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成公全書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六
王文成公全書 卷第二十六 明 王陽明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隆慶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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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二十六
續編〈一〉
徳洪葺 師文錄始刻於姑蘇再刻于越再
刻於天眞行諸四方久矣同志又以遺文見
𭔃俾續刻之洪念昔葺師錄同門巳病太繁
茲錄若可緩者旣而伏讀三四中多簡書墨
跡皆尋常應酬𤨏屑細務之言然而道理昭
察仁愛惻怛有物各付物之意此師無行不
與四時行而百物生言雖近而㫖實逺也且
師沒旣乆表儀日隔茍得一𥿄一墨如親面
覿況當今師學大眀四方學者徒喜領悟之
易而未䆒其躬踐之實或有離倫彞日用樂
懸虛妙頓以爲得者讀此無省然激𠂻此
吾師中行之證也而又奚以太繁爲病邪同
門唐子尭臣僉憲吾浙嘗謀刻未遂今年九
月虬峯謝君來按吾浙刻師全書檢𠩄未錄
盡刻之凡五卷題曰文錄續編師胤子王正
億嘗錄陽眀先生家乘凡三卷今更名世徳
紀並刻扵全書末捲雲隆慶壬申一陽日徳
洪百拜識
大學問
〈吾師接𥘉見之士必借學庸首章以指示聖學之全功使知入之路師征思田將彂先授大〉
〈學問徳洪受而錄之〉
大學者昔儒以爲大人之學矣敢問大人之學何
以在扵眀眀徳乎陽眀子曰大人者以天地萬物
爲一體者也其視天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焉若
夫間形骸而分爾我者小人矣大人之䏻以天地
萬物爲一體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與
天地萬物而爲一也豈惟大人雖小人之心亦莫
不然彼顧自小之耳是故見孺子之入井而必有
怵惕惻隱之心焉是其仁之與孺子而爲一體也
孺子猶同𩔖者也見鳥獸之哀鳴𣂍觫而必有不
之心焉是其仁之與鳥獸而爲一體也鳥獸猶
有知覺者也見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憫恤之心焉
是其仁之與草木而爲一體也草木猶有生意者
也見瓦石之毀壞而必有顧惜之心焉是其仁之
與瓦石而爲一體也是其一體之仁也雖小人之
心亦必有之是乃根扵天命之性而自然靈昭不
昧者也是故謂之眀徳小人之心旣巳分隔隘陋
矣而其一體之仁猶䏻不昧若此者是其未動扵
欲而未蔽扵私之時也及其動扵欲蔽扵私而利
害相攻忿怒相激則將𢦤物圯𩔖無𠩄不爲其甚
至有骨肉相殘者而一體之仁亡矣是故茍無私
欲之蔽則雖小人之心而其一體之仁猶大人也
一有私慾之蔽則雖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猶
小人矣故夫爲大人之學者亦惟去其私慾之蔽
以自眀其眀徳復其天地萬物一體之本然而巳
耳非扵本體之外而有𠩄增益之也曰然則何
以在親民乎曰眀眀徳者立其天地萬物一體之
體也親民者逹其天地萬物一體之用也故眀眀
徳必在扵親民而親民乃𠩄以眀其眀徳也是故
親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後吾
之仁實與吾之父人之父與天下人之父而爲一
體矣實與之爲一體而後孝之眀徳始眀矣親吾
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後吾之仁
實與吾之兄人之兄與天下人之兄而爲一體矣
實與之爲一體而後弟之眀徳始眀矣君臣也夫
婦也朋友也以至扵山川神鳥獸草木也莫不
實有以親之以逹吾一體之仁然後吾之眀徳始
無不眀而眞䏻以天地萬物爲一體矣夫是之謂
眀眀徳扵天下是之謂家齊國治而天下平是之
謂盡性曰然則又烏在其爲止至善乎曰至善者
眀徳親民之極則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靈昭
不昧者此其至善之𤼵見是乃眀徳之本體而即
𠩄謂良知者也至善之𤼵見是而是焉非而非焉
䡖重厚薄隨感隨應變動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
然之中是乃民彞物則之極而不容少有議擬增
損扵其間也少有擬議增損扵其間則是私意小
智而非至善之謂矣自非愼獨之至惟精惟一者
其孰䏻與扵此乎後之人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
心而用其私智以揣摸測度扵其外以爲事事物
物各有㝎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則支離決裂人
欲肆而天理亡眀徳親民之學遂大亂扵天下蓋
昔之人固有欲眀其眀徳者矣然惟不知止扵至
善而騖其私心扵過髙是以失之虛罔空寂而無
有乎家國天下之施則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親
其民者矣然惟不知止扵至善而溺其私心扵卑
𤨏是以失之權謀智術而無有乎仁愛惻怛之誠
則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扵至善之過
也故止至善之扵眀徳親民也猶之規矩之扵方
圓也尺度之扵長短也權衡之扵輕重也故方圓
而不止扵規矩爽其則矣長短而不止扵尺度乖
其劑矣輕重而不止扵權衡失其凖矣眀眀徳親
民而不止扵至善亡其本矣故止扵至善以親民
而眀其眀徳是之謂大人之學
曰知止而後有㝎㝎而後靜靜而後䏻安安而
後慮慮而後䏻得其說何也曰人惟不知至善
之在吾心而求之扵其外以爲事事物物皆有㝎
理也而求至善扵事事物物之中是以支離決裂
錯雜紛紜而莫知有一㝎之向今焉旣知至善之
在吾心而不假扵外求則志有㝎向而無支離決
裂錯雜紛紜之患矣無支離決裂錯雜紛紜之患
則心不妄動而䏻靜矣心不妄動而䏻靜則其日
用之間容閒暇而䏻安矣䏻安則凡一念之彂
一事之感其爲至善乎其非至善乎吾心之良知
自有以詳審精察之而䏻慮矣慮則擇之無不
精處之無不當而至善扵是乎可得矣
曰物有本末先儒以眀徳爲本新民爲末兩物而
內外相對也事有終始先儒以知止爲始䏻得爲
終一事而首尾相因也如子之說以新民爲親民
則本末之說亦有𠩄未然歟曰終始之說大畧是
矣即以新民爲親民而曰眀徳爲本親民爲末其
說亦未爲不可但不當分本末爲兩物耳夫木之
榦謂之本木之梢謂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謂之
本末若曰兩物則旣爲兩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
乎新民之意旣與親民不同則眀徳之功自與新
民爲二若知眀眀徳以親其民而親民以眀其眀
徳則民徳親民焉可析而爲兩乎先儒之說是蓋
不知眀徳親民之本爲一事而認以爲兩事是以
雖知本末之當爲一物而亦不得不分爲兩物也
曰古之欲眀眀徳扵天下者以至扵先修其身以
吾子眀徳親民之通之亦既可得而知矣敢問
欲修其身以至扵致知在格物其工夫次第又何
如其用力歟曰此正詳言眀徳親民止至善之功
也蓋身心意知物者是其工夫𠩄用之條理雖亦
各有其𠩄而其實只是一物格致誠正修者是其
條理𠩄用之工夫雖亦皆有其名而其實只是一
事何謂身心之形體運用之謂也何謂心身之靈
眀主宰之謂也何謂修身爲善而去惡之謂也吾
身自䏻爲善而去惡乎必其靈眀主宰者欲爲善
而去惡然後其形體運用者始䏻爲善而去惡也
故欲修其身者必在扵先正其心也然心之本體
則性也性無不善則心之本體本無不正也何
而用其正之之功乎蓋心之本體本無不正自其
意念𤼵動而後有不正故欲正其心者必就其意
念之𠩄𤼵而正之凡其𤼵一念而善也好之眞如
好好色𤼵一念而悪也悪之眞如悪悪臭則意無
不誠而心可正矣然意之𠩄𤼵有善有悪不有以
眀其善悪之分亦將眞妄錯雜雖欲誠之不可得
而誠矣故欲誠其意者必在扵致知焉致者至也
如雲䘮致乎哀之致易言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
至之者致也致知雲者非若後儒𠩄謂充廣其知
識之謂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𠩄謂
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
不待學而是故謂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
之本體自然靈昭眀覺者也凡意念之𤼵吾心之
良知無有不自知者其善歟惟吾心之良知自知
之其不善歟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無𠩄
與扵他人者也故雖小人之爲不善旣巳無𠩄不
至然其見君子則必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者
是亦可以見其良知之有不容扵自昧者也今欲
別善悪以誠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𠩄知焉爾何
則意念之𤼵吾心之良知旣知其爲善矣使其不
䏻誠有以好之而復背而去之則是以善爲悪而
自昧其知善之良知矣意念之𠩄𤼵吾之良知旣
知其爲不善矣使其不䏻誠有以惡之而復蹈而
爲之則是以惡爲善而自昧其知惡之良知矣若
是則雖曰知之猶不知也意其可得而誠乎今扵
良知𠩄知之善惡者無不誠好而誠惡之則不自
欺其良知而意可誠也已然欲致其良知亦豈影
響恍惚而懸空無實之謂乎是必實有其事矣故
致知必在扵格物物者事也凡意之𠩄𤼵必有其
事意𠩄在之事謂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
扵正之謂也正其不正者去惡之謂也歸扵正者
爲善之謂也夫是之謂格書言格於上下格於文
祖格其非心格物之格實兼其義也良知𠩄知之
善雖誠欲好之矣茍不即其意之𠩄在之物而實
有以爲之則是物有未格而好之之意猶爲未誠
也良知𠩄知之惡雖誠欲惡之矣苟不即其意之
𠩄在之物而實有以去之則是物有未格而惡之
之意猶爲未誠也今焉扵其良知𠩄知之善者即
其意之𠩄在之物而實爲之無有乎不盡扵其良
知𠩄知之惡者即其意之𠩄在之物而實去之無
有乎不盡然後物無不格而吾良知之𠩄知者無
有𧇊缺障蔽而得以極其至矣夫然後吾心快然
無復餘憾而自謙矣夫然後意之𠩄𤼵者始無自
欺而可以謂之誠矣故曰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
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蓋其功夫
條理雖有先後次序之可言而其體之惟一實無
先後次序之可分其條理功夫雖無先後次序之
可分而其用之惟精固有纎毫不可得而缺焉者
此格致誠正之說𠩄以闡堯舜之正傳而爲孔氏
之心印也
〈徳洪曰大學問者師門之敎典也學者𥘉及門必先以此意授使人聞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
〈無出扵民彝物則之中致知之功不外乎修齊治平之內學者果䏻實地用功一畨聴受一畨〉
〈親切師常曰吾此意思有直下承常只此修爲直造聖域𠫵之經典無不脗合不必求之多〉
〈聞多識之中也門人有請錄成書者曰此湏諸君口口相傳若筆之扵書使人作一文字㸔過〉
〈無益矣嘉靖丁亥八月師起征思田將𤼵門人復請師許之錄旣就以書貽洪曰大學或問數〉
〈條非不願共學之士盡聞斯義顧恐藉㓂兵而賫盜糧是以未欲輕出蓋當時尚有持異說以〉
〈混正學者師故云然師既沒音容日逺吾黨各以已見立說學者稍見本體即好爲徑超頓悟〉
〈之說無復有省身克巳之功謂一見本體超聖可以跂足視師門誠意格物爲善去惡之㫖皆〉
〈相鄙以爲第一義簡畧事爲言行無顧甚者蕩滅禮教猶自以爲得聖門之最上乘噫亦巳過〉
〈矣自便約而不知已淪入佛氏𡨜滅之敎莫之覺也古人立言不過爲學者示下學之功而〉
〈上逹之機待人自悟而有得言語知解非𠩄及也大學之教自孟氏而後不得其傳者㡬千年〉
〈矣頼良知之眀千載一日復大明扵今日茲未及一傳而紛錯若此又何望扵後世耶是篇鄒〉
〈子謙之嘗附刻扵大學古本茲𭣣錄續編之首使學者開卷讀之思吾師之敎平易切實而聖〉
〈智神化之機固巳躍然不必更爲別匪徒惑人秪以自誤無益也〉
教條示龍塲諸生
諸生相扵此甚盛恐無爲助也以四事相規
𦕅以荅諸生之意一曰立志二曰勤學三曰改過
四曰責善其愼聽母忽
立志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
扵志者今學者曠廢隳惰玩𡻕愒時而百無𠩄成
皆由扵志之未立耳故立志而聖則聖矣立志而
賢則賢矣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衘之馬漂蕩奔
逸終亦何𠩄底乎昔人有言使爲善而父母怒之
兄弟怨之宗族鄊黨賤惡之如此而不爲善可也
爲善則父母愛之兄弟恱之宗族鄊黨敬信之何
苦而不爲善爲君子使爲惡而父母愛之兄弟恱
之宗族鄊黨敬信之如此而爲惡可也爲惡則父
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鄊黨賤惡之何苦而必爲
惡爲小人諸生念此亦可以知𠩄立志矣
勤學
巳立志爲君子自當事扵學凡學之不勤必其
志之尚未篤也吾逰者不以聰慧警捷爲髙而
以勤確謙抑爲上諸生試觀儕軰之中苟有虛而
爲盈無而爲有諱已之不忌人之有善自矜自
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資稟雖甚超邁儕軰之中
有弗疾惡之者乎有弗鄙賤之者乎彼固將以欺
人人果遂爲𠩄欺有弗竊笑之者乎茍有謙黙自
持無自處篤志力行勤學好問人之善而咎
已之失人之長而眀巳之短忠信樂易表裏一
致者使其人資稟雖甚魯鈍儕軰之中有弗慕
之者乎彼固以無䏻自處而不求上人人果遂以
彼爲無有弗敬尚之者乎諸生觀此亦可以知
𠩄事扵學矣
改過
夫過者自大賢𠩄不免然不害其卒爲大賢者爲
其䏻改也故不貴扵無過而貴扵改過諸生自
思平日亦有缺扵廉恥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扵
孝友之道䧟扵狡詐偷刻之習者乎諸生殆不至
於此不𦍒或有之皆其不知而誤蹈素無師友之
講習規飭也諸生試內省萬一有近扵是者固亦
不可以不痛自悔咎然亦不當以此自歉遂餒扵
改過善之心但䏻一旦脫然洗滌舊染雖昔爲
㓂盜今日不害爲君子矣若曰吾昔已如此今雖
改過而善將人不信我且無贖扵前過反懐羞
澁凝沮而甘心扵汙濁終焉則吾亦絶望爾矣
責善
責善朋友之道然湏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愛致
其婉曲使彼聞之而可繹之而可改有𠩄感而
無𠩄怒乃爲善耳若先暴白其過惡痛毀極詆使
無𠩄容彼將𤼵其愧恥憤恨之心雖欲降以相
而𫝑有𠩄不䏻是激之而使爲惡矣故凡訐人之
短攻彂人之隂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責善雖
然我以是而施扵人不可也人以是而加諸我凡
攻我之失者皆我師也安可以不樂受而心感之
乎某扵道未有𠩄得其學鹵莽耳謬爲諸生相
扵此每終夜以思惡且未免況扵過乎人謂事師
無犯無隱而遂謂師無可諌非也諌師之道直不
至扵犯而婉不至扵隱耳使吾而是也因得以眀
其是吾而非也因得以去其非蓋斆學相長也諸
生責善當自吾始
五經億說十三條
〈師居龍塲學得𠩄悟證諸五經覺先儒訓釋未盡乃遀𠩄記億爲之䟽觧閱十有九月五經畧〉
〈遍命曰億說旣後自覺學益精工夫益簡易故不復出以示人洪嘗乘間以請師笑曰付秦火〉
〈久矣洪請問師曰只致良知雖千經萬典異端曲學如執權衡天下輕重莫逃焉更不必支分〉
〈句折以知解接人也後執師䘮偶扵廢稿中得此數條洪𥨸錄而讀之乃嘆曰吾師之學扵一〉
〈處融徹終日言之不離是矣即此以例全經可知也〉
元年春王正月○人君即位之一年必書元年元
者始也無始則無以爲終故書元年者正始也大
㢤乾元天之始也至㢤坤元地之始也成位乎其
中則有人元焉故天下之元在扵王一國之元在
扵君君之元在扵心元也者在天爲生物之仁而
在人則爲心心生而有者也爲爲君而始乎曰
心生而有者也未爲君而其用止扵一身旣爲君
而其用𨵿扵一國故元年者人君爲國之始也當
是時也羣臣百姓悉意眀目以觀維新之始則人
君者尤當洗心滌慮以爲維新之始故元年者人
君正心之始也曰前此可無正乎曰正也有未盡
焉此又其一始也改元年者人君改過𨗇善修身
立徳之始也端本澄源三綱五常之始也立政治
民休戚安危之始也嗚呼其可以不愼乎
元年者魯隱公之元年春者天之春王周王也王
次春示王者之上承天道也正月者周王之正月
周人以建子爲天統則夏正之十一月也夫子以
天下之諸侯不復知有周也扵是乎作春秋以尊
王室故書王正月以大一統也書王正月以大一
統不以王年而以魯年者春秋魯史而書王正月
斯𠩄以爲大一統也隱公未嘗即位也何以有元
年乎曰隱公即位矣不即位何以有元年夫子削
之不書欲使後人之求其實也曰隱公即位矣而
不書何也曰隱公以桓之㓜而攝焉其以攝告故
不即位也然而天下知隱公讓國之善而爭奪覬
覦者知𠩄愧矣曰以攝告則宜以攝書而不書何
也曰隱公兄也桓公弟也庻均以長隱公君也奚
攝焉然而天下知嫡庻長㓜之分而亂常失序者
知𠩄㝎也曰隱公君也非攝也則宜即位矣而不
即位焉何也曰諸侯之立國也承之先君而命之
天子隱無𠩄承命也然而天下知父子君臣之倫
而無父無君者知𠩄懼矣一不書即位而隱公讓
國之善見焉嫡庻長㓜之分眀焉父子君臣之倫
正焉善惡兼著而是非不相揜嗚呼此𠩄以爲化
工之妙也歟
鄭伯克叚於鄢○書鄭伯原殺叚者惟鄭伯也叚
以弟兄以臣伐君王法之𠩄必誅國人之𠩄共
討也而專罪鄭伯蓋授之大邑而不爲之𠩄縦使
失道以至扵敗者伯之心也叚之惡旣巳𭧂著扵
天下春秋無𠩄庸誅矣書克原伯之心素視叚爲
㓂敵至是而始克之也叚居於京而書於鄢見鄭
伯之旣伐諸京而復伐諸䣕必殺之而後已也鄭
伯之扵叔叚始焉授之大邑而聴其収鄙若愛弟
之過而過於厚也旣其畔也王法𠩄不赦鄭伯雖
欲已焉若不容已矣天下之人皆以爲叚之惡在
𠩄必誅而鄭伯討之宜也是其跡之近似亦何以
異扵周公之誅管蔡故春秋特誅其意而書曰鄭
伯克叚於鄢辨似是之非以正人心而險譎無𠩄
容其奸矣
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實理流行也聖人感人心而
天下和平至誠𤼵見也皆𠩄謂貞也觀天地交感
之理聖人感人心之道不過扵一貞而萬物生天
下和平焉則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𢘆𠩄以亨而無咎而必利扵貞者非恆之外復有
𠩄謂貞也久扵其道而巳貞即常久之道也天地
之道亦惟常久而不巳耳天地之道無不貞也利
有攸徃者常之道非𣻉而不通止而不動之謂也
是乃始而終終而復始循環無端周流而不巳者
也使其𣻉而不通止而不動是乃泥常之名而不
知常之實者也豈常久而不巳乎故利有攸徃
者示人以常道之用也以常道而行何𠩄徃而不
利無𠩄徃而不利乃𠩄以爲常久不巳之道也天
地之道一常久不巳而巳日月之𠩄以䏻晝而夜
夜而復晝而照臨不窮者一天道之常久而不巳
也四時之𠩄以能春而冬冬而復春而生運不窮
者一天道之常久不巳也聖人之𠩄以䏻成而化
化而復成而妙用不窮者一天道之常久不巳也
夫天地日月四時聖人之𠩄以䏻常久而不巳者
亦貞而巳耳觀夫天地日月四時聖人之𠩄以䏻
常久而不巳者不外乎一貞則天地萬物之情其
亦不外乎一貞也亦可見矣恆之爲卦上震爲雷
下㢲爲風雷動風行簸𡚒厲翕張而交作若天
下之至變也而𠩄以爲風爲雷者則有一㝎而不
可易之理是乃天下之至恆也君子體夫雷風爲
恆之象則雖酬酢萬變妙用無方而其𠩄立必有
卓然而不可易之體是乃體常盡變非天地之至
恆其孰與扵此
遯隂漸長而陽退遯也彖言得此卦者遯而退
避則亨當此之時苟有𠩄爲但利小貞而不可大
貞也夫子釋之以爲遯之𠩄以爲亨者以其時隂
漸長陽漸消故自全其道而退遯則身雖退而
道亨是道以遯而亨也雖當陽消之時然四陽尚
盛而九五居尊得位雖當隂長之時然二隂尚微
而六二處下應五蓋君子猶在扵位而其朋尚盛
小人新進勢猶不敵尚知順應扵君子而未敢肆
其惡故㡬微君子雖巳知其可遯之時然𫝑尚可
爲則又未決然捨去而必扵遯且欲與時消息
盡力匡扶以行其道則雖當遯之時而亦有可亨
之道也雖有可亨之道然終從隂長之時小人之
朋日漸以盛苟一裁之以正則小人將無𠩄容○
而大肆其惡是將以救敝而反速之亂矣故君子
又當委曲周旋修敗補罅積小防微以隂扶正道
使不至扵速亂程子𠩄謂致力扵未極之間強此
之衰艱彼之進圖其暫安者是乃小利貞之謂矣
夫當遯之時道在扵遯則遯其身以亨其道道猶
可亨則亨其遯以行扵時非時中之聖與時消息
者不與扵此也故曰遯之時義大矣㢤
眀出地上𣈆君子以自昭眀徳日之體本無不眀
也故謂之大眀有時而不眀者入扵地則不眀矣
心之徳本無不眀也故謂之眀徳有時而不眀者
蔽扵私也去其私無不眀矣日之出地日自出也
天無與焉君子之眀眀徳自眀之也人無𠩄與焉
自昭也者自去其私慾之蔽而已
初隂居下當進之始上與四應有𣈆如之象然四
意方自求進不暇與初爲援故又有見摧之𧰼當
此之時苟䏻以正自守則可以𫉬吉蓋當進身之
始徳業未著忠誠未顯上之人豈相孚信使
其以上之未信而遂汲汲扵求知則將有失身枉
道之恥懐憤用智之非而悔咎之來必矣故當寛
𥙿雍容安處扵正則徳久而自孚誠積而自感又
何咎之有乎蓋𥘉雖𣈆如而終不失其吉者以
獨行其正也雖不見信扵上然以寛𥙿自處則可
以無咎者以其始進在下而未嘗受命當軄任也
使其巳當職任不信扵上而優𥙿弛將不免於
曠官之責其以無咎乎
時邁十五句武王初克商廵守諸侯朝會祭告之
樂歌言我不敢自逸而以時廵行諸侯之我勤
民如此天其以我爲子乎今以我廵行之事占之
是天之實有以右序夫我有周矣何者我之廵行
諸侯𠩄以興舉墜削有罪黜不職者亦𦕅以警
動震彂其委靡頽惰者耳而四方諸侯莫不警懼
修省敦薄立懦而興起夫維新之政至扵懐柔百
神而河之深廣嶽之崇髙莫不感格焉則信乎天
之以我爲王而於以君臨夫天下矣於是我其宣
眀昭布我有周之典章於以式序在位之諸侯我
其戢歛夫干戈矢以夫武功我其旁求懿徳
之士陳布扵中國以敷夫文徳則亦信乎可以爲
王而保有上天右序我有周之命矣
執競十四句言武王持其自強不息之心其功烈
之盛天下旣莫得而強之矣成康之其徳亦若
是其顯而復爲上帝之𠩄皇焉夫武王之後蓋
難乎其爲徳也然自成康之相爲君而其徳愈
益彰眀則扵武王無競之烈爲有光而成康誠可
謂善矣今我以三王之功徳作之扵樂以祈感
格而果䧏福之多且大若此我其可不反身修
徳而思有以成之乎我反身修徳而威儀之反
則可享神之福旣醉旣飽而三王之𠩄福我者益
將反覆而無窮矣此蓋𥙊武王成王康王之詩也
思文八句言思文后稷其徳真可以配上天矣蓋
凡使我烝民之得以粒食者莫非爾后稷之徳之
𠩄建也斯固后稷之徳矣然來牟之種非天不生
則是來牟之貽我者實由上帝以此命之后稷而
使之徧養夫天下是以天下之民皆有𠩄養而得
以復其常道則后稷之徳固亦莫非上天之徳也
此蓋郊祀后稷以配天之詩故頌后稷之徳而卒
歸之扵天雲
臣工十五句戒農官之詩言嗟爾司農之臣工當
各敬爾在公之事今王以治農之成法賜汝汝宜
來咨來度而敬承毋怠也因並呼農官之屬而總
詔之曰嗟爾保介當茲暮春之月牟麥在田而百
榖未播蓋農工之暇也汝亦何𠩄爲乎因問汝𠩄
治之新田其牟麥亦如何㢤夫牟麥之茂盛皆上
帝之眀賜也牟麥漸熟則行將受上帝之眀賜矣
上帝有是眀賜爾茍惰農自安是不克靈承而泯
上帝之賜矣爾尚永力爾田以昭眀上帝之賜務
底扵豐年有成可也然則爾亦烏可謂茲農工之
尚逺而遂一無𠩄事乎汝當命爾衆農乘茲閒暇
預修播種之事以具乃田器奄忽之間又將艾麥
而興東作矣暮春周正建寅之月夏之正月也
有瞽十三句言有瞽有瞽在周之廷而樂工就列
矣設業設虡崇牙樹羽應田縣鼓鞉磬柷圍而樂
器具陳矣樂器旣以備陳扵是衆樂乃奏而簫管
之屬亦皆備舉矣由是樂聲之喤喤其整宻麗肅
者莫非至敬之𠩄寓而雍容暢逹者莫非至和之
𠩄宜其肅雝和鳴如此是以幽有以感乎神而先
祖是聽眀有以感乎人而我客來觀厥成者蓋武
王功成作樂使非述之孝眞無愧扵文考固無
以致先祖之格而非其盛徳之至伐紂救民之舉
真有以順乎天應乎人而扵湯有光焉其亦何以
使亡國者之子孫永觀厥成而畧無忌嫉之心
乎此蓋始作樂而合扵祖廟之詩
與滁陽諸生並問荅語
諸生之在滁者吾心未甞一日而忘之然而濶焉
無一字之徃非簡也不欲以世俗無益之談徒徃
復爲也有志者雖吾無一字固朝夕如面也其無
志者蓋對面千里況千里之外盈尺之牘乎孟生
歸𦕅寓此扵有志者然不盡列名且爲無志者諱
其因是而尚興起也
或患思慮紛雜不強禁絶陽眀子曰紛雜思慮
亦強禁絶不得只就思慮萌動處省察克治到天
理精眀後有箇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靜專無紛
雜之念大學𠩄謂知止而後有㝎也
〈徳洪曰滁陽爲師講學首地四方弟子逰日衆嘉靖癸丑秋太僕少卿呂子懐復聚徒扵師〉
〈祠洪徃逰焉見同門髙年有䏻道師遺事者當時師懲未俗卑汚引接學者多就髙明一路以〉
〈救時弊旣後漸有流入空虛爲脫落新奇之論在金陵時已心切憂焉故居贛則敎學者存天〉
〈理去人慾致省察克治實功而征寧藩之後專𤼵致良知宗㫖則益明切簡易矣茲見滁中子〉
〈弟尚多䏻道靜坐中光景洪與呂子相論致良知之學無間扵動靜則相慶以爲新得是書孟〉
〈源伯生得之金陵時聞滁士有身背斯學者故書中多憤激之辭後附問荅語豈亦因靜坐頑〉
〈空而不修省察克治之功者𤼵耶〉
家書墨跡四首〈四書墨跡先師胤子止億得之書櫃中裝製卷冊手澤宛〉
〈然每篇乞洪䟦其後〉
一與克彰太叔〈克彰𭈹石川師之族叔祖也聴講就弟子列退坐私室行〉
〈家人禮〉
別久缺奉狀得詩見邇來進修之益雖中間詞意
未盡純瑩而大致加扵時人一等矣願且玩心髙
明㴠泳義理務在反身而誠毋急扵立論飾辭將
有外馳之病𠩄雲善念𦆵生惡念又在者亦足以
見實嘗用力但扵此處湏加猛省胡爲而若此也
無乃習氣𠩄耶自俗儒之說行學者惟事口耳
講習不復知有反身克已之道今欲反身克已而
猶狃扵口耳講誦之事固宜其有𠩄牽縳而弗䏻
進矣夫惡念者習氣也善念者本性也本性爲習
氣𠩄汨者由扵志之不立也故凡學者爲習𠩄移
氣𠩄勝則惟務痛懲其志久則志亦漸立志立而
習氣漸消學本扵立志志立而學問之功巳過半
矣此守仁邇來𠩄新得者願毋輕擲若初徃年亦
常有意左屈當時不暇與之論至今缺然若初誠
美質得遂退休與若初了夙心當亦有日見時爲
致此意務相砥礪以臻有成也人行遽不一一
惡念者習氣也善念者本性也本性爲習𠩄勝
氣𠩄汨者志不立也痛懲其志使習氣消而本
性復學問之功也噫此吾師眀訓昭昭告太叔
者告吾人也可深省也夫徳洪爲億弟書
二與徐仲仁〈仲仁即曰仁師之妹婿也〉
北行倉率不及細話別後日聽捷音得鄊錄知
秋戰未利吾子年方英妙此亦未足深憾惟宜修
徳積學以求大成尋常一第固非僕之𠩄望也家
君舍衆論而擇子𠩄以擇子者實有在扵衆論之
外子宜勉之勿謂隱微可欺而有放心勿謂聰眀
可恃而有怠志養心莫善扵義理爲學莫要扵精
專毋爲習俗𠩄移毋爲物誘𠩄引求古聖賢而師
法之切莫以斯言爲迂濶也昔在張時敏先生時
令叔在學聰眀蓋一時然而竟無𠩄成者蕩心害
之也去髙眀而就汙下念慮之間顧豈不易㢤斯
誠徃事之鑒雖吾子質美而淳萬無是事然亦不
可以不愼也意欲吾子來此讀書恐未䏻遂離侍
下且未敢言此俟後便再議𠩄不避其切切爲吾
子言者幸加熟念其親愛之情自有𠩄不巳也
海日翁爲女擇配人謂曰仁聰眀不逮扵其叔
海日翁舍其叔而妻曰仁旣後其叔果以蕩心
自敗曰仁卒成師門之大儒噫聰眀不足恃而
學問之功不可誣也㢤徳洪䟦
三上海翁書
寓吉安男王守仁百拜書上父親大人膝下江省
之變昨遣來隆歸報大畧想巳如此時寧王尚留
省城未敢逺出蓋慮男之搗其虛躡其後也男處
𠩄調兵亦稍稍聚集忠義之風日以𡚒揚觀天道
人事此賊不久㫁成擒矣昨彼遣人賫檄至欲遂
斬其使柰賫檄人乃叅政季斆此人平日善士又
其勢亦出扵不得巳姑免其死械繫之巳彂兵至
豐城諸處分布相機而動𠩄慮京師遙逺一時題
奏無由即逹 命將出師緩不及事爲可憂爾男
之欲歸巳非一日急急圖此巳兩年今竟䧟身扵
難人臣之義至此豈復容茍逃幸脫惟俟命師之
至然後敢申前懇俟事𫝑稍㝎然後敢決意馳歸
爾伏望大人陪萬保愛諸弟必䏻勉盡孝養旦暮
切勿以不孝男爲念天茍憫男一念血誠得全首
領歸拜膝下當必有日矣因聞廵檢便草此臨書
慌憒不知𠩄雲七月初二日
右吾師逢寧濠之變上父海日翁第二書也自
豐城聞變與幕士㝎興兵之筞恐翁不知爲賊
𠩄襲即日遣家人間道趨越至是𤼵兵扵吉安
復爲是報慰翁心也且自姓者別疑也嘗聞
幕士龍光雲時師聞變返風囬舟濠追兵將及
師欲易舟潛遯顧夫人諸公子正憲在舟夫人
手提劒別師曰公速去母爲妾母子憂脫有急
吾恃此以自衛爾及退還吉安將𤼵兵命積薪
圍公署戒守者曰儻前報不利即舉火𬋖公署
時鄒謙之在中軍聞之亦其夫人來吉城同
誓 國難人勸海日翁移家避讐翁曰吾兒以
旅急君上之難吾爲 國舊臣顧先去以爲
民望耶遂與有司㝎守城之䇿而自宻爲之防
噫吾師扵君臣父子夫婦之間一家感遇若此
至今人傳忠義凜凜是書正億得扵故𥿄堆中
讀之愴然如身值其時晨夕展卷如侍對親顔
嘉靖壬子海夷㓂黃巖全城煨燼時正億逰北
雍內子黃哀惶奔亡不擕他物而獨抱木主圖
像以行是卷亦𦍒無恙噫豈正億平時孝感𠩄
積抑吾師精誠感通先時身離患難而一墨之
遺神眀有以護之耶後世子孫受而讀之其知
𠩄重也㢤徳洪拜手䟦
四嶺南寄正憲男
初到江西因聞姚公巳在賓州進兵恐我到彼則
三司及各領兵官未免出來迎接反致阻撓其事
是以遲遲其行意欲俟彼成功然後徃彼公同與
之一處十一月初七始過梅嶺乃聞姚公在彼以
兵少之故尚未敢彂哨以是只得晝夜兼程而行
今日巳度三水去梧州巳不逺再四五日可到矣
途中皆平安只是咳嗽尚未全愈然亦不爲大患
書到可即告祖母汝諸叔知之皆不必掛念家中
凡百皆只依我戒諭而行魏廷豹錢徳洪王汝中
當不負𠩄托汝宜親近敬信如就芝蘭可也廿二
叔忠信好學擕汝讀書必切勵汝不審近日亦
有少進益否聰兒邇來眠食如何凡百隻宜謹聽
魏廷豹指教不可信奶婆之𩔖至囑至囑一應
租稅帳目自宜上𦂳須不俟我丁寧我今 國事
在身豈復䏻記念家事汝軰自宜體悉勉勵方是
隹子弟爾十一月望
正億初名聰師之命名也嘉靖壬辰秋依其舅
氏黃久菴寓㽞都值時相更名於 朝責洪爲
文告師請更今名當時問眠食如何今正億壯
且立男女森列矣噫吾何以不負師托乎方今
四方講會日𣪞相與出求同志研䆒師㫖以成
師門未盡之志庶乎可以慰遺靈扵地下爾是
在二子嘉靖丁巳端陽日門人錢徳洪百拜䟦
於天眞精舍之傳經樓
贛州書示四姪正思等
近聞爾曹學業有進有司考校𫉬居前列吾聞之
喜而不𥧌此是家門好消息吾書香者在爾軰
矣勉之勉之吾非徒望爾軰但青榮身肥家
如世俗𠩄尚以誇市井小兒爾軰湏以仁禮存心
以孝弟爲本以聖賢自期務在光前𥙿後斯可矣
吾惟㓜而失學無行無師友之助迨今中年未有
𠩄成爾軰當鑒吾旣徃及時勉力母又自貽他日
之悔如吾今日也習俗移人如油漬麫雖賢者不
免況爾曹初學小子䏻無溺乎然惟痛懲深創乃
爲善變昔人云脫去凡近以逰髙眀此言良足以
警小子識之吾嘗有立志說與爾十叔爾軰可
抄錄一通置之幾間時一省覽亦足以𤼵方雖傳
扵庸醫藥可療夫眞病爾曹勿謂爾伯父只尋常
人爾其言未必足法又勿謂其言雖似有理亦只
是一塲迂濶之談非我軰急務茍如是吾末如之
何矣讀書講學此最吾𠩄𪧐好今雖干戈擾攘中
四方有來學者吾亦未嘗拒之𠩄恨牢落塵網未
脫身而歸今幸盜賊稍平以塞責求退歸臥林
間𢹂爾曹朝夕切磋砥礪吾何樂如之偶便先示
爾等爾等勉焉毋虛吾望正徳丁丑四月三十日
又與克彰大叔
日來徳業想益進修但當茲末俗其扵規切警勵
恐亦未免有羣雌雄之嘆如何印弟凡劣極知
有勞心力聞其近來稍有轉移亦有足喜𠩄貴乎
師者𣹢育薫陶不言而喻蓋不誠未有䏻動者也
扵此亦可以驗已徳因便布此言不盡意
正月廿六日得 㫖令守仁與總兵各官解因至
㽞都行及蕪湖復得 㫖囬江西撫㝎軍民皆
聖意有在無他足慮也家中凡百安心不宜爲人
搖惑但當嚴緝家衆掃除門庭清靜儉樸以自守
謙虛卑下以待人盡其在我而已此外無庸慮也
正憲軰狂穉望以此意曉諭之近得書聞老父稍
失調心極憂苦老年之人只宜以宴樂戲逰爲事
一切家務皆當屏置亦望時時以此開勸家門之
𦍒也至祝至祝事稍㝎即當先報歸期家中凡百
全仗訓飭照管不一
老父瘡疾不䏻歸侍日夜苦切眞𠩄謂欲濟無梁
欲飛無翼近來誠到知漸平復始得稍慰早晚更
望 太叔寛解怡恱其心聞此時尚居䘮次令人
驚駭憂惶衰年之人妻孥子孫日夜侍奉承直尚
恐居處或有未寧豈有復堪疾勞苦如此之理
就使悉遵先王禮制則七十者亦惟衰麻在身飲
酒食肉處扵內宴飲扵逰可也況今七十五嵗
之人乃尚爾煢煢獨苦若此妻孥子孫何以自安
乎若使 祖母在㝠𡨋之中知得如此哀毀如此
苦將何如爲心老年之人獨不爲子孫愛念乎
況扵禮制亦自過甚使人不可以在賢知者亦
當俯就切望懇懇勸解必湏入內安歇使下人亦
好早晚服事時嘗逰嬉宴樂快性情以調養天
和此便自爲子孫造無窮之福此等言語爲子者
不敢直致惟望 太叔爲我委曲開譬要在必
而後已千萬千萬至懇至懇正憲讀書一切舉業
功名等事皆非𠩄望但惟教之以孝弟而已來誠
還草草不盡
祖母岑太夫人百𡻕考終時海日翁夀七十有
五矣煢煢苫塊哀毀踰制師十二失恃鞠扵
祖母在贛屢乞終養弗遂至是聞訃已不勝痛
割又聞海日翁居䘮之戚將何以爲情慾濟無
梁欲飛無翼讀之令人失涕師之學𤼵眀同體
萬物之㫖使人自得其性故扵人義天常無不
懇至而居常處變神化妙應以成天下之務可
由此出其道可以通諸萬世而無弊者得其道
之中也錄此可以想見其槩徳洪䟦
𭔃正憲男手墨二卷〈正憲字仲肅師子也嘉靖丁亥師起征思田〉
〈正億方二齡托家政於魏廷豹 使飭家衆以字胤子托正憲於洪與汝中使切磨學問〉
〈以飭內外延途𠩄𭔃音問當軍旅𠋤傯之時猶字畫遒訓戒眀切至今讀之宛然若示〉
〈嚴範師沒後越庚申鄒子謙之陳子惟濬來自懐玉奠師墓於蘭亭正憲擕卷請題其後〉
〈噫今二子與正憲俱為泉下人矣而斯卷獨存正憲年十四襲師錦衣喜正億生遂辭〉
〈職出就科試即其平生鄒子𠩄謂授簡不忘夫子扵昭之靈實寵嘉之其無愧於斯言矣〉
〈乎〉
即日舟巳過嚴灘足瘡尚未愈然亦漸減矣家
中事凢百與魏廷豹相計議而行讀書敦行是𠩄
至囑內外之防湏嚴門禁一應賓客來徃及諸童
僕出入悉依𠩄㽞告示不得少有更改四官尤要
戒飲博專心理家事保一謹實可託不得聽人哄
誘有𠩄改動我至前途更有書報也
舟過臨江五鼓與叔謙遇扵途次燈下草此報汝
知之沿途皆平安咳嗽尚未巳然亦不大作廣中
事頗急只得連夜速進南贛亦不久㽞矣汝在
家中凡宜戒諭而行讀書執禮日進髙明乃吾
之望魏廷豹此時想在家家衆悉宜遵廷豹教訓
汝宜躬率身先之書至汝即可報祖母諸叔況我
沿途平安凡百想䏻體悉我意鈐束下人謹守禮
法皆不俟吾喋喋也廷豹徳洪汝中及諸同志親
友皆可致此意
近兩得汝書知家中大小平安且汝自言守吾
訓戒不敢違越果如𠩄言吾無憂矣凡百家事及
大小童僕皆湏聽魏廷豹㫁決而行近聞守度頗
不遵信致牴牾廷豹未論其間是非曲直只是抵
牾廷豹便巳大不是矣紀聞其逰蕩奢縦如故想
亦終難化導試問他畢竟如何乃可宜自思之守
悌叔書來雲汝欲出應試但汝本領未備恐成虛
頭汝近來學業𠩄進吾不知汝自量度而行吾不
阻汝亦不強汝也徳洪汝中及諸直諒髙明凡肯
勉汝以徳義規汝以過失者汝宜時時親就汝若
䏻如魚之扵水不䏻湏而離則不及人不爲憂
矣吾平生講學只是致良知三字仁人心也良知
之誠愛惻怛處便是仁無誠愛惻怛之心亦無良
知可致矣汝扵此處宜加猛省家中凡事不暇一
一細及汝果敬守訓戒吾亦不必一一細及也
餘姚諸叔父昆弟皆以吾言告之前月曽遣舍人
任銳𭔃書曆此時當巳𤼵囬若未𤼵囬可將江西
廵撫時奏報批行稿簿一冊共計十四本封固付
本舍帶來我今巳至平南縣此去田州漸近田州
之事我承姚公之後或者可以因人成事但他處
事務似此者尚多恐一置身其間一時未易解脫
耳汝在家凡百務宜守我戒諭學做好人徳洪汝
中軰湏時時親近請教求益聰兒已托魏廷豹時
常一㸔廷豹忠信君子當不負𠩄托但家衆或
有桀驁不肯遵奉其約束者汝湏相與痛加懲治
我歸來日㫁不恕汝可早晚常以此意戒飭之
廿二弟近來砥礪如何守度近來修省如何保一
近來管事如何保三近來改過如何王祥等早晚
照管如何王禎不逺出否此等事我方有 國事
在身安分念及此𤨏𤨏家務汝等自宜體我之
意謹守禮法不致累我懐抱乃可耳
東廓鄒守益曰先師陽眀夫子家書二卷嗣子
正憲仲肅甫什襲藏之益趨天眞奠蘭亭𫉬覩
焉喜曰是授簡不忘矣書中讀書敦行日進
髙明鈐束下人謹守禮法及切磋道義請益求
教互相夾持接引來學眞是一善一藥至吾平
日講學只是致良知三字仁人心也良知之誠
愛惻怛處便是仁無誠愛惻怛亦無良知可致
是以志述事望吾仲肅也仲肅日孳孳焉進
而書紳退而服膺則大慰吾黨愛助之懷而夫
子扵昭之靈實寵嘉之
又
去𡻕十二月廿六日始抵南寧因見各夷皆有向
化之誠乃盡散甲兵示以生路至正月廿六日各
夷果皆投戈釋甲自縳歸降凡七萬餘衆地方𦍒
巳平㝎是皆 朝廷好生之徳感格上下神武不
殺之威潛孚黙運以致此在我一家則亦祖宗
徳澤隂庇得無殺戮之𢡖以免覆敗之患俟處置
畧㝎便當上䟽乞歸相見之期漸可卜矣家中自
老奶奶以下想皆平安今聞此信益可以免勞掛
念我有地方重𭔃豈復顧家事弟軰與正憲只
照依我𠩄㽞戒諭之言時時與徳洪汝中軰切磋
道義吾復何慮餘姚諸弟姪書到咸報知之
八月廿七日南寧起程九月初七日巳抵廣城病
勢今亦漸平復但咳嗽終未脫體耳養病本北
上巳二月餘不久當得報即踰嶺東下則抵家漸
可計日矣書至即可上白祖母知之近聞汝從汝
諸叔諸兄皆在杭城就試科第之事吾豈敢必扵
汝得汝立志向上則亦有足喜也汝叔汝兄今年
利鈍如何想旬月後此間可以得報其時吾亦可
以𤼵舟矣因山隂林掌教歸便冗冗中冩此與汝
知之
我至廣城已踰半月因咳嗽兼水㵼未免再將息
旬月𠉀養病䟽命下即𤼵舟歸矣家事亦不暇言
只要戒飭家人大小俱要謙謹小心餘姚八弟等
事近日不知如何耳在京有進本者議論甚傳播
徒快讒賊之口此何等時節而可如此兄弟子
姪中不肯畧體息正𠩄謂操戈入室助𬽦爲㓂者
也可恨可痛兼因謝姨夫囬便草草報平安書至
即可奉白老奶奶及汝叔軰知之錢徳洪王汝中
及書院諸同志皆可上覆徳洪汝中亦湏上𦂳進
京不宜太遲滯
近因地方事巳平靖遂動思歸之懷念及家事乃
有許多不滿人意處守度奢淫如舊非但不當重
托兼亦自敗壞戒之戒之尚期速改可也寳一
勤勞亦有可只是見小欲速想福分淺薄之故
但改創亦可寳三長惡不悛㫁巳難留湏急急
遣囬餘姚別求生理有容留者即是同惡相濟之
人宜並逐之來貴姧惰畧無改悔終湏逐出來隆
來價不知近來幹辦何如湏痛自改省但㸔同軰
中有眞心替我管事者我亦何嘗不知添福添
㝎王三等軰只是終日營營不知爲誰理試自
思之添保尚不改過歸來仍湏痛治只有書童一
人實心爲家不顧毀譽利害眞可愛念使我家有
十箇書童我事皆有托矣來𤨏亦老實可托只是
太執戇又聽婦言不長進王祥王禎務要替我盡
心管事但有闕失皆汝二人之罪俱要拱聽魏先
生教戒不聽者責之
眀水陳九川曰此先師廣西家書付正憲仲肅
者也中間無非戒諭家人謹守素訓至致良知
三字乃先師平素教人不倦者雲誠愛惻怛之
心即是致良知此晚年𠩄以告門人者僅見一
二扵全集中至爲𦂳要乃扵家書中及之可見
先師之𠩄以丁寧告戒者無異扵得力之門人
矣仲肅宜世襲之
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二十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