穀凡>筆》、《四詩表證》、《山海經補注》《水經補注》。所編纂有《蜀藝文志》、《選詩拾遺》、《選詩外編》、《皇明詩抄》、《皇明詩續抄》、《五言律祖》、《李詩選》、《杜詩選》、《宛陵六一詩選》、《五言三韻詩選》、《五言別選》、《六言絕選》、《蘇黃詩髓》、《禪藻集》、《風雅逸編》、《唐音百絕》、《唐絕精選》、《唐絕搜奇》、《唐絕增奇》、《絕句演義》、《絕句辯體》、《宋詩選》、《元詩選》、《千里麵談》、《交遊詩錄》、《交遊餘錄》、《詞林萬選》、《百琲明珠》、《草堂詩餘補遺》、《填詞選格》、《古今詞英》、《填詞玉屑》、《詞選增奇》、《韻藻》、《古諺》、《古雋》、《詩林振秀》、《古今風謠》、《古韻詩略》、《說文先訓》、《文海釣鼇》、《禪林鉤玄》、《藝林伐山》、《群書麗句》、《哲匠金桴》、《群公四六節文》、《赤牘清裁》、《赤牘拾遺》、《謝華啟秀》、《經義模範》、《古文韻語》、《古文韻語別錄》、《管子敘錄》、《引書晶托》、《逸古編》、《寰中秀句》、《蒼珥紀遊》、《譚苑醍醐》、《素問糾略》、《群豔傳神》、《唐史要偶語》、《經子難字》、《脈位圖說》、《連夜吟卷》、《各史要語》、《晉史精語》、《莊子闕誤》、《江花品藻》、《群書瓊敷》、《群公四六叢珠》、《輿地碑目》、《春秋地名考》、《批點瀛奎律髓》、《批點文心雕龍》、《古今柳詩》、《名奏菁英》、《寫韻樓雜錄》、《晴雨曆》、《龍宇雜俎》、《韻語陽秋》、《瓊屑》。

《問馬集》一卷,十五篇,長洲吳子孝純叔撰。純叔,嘉靖己丑進士,南塚宰文端公之子。由翰吉謫邯鄲馬曹。著此書,蓋以自托也,語甚雅訓可觀。古有《相馬經》、《辯馬圖》、《良馬論》,不下十數種。諸葛穎《相馬經》,至六十卷之多,今不甚傳。此編可以補圉人太僕之闕。其謂「相國馬者,經歲不一遇,而相駑馬者富於一時。」餘讀而尤悲之。

王子衡著《慎言》十三篇,俾相確訂,閎深洞達,超詣玄幽,上究乾樞,下稽物變。人倫運世,學統政模,參伍詮析,必要聖軌。殆六籍之精英,名理之楷式與!至其原五行則先水火,辯性本則主緣生,語學術則貴經練,品施措則尚神識。自我開先,特標妙義。殆所謂神解之機,不束曲教而成一家之言也。

蔡羽見諸論著,奧雅宏肆,潤而不浮。詩尤雋永,蚤歲微尚纖縟,既而濺滌曼靡,一歸雅訓。晚更沉著而時出奇麗,見者謂雖長吉不過。先生乃大悔恨曰:「吾辛苦作詩,求出魏、晉之上,乃今為李賀耶?吾愧死矣。」其高自標表,不肯屈抑如此。

○言語

國初郊祝文有「予」、「我」字,上怒,將罪作者。桂彥良進曰:「湯祀天曰『予小子履』。武祭天曰『我將我饗』。儒生泥古不通,煩上譴嗬。」眾得釋。

國初,朱善為大學士,太祖問:「卿家豐城,鄉里人物何如?」答曰:「鄉有長安、長樂,裏有鳳舞、鸞歌,人有張華、雷煥,物有龍泉、太阿。」

施槃在翰林,宣宗問:「卿家吳下,有何勝地?」答曰:「有四寺四橋,皆勝地也。」上問:「何名?」應聲曰:「四寺者,承天、萬壽、永定、隆興。四橋者,鳳凰、來苑、吉利、太平。」

楊守陳語徐少詹曰:「平昔才無半鬥而喜作文,飲可數合而喜與賓客燕酣,行不能里許而喜遊陟。今皆不復爾。」入朝班,滿前皆少年新貴人,獨以白髮青衫廁其後。雖未謀引去,宦況已索然矣。

呂仲木家居,有巨臣入都來別。濱行,語仲木曰:「吾經行得操柄,必大用先生。」仲木對曰:「張子厚有言,執事苟與人為善,孰不願在下風?若不然,士有遠於千里之外者矣。」其人默然。

張治中,虜使語館伴,有一偶語,無能對者,因舉曰:「朝無相,邊無將,氣數相將。」李公西涯聞之,即口占令應之曰:「天難度,地難量,乾坤度量。」

世廟登極之日,禦龍袍頗長,上俛視不已。大學士楊廷和奏云:「陛下垂衣賞而天下治。」上悅。

嘉靖初,講官顧鼎臣講《孟子·咸丘蒙章》,至「放勳殂落」語,侍臣皆驚顧,徐云:「堯是時已百有二十歲矣。」眾心始安。

陸平泉為祭酒,請告歸。時唐荊川以中丞禦倭,歎曰:「公得請,未知餘何日歸耳。」陸曰:「某如西賓病則主人隻得放回,公乃良醫,病勢未愈,如何肯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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