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編 (四庫全書本)/卷113

卷一百十二 稗編 卷一百十三 卷一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稗編卷一百十三    明 唐順之 撰禮二
  宋學校科目       宋 志後同
  神宗篤意經學深憫貢舉之弊且以西北人材多不在選遂議更法王安石謂古之取士俱本於學請興建學校以復古其明經諸科欲行廢罷取明經人數増進士額廼詔曰化民成俗必自庠序進賢興能抑繇舉貢而四方執經藝者專於誦數趨鄉舉者狃於文辭與古所謂三物賔興九年大成亦已盭矣今下郡國招倈雋賢其教育之方課試之格令兩制兩省待制以上御史三司三館雜議以聞議者多謂變法便直史館蘇軾曰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皁𨽻未嘗無人雖用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無知人之明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時有可否物有興廢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亦必有道何必由學乎且慶厯間嘗立學矣天下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惟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歛民財以養逰士制學立師而又時簡不帥教者屏之逺方徒為紛紛其與慶厯之際何異至於貢舉或曰鄉舉德行而畧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故事采譽望而罷彌封或欲變經生帖墨而考大義此數者皆非也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者無所不至自文章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論策均為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近世文章華麗無如楊億使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通經學古無如孫復石介使復介尚在則迂闊誕謾之士也矧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帝讀軾䟽曰吾固疑此得軾議釋然矣他日問王安石對曰今人材乏少且其學術不一異論紛然不能一道德故也一道德則修學校欲修學校則貢舉法不可不變若謂此科嘗多得人自縁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習此科法敗壊人才致不如古既而中書門下又言古之取士皆本學校道德一於上習俗成於下其人才皆足以有為於世今欲追復古制則患於無漸宜先除去聲病偶對之文使學者得專意經術以俟朝廷興建學校然後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於天下則庶㡬可以復古矣於是改法罷詩賦帖經墨義士各占治易詩書周禮禮記一經兼論語孟子毎試四塲初大經次兼經大義凡十道後改論語孟子義各三道次論一首次策三道禮部試即增二道中書撰大義式頒行試義者須通經有文采乃為中格不但如明經墨義粗解章句而已取諸科解名十之三増進士額京東西陜西河北河東五路之創試進士者及府監他路之舍諸科而為進士者乃得所増之額以試皆別為一號攷取蓋欲優其業使不至外侵則常慕向改業也又立新科明法試律令刑統大義斷按所以待諸科之不能業進士者未㡬選人任子亦試律令始出官又詔進士自第三人以下試法或言髙科任簽判及職官於習法豈所宜緩昔試刑法者世皆指為俗吏今朝廷推恩既厚而應者尚少若髙科不試則人不以為榮乃詔悉試帝常言近世士大夫多不習法呉充曰漢陳寵以法律授徒常數百人律學在六學之一後來搢紳多恥此學舊明法科徒誦其文罕通其意近補官必聚而試之有以見恤刑之意熈寧三年親試進士始專以策定著限以千字舊特奏名人試論一道至是亦制策焉帝謂執政曰對策亦何足以盡人材然愈於以詩賦取人爾
  宋朝取士之法
  宋朝以學校養才以科舉取士其制舊矣有進士有諸科有武舉常選之外又有制科童子而進士為尤盛祖宗以來試以詩賦帖經墨義百餘年間則人才相望諸科之設又可得質朴記誦之士胥濟以為用其教育則建太學於京師慶厯中置內舍二百人神宗垂意儒學益外捨生員三舍之法開端於此王安石采周官王制之所緒自京師至郡縣學歳時月各有試以程其能以差次升舍最優者為上舍免解發及吏部試而賜之第遂欲以此顓取士而寖廢科舉業進士者以經義易故習應諸科者以明法消舊額意若尊經復古抑浮靡而革椎魯也然新經字説頒命四方驅學者以宗已其後議臣極排力抵於是經義詩賦定為兩科太祖建隆元年即開貢舉而楊礪之徒以進士選其後嵗嵗選士以登科記考之惟試策賦及論自開寳元年始召對講武殿而第名六年士有擊鼓論榜者於是更試於講武殿而御試自此始也當是時諸科有五經開元禮三禮三傳三史之目太宗興國三年始試律賦以平仄用韻真宗時嚴挾書之令設糊名之法下秉燭之禁馮拯在當時以為江浙舉人業詞賦以取科名今歳望令兼考論䇿則進士科固有論策矣仁宗時富弼亦言自咸平景德以來省試有三塲一日試詩賦一日試論一日試策詩賦可以見辭論策可以見才識慶厯四年更進士之科先策次論次詩賦不專均於聲律偶切也經術之家兼行舊式稍増新制經史明法諸科願對大義者從宋祁之請也未㡬而復舊制自嘉祐二年始詔間歳一開科塲英宗治平二年易以三歳熈寧中罷詩賦貼經墨義令各占一經兼論語孟子之學試以大義殿策一篇諸科稍令改易以應進士科其不能改者許應明法新科試以律易議刑統大義斷案置律學行舍法事見前進士自第一人而下皆令試律而五路人士皆重厚朴實文辭不足以自見於是五路別放京東陜西河北河東京西元祐元年貢舉始添詩賦經義兼用注䟽及諸家之說而不專於新義矣目試文武升朝官於進士舉人力舉經明行修者紹聖中罷詩賦專經義除不得用王安石字說之禁髙宗時詩賦義兼行紹興間舉人並兼習其後復雙行聽學者願習以登科記國朝㑹要四朝志修廢明法科紹興十八年也宋朝進士科徃徃為將相極通顯至明經之科不過為學究之類當時之人為之語曰焚香取進士嗔目待明經蓋進士有設焚香之禮而明經則設棘監守恐其傳義也雍熈中唱進士名內有李宗譔者宰相昉之子呂𫎇亨叅政𫎇正之子王快鹽鐵使王明之子許待問度支使仲宣之子上曰並斯世家縱以藝升天下亦謂朕有私並下第
  賢良宋初有三科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諌經學優深可為師之法詳閑吏理逹於政化凡三科應內外官草澤並許諸州及本司解送上吏部對御試策一道時制科先廢乃許詣闕自薦乾德二年有頴贄者應焉贄先任博州推官擢為秘書著作佐郎咸平中命近臣薦舉時林陶以進士應選就試學士院而不及格猶命之第聽以招徠俊茂也景德二年増置六科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博通墳典逹於教化科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武足安邉科洞明韜略運籌決勝科軍謀宏逺材任邊寄科委中書門下先加程試器業可觀而後觀策三年詔制舉人所納文卷委翰林學士等攷定是時陳宗古所業學士院考不中式然皆特命就試景德四年詔策問宜用經義而夏英公竦出焉天聖七年詔六科許卿監以上奏舉或自進狀仍先進所業策論二十首委兩制㸔詳辭理優長召赴闕試論六首合格而後御試又增置髙蹈丘園沈淪草澤茂才異等三科許轉運及長吏奏舉所業召試如前式又有書判拔萃科先録判詞三十首於流內銓投下優者召試判十道是為天聖十科明年富公弼以茂才異等中選而余靖尹洙亦應中書拔萃科自是天下應制科者不下五六十人然得秘閣試者蓋三之一中選者又十之一景祐元年詔六科不許三科又下第人應自是應者稍少其年呉育中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蘇伸中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而張方平以茂才異等中而投拔不復置矣寳元元年田況中賢良而張方平復中選凡中此科目者不十年登禁從慶厯二年錢明逺中材識兼茂明於體用科四年遂為翰林學士自是朝廷惜其恩命艱難其選皆取僻書傳注疑似之說以為題而誤之慶歴中齊唐雖閣試以通言者以其無履行而罷試又行近臣論薦之制無得自舉而制科隨貢舉開設矣雖仁宗不欲隠奧因之數戒邇臣取其明當世治亂者而有司欲觀其所學於秘閣之試必艱其題而士亦留心於記問朝廷既艱制科之選陳執中不由第以取宰相非留意於取士者皇祐五年制科就試者十八人而執中宻諭考官放趙彥若一人過閣御試復黜之上歎曰天下之大而無一人中選豈朕待之不至耶乃下詔焉嘉祐六年執政亦欲廣收豪英之士時秘閣就試者七人所取者過其半焉於是二蘓兄弟俱中賢良選蘇轍制策極言得失有司請黜之仁宗曰以直言召之而以直言黜之天下謂朕何有司不得已而置之下第也熈寧中孔文仲對策指陳時政言最切直且言當專任德王安石惡其說自是制科不復設矣元祐十一年始復置紹聖中又罷髙宗時雖詔復賢良科未有應者至孝宗乾道七年而蜀山李垕出焉且及注䟽命題目在幽隠者許監司勤篤焉宏詞自唐有宏詞之科而所取猶以詩賦詞也大中時李潘知舉放博學宏詞科陳琬等及進詩賦論而詩乃用重字故下之真宗景德三年龍圗閣待制陳彭年奏請條貢制部宏詞科采擇經術許流內選應宏詞拔萃科明經人投狀自薦策應試經義以勸學者哲宗紹聖三年罷制舉懼無以收文學博異之士於是置宏詞以繼賢良之選所試以章表露布文書用四六也頌銘戒諭序記雜用古今體不拘四六也許進士登科者就試試以奏上舍日附試不立院也四題分為二日試者雖多取毋過五人惟詔誥赦敕不以為題入制詔四題內二題以歴代史故事宣和罷上舍試於是附試南省兵興其後廢宣和五年詞學兼茂科選人秦檜循一資髙宗紹興三年始復置謂之博學宏詞科以至天聖大觀格目以制誥詔書表露布檄箴銘詩頌記序十二事為題古今雜出六題分為三塲不拘有無出身詔先投所業學士院㸔詳召試
  童子學宋朝太祖下江南以賈黃中知金陵按行府第得寳貨數十巨櫝皆李氏物不隷於籍者悉表之太祖賜黃中錢三百萬以旌其潔黃中年七歳以童子及第李昉贈之詩曰七歳童子古所難賈家門戸有衣冠七人科第排頭上五部經書誦舌端興國中遂參大政曹彬生周歳父母以玩具羅於席觀其所取彬左手提干戈右手取俎豆斯須取一印太宗時郭忠恕其先洛陽人也善屬文及書史官學通九經七歳舉童子國初不仕太宗聞其名召為國子監主簿楊億字大年始生母口授以書隨即成誦六歳學吟詩七歳善屬文年十一以童子召對試詩賦五篇頃刻立成太宗嘆異以為祕書省正字制曰汝方在髫齓不煩師訓精爽神助文學生知越景絶塵一日千里予有望於汝也楊億年十一試一賦二詩頃刻而成上喜送中書再試喜朝京間詩有願秉清忠節終身立聖朝之句真宗景德二年撫州進士晏殊年十四大名府進士姜蓋年十三皆以俊名聞特召試殊試詩賦各一首蓋賦六篇殊屬辭敏贍上極歎賞乃賜殊進士蓋學究後復召殊試詩賦論既成數稱善擢祕書正字祕閣讀書咸平二年六月令祕書省正字邵煥於祕閣讀書從其請也祕閣讀書自煥始煥嘗以童子召對賜帛遣歸是春復至京師上令賦春雨詩援筆立成遂命以官時年十二祥符八年以童子蔡伯希為祕書省正字其父龜從為祕書郎伯希年四歳誦詩百餘篇上召入禁中應對周詳所誦精習因命以官又作詩賜伯希仁宗朝文潞公㓜時與羣兒擊毬入柱穴中不能出公以水灌之毬浮出司馬公㓜與羣兒戲一兒墮水甕中公取石破其甕兒得出二公之仁智不凡矣王禹偁字元之七歳能文畢文簡竒之一日太守席上出詩句鸚鵡能言爭似鳯元之書其下蜘蛛雖巧不如蠶文簡曰經綸之才也寳元元年罷天下舉念書童子皇祐二年詔諸處無得遣念書童子赴闕英宗朝蘇軾生十年太夫人嘗讀東漢至范滂傳慨然太息公曰某若為滂夫人亦許之否乎夫人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耶神宗元豐七年夏四月賜饒州童子朱天錫五經出身天錫年九歳禮部試誦七經皆通也上召入禁中取經試之隨問即誦延安郡王時在傍上指天錫而撫王曰汝能如彼誦書乎賜天錫錢五萬使買書以歸戒無廢學冬十月召饒州童子朱天申對於睿思殿賜五經出身天申天錫再從兄禮部言天申年十二誦十經通也哲宗元祐元年五月丁巳朔又詔禮部自今乞試童子誦書所屬毋得取接髙宗紹興十三年三月進呈十書習射童子求試於有司者凡九人上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朕嘗示恩一二童子故求試者雲集此雖善事然可以知人主好惡不可不審也武舉見前武學門
  試教官宋朝神宗熈寜八年始立教授試法即舍人院召試大義五道初太博正録及州教官朝廷固嘗特除用亦雜出薦試否則取其試藝等格優多者用之哲宗元祐元年詔近臣擇經明行修者舉為內外學官罷試補法紹聖中詔依舊法召試附吏部春秋試試兩經大義各一道其後學官歳許一附吏部卷銓
  增試宋朝神宗熈寧中詔諸州發解考試官凡親戚若門客毋得試於其州類名上轉運司使與鎻㕔者同試率七人立一額仁宗景祐四年賈昌朝言舉人有親戚守官及隨行地逺並發解官親戚並令運司差官類試推恩宋朝太祖開寳三年詔貢士十五舉賜本科出身得司馬傳已下百六人仍為例真宗祥符四年詔河南中府進士五舉餘州七舉並特奏名祥符八年帝謂宰臣曰累舉不第年齒已髙深可憐憫於是詔進士六舉諸科九舉特與奏名仁宗嘉祐八年始詔進士五舉諸科七舉年五十以上者具名以聞淳祐甲辰省元徐霖狀元劉夢炎皆三衢人一時士林稱為盛事時楊彥瞻守衢掲雙元坊以誇之二公各以書為謝且固辭焉彥瞻答書頗致規諷二公得書竦然其後徐以道學名劉以功業顯世以為彥瞻有以發之周公謹齊東野語曰彥瞻答書雲嘗聞前輩曰吾鄉昔有第奉常而歸饋者迓者徃來而觀者闐路駢陌既而宗族婣友與客交賀焉至於讐者亦茹恥含愧賀且謝焉獨隣居一室扄鐍逺引若避冦然余怪問之愀然曰所貴衣錦之榮者謂其得時行道有以庇吾鄉里今或竊一名得一官即起朝富暮貴之想名愈髙官愈穹而用心愈謬武㫁者有之庇奸慝持州縣者有之是一身之榮一害之増也其居日以廣鄰居日以蹙吾將入山林深宻之地以避之是可弔何以賀為吾聞而異其言因黙識而謹書之凡交㳺間必道此語相訓切而非心相知者不道執事於不肖可謂心相知而不以告罪也且今日此扁之揭所以獨異於尋常者蓋僕之望於執事亦異馬人於此時毎以䛕獻僕乃獨以忠告非求異於人所冀進執事之德成執事之器也執事若以僕之言為然則是扁之揭可無愧矣
  廣士
  古之取士取於盜賊取於夷狄古之人非以盜賊夷狄之事可為也以賢之所在而已矣夫賢之所在貴而貴取焉賤而賤取焉是以盜賊下人夷狄異類雖奴隷之所恥而徃徃鑒之朝廷坐之邦國而不以為非而繩趍尺歩華言華服者徃徃反擯棄不用何則天下之能繩趍而尺歩華言而華服者衆也朝廷之政邦國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雖不能繩趍尺歩華言華服然而其才果可用於此則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國大而多士大夫者不過曰齊與秦也而管夷吾相齊賢也而舉二盜焉穆公霸秦賢也而舉由余焉是其能果於是非而不牽於衆人之議也未聞有以用盜賊夷狄而鄙之者也今有人非盜賊非夷狄而猶不獲用吾不知其故何也夫古之用人無擇於勢布衣寒士而賢則用之公卿之子弟而賢則用之武夫健卒而賢則用之巫醫方技而賢則用之胥史賤吏而賢則用之今也布衣寒士持方尺之紙書聲病剽竊之文而至享萬鍾之祿大夫之子弟飽食於家一出而驅髙車駕大馬以為民上武夫健卒有灑掃之力奔走之舊乃久領藩郡執兵柄巫醫方技一言之中大臣且舉以為吏若此者皆非賢也皆非功也是今之所以進之之塗多於古也而胥史賤吏多棄而不録使老死於敲榜趨走而賢與功者不獲一施吾甚惑也不知胥史之賢優而養之則儒生武士或所不若昔者漢有天下平津侯樂安侯輩皆號為儒宗而卒不能為漢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俊偉震耀四海者乃其賢人之出於吏胥中者耳夫趙廣漢河間之郡吏也尹翁歸河東之獄吏也張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書佐也是皆雄俊明博出之可以為將而內之可以為相者也而皆出於吏胥中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習法律長而習獄訟老姦大豪畏憚懾伏吏之情狀變化出入無不諳究因而官之則豪民猾吏之弊表裏毫末畢見於外無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擇之以才遇之以禮而其志復自知得自奮於公卿故終不肯自棄於惡以賈罪戾而敗其終身之利故當此時士君子皆優為之而其間自縱於大惡者大約亦不過㡬人而其尤賢者乃至成功如是今之吏胥則不然始而入之不擇也終而遇之以犬彘也長吏一怒不問罪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與交手為市其人常曰長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為犬彘哉是以平民不能自棄為犬彘之行不肯為吏矣況士君子而肯俛首為之乎然欲使之謹飭可用如兩漢亦不過擇之以才待之以禮恕其小過而棄絶其大惡之不可貰忍者然後察其賢有功而爵之祿之貴之勿棄於冗流之門則彼有冀於功名自尊其身不敢匈奪而竒才絶智出矣夫人固有才智竒絶而不能為章句名數聲律之學者又有不幸而不為者茍一之以進士制策是使竒才絶智有時而窮也使吏胥之人得出為長吏是使一介之才無所逃也進士制策網之於上此又網之於下而曰天下有遺才者吾不信也
  養才
  夫人之所為有可勉強者有不可勉強者喣喣然而為仁孑孑然而為義不食片言以為信不見小利以為廉雖古之所謂仁與義信與廉者不止若是而天下之人亦不曰是非仁人是非義人是非信人是非廉人此則無諸已而可勉強以到者也在朝廷而百官肅在邊鄙而四夷懼坐之於繁劇紛擾之中而不亂投之於羽檄奔走之地而不惑為吏而吏為將而將若是者豈非天之所與性之所有不可勉強而能也道與德可勉以進也才不可強揠以進也今有二人焉一人善揖讓一人善騎射則人未有不以揖讓賢於騎射矣然而揖讓者未必善騎射而騎射者捨其弓以揖讓於其間則未必失容何哉才難強而道易勉也吾觀世之用人好可以勉強之道與德而加之不可勉強之才之上而曰我貴賢賤能是以道與德未足以化人而才有遺焉然而為此者亦有由矣有才者而不能為衆人所勉強者耳何則竒傑之士常好自負疎雋傲誕不事繩檢徃徃冐法律觸刑禁呌號讙呼以發其一時之樂而不顧其禍嗜利酗酒使氣傲物志氣一發則倜然逺去不可羈束以禮法然及其一旦翻然而悟折節而不為此以留意於嚮所謂道與德可勉強者則何病不至奈何以樸𣙙小道加諸其上哉夫其不肯規規以事禮法而必自縱以為此者乃上之人之過也古之養竒傑也任之以權尊之以爵厚之以祿重之以恩責之以措置天下之務而易其平居自縱之心而聲色耳目之欲又已極於外故不待放恣而後為樂今則不然竒傑無尺寸之柄位一命之爵食升斗之祿者過半彼又安得不越法踰禮而自快耶我又安可急之以法使不得泰然自縱耶今我繩之以法亦已急矣急之而不已而隨之以刑則彼有北走胡南走越耳噫無事之時既不能養及其不幸一旦有邊境之患繁亂難治之事而後優詔以召之豐爵重祿以結之則彼已憾矣夫彼固非純忠者也又安肯黙然重困於無用之地而已耶周公之時天下號為至治四夷臣服卿大夫士已稱職當是時雖有竒傑無所復用而其禮法風俗尤復細宻舉朝廷與四海之人無不遵蹈而其八議之中猶有曰議能者況當今天下未甚至治四夷未盡臣服卿大夫士未皆稱職禮法風俗又非細宻如周之盛時而竒傑之士復有困於簿書米鹽間者則反可不議其能而恕之乎所宜哀其才而貰其過無使為刀筆吏所困則庶乎盡其才矣或曰竒傑之士有過得免則天下之人孰不自謂竒傑而欲免其過者是終亦潰法亂教耳曰是則然矣然而竒傑之士所為必挺然出於衆人之上茍指其已成之功以曉天下俾得以贖其過而其未有功者則委之以難治之事而責其成績則天下之人不敢自謂竒傑而真竒傑者出矣
  論西漢博士太常得失   馬廷鸞
  西漢博士隷太常有周成均隷宗伯之意州有博士郡有文學掾五經之師儒宮之官長吏辟置布列郡國亦有黨庠遂序之意然有二失鄉里學校人不升於太學而補弟子貟者自一項人好文學敬長上儀狀端正公卿弟子不養於太學而任子盡隷光祿勲自有四科考試殊塗異方下之心術分裂不一上之考察馳騖不精
  論辟署         馬端臨
  按兩漢二千石長吏皆可以自辟曹掾而所辟之槩多取管屬賢士之有才能操守者蓋必如是乃能知閭里之奸邪黔庶之休戚故治狀之顯著常必由之後世長吏既不與之以用人之權而士自一命以上拘於參互之法不使之效職顯能於本土士之賢者亦以隠情惜已不預郡府之事為高而與郡守縣令共治其民者則皆㓙惡貪饕舞文悖理之胥吏大率皆本土人也然則豈參互之法可行之於僚掾而獨不行之於胥吏可施之於有行止之命官而獨不可施之於無籍之惡少乎按自隋時毎海內一命之官並出於朝廷州郡無有辟署之事士之才智可效一官者茍非宿登仕版則雖見知於方鎮岳牧亦不能稍振拔之以收其用至唐則仕者多由科目矣然辟署亦時有之而其法亦不一有既為王官而被辟者若張建封之辟許孟容李德裕之辟鄭畋白敏中之辟王鐸是也有登第未釋褐入仕而被辟者若董晉之辟韓退之是也有強起隠逸之士者若烏重𦙍之於石洪溫造張摶之於陸龜𫎇是也有特招智略之士者若裴度之於栢耆杜慆之於辛讜是也而所謂隠逸智略之士多起自白衣劉貢甫言唐有天下諸侯自辟幕府之士唯其才能不問所從來而朝廷常收其俊偉以補王官之缺是以號稱得人蓋必許其辟置則可破拘攣以得度外之士而士之偶見遺於科目者亦未嘗不可自效於幕府取人之道所以廣也宋時雖有辟法然白衣不可辟有出身而未歴仕者不可辟其可辟者復拘以資格限以舉主蓋去古法愈逺而倜儻𧿧㢮之士其不諧尺繩於科目受羈馽於銓曹者少得以自逹矣
  論世胄         林 駉
  世胄之說尚矣傳曰八元八凱世濟其美此虞制也詩曰王命山甫纉戎祖考此周制也嗟夫故國喬木見者興思甘棠遺澤愛之勿敗況所謂世臣者箕裘之業不墜詩書之澤猶存民望之所歸屬國勢之所倚重聖人其可不加任用之誠乎然富貴者侈之階逸樂者驕之府蒞而不學動成過咎持祿自滿鮮克由禮虞周聖人之所慮也是故後䕫教胄子必示以直溫剛簡之德師氏教國子特拳拳於三德六行之訓夫惟教於未用之初用於既教之後此德業有肖於前人也歟成周以後未嘗不重世胄之選華元子罕宋公族也史魚甯武衞卿族也子良子皮子産太叔鄭公族也鬭辛鬭禦疆䈧賈薳逺楚卿族也晉之范欒郤趙魯之季文季齊之晏嬰呉之季札分布列國相輝麟筆無非用人以世者愚獨惜夫作成善教浸不如古尹氏立王子朝而階亂崔氏出卞衞而怙權故公羊有世卿之譏蓋譏不以賢也然則王教不如古而人才亦不如古宜矣一變於春秋再變於漢三變於唐教愈壊而愈失材愈趍而愈下可歎也漢自任子之令既除而世胄之無聞唐自刺史世襲之議不行而世臣之不用況無教養之道乎陵之敗義有忝李將軍之威望禹之驕縱卒壊霍博陸之勲伐虞世南之後而至於為匠房杜之後而敗於子之不肖攷論漢唐之事君子深為之於邑既嚴以胄監之教又嚴以較試之法既重以覆試之實又重以引對之命此慶厯之詔所謂周大司樂掌學政以六藝教國子則官材蓋本於世胄者其有意於作成胄子也至矣宜乎世有賢臣者文靖相慶厯之治申公新元祐之風忠憲輔景祐之政持國正熈寧之法一范之謡聞者破膽而純仁之事業益盛一韓之謡聞者骨寒而忠彥之忠望尤著焉噫遺風餘澤耳濡目染豈一朝一夕之積哉
  論任子         馬端臨
  按任子法始於漢而其法尤備於唐漢唐史列傳中凡以門廕入仕者皆備言之獨魏晉南北史不言門廕之法而列傳中亦不言以門廕入仕之人何也蓋兩漢入仕之途或從辟召或舉孝廉至隋唐則專以科目取人所以漢唐之以門戶入仕者皆不由科目與辟召者也自魏晉以來始以九品中正為取人之法而九品所取大槩多以世家為主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故自魏晉以來仕者多世家逮南北分裂凡三百年而用人之法多取之世族如南之王謝北之崔盧雖朝代推移鼎遷物改猶昻然以門地自負上之人亦縁其門地而用之故當時南人有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黃散之孫蔑令長之室之說北人亦有以貴襲貴以賤襲賤之說徃徃其時仕者或從辟召或舉孝廉雖與兩漢無異而所謂從辟召舉孝廉之人則皆貴胄也其起自單族匹士而顯貴者蓋所罕見當時既皆尊世胄而賤孤寒故不至如後世之誇特起而鄙門廕而史傳中所以不言以廕敘入官者蓋所以見當時雖以他途登仕版居清要者亦皆世家也
  附讀法         馬廷鸞
  漢二千石任職二年得任其子若同産蓋有八九歳為郎備宿衞者朝夕左右與聞公卿議論執㦸殿陛中郎將以兵法部屬之而淳厚有行者光祿勲歳課第之時出意上書疏足以禆缺失而天子亦因以習知其性而識其才之能否自郎選為縣令自大夫選為守相或持節四方天子時課其功而召之入蓋上之人留意其選而法制使之然也說曰讀法古義也周禮大司徒正月之吉始和布教法於邦國都鄙及鄉大夫州長黨正閭族歳時屬民讀法之禮吾今以宗正行於祠堂以聨族人亦周禮之遺義也教之律令所以尊聖制也犯遺訓者未信得祻違律令者災必逮身故律令者所以防滛佚厚倫理而維持仁義之具也董子曰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禁難知豈非以常人之情為善待勸逺惡待懼者乎示之易見之法以防滛佚厚倫理而維持乎仁義者則莫如律令四五條此明王所以齊御天下之術也庶民用之可以保身從政用之可以㫁獄否則陷於罪辟辱莫大焉願我孫子欽承國典講習律令庶其無陷於刑辟斯吾宗儀第一義也祖考欲其子孫之賢豈在別立科教哉然罪惡之起皆成於漸是故敘律之義先輕而後重先㣲而後著別籍異財子孫自私之心勝其終必至於干名犯義尊卑為婚男女謹始之道缺其終必至於親屬相姦而毀罵者惡逆成弒之基也故易曰履霜堅氷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嗚呼為讀法者其亦慎於斯義矣乎












  稗編卷一百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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