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稼亭先生文集
卷十三
作者:李穀
1662年
卷十四

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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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漢責降司隷校尉王尊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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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興將二百年。自世宗皇帝以降。禮文寖備而紀綱陵遅。姦軌不勝。先皇帝又以寬仁御下。重於嚴斷。憸邪用事。顯尤顓權。罪盈釁積。今已服天誅。司隷校尉劾奏丞相御史不以時白奏。理或然矣。朕在儲位。猶側目憤不一言。丞相御史其能之乎。司隷之言。是章先帝之過而見朕之短也。可出尊爲高陵令。

擬漢楊震二子爲郞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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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聞君子小人迭爲消長。審之在人主。此治亂之機也。我高皇帝創業。世祖中興。其道無他。審於此耳。文景武宣。遵而勿失。元成以降。小人道長。馴致新莽之禍。中興之後。厥鑒不遠。永平建初之政。能繩祖武矣。迺者戚宦相扇柄用。危害忠良。朝野寒心。可謂君子道消邪。故大尉震少以儒行。名重關西。爲吏廉謹。在朝謇謇。有大臣之節。疾姦臣而不能誅。惡嬖女而不能禁。直言正色。無所回撓。而反見擯斥。卒以自覆。朕甚憫焉甚慕焉。於戱。崇德尙賢。先王之所重。玆用擢其嗣子某與某爲某官。賜錢百萬。用恤其家。以旌忠直。爾其勉卒父業。副朕意焉。

應擧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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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昔太公理齊。擧賢而尙功。後有爭奪之禍。周公理魯。尊尊而親親。終有寖弱之患。擧賢尙功。尊尊親親。俱善政也。末流之弊如是。何哉。周公之聖。太公之智。亦未能救其未然乎。將因其二國之俗而爲理。故不可變也。夫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變其俗救其弊。豈無術乎。

對。愚聞經曰。政由俗革。又曰。因民設敎。則聖賢爲國之道。夫豈一端哉。或察風俗之澆朴。或省敎化之難易。設敎而道之。立政以理之。故太公之理齊也。擧賢而尙功。周公之理魯也。尊尊而親親。此皆適時知變之善政也。然盛而有缺。久而成弊者。理之常也。故末流之弊不得不生。而齊有爭奪之禍。魯有寖弱之患矣。夫以周公之元聖。太公之大智。亦不能救其未然乎。愚以謂非也。二國之勢使然也。蓋所寶惟賢。而功懋懋賞。則擧賢尙功者。先王之所重。宜太公之所先也。然矜其己能。伐其己功。而始勤終怠者。人之常情也。故矜伐之心生。則放侈之風所由起也。放侈積而寖盛。則鴟張瓦解。以至於爭奪也。故齊之後世陵夷。轉而爲覇。上則桓公,公子糾陷於爭國之罪。下則無知,田和遂其簒放之謀矣。且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則尊尊親親者。聖人之所務。宜周公之所急也。然褻其所親。狎其所尊。漸流於不敬者。亦人之常情也。故褻狎之心生。則陵慢之弊所由興也。陵慢積而寖久。則魚爛土崩。以至於微弱也。故魯之後嗣之危有若綴旒。始則三家擅權而終則陪臣執國命矣。是以。周公甞謂太公曰。何以理齊。太公曰。擧賢而尙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亂之禍。則愚前所謂矜伐之心生而放侈之風起者。太公固已知之矣。太公又謂周公曰。何以理魯。周公曰。尊尊而親親。太公曰。後世必有寢微之患。則愚前所謂褻狎之心生而陵慢之弊興者。周公亦已知之矣。然則二公之言。可謂燭微慮患之至。而爭奪寢微之弊。亦勢之自然也。由是觀之。知其未然而不能救之者。蓋因其二國之俗而爲理。故不可變也。然夫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則變其俗而救其弊。豈無其術焉。夫孔子之此言。雖爲二國之俗有美惡。而變之之道有難易。故言之。其意則必曰。俗之在敎。若泥金之在陶冶。器之良窳。由乎匠之巧拙。俗之美惡。係乎敎之臧否。今若察其所以。觀其所由。糾之以廉恥。則爭奪之禍奚由而作。示之以愛敬。則陵慢之心胡得而生哉。此孔子變之之意也。誠使擧而措之齊魯後世。則俗之興弊。不刑一人而可變。不終一朝而可救也。救變之術。其在玆乎。又聞救其未然者。聖人之難事。末流之弊。非獨齊與魯也。夏商周漢之季。莫不皆然。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良以此也。恭惟我國家盡擧賢尙功之道。敦尊尊親親之義。執中含和而時措之。傳二十八世。歷四百餘年。而無可變之俗。可救之弊也。今執事以齊魯之事爲詰者。將以美其旣往而慮其未然而雲耳。謹對。

鄕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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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財用之盈虛。戶口之增減。乃王政得失之端。國體安危之本。有國者所當深計也。三代聖王之爲理也。取民不過什一之法。以此應軍國之須。而財用常有餘。域民不過隣保之制。以此服公家之事。而戶口日增。及乎衰世。取大半之稅。關市山澤之利。而財用常不足。置關隘防守之法。執訊形禁之令。而戶口漸減。何也。夫天下之財必有是數。不在官則在民。而財之出入。常在官民之內。財用殫竭。則上下同時俱乏。當此之時。天下之財聚在何所。四海之民亦有是數。兵革飢饉死亡之外。凡有生齒。雖有散亡。但自此移彼。而民之流寓不出率土之濱。然戶口凋弊。則彼此同時俱減。當此之時。四海之民散在何地。苟知所在。則將何以發其財而上下俱足。將何以聚其民而戶口復全乎。歷代財用戶口之額。史具可見。而代各不同。至於隋唐。深有疑焉。隋高祖平陳之始。戶口四百餘萬。至煬帝大業五年。增至八百九十餘萬。而府庫盈溢。自漢以來未有若此之盛也。及唐有天下。自高祖至高宗二年。戶口減至三百八十餘萬。故太宗心服其盛。隋自高祖至大業五年。不過三十年。有煬帝窮奢極侈。而其盛如彼。唐自高祖至高宗二年。亦不過三十餘年。而有太宗勤儉致理。而其減若此。何也。然唐享國綿遠而隋旋踵而亡。以此觀之。財用戶口。不足恃以爲長久之業者也。然則守全盛之基。享無疆之業者。果何事歟。若曰。爲善而理。爲惡而亡。則此陳言淺論也。諸生表出前古未陳之議。悉心以對。

對。愚不佞竊有志於世理。甞念王政得失之端。國體安危之本。而未究其所以。然講之師友。則不過曰爲善而理。爲惡而亡。愚以爲此其大槩也。而其所以爲之之具則必有在也。今執事以財用之盈虛。戶口之增減。爲有國者之深計。而諏之以聖王之理。衰世之弊。與夫發財聚民之術。終之以隋唐之事。享國之道。此愚平日所願講者。敢不悉心對。明問曰。三代聖王之爲理也。取民不過什一之法。以此應軍國之須。而財用常有餘。域民不過鄰保之制。以此服公家之事。而戶口日增。及乎衰世。取大半之稅。關市山澤之利。而財用常不足。置關隘防守之法。執訊刑禁之令。而戶口漸減何也。愚聞。先王之爲國也。取民有制。使民有度。至於衰世。一切反之。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千乘之國猶然。而謂理天下者不然乎。蓋敬事而信者。王政之大端也。三代聖王。其取民也立其中制。使天下後世取法焉。什一之制是已。故曰。多則桀。寡則貊。民之利病。於是乎係焉。苟以節用愛人。使民以時。爲事必敬而必信之。則財用何盈虛之有。戶口何增減之有哉。自周衰而春秋。春秋而戰國。爭城爭地。日相攻戰。財用不足。而民之生始厲矣。此魯之哀公有二猶不足之言者也。及商鞅之用秦。廢井田開阡陌。而先王之制掃地無遺。雖致一時富國強兵之利。實開萬世殃民蠧國之源。其流之弊至於稅大半。籠關市山澤之利而後止矣。雖置關隘以防以守。而日執之訊。日刑之禁。民安得不流亡。而戶口安得不減損乎。詩曰。逝將去汝。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此之謂也。明問曰。天下之財必有是數。不在官則在民。而財之出入。常在官民之內。然財用殫竭。則上下同時俱乏。當此之時。天下之財聚在何所。四海之民亦有是數。兵革飢饉死亡之外。凡有生齒。雖有散亡。但自此移彼。而民之流寓不出率土之濱。然戶口凋弊。則彼此同時俱減。當此之時。四海之民散在何地。苟知其所在。則將何以發其財而上下俱足。將何以聚其民而戶口復全乎。愚聞。聖王之制。量地之廣狹。定賦之多寡。地以居民。民以出賦。書之禹貢是已。後世雖廢鄕遂井田之法。而其地猶若也。雖有淳樸澆漓之殊。而其民猶是也。間有掊克聚斂之臣。競開利窟。爭進羨餘。但自設計巧取之耳。庸君常主不知其然。而以爲能。故司馬溫公以此論其新法之弊。以折荊公之姦。是知天下之財信有是數。四海之民信有是數。其或天下亂難。兵革之相仍。飢饉之荐臻。則地有遺利。財用減耗。而戶口於是乎凋弊矣。財用則誠減耗矣。戶口則誠凋弊矣。然亦隨時必有數存焉。上若好利。則財聚於上而在官。若其不然。則財散於下而在民。故財之出入。常在官民之內。旣曰在官。其國宜富。而有常乏用之虞。旣曰在民。其民宜足。而有無恆產之嘆。財之所聚果何在歟。愚以爲取之無度。用之無節故也。何者。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實漏巵。以有數之財。塡無窮之欲。而欲上下之不俱乏。難矣哉。故善用財者。藏之天下。隨取隨足。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此之謂也。其不善用之者。則必以天下之物視爲己有。積之無用之地。捐之不急之用。甚者吝賞以餒將士之氣。閉糴以怒黎庶之心。潛消於狗彘之養。暗耗於妃嬪之奉。風敎之敗。習俗之奢。庶人帝服。倡優後餙。卒至天下虛耗而禍亂作矣。傳曰。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此之謂也。由是觀之。財之所在。斷可知矣。戶口凋弊。非由是歟。且夫四海之民旣有是數。當其天下分裂。或南以北。或東以西。其爲流徙。不可禁制。故有適彼樂土之謠。天下一統。若秦若漢晉若隋唐則但自此移彼耳。戶口凋幣。而彼此同時俱減者何也。愚以爲財之所在。民之所在也。夫飢寒切於身。雖慈父不能敎其子。況其民乎。故飢寒所迫。弱者爲傭役強者爲盜賊。苟活是圖。惟利是就。傳曰。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陸宣公曰。民者邦之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然則未有有其財而無其民者也。亦未有無其財而有其民者也。易曰。何以聚民。曰財。此之謂也。愚故曰。財之所在。民之所在也。由是則財斯發矣。由是則民斯聚矣。上下俱足而戶口復全者。復何疑乎。明問曰。歷代財用戶口之額。史俱可見。至於隋唐。深有疑焉。隋高祖平陳之始。戶口纔四百餘萬。至煬帝大業五年。至八百九十餘萬。而又府庫盈溢。自漢以來未之有也。及唐有天下。自高祖至高宗二年。戶口減至三百八十餘萬。財用之富不及焉。故太宗亦心服其盛。隋自高祖至大業五年。不過三十年。有煬帝窮奢極侈。而其盛如彼。唐自高祖至高宗二年。亦不過三十餘年。而有太宗勤儉致理。而其減若此。何也。愚聞。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愚請以天人古今之理明之。夫天下之生。一理一亂一盛一衰者。關於時運氣化而已。夏之暑冬之寒極矣。而春秋居其間。春之溫者暑之漸。秋之涼者寒之漸。漸之積之。而至於極矣。而其所以一寒一暑者循環無窮焉。彼隋唐之財用盈虛。戶口增減亦猶是也。歷觀前代之事。周之盛極矣。至六國而衰。六國之衰極矣。至秦而盛。自秦而漢。至於文景。天下之富庶極矣。武帝籍富庶之資。窮兵黷武至五十餘年。然後財用竭矣。魏晉而降。海內瓜分。天下之衰亦極矣。衰極復盛。理勢然也。故隋高祖平陳之始。戶口纔四百餘萬。及乎天下爲一。稍加休養。至於三十年。則數之增倍焉。此非乘其極衰之勢而致之然歟。雖以煬帝之窮奢極侈。未能遽變盛而爲衰。太宗之勤儉致理。亦未能遽變衰而爲盛。此漸寒漸暑之勢也。故漸至於開元。而後致其富庶。而開元之後。亦復衰焉。以此觀之。盛衰循環。雖百世可知也。善爲天下者。觀其盛衰之端而爲之慮。苟至於極。雖聖人亦未能有所爲者。理勢之然也。愚故以天人古今之說復之。明問曰。唐享國綿遠。隋旋踵而亡。以此觀之。財用戶口之盛。不足恃以爲長久之業者也。然則守全盛之基。享無疆之業者。果何事歟。若曰。爲善而理。爲惡而亡則此陳言淺論也。愚聞。古之人君有以百里而興者。有以七十里而興者。又有以一旅之衆一成之田而興者。況以四海之富天下之衆。所謂運之掌上者也。故財用戶口之盛。雖不足恃也。亦不可不恃者也。財用苟不充。戶口苟不足。雖善計者或難之。以爲足恃者非也。以爲不足恃者亦非也。在用之之道如何耳。以爲足恃者則曰。吾財已豐矣。吾民已庶矣。財豐民足。天下何思何慮。吾當極其耳目心志之欲。以終吾年耳。殊不知吾方聚財。而適輸之人。吾方聚民。而適驅之人。凡吾所爲。適足爲人之資而已。此以財用戶口爲足恃者也。隋之旋踵而亡。非由是歟。以爲不足恃者則曰。吾財苟豐矣。吾民苟庶矣。禮義生於富足。驕逸亦生於富足。財者人財也。吾不可專也。民者天民也。吾不可慢也。一介之取與。而必審焉。一事之動作。而必愼焉。兢兢業業。常以禮義爲務。驕逸爲戒。此以財用戶口爲不足恃者也。唐之歷年緜遠。亦非由此歟。然則守全盛之基。享無疆之業者。審其二者而爲之耳。或者必以復什一之法隣保之制爲之說。愚以爲非也。彼什一之法隣保之制。必復井田而後可爲之也。此猶所謂結繩之政。足以理秦之緖。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而腐儒之以迂闊見譏者也。惟唐之租庸調之法。庶幾井田之遺意。府衛兵之設。庶幾寓兵於農之意。而魏徵仁義敎化之說。亦得以小試於當時。此歷年緜遠之道也。後世人主猶不及此。而亦不肯取法焉。其異於隋之旋踵而亡者幾希。凡欲守全盛之基。享無疆之業者。體太宗之道而行之。斯亦足矣。明問曰。表出前古未陳之議。愚故敢以己意復之。若其爲善而理。爲惡而亡者。雖爲陳言。論其大要。不過乎此。惟執事裁擇之。謹對。

廷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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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曰。朕聞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蓋事必師古。帝王之所尙也。昔之有天下者曰皇,帝,王,霸。夫其位同。有廟社臣民同。爵祿廢置生殺予奪之柄同。獨其爲號不同。然則曰皇曰帝曰王曰覇。其名義可得而知乎。治天下者。爲其事必有其功。載之簡冊。垂之來世尙矣。三墳之書。少皥,顓頊,高辛氏之典。湮滅無傳。其事功亦可考而有徵於今乎。唐虞以下。載籍雖存。亦可以盡信而無疑乎。臨乎億兆之上。必有爲理之道終始持循。而成一代之理。皇帝王覇其爲道同乎。不同乎。傳曰。爲政以德。蓋必行道有得於心。然後可措諸政。皇帝王覇之德。其淺深純雜。亦可得而言乎。君心。出治之原也。皇帝王覇其心之微。亦可得而見乎。是皆朕之所欲聞也。子大夫脩業於家殆有年矣。玆故詳延於廷。以詢所蘊。書曰。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又曰。別求聞由古先哲王。朕仰荷天明。承累聖之丕業。兢兢圖理。其法祖宗者。固不待謀之子大夫矣。等而推之。皇帝王之心之德之道。何者可師。何者可取。其悉陳之。以副朕之虛佇。近世儒者。以皇帝王覇。分而配之春夏秋冬。然則其所以爲皇帝王覇者。亦猶氣之周流於一歲。適然而然。初無繫於向之云云也乎。夫天道循環。繇貞而元。理之必至。苟以四時方之。則秦漢而降。固可以配皇帝王覇而班之否乎。子大夫其爲朕索言之。朕將有所鑒。

對。臣聞。治天下者必法皇,帝,王而已。覇者之事。斯爲下矣。恭惟皇帝陛下初登大寶。發德音下明詔。進臣等於赤墀之下。策之以皇帝王覇之道。乃曰。朕聞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蓋事必師古。帝王之所尙也。斯則陛下之心同符古聖。而以皇帝王之治自期。此秦漢以降絶無之事。於戱盛哉。微臣何足以對揚休命之萬一。臣伏讀聖策曰。昔之有天下者皇帝王覇。夫其位同。有廟社臣民同。爵祿廢置生殺予奪之柄同。獨其爲號不同。然則曰皇曰帝曰王曰覇。其名義可得而知乎。臣聞。太極判而爲兩儀。於是乎有天地之名。人生於兩間而爲三才。於是乎有天地人皇之號。厥初鴻庬。未有政敎。及乎伏羲氏作而爲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神農氏作而爲耒耜。以敎民稼穡。黃帝堯舜繼而君之。然後垂衣裳而天下治。跡其行事。堯舜以上。自然而然。由仁義行。此則性之者也。曰皇曰帝雲者。其天之謂乎。故曰。其仁如天。自夏之衰。道失於上。民散於下。而商周之興。頗有慚德。與天同功之妙。視帝則遠矣。觀其爲德。雖非自然而然。及其成功。一也。此則反之者也。至於覇者之事。皆借仁義之名。以成一己之私。此則假之者也。故曰。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覇。由是言之。曰皇曰帝曰王曰覇。未必字字而訓之。而其名義存乎其中焉。臣伏讀聖策曰。治天下者。爲其事必有其功。載之典籍。垂之來世尙矣。三墳之書。少皥,顓頊,高辛氏之典。湮滅無傳。其事功亦可考而有徵於今乎。唐虞以下。載籍雖存。亦可以盡信而無疑乎。臣聞。前聖作乎前。必有後聖述乎後。然後其道可傳。而其言可信也。當孔子之時。天下之生久矣。天下之治亂非一矣。則其典籍可謂煩且亂矣。孔子懼夫愈久而愈失其正也。悉取前聖之作而祖述焉。如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者是已。由是觀之。聖人述作之意深矣。去取之旨微矣。而非後人所敢擬議也。然則三墳之書。少皥,顓頊,高辛氏之典湮滅無傳。而其事功不可考而徵之者尙矣。況秦火之餘。如司馬遷者世業於史而紬繹之。而未免出入緯書。則其書豈可盡信耶。非惟子史爲然。雖聖經賢傳。容有可疑者。非其書之可疑也。謂其文史而過宲也。故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此之謂也。臣伏讀聖策曰。臨乎億兆之上。必有爲理之道終始持循。而成一代之理。皇帝王覇其爲道同乎。不同乎。傳曰。爲政以德。蓋必行道有得於心。然後可措諸政。皇帝王覇之德其淺深純雜。亦可得而言乎。君心。出治之原也。皇帝王覇其心之微。亦可得而見乎。此皆朕之所欲聞也。臣聞。心者一身之主。萬化之本。而人君之心。出治之原。天下治亂之機也。故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而遠近莫敢不一於正。德於心得。政以德行。未有不得於心而能措諸政者也。古之人主知其然。欲平天下。先治其國。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欲齊其家。先脩其身。欲脩其身。先正其心。未甞須臾不從事於心。皇帝王覇之德。雖有淺深純雜之異。其終始持循。而成一代之理者。皆於心得之。臨乎億兆之上。必有爲理之道則無不同也。惟其有皇帝王覇之心之微。是以。其爲德有淺深純雜之不同也。臣於名義之問。以性之反之假之復之。此皇帝王覇之心所以別也。然古今同一心。王覇獨不同乎。臣按。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蓋充其道心者爲皇,帝,王也。循其人心者爲覇也。皇帝王覇之心之微。於此可見。舍此而他求。臣恐或流於支離誕幻之域也。臣伏讀聖策曰。子大夫脩業於家殆有年矣。玆故詳延於廷。以詢所蘊。書曰。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又曰。別求聞由古先哲王。朕仰荷天明。承累聖之丕業。兢兢圖治。其法祖宗者。固不待謀之子大夫矣。等而推之。皇帝王之心之德之道。何者可師。何者可取乎。其悉陳之。以副朕之虗佇。恭惟陛下聖敬日躋。動法祖宗。而臣草茅微賤。瞢未有知。其於聖道可師可取者。安敢妄議。然臣甞粗讀經書。竊見帝王之道矣。臣謹按。易首乾卦曰。元亨利貞。蓋此四者。天之道也。王者法之。故曰。天行徤。君子以。自強不息。詩之首關雎者。所以示風化之本自家而國。故曰。人而不爲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歟。禮則曰。毋不敬。言其正心也。春秋大一統。言其平天下也。至於書之所載。堯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平章百姓。協和萬邦。舜之黜陟幽明。禹之拜昌言。湯之改過不吝。文王之日中昃昇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武王之敦信明義。崇德報功。如此之類。坦然明白。可擧而行。陛下於此熟聞之矣。而聖問及之者。以爲陳言常論耶。臣愚以爲可師可取者無過於此。苟聖心留焉。則等而推之。至於皇帝王之心之德之道。何難之有哉。臣伏讀聖策曰。近世儒者以皇帝王覇。分而媲之春夏秋冬。然則其所以爲皇帝王覇者。將猶氣之周流於一歲。適然而然。初無繫於向之云云也乎。天道循環。繇貞而元。理之必至。苟以四時方之。則秦漢而降。固可以配皇帝王覇而班之否乎。子大夫其爲朕索言之。朕將有所鑒。臣聞。皇降爲帝。帝降爲王。王道之微而覇者出焉。猶春徂而夏。夏徂而秋。而冬居其終耳。豈可必以四時方而配之乎。以其數則可當繇貞而元之時。而其事功殊不相侔也。雖以漢唐之盛。而於王道不敢進焉。則曰德曰道曰功。視爲何物哉。非獨此也。忠質文之尙。水火木金土之運。皆不能循環。而有閏位之說焉。大抵如此之說。幾於術數。故當時已有不願學者矣。苟必以皇帝王覇。分而配之春夏秋冬。則孔孟當先言之矣。我國家太祖皇帝肇造洪基。世祖皇帝混一區宇。而列聖相承。武定禍亂。文致太平。開闢以來未有如此之盛者。繇貞而元。此其時矣。陛下春秋鼎盛。以大有爲之運。而又欲師皇帝王之道。此千載一機會也。伏望陛下執此之道。堅如金石。以淸出治之原。以廣祖宗之業。天下幸甚。臣幸蒙聖問之及。而以此爲終篇獻。惟陛下裁擇。臣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