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谷達意稿/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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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誌銘

明故鄠縣教諭梅菴姚先生墓誌銘

先生諱瑺，字德潤，姓姚氏，世居廣安。高祖號雲林居士，曾祖諱再明，祖諱仲，先皆隱於耕讀，不仕。考諱顗，字彥儀，性篤孝，富而尚義，嘗刲股愈母病，又嘗出粟賑饑，得恩授冠帶予散官承事郎，妣陳氏有淑德，生先生，幼穎敏，始就學，日記千言。稍長，入州學，學大成，累舉不第。以貢登太學。景泰丙子中順天府鄉試，明年中乙榜，授雲南浪穹縣學訓導。縣俗陋，不知學，科久乏人。先生善教誘之。己卯，諸生陳寜遂中鄉試，邑人榮之，始貴學。先生性仁慈。暇嘗推其餘力收葬邑民死於苛政及凶災者，數十骼胔。而捐俸為粥活其流丐者甚眾。九載，升山東鄆城縣教諭。尋丁外艱。服闋，改陝西鄠縣學，三載，教成，以母老致其事，歸養，凡十餘年，母始終晨昏定省，雖老不廢禮與諸弟相處，友愛不衰。

成化二十一年十月十八日卒，壽年六十有八，配何氏，子男四：曰武，曰夔，曰龍，為庠生，曰昂，庶出。女二：長適張鳳陽，次適鄧熺，歿。孫男七：軫、輔、輅、輻、輪、軾、轍。女四人，俱幼，其年十月初八日將葬於城南江滸化龍山之原，傍祖塋也。其弟義官璲，監生珍率曰武等衰絰詣余請銘。先生，余老友也，銘不可辭。銘曰：

化龍山鬱蒼蒼，篆江水流泱泱。山之麓水之旁，先生兮此焉藏。礱貞石刻銘章，視來裔俾不忘。

明故文林郎荊州府推官潘公源潔墓誌銘

公諱清，字源潔，姓潘氏，其先本家西江之宜春。自曾祖諱覺應者避元季之亂入蜀，居廣安，今為州人。祖諱福，字善初，配陶氏。考諱可學，字幽禮，年九十餘蒙詔恩授承事郎，予冠帶以榮終身。母鄧氏，繼范氏、丁氏、郭氏。公，鄧出也。初，娶州人周永清女，再娶西華縣簿宕渠蒲永康女，後娶順天府推官劉尚倫女，生子男五：時中，先歿；時正，娶丁氏；時彥，娶周氏；時冕，國子監生，娶姚氏；時懋，娶楊氏，皆宦族。女二：長時蘭，適指揮僉事李英；次時蕙，聘湖廣按察司僉事鄧杞子拱明。孫男五：柱娶陶氏；桄、棖、槔，俱幼。曾孫幾。公以永樂十七年己亥三月生，生有奇質清修，端偉修然，人中鶴也。癖好潔，凡衣裳冠履服之至敝不垢膩。書幾筆硯常整治無亂置點汙者。雖儉飲而愛客善謔以勸。每對客輒終日，或夜分無厭射意，其性然也。尤篤孝友，歷事三繼母，不殊所生，皆能得其歡心。四弟雖異出而相與怡怡如也。至老猶不忍析產。處朋友先信而尚義。處鄰里鄉黨忠而有禮以相與，不以富貧賤貴強弱老少生恭慢。濟人之急不愛其有，故人多愛敬寡怨。尤其行然也。方童稚時，即能五七言句。先生長老試之，應聲而答皆功中。與里人姚德潤年相次，學相埒，並遊郡庠，男為郡守鄧侯齡，高侯涵所愛重，屢以春秋學舉於有司不偶。景泰初俯就歲貢，游國學，歷事御史台練達刑名天順終，始入選除湖廣荊州府推官。

蒞事清勤慎果，時守恃才敏蔑視同列，獨於公所鞠訟獄多稱久少所疵駁。雖民亦以為不冤。凡在任七年，以親老解職以歸。時年五十有三，成化辛卯歲也。公歸城北，故有負郭田百畝，近西山築室其麓，種梅軒前，名曰梅軒。城南洄水之澳，有莊，多修竹，名竹居。公率其弟國子監生源流諸子時秀時冕讀書其中。夏冬南北，歲以為常。暇日郡大夫諸文學及親友或過訪焉。必留款相與論文，或登高以望，或臨深而漁，列坐梅下竹間，投壺飲酒賦詩以相樂，蓋不復知世有升沉榮辱事也。優遊林下，凡十有六年，年六十有八而卒，成化丙午夏六月十九日也。卒之年十二月二十有六日將葬西溪之原祖塋之次。其孤時正等衰絰來請銘。

公，予老友也。初，予舉進士，獨寓京邸，時公謁選，選曹招予與同館食，待予如兄弟，誼蓋厚矣。二十年間，更幾離合，雲樹之思，尊俎之歡不減，昔人詎意今日而死生遽分邪？安得不重予懷也。墓石之銘非予銘而誰銘？抑予於此又有大可悲者焉。前歲哭僉憲邦用鄧君而銘之，去歲又哭鄠教德潤姚君而銘之。今復哭吾源潔而銘之，三歲而三失吾友焉。予何如其能為懷也。銘曰：

西山庀峙，西溪前流。山環水縈，慶也嘉丘。先靈茲宅，公從於幽，垂蔭後嗣，引之勿休。

皇明義官姚德宣妻趙氏墓誌銘

夫人諱聖貞，姓趙氏，廣安州人處士伯齡父之中女，母談氏，皆淳質如古之人，生夫人，性端靜，言笑皆有常度，孝敬若天成然。父母愛之，為擇所宜歸，以適里人姚德宣。氏歸時，年才十有七，而德宣前妻吳氏有子未周歲，呱呱在繈抱，夫人保之極劬勞不厭倦如己生，雖其子恃以長不知其非己所生也。事舅封承事郎彥儀公，姑陳氏極孝而勤，皆得其歡心。事夫子和而敬，待其家之僮僕嚴而有恩，處其族之少長惠而有禮，故內外稱其賢者無閑言也。早得子多不育，晚始舉子，思為其夫廣繼嗣也，又為之畜妾劉氏，處之尤和輯。夫家故肥，足以及人，而德宣慷慨於為義夫人每能相之以成其志，屢輸粟以救荒歉，治道路，焚契券以濟人利物，致其夫榮受冠帶，厥子並登國學，皆夫人內助之功也，夫人可不謂賢乎哉？弘治二年己酉九月廿有三日，以疾卒，享年六十有二，子男二，俱國子監生：伯曰文，吳出也，娶吾里人封徵仕郎、羽林衛經歷劉公東之女；仲曰兆，夫人出也，娶先君封文林郎大理寺右評事公之孫女，即通長子莊也。女一淑惠，劉出也，聘秀峰里義官鄧樟男拱星。孫男三：長秩娶合州楊永昭女；次和聘義官鄭尚賢女，即都運公愷孫也；次淵尚幼。女三：長適甘溪楊鳯長男國子監生令曾孫女二長壽喜次福喜，俱幼。方夫人之歿歲，大侵未克葬，卒之二年，辛亥十有二月二十有六日，始葬於化龍山之原，先塋之次，德宣走書浙台請銘。余嘗歎夫古今婦人之性多忌而妒，故為伯奇之母者恆多如方進之。母者恆少若樛木之小星之風則寥寥乎其尤稀聞也。如夫人之為母為妻兩盡其道其賢豈不為可傳也哉？宜述而銘，銘曰：

萬類天地，陽淑陰慝。苟陰而淑，乃陽其德。茲陰之陽，維女之良。在德可述，非銘奚彰。化龍之原，洄水之澳。曰趙夫人，茲焉藏玉。

明故封文林郎監察御史徐公墓誌銘

弘治四年辛亥冬十月朔，有繡衣大人寓武林僧舍，余與同官，往視之。既而來謁，謝曰：「走餘杭，徐禮也備員南台監察官，三載入覲於朝天官，卿列上其績，蒙明天子矜其愚與之敕封吾父如禮官，封母李氏孺人，沐茲榮恩，感戴無任。念吾父老且病臥於床，便道歸省焉。敝邑取會府，近當修禮於邦大夫下執事，辱執事先施敢再拜謝。」再拜茗而退，絕不言他。同官皆賢之。未幾，忽見其衰絰謁余於射圃之別署，泣且請曰：「先君蒙恩，封官矣。今不幸棄諸孤，已卜幽宮於某山之原，祖塋之次，將以今年某月某日襄大事。唯執事文宗也，文必傳。敢乞銘焉，以託先君於不朽。」余固辭之不獲，乃為按狀志之曰：

徐，故會稽仕族也。國初有諱擇善者，公考也。壯游四方，樂餘枕山水名區也。始移家縣西北同溪之上居焉，永樂間卒。卒時公惸然一幼孤子。惟其知友賢善好詩書，故終自立。以鮮兄弟，不求仕進。斂恢達之才，經紀一家，用能增拓其先業，山園土田十倍於初。景泰中，憫歲饑，輸粟若干石於官庾，以備賑濟，未嘗有勉強靳惜意。人皆高其義。其輕利類如此。居前後左右多嘉丘，修崺手植松竹名花佳木，皆茂郁繚繞成林樾。士大夫之走江湖覽勝尋幽者，慕其居清絕，過訪者無虛日。公皆禮延之，不愛其有。於是家聲日以大振。公為人敦大，剛正不阿，居人多敬憚之。或是非爭不決有不之公府而之公求質者，公據事面質之，未嘗吐剛茹柔，聞其言，咸信服而罷。鄉里方之王烈雲晚年倦於事，悉以家業折付諸子，擇上田數畝以供先祀，日惟端居讀參同契諸書，以怡神養真。靜久時起扶笻間步巡擔楹或憩松下竹間，撫柯吟嘯以休，卷性情焉。蓋不知世之有榮利也。既而寢疾，召諸子，謂曰：「若等家亦雲裕，其益勤儉勿事侈靡以招損。」又曰：「為人子，善繼述，永福祿之道。」惟教子孫使親詩書，無疏禮義，為第一事。又曰：「吾病，度不可起。我終，慎勿徇流俗用浮屠作佛事，壞吾家法。能從吾命，吾且瞑目矣。」

越數月，即是冬十有一月也，廿八日竟卒，卒而鄉人吊而哭者，無分疏戚，凡幾千人。

嗚呼！善人之於世，生也榮，死也哀，固如是哉。

公諱儒，字士英，號菊隱。其配李氏，有淑行，生子男三：孟曰仁，娶某氏；仲曰義，娶某氏；其季則監察君禮也，舉進士，出知其縣，徵為今官，娶某氏。孫男九，女六，未行。銘曰：

善邪克積，慶也有餘。匪於其身，於後必符。況公弘才，弗施於國。理家固優，雲胡弗克。雖窮如達，生榮死哀。刻我銘詩，永賁泉台。

明故文林郎監察御史徐公墓誌銘

公諱同愛，字仁夫，其先本洛陽人。宋靖康中，有諱幸隆者，節度河陽軍，死金虜之難。子大興守衢州，卒於官，葬常山，子孫因家焉。世七傳，是為公曾祖諱謙受，祖諱彥溫，考諱文廣，以公貴贈文林郎監察御史，妣某氏贈孺人。監察翁生幾子，公其季也。生有異質，翁鍾愛之。方能言，翁季弟未有子，欲得為嗣，翁笑謂曰：「惟汝識人邪？」弗之許。公始入小學，師授之書與藝，不假再教而能。生十一年而失怙，即克自立。長學於族祖艮庵。先生同學者莫之或先也。艮庵嗟異之。天順中，艮庵友臨川處士吳康齋應聘過縣，公與同學從艮庵，往謁，康齋獨指公謂艮菴曰：「此子行且不凡。」書數字與之，公自是益知自勵。弱冠，為邑庠生員，裒然出群。董學憲大夫屢試其文藝，優等，當食廩。輒推以讓其友，其上義如此。初，公父代祖以富民役於京師，沒。至是，有司徵役帖亟下，群從皆背盟曰：「是爾父役也。吾眾何與？」公知諸兄，皆不任事，乃歎曰：「吾不行有司，無以緩責。」即以身往役，及投牒，民部郎中楊公繹見公襴襆，笑曰：「生員豈應力役者邪？將非冒為乎？」即試以舉業。公立為之，文不加點。楊公讀之，矍然曰：「真才也。」乃揖，使退曰：「汝第歸，卒業，吾當有以處汝役。」是年，辛卯，果中鄉試。又三年，為乙未，遂登進士第，出知南城縣。仁以御良，義以戢暴。民樂生且知。方輸者爭先，訟者自息，而吏無所售其奸。時建昌守李麟操清苦，一日病熱革，公躬為視醫藥，及歿，又親斂之。郡佐有謝英者，素以私怨銜李，將穴牆以出其喪。公力爭曰：「李公太守也，柩當中門出。生與之同寮，死而遇之以禮，厚道也。況均宦於外，孰保其終。」謝慚其言，不能阻。公即扶其柩自寢門由中路出。謝深慍之，捃摭數年不得釁。

成化庚子，公以政績卓異，徵為山西道監察御史，言事行事扶大體，不激不隨。甲辰，差盤荊湖邊郡倉糧數，盈虧悉得其實。吏不能欺。乙巳歲，奉使按廣東楊廉去貪郡邑衛所，軍民長吏改轍，民夷以安。占城國支庶爭立，其嫡古來奔訴於公，公為奏立之。丙午，鄉試取士，公蒞其事，以明秉公道，剔宿弊。嶺南是科稱得人。丁未，還朝考績，書最有敕進文林郎，追贈其考與妣。是年掌道事務，繩糾以格心恥。摭拾群僚，長短以沽，直弘治改元，差簡東南馬政，二年，差照刷河南三司文卷。舊凡刷卷者，多事鉤察，先擿吏小失，撻以示嚴。吏覬免責寓百方為欺蔽，公獨臨以明恕用不勞，而弊絕事理。未逾年而完歸。三年春，廷試進士錢福等充監試官。孟夏，享太廟，公蒞齋事，風雨不敢解帶者五晝夜。由是感痺疾，即上疏請解任，所知多勉留，曰：君疾未為甚，且為御史，積勞年最深，未有如君者，早晚且顯擢矣，奚其果於去也。公曰：「士貴知止，諱疾以待遷，豈為知耶？」遂辭歸，杜門自養，閱兩寒暑，疾稍平，人皆慶其復起也。五年，子瑤領鄉薦。癸丑春，登進士第。公聞，為之喜，疾良愈。其夏閏五月，俄感他疾，卒於正寢，上距始生乙卯，五十有九年矣。公為人豐儀峻整，平生書過目不忘，為詩頃刻立成。有逸興，衢守關中閻公鐸嘗歎賞其詩清婉。其事母極備孝養，處兄弟尤友悌不矜，榮利雖貴，居顯要與鄉人處，猶布衣時。臨事慮精審，有器局，匪夷所思。配程氏，有淑德，生五男子：長�、仲璗、次即瑤、叔璧、季珫，皆進士未舉。孫男八人，女二，俱幼。公在汴，余適僉臬事，目擊公所行可徵而信其賢，及余遷浙臬，公飲余與別。余之按常□也，及問公於家，公從容起款。余與語相歡，又止。余飲□喜公之必復起，竊為吾道慶，不意公之竟止於斯也。□冬，余過常山吊於其家，撫棺哭而退，瑤衰絰四拜，稽，頴拜止哭，以銘墓之文為託。已而狀來，云：「瑤痛先公之□位不盡其才，壽不稱其德，又懼其著於世者不得暴於後也，益重不孝，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縣之招賢里西山之原。惟先生知先公，不肖孤又嘗辱在諸生後，先生其終憐而與之銘。」余不得辭，按狀敘而銘之。銘曰：

胡與之才也，厚而用弗究。胡畀之德也，懋而生弗壽。巍科芳名，父登子文。清秩要途，橋枯梓茂。福善佑賢，天乎奚謬。揭示方來，斯銘斯鏤。

顯考封文林郎大理寺右寺右評事府君吳公墓記

成化十九年癸卯五月十八日己酉，先府君棄諸孤時，不肖子伯通方為按察官，奉璽書督學政於河南。子伯淳為嶧教，方應考試官，聘往山西考鄉貢士。凡三月，始聞訃，攜家數千里溯峽奔歸。又逾時，始獲哭踴拜柩前，相聚吊哭，攀號隕絕已。乃卜地州東北十里夫子坎玉皇觀山下，既得吉營幽堂，成葬有日。不孝子通等痛念生而違養，沒不視斂，葬不及禮，雖竊祿而無補，不能顯揚，萬分大懼，先德泯沒，爰諮伯氏，將請作文者，表其墓而未及也，敢次敘其姓系德行官封梗概，記而掩請幽。

先府君諱黼，字公素，姓吳氏。其先本興國州通山縣人。曾祖諱天壽，娶李氏者，元季避亂入蜀，卜居廣安州之望溪里，因家焉。祖諱海，妣楊氏，繼張氏。考諱友能，妣劉氏，三世皆不仕，然世有潛德篤生，府君天性醇厚而剛直，不競利不逞忿，其孝友勤儉著於家，其忠和信義孚於鄉，視世德惟肖也。至於敦儒術教子以開家學之傳，則迨府君業始大焉。蓋嘗入官登仕之階矣，以仲子舉於鄉，遂退不仕。成化五年己丑，仲子官於朝，考績，蒙推恩封府君文林郎大理寺右寺右評事，龍章錦衣，輝映州里，人無不敬而愛慕之。幾膺榮養十有五年而卒，上距始生永樂十年壬辰八月丁丑七十有二年矣，娶同里辛氏處士興讓之女，封孺人，有淑德，今年八十有二，男三：長曰伯良，為鄉善人；仲即通，登進士第，初授大理評事，歷寺副，擢河南按察僉事提刑，以薦改提學；伯淳，其季也，舉鄉貢進士第二，授前職。女五：長以疾在室；次適同里蔡崇原；次聘劉陽天；其二庶出，皆幼。孫男七人：曰芹、曰藻、曰薦、曰芊、曰蘩、曰華、曰岇；女八人。葬以卒之明年三月甲辰，始克襄事。

昊天罔極，嗚呼痛哉，嗚呼痛哉！

明故文林郎永壽縣知縣越君墓誌銘

君，合陽名進士越公，堅之弟也。公未第時，知君端穎秀髮有異質，指以語人曰：「繼吾成名者，必吾少弟也。」君聞之，自矢不負兄言。後公登彭時榜進士，官未授職而歿。君愈自奮，雖隆寒盛暑，未嘗舍書以嬉。五舉於有司，弗利，而不以挫志。會有例天下學校弟子員能輸粟馬助邊若干石匹者，得入監出身。諸弟欣然出貲，強君以行。君不屑就，益勵於學。中丁家艱，怙恃相繼傾逝。君居憂毀，不滅性，克襄大事。服闋，榜春帖猶雲「松經歲晚偏含翠，梅向春前獨佔魁」，其勵志蓋如此。

成化癸卯，君年五十又三，已及古人服官政之始矣，而夙志不渝，竟以詩經領四川鄉薦上春官，偶嬰疾，不與南省之試。既愈，試於朝，授河南扶溝縣教諭。扶溝，昔明道先生過化之地也。君思以身帥其士民興復古道，日坐明倫堂講，且撰書其座左右曰：「學淺愧飡三石祿，道尊幸樂一氈寒。」教弟子務明禮以適用，每於聖賢之學、天人之理，必反覆開譬，期其必曉而後已。文藝則月一試，其勤惰而學罰之士咸砥礪進學。時及門者，羅玹首發，解河南、高達、李全皆中式列高第，而玹、達又皆登進士第。君遂以功擢知陝西永壽縣。永壽，三邊要邑也。務繁且劇，君以勤慎蒞職，以撫字為心，故民不忍欺而事易集，有古循良吏之譽焉。五載政成，引年乞骸骨，當道重其賢而憫其老為請於朝，許致其事以歸。歸道連雲棧，見卒於官者扶櫬還蜀，君指謂其妻曰：「某不早還，能免是乎？」因歎人生知止足如二疏見幾者。少有自喜自慰之意。故其歸家也，惟以教子孫自娛。而公府足跡少至，州守賢之，請與鄉飲以賓禮之以勵俗。弘治己未，以疾終於正寢，時十二月朔，享年六十有九也。遠近走吊者必哭，哭必哀，無間於疏戚，將以辛酉二月二十日葬於鶴鳴天馬山祖塋之次，子尚德為州庠生，不遠百里狀君行實，斬然衰服來乞銘。按狀：

君之先，湖廣孝感人也。高祖祥欽，元末兵亂入蜀，卜居合之鶴鳴里。曾祖諱道明，年九十九，遇例予冠帶以榮終身。考諱源，字仲清，娶蘇氏，繼娶謝氏，生子八人，進士公與君皆其白眉也。君諱孝，字至大，一字移忠，始娶羅氏，續娶胡氏，生子男五：長尚忠，羅出也；次尚文、尚賢、尚德、尚爵，胡出也。尚德賢而好文學，即州庠生者。孫男十四人，女八人。君生而孝友，天性坦夷，啟齒見肝膈，讀書善為文，而一傳諸理人取以為模範。初遊州庠，州改築城，凡昔人葬負郭者，多被發掘之禍，君力不能止，而不忍其白骨暴露，悉聚而掩之閑地。其仁心及枯骨已如此。及官扶溝也，故人子有負其父骨自京來，過之偶疾，不能行，君又館其子而療治之，潛移其父骨入廨舍。俗忌私骨入舍，君不顧也。其仁於死生又如此。其令永壽也，民有王健者，因虧糧當追捕。健誣及君，行部使者察其情，付君追之，或勸君緣是置之死以復仇，君不忍而以直處之。北其德厚之至也。若夫不取庫藏物，君之廉而不貪，固其分也。然亦士之常，非卓行也。獲金之報，天固將以是昭君之善也。然所以衍其餘慶，君宜不止是也。宜不止是也，故銘以彰之。銘曰：

日出而朝，士往攘攘。日中而市，眾來熙熙。利慾紛挐，吁嗟可悲。先生昔往，木鐸斯響。明府晚歸，組綬何羈？獨往獨來，知者或稀。歎世懷賢，孰救其衰？我心惻隱，情見銘辭。

皇明故永州府通判潘公暨孺人辛氏合葬墓誌銘

弘治庚申歲，湖廣永州府通判潘公演履任方八月，忽以疾卒於官，時夏五初三日也。繼室安氏與其子時魁自九毅下扶公喪將歸祔先塋葬，公由國學生登仕途為南都城兵馬副指揮，辛亥年正月初一日喪其妻辛氏於官道，遠不能歸葬。其升官之任於永也，旅殯其喪於嶽之城陵幾。至是，安氏扶櫬過岳並取辛氏喪以歸。

公姓潘氏，字源流，其先本江西袁洲府宜春縣人，始娶辛氏，續娶安氏。其長兄荊州府推官清之故也，余銘其墓已志而序之。故世系詳焉，茲不贅，公之貴也，三年考績，朝廷予敕褒之，封文林郎南京北城兵馬副指揮，貤恩贈其考可學翁如其官與階，妣鄧氏繼妣范氏、丁氏與其配辛氏皆贈，安氏封，俱孺人。其兄澐嘗以義入粟，予正七品散官；淮仕為華陰縣丞。時魁亦納粟為義民，得冠帶，一門父子兄弟子姓之榮，衣冠詩禮之盛，郡人未之或先也。子男二：長實時魁，娶楊氏；次時薦，未娶。女一適訓導蒲文質之子琛。安氏將以辛酉年冬十二月十七日合葬公與辛氏於西溪祖塋兄墓之次。遣時魁來請銘。余與公昔采芹於泮，善公兄弟，知公善士也，為人忠信不忘平生之言，居官廉潔不取非義之利。辛氏婦道孝恭，母儀嚴惠。皆可銘也已，予之銘，銘曰：

昔飛燕燕，金川城隅。皇都頡頏，其儀於於。今歸鶴鶴，華表雙呼。賨城故國，其音呱呱。往來東西，日居月諸。哀哉公乎，嗟吁嗟吁。

石谷達意稿卷之二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