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子文藪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
| 皮子文藪 卷第一 唐 皮日休 撰 景湘潭袁氏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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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日休文集卷第一
文藪
賦
霍山賦
憂賦
河橋賦
𣑯花賦
霍山賦〈並序〉
臣日休以文為命士所至州縣山川未甞不求其
風謡以頌以文幸上發輶軒使得採以聞六年至
夀之駢邑曰霍山山故岳也邑贅於趾至之二日
離邑一舍望乎嶽將頌之文也及見之則目乎戇
手乎嚲心乎聳神乎瞀始𣣔狂其文寫其狀如丹
青之不差也頌其風文其謡如金石之永播也既
而其精怯然摶敵躁然械囚紛然棼𢇁怳然墮空
浩然渉溟幽然久𤵜則知才智之劣如耄而加疾
將杖而奔者於戱霍山之靈哉霍山之靈哉將閼
其神而愚之邪抑有所逹而託之邪其辰既浹其
精忽渝怯然而勝躁然而適紛然而靜怳然而安
浩然而濟幽然而愈如壯而
決將陣而敵者扵
是狂其文寫其狀其詞曰
太始之氣有清有濁結濁為山峻清為岳其山厥
臣其岳惟君惟南之鎮曰霍為尊岳之大與地角
壯與天勍勢荊豫華嵩青沂兗岱如垤而秀如塊
而鋭岳之髙千仞萬仞蒼蒼茫茫日月相避其光
望之數百里外為天棟梁岳之尊端然御極聳然
正位靜然而聽凝然而視其體當中如君之毅其
屬者如駢其拇如枝其指若卑其儀若肅其位岳
之氣其秀如春其清若秋其翠如雲雲不能麗其
色如煙煙不鮮若雨收氣爽丹青滿天岳之靈
其神不眹其報如響若雨用
岳霽之若嵗用
旱岳能澤之岳之徳生之育之煦之和之開蘤染
卉萋萋迷迷藻繪數百里岳之形有雲騖騖其勃
如怒有泉烈烈其來如決叱豐隆奔列缺轟然霹
靂天地俱裂岳之異狀其勢如危或不可支若不
可維或仰而呀有如吮空或俯而㧞有如攫地其
曉而東有如冠日其暮而西有如孕月有水而脈
有石而骨有洞而腹有崿而節或鋭而勵或斷而
截或廻而馳或仾而折其經之怪之祥之詭之千
種萬類繄不可得而詳記因神狂不能自主迨而
𥧌夢一人絳衣朱冕怪皃魁形曰余祝融之相也
霍山余君之故治也爾賦之誠形矣勝矣怪矣典
矣然義有弗備帝俾余蒞夫古有五嶽霍居其一
所以五嶽相邇者唐虞之帝五載一廵狩一載而
徧上以覲侯下以存民侯有治者陟不治者黜民
有寃者平窮者濟洎唐虞以降皆燔柴於霍我帝
用饗其禮至周旦䇿而命我與諸岳星列中國自
漢之後乃易我號而歸于衡故祝融遷都命余守
霍今聖天子越唐邁虞而廢廵罷狩余之封內有
可陟可黜可平可濟者是聖天子無由知之爾能
以文請扵職事之逹者易衡之號以歸於我請天
子復唐虞陟黜之義故爾之將賦余閼爾懐而不
爾文帝曰有衡既逺有廵必勞惟霍之邇斯號可
復賦者言胡不俾傳帝俾余命爾錫爾文爾無
忘也臣曰請惟神貺既覺而書嗚呼異哉
憂賦〈並序〉
草茅臣日休見南蠻不賔天下徴發民力將弊乃
為賦以見其志詞曰
上自太古粵有民族顓若混命愚如視
當斯時
也雖三王之道不化五帝之澤不能沐怠乎混
沌欻起覘視騞分其形也有精有神其心也有偽
有真既凋其質又秀其純有智有機有義有仁有
怨有懟有悲有辛居人靈府者揔屬於神神之生
也攝爽孕精胎意嬰情不跡不眹無臭無聲不居
於愚不侵於嬰先物而動先人而行不注而溢不
絲而縈神之居也填𦙄塞臆
黙黙靜如𥧌魘
將語不得其遇如噎其飲如食其輕者膌其重者
殛神之行也其居幽幽其行悠悠來不可抑去不
可留其情如剸其緒如抽其剛為憤其弱為羞其
子為恨其孫為愁入人之心也如毒如螫如䖍如
劉不綸而漁不兵而蒐其堅也龍泉不割其痛
也萆荔不能瘳入人之懷也倘倘佯佯隠隠遑遑
牢然不勝悒若有亡威能制佚力可摧剛乖人之
性反天之常不䘮而戚不役而忙不觸而醉不馳
而狂是知食鯈魚者不能巳樹萱草者不可忘儻
懐如嚄〈烏百反〉唶〈音則〉者其人立傷入人之神也昧人
之精爍人之英癡然而作如病宿酲雖有王澄之
色必俛樂廣之神不清入人之首也欻
內熱欝
而上結不勞膏沐自清其𩬊有久而釋者則其人
也冠𢇁簮雪入人之眉也扵悒摧頽思不自裁動
如葭灰飛上眉來顰然無力自落金盃有積而未
已者雙眉之翠如一月不開入人之目也端坐日
晏凝然忘倦注睫直視外象不遍雖有斧藻之繡
毛嬙驪姬列扵前昏如有事入人之耳也希希夷
夷俯而不思𣪞然滿耳其身如屍雖師曠之善聽
苟入之也迅雷烈風亦不聞之入人之齒也噤其
齒牙淡其含咀悲嗟既巳哆如餓虎雖有膹炙餫
𩝧堆其前糲不可茹入人四肢也如縶如維如勞
如疲其力如柳弱不可支苟甚者消骨枯髓奪色
削肌其人也立不勝衣噫嗚戱憂之甚也如斯向
其入之也臣皆有之然猶未憂何寔為師既憂其
身湏憂其時苟食者謀失而藿食者殃罹可不
憂歟可不憂歟夫於政而疲扵祿而屍王道不宣
皇綱不維元惡作矣大盜乘之是臣憂也后妃之
際隂教䂓矩夏徳塗山周賛文母牝鷄無晨中饋
有主苟竒衺而不黜乃神噐之可取宮掖紊亂姦
邪塵聚文信為相而私後董偃作庸而尚主其甚
也漢成母以國循性周宣後將權授父是臣憂也
儲後之選寔賢與良少海増潤重離益光輔𨗳不
至乃為猖狂歎戾園之思子嗟臨江之憫王斯愛
是即惡乃易彰其甚者愍懐死而晉亂房𨹧易而
隋亡是臣憂也封宗王嫡所以貴親茅土足以繼
其後印綬足以飾其身至乃割域中之土宇半天
下之𥠖民王猶未足亂以遄臻其甚者纂則王倫
孫秀殺則清河萬人是臣憂也輔之而王在忠與
良致叔父扵折木取太公扵釣璜寵之極也其化
為𫞐權之極也其化為強其甚者曹操以兵而上
殿髙澄抑帝而𭄿觴是臣憂也內竪之臣乃寵乃
綏竪刀亂齊之日伊戾禍宋之時西漢則中令扇
跡東京則剿郷構基舉手天轉切齒國危其甚者
陳蕃以賢而䧟矣何進用忠而僇之是臣憂也賈
𧨏愛時仕止扵國傳桓譚非䜟官上扵郡丞是臣
憂也將在扵軍君命不復知魏絳之法行見條侯
之令肅郭開受諫李收就誅范睢一言武安被僇
是臣憂也王臣蹇蹇言湏逆耳治亂終書善惡必
紀趙盾終屈扵董狐崔杼竟書扵太史至有陳象
極言以族㓕李雲上書而身死是臣憂也懸官待
賄命相取資崔烈作司徒之日曹嵩為太尉之時
未搜巖穴莫訪茅茨秦繆既誅扵五羖桓魋將退
扵仲尼是臣憂也法令如網隨而𥙷之肺石之上
落人涕洟公孫鞅恢令之法嚴延年掃墓之期是
臣憂也命將興師夸力四夷既侵嶺徼又定邉陲
以無用之沙漠竭有限之民資是以先王謂之荒服
後嗣謂之覊縻豈可使親帥武旅躬揮戰輝故漢
髙有白登之辱隋煬有鴈門之圍是臣憂也出警
入蹕以示嚴肅非有事扵名山即展義扵群牧故
昭王逰漢水以無歸宣帝幸中山而不復是臣憂
也功作非冝奪民農時我簠不粢我黍阻飢傾宮
既作阿房又施人既怨矣鬼其泣之是臣憂也頭
㑹箕歛關征市賦民之胥怨無所赴愬人厭進修
家為積聚卜式出扵富人洪羊抜扵賈竪是臣憂
也外戚之貴上公是列西漢則王根為玉山東京
則郭況製金穴國歩將移天澤未歇不師𣪞鑑尚
遵覆轍是臣憂也大樂既沒聲是起宋都已改
行人貪賄如斯陳國一時䧺玉樹後庭花至死是
臣憂也先之而昌後之而亡先之者堯興唐舜興
虞後之者癸䘮夏辛䘮啇故王之憂國者而日旰
不食士之憂位者載䞇出疆鶉居𪅏食者何汲汲
孔席墨突者何遑遑故臣之憂也盡此而已矣願
陛下憂之怡可致樂康道可躋羲皇則天下幸甚
河橋賦〈並序〉
咸通癸巳嵗日休逰河觀橋之利不檝而濟美其
事著河橋賦其辭曰
西荒之外有崑崙山帝都之下豐隆在焉其表無
際其髙破天河漢極比昭囬相連分其坎徳遂有
河源其出綿綿其流涓涓如帶是也濫觴信然如
礜石以作注終裂城以成川迨乎放勛之世重華
之年其水懐山其波浸天鼇怒則蹴翻五嶽鯨激
則掉破百川迅澓欻而似曝湧湍濆而若煎潰地
軸以摧矣爛天輪而缺然草木則尾閭之外日月
則沃焦之巔人民死而為介倮䖝化而為蠙有桑
不績有麻不田此則乘塏望萬里之淵且夫天地
之前者河生焉則盤石之神不𨗳而使歸海朴
父之力不䟽而使為川豈非元命未降抑自上
玄大聖未出大功未宣天之作矣抑有由焉扵是
堯之心惻然惘然咨其四嶽舉爾所賢天之元命
不自扵鯀鯀雖作矣其功不全果殛於山其罪昭
然天之元命降而自禹禹既作矣其功如天扵是
禹之心憂然勞然股既無胈過不入門以已為下
以物為先既乗橇以即檋又隨山而濬川導自積
石至於龍門裂岝㟯以風響斬嶄巖而晝昏破靈
怪窟斷天地根分其注使不可瀆修其流使不可
吞然後千巖萬壑雷吼電奔抉逆流而並㵼入渤
海以猶渾天下安流昏墊無憂禹功既大舜禪克
修其功也與天優優其績也與河悠悠兆庶其安
九河如箭濁不可鍳嶮不可見渦若驚風浪如狂
電若此帝媯之世則其流也如絲如綫在昔典午
之世也其君寔良其臣孔臧念濟者之太勞乃致
功而去航子産之濟也不足比充國之奏也胡可
方扵是督斤斧於梓匠下材幹扵豫章造其舟也
乃絙乃槓乃輿乃梁功既奪扵利渉力可侔扵巨
防知禦黿鼉者以妖為徳聚魚鱉者以怪為祥𮗚
其歩髙扵空
險扵深其形也若劍倚天外其狀
也若龍橫水心其髙也若大虹之貫天風吹不動
其壯也若臣鼇之𡑅海浪泛不沉𥌓色霍開濟者
相排如川失水一物時來蹄響如雨車音若雷有
賢有俊有𨽻有臺有貧有窶有貨有財噫前王之
道深有㫖㢤在水則河橋曉濟在陸則四𨵿盡開
水之與陸一貫而來所以大同其𮜿廣納其材豈
梁之防乎抑聞三代之橋也不斤不斧不徒不槓
以道為水以賢為梁濟民者民不病溺濟世者世
不頽綱開之也通仁流義閉之也𨵿限荒夏之
梁也曰湯𣪞之梁也曰昌周之梁也曰旦漢之梁
也曰光自漢之季國𥨸主拆為水者以降以強及
隋之世為梁者唐故濟民扵萬方同𮜿扵八荒
是知河橋之義也可以獻扵天王
桃花賦〈並序〉
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鐡
腸石心不觧吐婉媚辭然覩其文而有梅花賦清
便冨艷得南朝徐𢈔體殊不類其為人也後蘇相
公味道得而稱之廣平之名遂振嗚呼以廣平之
才未為是賦則蘇公果睱知其人㢤將廣平困扵
窮厄扵躓然強為是文邪日休扵文尚矣狀花卉
體風物非有所諷
抑而不發因感廣平之所作
復為桃花賦其辭曰
伊祁氏之作春也有艷外之艷華中之華衆木不
得融為𣑯花厥花伊何其美實多儓肄衆芳縁飾
陽和開破嫰蕚壓低柔柯其色則不淡不深若素練
輕茜玉顔半𨠑若夫美景妍時春含曉滋宻即不
幹繁若無枝姅姅婉婉夭夭怡怡或俛者若想或
閑者如癡或向者若歩或倚者如疲或溫黁而可
薫或婑媠而莫持或幽柔而旁午或撦冶而倒披
或翹矣如望或疑然若思或弈偞而作態或窈窕
而騁姿日將明兮似喜天將
兮若悲近榆錢兮
粧翠靨映楊桞𠔃顰愁眉輕紅拖裳動則裊香宛
若鄭姬初見呉王夜景皎潔閧〈胡弄切〉然秀發又若
常娥欲犇明月蝶散蜂寂當閨脈脈又若妲己未
聞裂帛或開故楚艷艷春曙又若息媯含情不語
或臨金塘或交綺井又若西子浣沙見影玉露厭
浥妖紅墜濕又若驪姬將譛而泣或在水濵或臨
江浦又若神女見鄭交甫或臨廣筵或當髙㑹又
若韓娥將歌歛態㣲動輕風婆娑暖紅又若飛䴏
舞於堂中半霑斜吹或動或止又若文姬將賦而
思半茸旖旎互交逓倚又若麗華侍宴初醉狂風
猛雨一陣紅去又若褒姒初隨戎虜滿地春色堦
前砌側又若戚姬死扵鞠域花品之中此花最貴
以衆為繁以多見鄙自是物情非𨵿春意若氏族
之斥素流品秩之卑寒士他目則目他耳則耳或
以怪而稱珍或以踈而見貴或有實而花乖或有
花而實悴其花可以暢君之心目其實可以充君
之口腹匪乎茲花他則碌碌我將修花品以此花
為第一懼俗情之橫議我曰不然為之則已我目
吾目我耳吾耳妍
決於心取捨㫁於志豈扵草
木之品獨然信為國𠔃如此
皮日休文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