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四 石谷達意稿
卷之十五
卷之十六 

石谷達意稿卷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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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三

蘭陽縣志序﹝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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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之始原於天地,而制於聖賢,及其盛也,上之天文,下之地理,中之人事物情,有微有彰,無不託之以志而傳無窮焉。若易、書、詩、禮、春秋之為經,語、學、庸、孟之為書,其文典要而簡奧,深遠而閎博,蓋三才之道、萬物之情悉於是焉,萃所謂載道之文,傳心之典也。故嘗以謂六經四書,五帝三代志之粹者也。後世苟有作者,不可復及矣。古書,別有志,莫可考其言,僅兩見於孟氏七篇中,豈即國史邪?兩漢以來,作史者有紀有傳有志,而通謂之史。然其浩繁而寡要,艱深而晦理,去聖經賢傳遼乎邈矣。今郡縣之有志,亦古列國之史不可無也。其有作有廢,蓋存乎人。開封屬縣曰蘭陽,古東昏邑也。舊未有志,吾友仲玉丘君,邑人豪也。始極力考索,為之書成,凡二十有八卷,出以視余於大樑書院,命為序,其言曰:「古人謂作史志為尤難,陳承祚獨弗克,作志顧愚何人敢當斯任?然鄉邦文獻所繫,不敢固以為難,而終廢其事。亦既勉成篇帙矣。昔左思賦三都時,不之重以謁皇甫謐,謐稱善,為作序,人競傳,區區一鄉之紀,繩樞草舍固不敢窺太沖門牆,誠得錄其用心,少垂隻字之華,以增四方之重,是所望也。」余以不文,三辭弗獲,乃為序之。

惟古之立言者多矣,而散亡磨滅百不一二存焉。何邪?夫六經四書,聖賢述作。有有德而言者,有造道而言者,蓋皆吐其心所有,道其身所至,故言約而義該。後有君子多識而得其心,可以畜德,可以建事,如布帛之文,菽粟之味,有用於天下國家,有益於生人者,世常不可無也。雖欲勿傳,孰其舍諸?故曰: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仲玉學博而行修,才高而言澤,起自進士,為諫官,清操律人,直言敢諫,偉偉有氣節。其施於事者,蓋已有足觀矣。其為是書也,體例有據而不苟,故實有考而不妄,紀載有要而不繁,議論有見而不固,去取公而不徇於人,是非明而不蔽於己。事究其原,物通其性,志星分,志祥異,天道見矣。志山川,志疆里,志田賦,土貢地里彰矣。志風俗,志官府,志廟學,志古今宦寓仕進,人物人事備矣。志土產動植品匯,物情辨矣。凡仕與學於斯者,皆有考焉,可以格物,可以知人。善可勸而惡可懲,非徒飾輪轅者也。豈若虛車乎?其見於言又如此,能與不能何如也?仲玉究不遺其本焉。尊養而固執之體驗而擴充之,如火之然,如泉之達,進其不已,將來功皋伊而言謨訓其不朽有大於是志者,是忘因以可傳不占矣。余言焉能為有,焉能為亡!

慶壽圖序﹝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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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壽以言,其來尚矣。圖以祝壽,近代蓋始有之。昔宋陳恭公之再罷政,判亳州也,年垂七十矣,生日,族子多以老人星圖為壽,獨其侄世修圖范蠡扁舟遊五湖故事,作贊以獻。公深感其言,即日致仕。若世修之愛其親,可謂厚矣。 郡守王侯之治廣安也,其政嚴而恕,直而不回,蓋不忍狙愚其眾者,故士民咸效誠焉。成化乙巳歲,中秋之旦,實侯初度之辰也,州之耆俊多躋堂拜慶為壽。余師辛君繼賢在群士中尤辱侯之知厚,乃以家藏世所謂《一路功名到白頭》圖命余題其意以獻。蓋祝願我侯壽考在位,行道建功以永終譽。此其愛上之意亦近厚矣。侯今年初,逾五十,蓋古人服官政之始也。天之道,成功者退,方來者進。順天者天必佑之,恭公功成矣,侯方來者也。故世修之圖,勸公以退繼賢之圖祝侯以進,蓋皆願其順道以承天佑而享壽考,全功名於晚節,忠愛之心古今豈有異哉?然余嘗觀箕子洪範列五福之目首,壽重德而貴不與焉,而叔孫穆子論古之不朽者,亦以德立為上而功言次之,蓋壽者生之久,不朽雲者,其所立者長也,而德也者,人所得於天以生之理也,全其生理則生可久而所立者可長故壽而享諸福,死且有不朽者,存若夫貴與功名,則有得有不得,而言又有能有不能也,大抵不本於德者,皆不可必而亦不可以久,惟德則必得其壽,而且不朽焉,故敢以是弁諸圖示,以為侯壽且為賦南山有台之三章,侯知德者當不厭余言。

祈禱感應詩序﹝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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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巢王侯輿陟守廣安之明年為甲辰歲,春,侯行省耕,知民多不足,為請諸當道,開倉平糴以賑,民賴之,歲以有。秋,州城東俯長江,民往來恆苦津,人留難。侯又為造舟為梁以通之,而民不病涉,其勤於民,可謂有志矣。又明年,乙巳春,雨僅足,東作,入夏不雨,將彌月,農咸患焉。侯齋戒,率屬遍禮諸神以祈雨澤,越四月十有五日,雨,田高下皆充洽,禾競秀以實。秋七月初,獲未半,忽大雨,十有三日,雨復作,連綿不已,禾且生耳。侯憂之,乃復與其寮屬,修禮群神,以災告,引咎自責,以祈開霽。雨乃晝息,農稍可刈。迄月,乃霽,收遂無大損。勤有力者,霑全功焉。士民德之,乃相與作為詩歌以頌侯功。上捨生王君興賢輩采諸作者詩,集為一冊,將以為侯獻,以余亦耕於野,晴雨皆與,被其功者,屬序之。或曰雨暘天地鬼神事,有真宰焉。凡祈禱亦盡人事焉耳,恆暘而雨,恆雨而暘,有數焉。或偶值耳,此皇穹閔下之仁人邪,何敢貪天功?余曰:「不然,人心與天地鬼神一理也。祈禱事,古人所不廢,蓋盡此理以向天地鬼神有感,則必應,非妄也。」洪範之傳以休徵咎徵歸之,五事修否,中庸以天地位,萬物育本諸致中和箕子子思豈欺我哉?侯有憂民之心發於誠敬,即是一念,在我者盡矣,天地鬼神其有感而不通,求而不應者哉?昔在魯僖公初年,三時不雨,至六月雨,春秋屢書不雨,特書雨者,以僖公之賢有志乎民,憂能同其憂,樂能同其樂,著其勤也。至文公中年,屢旱。春秋兩書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略之雲者,以見文公之無志乎民,天災不畏,民隱不恤,其怠甚矣,今侯有僖之勤,無文之怠,是其可書也。故為書此於群玉之首。

秀屏別意圖詩序﹝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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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歲夏,董學憲大夫金華潘公行部過州,考諸生業,肩輿枉顧山莊,謬以余為知易,與語閬中任生儀之才將俾來問易,未幾,生果至,自閬持公手書重幣四拜請學焉。余愧非有道者,未敢受,發書云:良金美玉,不可多得。願與其進公,蓋深知生之有質也而將責余追琢以成其章乎?既枉公命,誤生遠來,不可以終辭,乃館生別野,日一進之,見其溫溫乎謹於容也,恂恂然訥於言也。與其講四子之書四聖之經,商確群儒之說,以求千古聖賢言行義理之精微,生之聽之若春冰之於日,秋水之決渠,釋然其無凝滯也。蓋洞洞穎睿之秀藏於渾樸中,卓乎其取道至近也,時一試其所業,則沖淡簡潔典雅之文無時俗浮豔誇靡之氣習,又覺然已寒於水倍於藍矣,於是益歎公之知人明而愧余虛名之誤人多也。一時從遊者多以其勝己而悅與之處,歲聿雲莫生惻然念定省之曠,告余以歸,諸同學者皆重其去,相與圖秀屏別意,請諸師友及各自為詩以贈而求余序,取而讀之,則言率以規而非頌也,皆相勤以德義相期以功業而名非所先也。贈言之仁責善之義蓋兩得焉。余雖銜恤禮不可言,而義不容默,蓋聞人之生也,其道大者,五倫朋友之交,其一焉。是皆天之所序而非人之所為也,皆性之所固有者也。然嘗思之五倫之根於五性,雖各專其一而五性之行乎,五倫則有不可偏廢其一者焉。知以知之,仁以體之,禮以文之,義以裁之,信以成之。每處其一而五性具焉,缺一不可也,故五倫者分雖殊而理則一,而朋友者又四者之所藉以盡其道而不悖焉者也。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講明乎此而力行之則知且仁而禮義信在其中矣,以處人倫安往而不盡其道哉?諸生聚學乎此,而為朋友其所以交相求者在道知所重矣,其與夫群居言不及義者相去邈哉!今雖散處而贈處有言焉,儀乎持之以歸,置之座右,時一薦目,儼若師臨其上,朋友森列乎左右而面命耳提之也,則此心必常知所警矣,凡所思為豈至離道哉?夫然雖別猶不別也,今日攜持秀屏徘徊去留之意,蓋如此然言不盡意,故圖以先之,詩不盡言,故序以申之,儀乎其忍空言視之哉?

順慶府志序﹝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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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志以記事也,蓋凡一方域,上之天文,下之地理,中之人事物情,莫不於是焉。記以傳久遠,志可廢乎?

今志所記,若星分,若祲祥,皆天文也。若形勝,若疆域,若城池田塘,若津渡關隘,皆地理也。若風俗,若公署,若學校,若郵驛,若宦寓,若人物,若科貢,若貞節孝義,若戶口賦稅,若庭院軒堂樓閣,若壇墠陵墓,若題詠記述,若仙釋寺觀祠廟,皆人事也。若物產穀蔬藥果花木,若羽毛鱗介昆蟲,皆物類也。然志有廣俠大小,有天下志,有一省志,有一府一州一縣志,天下大省,次之府,次之州,又次之縣,則小矣。志大者繁,貴約而皆志;小者簡,當詳而悉。其體然也。皇明有一統志,其體制省約而該,遍不可尚已,惟藩司若府若州與縣,或有志,或闕焉。存乎其人焉耳。順慶之為府,在蜀東北隅,志闕焉。舊有纂修稿,藏架閣,非完書也。成化丙午夏,提學僉憲金華潘先生考藝過州,顧余,語及府志之闕,慨然興欲,屬余成之.乃命知府事莆田陳侯享以今大宗伯長寧周先生昔所纂敘州府志,見示為式,因索架閣書稿,於府得之。繼而分巡川北,僉憲秀水梅公江重其事,復督廣安守居巢王侯輿蓬守華南郭侯瑾同郡博滇南卿君惟賢遍加採摭,府佐陝右諸侯廷儀行部,又周爰諮訪,多得所遺事,以助,顧方在衰絰中,未敢承命。丁未服除,適南昌樊侯金繼知府事伻來,速其成,乃按稿及考所有書,仿敘志體例,隨事纂輯,粗爾成編,錄以塞責,侯復屬序之,不敢終辭。

於戲!郡邑之有志,凡天地之文理,山川之險要,風俗之美惡,人才之臧否,事物之故實,宦學於此者,皆將有考焉。則亦求多聞以建事,資多識以畜德之一助雲,非作無益也。第恨處窮鄉,艱於得書,考校而寡陋,又素乏記,聞者刪蕪補漏,蓋深有望於鄉邦博雅君子。

贈沙廷王郎中使節歸甯詩序﹝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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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忠孝不兩立,此以事言則然也,然非至論也。夫天地之性,根於人心感物而動,百行立焉,萬善出焉。而行與善也蓋莫大乎忠與孝,孝者事親之道,忠之基也。忠者事君之道,孝之推也,故孝之與忠,雖異道也而未始不同源,事親之與事君,雖異事也,而未始不同本,苟先得其同者焉,則事不必其兼舉也。道不必其並行也,當其時而應其事,在其位而行其道,一性存,存而天下之有立矣。經曰:夫孝始於事親,終於事君。又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蓋未有孝於親者而不忠者也。而詩之勸忠則曰:「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解者曰:懷歸者,私恩也。靡盬者,公義也,無私恩非孝子也,無公義,非忠臣也。然則忠於君者又盍嘗一息忘其親哉?故夫事之不得兼舉者,時也,道之不得並行者,位也。心也者,天地之性根焉。因時而動素位而行,忠孝立焉。夫豈得其一而遺其一耶。故曰忠孝不兩立,非至論也。固陵沙君廷玉,汝南名士也,昔余以提刑行部過邑,每嘗試焉。知其志之勤,業之精也,以遠大望之。丁酉,余監河南鄉試官,廷玉果領薦書,上春官,得入對大廷,登戊戌進士第,拜官民部郎,孜孜體國,凡會計財賦以資供需者,無不盡其心用著,茂功三載,獻續先帝嘉之,錫敕封其父如其官,母為安人,君亦榮矣哉。自是地曹每有繁劇事,必以委焉,君亦未嘗辭其難,而事罔弗濟未盈三考,遂歷進為庶尹蓋君所以忠事於國者,於古人無愧焉。然君於出入之際引睇白雲,其心傷悲,尤未始一日念不在庭闈也,特其親樂於志養,每以書戒君曰:「汝為人臣,荷國榮,恩及汝父母,當盡瘁以效報,毋以家為念。」君以是不敢遽言其私耳。弘治己酉,今上以漕河歲久堙窒,而事事者多宿弊,乃降璽書命君往董其事,俾疏窒剔弊以釐革之,君只若德意,夙夜惟謹,戒舟南征,嚴以蒞下,寬以恤眾,剛不吐而明,不苛值時,河水通洽,漕人用命,舟楫魚貫而進,視往歲實先期焉。余時迂路赴官汴臬,適次行舟,君喜謀諸余曰:「璧也聞之,臣之事君也,先公而後私。今淮上流經吾郡,亦漕道也。違吾親舍不三宿,而近公事畢。吾一過吾家,拜吾父母可乎?」余惟昔有問於朱子者曰:「禹三過其門而不入,似天下事重於私家也。若家有父母,豈可不入?」朱子答曰:「固然事亦須量緩急。若洪水之患未甚害,則入見何妨?若甚害將傾國溺都,則惟當奔君父之急,雖不入可也。」君曰:「然,吾有以處吾行矣。事竣,吾將捩吾舵溯淮而西,先生其何以教我?」若余懷《蓼莪》之戚者,感君之事,為之衋然久之,嘉君之行,忠孝兩得焉,為賦四言詩三章以道其行,君歸拜庭闈,舉酒上壽,歌以侑觴焉,父母其順矣乎。故序諸卷以歸之,冀當有大方家繼作以侈歌其事者,余言以引玉耳。

知歸詩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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僉汳臬事,金川袁君朝陽一日過余,視以《知歸詩》一卷,曰《知歸》,乃鳳先君別號也。鳳先世皆業儒,至先君而業始大,雅不喜干仕進,躬耕田間,讀書玩義理以養心,時有得則發其性情,形諸吟詠焉。初,先祖以武功得官長千大敘,當先伯父襲其蔭,以乏嗣攜先君以往蔚州官所,將俾繼其官以及鳳先君重違天敘弗從命,為謀娶少室,及生子有立,先君始歸故廬,修先祀,課兒曹,耕且讀焉。以終其身,久之,靜定觀物,各有所歸,悟而歎曰:「吾身歸吾廬矣,吾心非吾道,將安歸邪?」遂自號曰知歸子。而日進學求歸所歸焉。今先君捐世久矣,顧其善存焉,不知非知也,知而不傳焉,不仁也亦既請諸名公或為傳志,或為詩歌,序而傳之矣。續有所得,詩篇又且盈卷,其托物比興微而婉者,或未遽得其意焉,願先生一言引其端,庶乎人知先君之學為有傳焉,而可傳也,余再辭不可,則歎曰:歸之義大矣哉!外不必贅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途。」蓋謂理之在心者一也。而見於行事始殊途焉。此統宗會元之地,天下萬理之所歸也。其即所謂一乎。又曰: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至乃吾道極致之處,終乃聖學歸宿之地。至之有歸來之意。終之有歸宿之義。學焉知此,而至之知歸矣,至此而終焉,則得所歸矣,其即所謂止於至善乎?夫至善,即所歸之地也。一而萬,萬而一者也。而所謂止者,則知歸而求必至之得歸而期終之之謂,知止而後得止也,此聖賢之學也,公以知歸自名,意其出於是。與其志於道可知矣。然嘗思之歸之同處天下之大本在焉,人生而與俱生者也,亦何待於歸?歸亦何待於知,然後至邪?蓋又嘗思之人,生而知此未嘗去之者,必其天資之美出於其性然也,然人性不儘然也,其或昧此而去之出乎此,則入乎彼,流於欲。溺於邪者多矣。故曰:克己復禮。為仁又曰:逃墨必歸於儒,蓋去欲而歸於理,去邪而歸於正也。然滔滔者流,知歸者幾何人哉?知而不歸,歸而不至,至而不終,抑豈少也?昔從夫子游者,七十以浴沂者之識趣得聞性與天道者之穎悟才為知歸。語得所歸者,惟請事四勿之顏為庶幾雍也於仁,夫子□□許焉,知歸而歸,歸得天下之同歸者,聖門以往,吾誰與歸?其濂洛關閩數大儒乎,考其歸,盍克至哉?主敬以貞其心致知以開其途力行以返其廬,誠以久其居如斯而已矣。

嗚呼!茲其所以始異趣而卒同歸,皆終身焉。有由然也。若公之自號,吾知非徒慕其名者,吾何征夫其於讀書靜定之餘而有悟焉,非其心常惺惺者能然乎?五品之貴讓及其身有兄命焉,非邪也。而弗取使兄卒傳諸子,非克念天顯者能是乎?歸而修先祀教其子成其才,致位清明執天下之平以能有成功,受天子之寵命貤於其躬及推其有以僉臬事又足以洗冤而澤物,子之賢非父之慈奚至是哉?其於君臣父子兄弟之間若是,它可知矣。知歸子其終得其所歸者非耶?余嘗有詩四章,其二《邦畿詠》曰:

千里山河壯帝居,四民雲集滿州閭。
誰知夢覺關前去,別有清都更可廬。

又曰:
物物天然一個中,坦平樂土帝畿同。
聖賢住處遺基在,蔔築誰鄰敬止翁。

其二《復禮吟》曰:
終日營營羈旅人,中行偶爾歎迷津。
旋輈卻向家山路,三百三千總是春。

又曰:
熙熙攘攘往來頻,世路奔馳總喪真。
自幸行迷雖已遠,故園猶得見殘春。

蓋皆知歸之意也。因並書諸此。

河南鄉試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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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賴賢才以為治,故養士於學校,使之四書五經是治。諸子歷代史策是稽,傳之以文也。其教之也,領之以儒職,董之以憲臣,使之三綱五常是蹈,先賢往聖當代成法是遵,約之以禮也。及其成也,三年一大比,而賓興之,然後從而官之,誠欲其推所為學以為治也。祖宗列聖相承率由是道,百有二十餘年於茲,故其養賢及民之澤悠遠廣厚如天地,猗與盛哉!

皇上嗣服改元之二年,維弘治己酉,是秋,適當大比。河南藩臬重臣先期舉成,憲白諸巡按監察御史文貴走使幣於四方,聘某某、某某等為考試官,如期,某某等偕至,至則合董學。僉事某某所選成材士千三百人,圍棘試之,文貴躬監臨焉,左布政使某,按察使某,參政某,副使某,則提調監試於內。右布政使某,參政某,副使某,參議某,僉事某,相與維持檢防於外。試已,取其文之中理者八十人。擇其文之尤純者,裒而刻之為錄。某當序其元。

竊惟人生天地間,為天地心。心,一太極也,而萬化生焉,萬事出焉。此道之全體大用也,人皆有之而存者鮮焉。士志於道者也,必學以凝之,治以行之,然後有以成己成物,而能為天地立心。

朱子嘗曰:「為學,是自博而反諸約;為治,是自約而致其博。」蓋道體則一用,散而殊,故自一心一身一家一國,以及天下萬事天地萬物道無不在焉。有不可得而精粗者,其詳載在聖賢經傳、古今史策之文。學者之求之也,必博考之於文,沉潛參伍,以求其故。夫然後可以致知而盡斯道之蘊於是反已。以□其實而誠乎身焉,則所守者得其要矣,故曰自博而反諸約,夫惟守之也。約則施之也,博由是智足以周萬物,仁足以濟天下,刑於家而齊御於國,而治潔矩於天下而平地以位,萬物以育極,其所及蓋無窮焉。故曰自約而致其博學,博而約則道凝,凝則德成於己,治約而博則道行,行則澤及於物,天地之心於我乎立矣。苟學不先於博,未有能約者也。然徒博而不約,則將安歸治不本諸約,未有能博者也。然徒約而不能博,則亦安所用。此俗學之務於誇多斗,靡而不知善之在我,而明之以誠,身異學之專於檢心,而於義理之正,法度之詳,不復察焉。卒同歸於不足,以為治也,夫奚益於天下國家哉?諸士生長中邦,涵育至教,其為學也宜博矣,將以謂其反已,而造於約者鮮邪。余固不敢厚誣也。今既登名薦書,偕計以上春官,與天下士角,則對大廷而列官庶位有日為治之責行且及已矣,將其學也果已博且約邪?則推之而准行之,而化博非所難也。如其未也,仕優則學文以充之,發慮而研幾應事而擇中,處物以求是,制心以禮,制事以義,使聞見益多言行寡失,則學之博而約也。雖或失之前而可以補之於今,若治之約而博也,則惟修之,今而足以基乎?其後臨民則愛而公,事上則忠而大,以化而翕然,以澤而沛然,凡其所設施皆天地之心之流,行其博也,將無窮如前所云,庶幾無愧古人而有益斯人哉!不出此則所學者,魚兔筌蹄耳,施之為治,固無其本,亦將馳騁於智術之末,以希世取寵而已,豈不負國家教養期待之意哉?是大可戒也。願與諸士子戒之。

河南鄉試錄後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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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己酉歲,河南鄉試事行時,適皇天譴告昭示仁愛,聖天子遇災而懼,敬德以先天下群臣之秋,故凡有事場屋者,人人思,事事殫,厥心以仰承天心,只若帝心蒞事,惟公而慎,閱言必專而精,既三試得士八十,於千有二百餘人中拔其尤也,爰取其文之純者刻之,並列監臨以下諸執事及中式士姓名、邑里為錄,以獻九重而傳四方。某當序於後。

惟古者,上之取士也,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而士之於世也,或以德立,或以功立,或以言立,蓋上之所取夫士者在是,則士之所立於世者在是。是以治一於上俗同,於下而隆盛休美,不可尚焉也已。然是三者蓋異名而同出者也。德也者,理之得於心者,其本也事功則理在心而見於用,而言辭又理在心而發於聲者也。道德為上,事功次之,而言辭又其次也。古之教與學者,惟心是治,固已先得其本矣。是故,士之修於身,施於事,發於言,粹然一出於義,理之正而不雜,所立卓卓足以名世而不朽,自教弛而學絕,心始荒而不治,萬事無本矣。故虛寂以為德,詐力以為事,詞章以為言,於世,蓋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我國家立法育士,於學校而取之,於科目豈專於言哉?其教之也,未始不以道德為先,其用之本未始不以事功為最,顧士之學焉者,或昧於所從仕焉者,或負其所學,故其所立不逮於古,有負於今,可慨也。今諸士子登名是錄,亦既以言揚矣。往哉試南宮對北闕,布列中外,有言責,有官守,或立言,或立功,等而上之,或立德,皆其所得為焉,而無假於外者也。故余欲相與深探其本,使道德事功文辭之立,必純粹而無疵,足以追配古人,而與之並立於百世之上,同垂於百世之下,久存而不朽焉。苟不自棄,無不至也。孰大於心哉?夫敬心之貞也,德之聚也,萬事之大本根也。昔夫子論君子成德之要,惟曰:修己以敬。而推其功效,至於安人安百姓。子思論君子入道之功,則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致者戒懼,慎獨之極功,敬之謂也,則敬也者,豈非治心成德之要,興事建功之本乎?若夫言辭則有德者之必有固,不外是也。心一存而德立功立言立,由之於古人何不相及哉?諸士子幸相與勉之,幸相與勉之。

石谷達意稿卷之十五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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