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持正集 (四庫全書本)/卷2
皇甫持正集 巻二 |
欽定四庫全書
皇甫持正集巻二
唐 皇甫湜 撰
夷惠清和論
伯夷不降其志不辱其身非其君不事非其人不使乃至餓死而不顧是以孟子謂之清柳下惠辱其身降其志不羞汚君不辭小官乃至三黜而不去是以孟子謂之和若較之聖人之道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是天下之是非天下之非出攣拘之域不凝滯於物通塞若水變化若龍動之謂聖靜之謂道非可以一善目非可以一行稱安肯立惡人之朝出而不羞恥武王之粟餓而至死故曰彼之所行皆一方之士也若即而平處在於清和互有短長請列而辯之彼伯夷者掲標表於不滅蹈臣子之所難行信道之篤執之如山嫉惡之心惡之如清風所激有心必動此其所長也至於傳之汎愛易之隨時聖人之權濟物之義豈止未暇亦將有妨若柳下惠辱己以求利物潔身以事無道唯斯人是哀唯吾道是存薰蕕雖同河濟不雜此其所長也至於無道則隠亂邦不居而飲盜泉水食不仁粟垂傲物之跡近寛身之仁又君子所不由矣則清和之用於與奪功雖均然清之流矯於前而激於後使萬年亂臣賊子懼貪夫惡人恥且衆人之難為者也和之跡疑於往而敝於今使夫偷苟之輩有容貪利之徒得語且衆人之所易為者也顔回曰舜何人也孟軻曰謂其身不能是賊其身夫然則士之率性飭躬立志希古當以聖人為凖的中庸為慕尚力苟不足寧中止焉則清與和皆非通道不可凖則若循跡而辯以矯俗為心不得已願附清者
編年紀傳論
論曰古史編年至漢史司馬遷始更其制而為紀傳相承至今無以移之歴代論者以遷為率私意蕩古法紀傳煩漫不如編年湜以為合聖人之經者以心不以跡得良史之體者在適不在同編年紀傳繫於時之所宜才之所長者耳何常之有夫是非與聖人同辨善惡得天下之中不虛羙不隠惡則為紀為傳為編年是皆良史矣若論不足以析皇極辭不足以杜無窮雖為紀傳編年斯皆辠人且編年之作豈非以事繫日以日繫月以月繫時以時繫年者哉司馬氏作紀以項羽承秦以呂后接之亦以歴年不可中廢年不可闕故書也觀其作傳之意將以包該事跡參貫話言纖悉百代之務成就一家之說必新制度而馳才力焉又編年記事束於次第牽於混並必舉其大綱而簡於序事是以多闕載多逸文乃別為著録以備書之語言而盡事之本末故春秋之作則有尚書左傳之外又為國語可復省左史於右合外傳於內哉故合之則繁離之則異削之則闕子長病其然也〈此後與文苑段落不同〉於是革舊典開新程為紀為傳為表為志首尾具敘述表裏相發明庶為得中將以垂不朽自漢至今代已更八年㡬歴千其間賢人摩肩史臣繼踵㩁今古之得失論述作之利病各耀聞見競誇才能改其規模殊其體統傳以相授奉而遵行而編年之史遂廢葢有以也唯荀氏為漢紀裴氏為宋略強欲復古皆為編年然其善語嘉言細事詳說所遺多矣如覽正史方能備明則其密漏得失章章於是矣今之作者苟能遵紀傳之體制同春秋之是非文敵遷固直如南董亦無上矣儻捨源而事流棄意而徵跡雖服仲尼之服手絶麟之筆等古人之章句署王正之月日謂之好古則可矣顧其書何如哉
東晉元魏正閏論
論曰王者受命於天作主於人必大一統明所授所以正天下之位一天下之心舜傳之堯禹傳之舜以德禪者也桀放於湯受殺於武以時合者也秦滅二周兼六國以力成者也漢革秦社稷以義取者也故自堯以降或以徳或以時或以力或以義承授如貫終始可明雖殊厥跡皆得其正以及魏取於漢晉得於魏史策記載彰明可知百王既通行萬代無異辭矣惠帝無道羣胡亂華晉之南遷實曰元帝與夫祖乙之圮耿盤庚之徙亳厲王之居平王之避戎其事同其義一矣而拓䟦氏種實匈奴來自幽代襲有先王之桑梓自為中國之位號謂之滅耶晉實未改謂之禪耶已無所傳而往之著書者有帝元今之為録者皆閏晉可謂失之逺矣或曰元之所據中國也對曰所以為中國者以禮義也所謂夷狄者無禮義也豈繫於地哉杞用夷禮杞即夷矣子居九夷夷不陋矣沐紂之化商士為頑人矣因戎之遷伊川為陸渾矣非繫於地也晉之南渡人物攸歸禮樂咸在流風善政史實存焉魏氏恣其暴強虐此中夏斬伐之地雞犬無餘驅士女為肉籬委之戕殺指衣冠為芻狗逞其屠刈種落繁熾歴年滋多此而帝之則天下之士有蹈海而死天下之人有登山而餓忍食其粟而立於朝哉至於孝文始用夏變夷而易姓更法將無及矣且授受無所謂之何哉又曰周繼元隋繼周國家之興實繼隋氏子謂是何對曰晉為宋宋為齊齊為梁江陵之滅則為周矣陳氏自樹而奪無容於言況隋兼江南一天下而授之於我故推而上我受之隋隋得之周周取之梁推梁而上以至於堯舜得天統矣則陳姦於南元閏於北其不昭昭乎其不昭昭乎
孟子荀子言性論
論曰孟子曰人之性善荀卿曰其善者偽也是於聖人皆一偏之論也推而言之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聖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黃帝生而神靈幼而狥齊文王在母不憂在師不煩后稷不坼不副克岐克嶷之謂上智矣齊桓公以管仲輔之則理以易牙輔之則亂子夏出見紛華而悅入聞仁義而樂之謂中人矣越椒之生熊虎之狀叔魚之生谿壑之心謂下愚矣是故有生而惡者得稱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得稱性惡乎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其於聖人皆一偏之說也窮理盡性惟聖人能之宜乎微言絶而異端作大義乖而偏說行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是豈特開異門故持曲辯哉蓋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即二子之説原其始而要其終其於輔教化尊仁義亦殊趨而一致異派而同源也何以明之孟子以為惻隠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性之生善由水之趨下物誘於外情動於中然後之惡焉是勸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荀卿曰人之生不知尊親長習於教然後知焉人之幼不知禮讓長習於教然後知焉是勸人黜嗜慾求善良者也一則舉本而推末一則自葉而流根故曰二子之說殊趨而一致異派而同源也雖然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堯舜未至者斯勉矣荀卿之言以人之性皆如桀跖則不及者斯怠矣書曰唯人最靈記曰人生而靜感於物而動則軻之言合經為多益故為尤乎
送丘儒序
吾居河隂丘生敲門請曰儒貴求知予謹自露願以是非賜決語其學如猗頓之富聽其文如清廟之樂觀其刻意厲行如奉商鞅之法而懼秦刑吾驚而與之游踰年鬬其藝於洛下吾逺來逰洛下諭之曰子知市乎懐貝玉以如名都之肆未有置而不售者也挈而之三家之墅未有不盜而困矣子將安賈哉京師賢才市也一人不知子也他門容子謹持其有以往未有不成者也今子之類固少勢能移事者稀為一不知為一相移白變而為黒倒上而為下吾末如之何也矣生不信而試果困而見吾酌酒而賀之曰謹持貝玉以往之都市可矣曰諾乃敘其行
送簡師序
鳳羽而麟毛鳥與獸也經傳以比於聖人豈非以其心不以其形者耶師雖佛名而儒其行雖夷狄其衣服而仁義其心雖未齒於士與麟鳯類矣不猶愈於冠朝冠服朝服惑溺於淫怪之說以斁彞倫者耶嗚呼師吾獨賢也刑部侍郎昌黎韓愈既貶於潮浮屠之徒讙快以抃師獨憤起訪余求敘行以資適潮不顧蛇山鰐水萬里之險毒若將朝得進拜而夕死可者嗚呼悲夫吾絆不得侶師以馳
送孫生序
浮屠之法入中國六百年天下胥而化其所崇奉乃公卿大夫野益荒人益飢敎益頽天下將蕪而始渾然自上下安之若性命固然也孫生天與之覺獨曉然於厚夜聰然於大醉發憤著書攻而指斥之其詞骫骳痛入肝血乃忘力之不足以死為斷庶㡬萬一悟主救人者嗚呼不得古人而與之必也生乎除古肉刑一女言也能移高山一翁願也彼髠褐雖翳地其無足憂乎西江之涯值生盡出其說以挈而見余余既悲而異之乃約其言
送王膠序
始湜於江陵望見王膠而異之知其為膠又悅其膠名之不凡然未之諭不忍而問諸膠乃稱曰膠之為言猶牢固也膠痛今之人其始之心以利回其始之交以利遷將固吾初心與吾交勿以利遷將固吾心與吾交猶懼醉睡病昏之時忽然而忘之故以膠自名欲吾造次顛沛起居意問記吾心守與交也膠以進士舉進士尤輕其流懼混然與之化懼書紳銘坐之怠疎故以膠自名其始望見膠而異之又悅其名而與之交又悅其言誠其意耳又悅其與吾業同遂大悅之徵其文章乃出累百篇其歌詩高處用古人其錄述詞壯而有竒然後吾與膠見其才之全其為人之誠也今侍郎韓公餘之舊知將薦膠而未具於西行序以先之
唐故著作佐郎顧況集序
呉中山泉氣狀英淑怪麗太湖異石洞庭朱實華亭清唳與虎丘天竺諸佛寺鉤綿秀絶君出其中間翕輕清以為性結泠汰以為質喣鮮榮以為詞偏於逸歌長句駿發踔厲往往若穿天心出月脇意外驚人語非尋常所能及最為快也李白杜甫已死非君將誰與哉君字逋翁諱況以文入仕其為人類其詞章嘗從韓晉公於江南為判官驟成其磊落大績入佐著作不能慕順為衆所排為江南郡丞累嵗脫縻無復北意起屋於茆山意飄然將續古三仙以夀九十卒湜以童子見君揚州孝感寺君披黃衫白絹鞳頭眸子瞭然炯炯清立望之真白圭振鷺也既接歡然以我為揚雄孟軻顧恨不及見三十年於茲矣知音之厚曷嘗忘諸去年從丞相涼公襄陽有曰顧非熊生者在門訊之即君之子也出君之詩集二十巻泣請余發之涼公適移涖宣武軍余裝歸洛陽諾而未副今又稔矣生來速文乃題其集之首為序
皇甫持正集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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