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齋家塾書鈔 (四庫全書本)/卷03

卷二 絜齋家塾書鈔 卷三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絜齋家塾書鈔卷三    宋 袁燮 撰
  臯陶謨
  曰若稽古臯陶曰允迪厥德謨明弼諧禹曰兪如何臯陶曰都愼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遠在茲萬拜昌言曰兪
  迪訓蹈蹈者踐履之謂也得此心者謂之徳人固有所得而不見於躬行者非允迪厥徳也恥有其辭而無其徳恥有其徳而無其行君子以成徳為行日可見之行也有所得而見於躬行夫是謂之徳行允迪者信能行之也見善必遷有過必改汲汲皇皇然如恐弗及此所謂允迪厥徳也誠能允迪厥徳則見於陳謨自然是明明之一字不可輕看後世人臣所以不能啓迪人主非皆其君之不聴亦其謨之未至於明也使其言昭然著明如黑與白則安得而不感動且夫君徳之有缺失政治之有舛逆與夫當世之有利病若見之明者必知其病之所由起根源之所由在如良醫察見病源藥與病對則無毫釐之差如此方可謂之明矣才是允迪厥徳之人其謨自是著明蓋體之也愈深則言之也愈切未能躬行者如想像山之髙而未嘗到者也允迪厥徳者是親經歴目見其所以為髙者也淺深之間蓋不同矣其所得既深其言語自是各別明之一字惟唐虞三代之臣足以當之漢賈誼董仲舒其言非不美矣然未足以為明謨至於明此非易事言之未是非明也理之未盡非明也若董仲舒只是説正當説話豈不可喜但較之孟子當時啓迪時君豈可同日語只觀其因易牛之事指㸃齊宣之良心可謂明也已矣弼諧諧和也言其不費力也事有扞格必至犯顔逆耳終非盛世之美事唐虞之時賡歌一堂之上所謂犯顏逆耳者無有也既能允迪厥徳而謨至於明則其輔弼自然諧和此兩句分明是臯陶説繼之以禹曰如何可見矣此臯陶對禹説他平日心腹間話故史臣因以贊其徳而綴於若稽古之下焉臯陶謂允迪厥徳者為謨也明而其弼也諧禹乃問臯陶欲如何陳謨慎厥身修思衣以下此則臯陶所言也修身之道必貴乎謹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此所謂謹也修者如衣破則補之器壊則修之人有此身要須當修治去其惡而長其善補其闕而歸於全是非致謹不能身不可不修心則無待於修揚子説修性性其可修耶大學論修身之道曰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則不得其正獨言身而未嘗言心也思永者當思其長久之道不可但為目前之計君子務知大者逺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君子小人之分在逺近大小之間耳敦敘九族敦厚也敘次敘也此只是恩禮二字厚之以恩使情日接所謂敦也節之以禮有尊卑大小之分所謂敘也庶明勵翼者言賢者皆勉勵輔助也邇可逺在茲者自身與家言則一身為近一家為逺自家與庶民言則九族為近庶民為逺自天下國家言之則此三句為近天下國家為逺必能慎厥身修思永而後九族可以敦敘矣必能敦敘九族而後庶民無不勵翼矣必能盡斯三者而後天下國家可得而理矣故近可逺之道在於此也可之一字有無窮之義孰非邇也然而可逺者實難且總而言之人莫不欲修其身莫不欲親其親莫不欲朋友親戚輔我翼我也此所謂邇也使於此三者未盡其道可以望乎吾有以知其不可矣臯陶平日躬行於此灼然知此理之可以及逺所以㫁然言之所謂庶明勵翼非有求於彼也修身齊家之道既盡氣類所感賢者自來輔助也故修身敦敘皆言於上而勵翼獨言於下焉修與敦敘在我勵翼在人此是感化之效既能感動賢者皆相輔翼安有不能感動天下者乎此所以知邇之必可逺也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帝堯之治天下可謂逺矣然明俊徳親九族平章百姓堯只自邇者始臯陶所謂允迪厥徳蓋允迪乎此也想夫臯陶修身之道真所謂臨深履薄真所謂務知逺者大者其親九族真是恩禮並著其於朋友故舊真是能使之相輔相助惟臯陶於此躬行是以知其可逺惟禹於此躬行是以一聞其言俞而拜之禹之拜非常人之拜也精神內契有㑹於心禹亦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臯陶雖陳其大端於前矣然治道有至切者不可泛而言之故於此特拈出來説在之一字要人看如所謂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新民在止於至善大學之道何在在此三者為治國之道何在在此二者凡論治道要須知治道之所在知其所在然後可於此而用力焉不知其所在汎然何所適從乎臯陶前面所陳知人安民固已在其中矣庶明勵翼非知人乎邇可逺在茲非安民乎但猶懼其未明故又再拈此二者出來説以為治道之大端有在於此此所謂謨明也後世為治皆不知其所在只是泛然為之宜其治之不古若也治道大端不出知人安民既能知人又能安民復有何事後世非無英明俊傑之主非不勤非不儉非無志於天下然治卒不如古者何故只縁此處欠了第一且是不知人知人安民非是易事也他人之腹心肝膽皆欲洞燭此豈易見乎不特知其賢與不肖又須知其才之所堪如此方可謂之知人鰥寡孤獨無一不得其所如此方可謂之安民禹一聞臯陶之言以為咸若時則雖堯亦難之蓋禹平日在此用工所以知其難也知人是我之哲便能官人安民是我之惠便能使黎民懐之能官人與民懐此皆非易事惟是唐虞之時方能盡之所謂能官人者皆知其才之所堪處之各當其任也如九官之設典刑者無與於禮共工者不兼於虞之類是謂官人所謂黎民懐之直是懐之如父母依歸愛戴不忍捨去這方是懐後世之民何嘗真箇曾懐其上特刼之以智力民之智力不如其上故不得不服耳所謂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徳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此所謂懐也這一字後世絶少漢文帝差近之然亦安得如古人禹謂果能哲而惠則驩兜何憂有苗何遷巧言令色孔壬何畏乎今猶憂之遷之畏之則是於此猶有未足者焉可見知人安民之難也後世學者類謂堯不能去驩兜至舜方去之此皆不曾深考而妄為之説堯所以未去者蓋其才可用其過未彰也然謂之何憂乎驩兜於以見堯亦嘗以此等人為憂矣放驩兜遷有苗皆在舜攝位之時禹既攝位征苗之命猶出於舜則舜之放驩兜遷有苗亦堯之命也是亦堯去之也況史記自謂舜歸而言帝流共工則出於堯之命也審矣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禹曰何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
  臯陶陳知人之謨禹吁其説而難之臯陶謂人雖難知然亦有可知之道此所言皆知人之道也夫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他人腹心腎膓必欲洞燭其纎微此至難事後世非無欲治之主往往是不知人三代而降如漢髙之知人極不易得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至於能通天下之志則人之心無有不知者凡為人主而不知人不足以治天下為宰相不知人不足以輔佐人主人至難知人又不可不知然則當如之何於此有道焉自明其心而已矣自明其心則能知人之心亦行有九徳此知人之本也曰行有九徳者即所謂君子以成徳為行日可見之行也夫有此徳須著行於躬行未能躬行不足以謂之徳吾躬行於九徳則能言人之有徳蓋身親歴之躬行益篤則所得深權衡在我以此稱量他人其將何所逃哉臯陶既如此説了於是乃言曰載采采采事也載亦訓事所謂熙帝之載載采采者言事有許多條目能任某事任某事也蓋人必見於行事方是著實處自謂髙明廣大而不足以開物成務非徳也寛而栗柔而立大畧九徳有上一字須有下一字方才是徳如寛易之人易得不栗柔和之人易得無所立寛而不栗是弛慢也柔而不立是懦弱也寛大而必能莊栗方是有寛之徳柔和而卓然自立方是有柔之徳推此類皆然願是謹愿謹愿之人易得不恭所謂恭者嚴威儼恪肅然其有畏者也故曰恭作肅惟謹愿之人但不過循循自守做一箇寡過之人少得有嚴威儼恪之意故願必貴乎恭亂是能撥繁治劇隨機應變者此等人恃其有才往往不能持之以敬既有隨機應變之才又能敬以守之不亦美乎故亂必貴乎敬擾是為人馴擾而毅然有守則不失之於弱直是為人直易直而粹然溫和則不失之太直簡者簡畧也簡畧多傷於率畧要須有㢘隅今階之際謂之㢘取其方且正也便如垂簾亦取其限內外也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簡而㢘所謂居敬也剛而塞塞者實也外剛而內不實何取乎剛甯嬴謂陽處父之剛華而少實而知其怨之所聚剛固不可不塞也彊而義彊與剛相近而實不同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毫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如此之類是彊彊須要義記曰所貴於勇敢者為其敢行禮義也彊而無禮義是乃暴也何取於彊九者全備無一毫偏倚夫是謂之九徳何故必如此方謂之九徳今反而思之寛而不栗柔而不立其然乎其不然乎質諸此心昭然至明以此知其必皆備具方可謂之九徳徳之為言得我心之所本然者是也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天之所以為天中而已矣天得此中而為天人得此中而為人天以此中降之於人人受此中而生焉故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大本者人心也人心者中也人之本心固至中而不偏然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問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稟山川之氣要不能無偏者莫不知之蓋天下之理惟有不偏者存然後能見其為偏者荀子謂性惡固無足辨然不知所以見其惡者誰歟必有不惡者存矣惟人心本不偏所以能見其偏所貴乎學問者將以克其氣質之偏約而歸於中也故未歸於中也當強力矯揉用工日深使得其大本可也吾日夜於九徳之中用工則以觀人彼其偏而未全者皆將見之將何所逃乎中庸曰夫焉有所倚有所倚則非中矣無所倚所謂中道也且夫柔和之質非向上之質也然柔而能立便自是剛彊了故人不幸而稟得非向上之質必貴乎學惟學而後能克其偏而歸於中也九徳之中寛與柔願與擾剛與毅大畧相似然其實不同古人言語至精微思則得之矣後世如荀子所謂治氣養心之術匡衡所謂治性之道與臯陶所謂九徳大要相似而究竟不同荀匡之言皆是外面説臯陶之論自人本心上説來蓋有異矣且如荀子只是説人性惡故須用來修治此性去其性之惡者豈與臯陶所謂九徳同哉
  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德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於五辰庶績其凝
  九徳之人所謂有常者也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立政曰其惟克用常人又曰庶常吉士人豈可以無常且以九徳言寛而能莊栗柔而能特立如此然後有常使寛而不栗是縱弛也柔而不立是委靡也至於縱弛委靡其可常乎大抵完全都好便可常有不好處如何常得完全都好便可執守而不變有不好處如何執守寛而不栗柔而不立是過失也何常之有人而無常不可以作巫醫巫醫猶不可不常況進徳乎有時而勤有時而怠有時而鎮靜有時而紛擾難乎有常矣有常之人自然是吉蓋有常則無過無過則無凶既無凶矣非吉而何方其未用則吉在一身及其見用則吉在天下薰陶漸漬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其為吉也大矣人須當做一箇吉徳之人才有常便吉無常便凶所謂庶常吉士今以易所言吉凶觀之如何則吉如何則凶此可見矣彰厥有常者彰顯之使表表在上不使沉埋隠伏於下也彰之一字須子細看所謂日宣宣亦彰也大夫有家必當於九徳之中得三徳而用之諸侯有國必當於九徳之中得六徳而用之天子有天下必當九徳並用日宣日嚴祗敬這兩日字是念念不忘之意立政曰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徳之彥日者言其日日在此也宣達使皆出而為我用大夫亦有朋友亦有家臣須是得賢有徳之人以自輔然後能深明有家之事浚深也若不能日宣三徳之人有家之事豈一人所能獨辦孟獻子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身為卿大夫豈可不得賢者以自輔如今在朝為侍臣為臺諫須要門下招致得幾箇名士過失得其箴規凡事與之商量日夜講論方才可以輔佐人主曰嚴曰祗曰敬皆不過只是敬之意須是得可尊敬之人不徒區區有才能辦事而已加之體貌盡其禮意降心以咨訪焉屈己以從教焉所謂嚴祗敬也能嚴祗敬六徳之人則能明有邦之事亮明也采事也大夫所治者少故言三徳諸侯所治者大故言六徳若是天子必九徳之人並用乃可翕然並受四面皆來是謂翕受敷而施之授以職任是謂敷施大抵天子有天下必當以天下之才為天下之用翕受二字其中有無窮之義且天下之大未嘗無人才所謂昔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皆只是用當世之人而天下賢才有所抱負者亦孰不欲出而致君澤民兼善天下然上茍不能受之則賢者亦不肯茍售度量不宏規模褊狹則不能受用讒諂面諛之人逺忠直公正之士則不能受小人競得志朝廷不清明則不能受纔是賢者不肯來便是我不能受也大抵有道之世君臣契合所以能受無道之世賢者與人主扞格而不相入所以不能受九徳之人翕然並用此方是唐虞之時既翕受之矣然後敷而施之分付以職使各任其事如舜命九官各有職分不相侵紊此敷施也翕受敷施則九徳之人咸事其事而在官者無非俊乂之人至此若上若下若中若外滿天下無非是賢者此所以為唐虞盛時也百僚師師師師者以道義相師也百工惟時惟時者趨事赴功各及其時也以僚屬言之故謂之百僚以趨事赴功言之故謂之百工我師於人人亦師我以善相師是謂師師時未至則不為時既至則急為之是謂惟時後世見有善者則相與忌克非師師之義也好功者多先時而為怠惰者則後時而不為非惟時之義也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此兩句必九徳之人斯能盡之蓋九徳之人他日夜躬行從事於此心無忌克之心所以能師師也無怠惰之心所以能惟時也百僚師師則其徳日進百工惟時則其業日修此亦進徳修業之道也此兩句欠一句不得師師是理㑹做人惟時是理㑹做事只理㑹做人不理㑹做事不可也只理㑹做事不理㑹做人亦不可也天人只是一致既有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所以能撫於五辰五辰五行之辰也自一嵗而言春屬木夏屬火秋屬金冬屬水土分旺四季凡事須當順這五行觀月令可見矣不特一嵗一月之中亦有當先當後者不特一月數日之間亦有當先當後者百工惟時則五辰自然能撫撫者安也言其所為未嘗與之相違也庶績其凝凝不獨是成謂堅凝固結而未嘗渙散也荀子曰兼併易能也堅凝之難故凝士以禮凝民以政如齊桓公豈無功業然桓公一死五公子爭立國內大亂是無他故焉不能凝故也唐太宗一死武后便簒唐室幾危此皆不可謂之凝若是唐虞之時庶績皆凝結久而不散此等字後世少得説了如此一字無限精神自日宣三徳以至庶績其凝便是彰厥有常吉哉一句日宣日嚴與翕受敷施此所謂彰厥有常也夙夜浚明有家亮采有邦撫於五辰庶績其凝此所謂吉也觀日宣日嚴祗敬須當思如何宣如何嚴祗敬之古人於賢者直是念念不忘看唐憲宗欲出遊觀而懼李絳曰李絳必諫不如勿往他常記得這李絳只如此説亦未盡所謂念茲在茲名言茲在茲是也
  無敎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此是臯陶説人主心術上事逸逸樂也欲人慾也凡喜游觀貪怠惰之類皆是逸凡好貨財悅聲色之類皆是欲此二者豈可犯益戒舜曰罔遊於逸罔淫于樂太甲不賢伊尹放之疑其有滔天之罪而悔過之辭不過曰欲敗度縱敗禮蓋才有逸欲之心則此心便不清明一有此念何所不至人之一身皆是血氣血氣聚而為形體而耳目之官又不思所以易得為物所誘而溺於逸欲古人於此防閑甚嚴臯陶以此戒舜蓋惟聖罔念作狂一有逸欲即非聖人況人主天下之儀表也人主以逸欲倡於上則有邦諸侯誰不逸欲是雖不教之而猶教也諸侯逸欲則大夫士庶人無不逸欲矣原其所以然由上使之也是所以教之也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幾微也坤初六履霜堅冰至隂始凝也文言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夫至於弒君父可謂極矣然其初只在毫釐之差歴觀古今之變大抵危亂之幾常萌於治安之日所以一日二日之間而事之幾微至於萬數惟聖人察之至精見之至明故當其幾微之萌而消之於㝠㝠之中不使之至於長自非聖人見之不明往往積微成大終至於四出而不可收拾明皇祿山之禍可謂慘矣然只緣是不察其幾所以不能察者只是逸欲二字蓋才不逸欲才能兢業則此心清明故事之幾無不洞燭如明鑑然妍醜皆莫之逃逸欲是肆兢業不存此心昏蔽豈能見幾而知所戒乎臯陶陳知人之謨而言及此此知人之本也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不特有其位無其人謂之曠雖充其位茍非其人即所謂曠也朝廷設官分職皆代天理物天有此理故人有此職如禮樂刑政此皆天理中之所有者是以設官分職代天而為之人主果知朝廷之官皆所以代天則豈容一職之曠無曠庶官惟唐虞三代之時為然漢唐以後其曠者多矣如武帝之世號為官各稱其職然石慶蔡義之徒碌碌然無一可取者皆致位宰相非曠而何大者尚爾其餘可知只以今論之必負天下之望者然後為宰相必忠直公清者然後為臺諫必學問淵深識見超逺可以論思獻納者然後為侍從如此始可謂之無曠不然雖有人猶無人也
  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
  所謂天敘者天理自然有此次敘也天秩者天理自然之品秩也所謂天者吾心以為當然者是已吾心即天也五典雖出於天敘然勑而惇之則在人君五禮雖出於天秩然自天庸之則在人君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此五典者貴於厚而惡乎薄勑之為言著精神加工夫在此理㑹使之厚而不薄也吉凶軍賓嘉此五禮者民間不能自為之制須是自上用之與之立為凖則此所謂庸也記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又曰制度在禮文為在禮行之其在人乎又曰茍無忠信之人則禮不虛道是以得其人之為貴也典禮雖是天敘天秩然非人則無以自行欲惇五典庸五禮則君臣之間要必同其寅協其恭和其衷寅敬也恭者敬之發於外者也或問伊川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敬與恭何別答曰發於外之謂恭有於中之謂敬故恭者寅敬之發於外者也寅與恭皆只是敬然又須和衷乃可記引詩云肅雝和鳴先祖是聽夫肅肅敬也雝雝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和而不敬則失之於不嚴敬而不和則失之於太嚴二者一倚於偏皆所不可泛觀天下之理何者外得敬與和二字只以五典言之君臣父子夫婦朋友之間固不可不敬矣亦不可不和君臣之分可謂至嚴然亦須是情意相通乃可豈能專於嚴也哉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賞罰政事之大者也懋之為言勉也懋哉懋哉者勉勉不已則兢業常存怠惰不作此心清明無一毫私意介乎其間其所賞皆天命也其所刑皆天討也不能自勉私意紛然則有徳者未必賞有罪者未必刑豈所謂天命天討哉前論典禮歸之同寅協恭和衷此論刑賞歸之懋哉懋哉同寅協恭和衷行典禮之本也懋哉懋哉用刑賞之本也此皆臯陶探本而言之此處當看
  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於上下敬哉有土
  聰明者聰無所不聞明無所不見也明畏者明命赫然可畏也先言聰明即言明畏為其聰明所以明命可畏也自者因也民之聰明即天之聰明也此只是天人無二致底道理今以形體觀遂謂天人不同外其形體而以此心言果有異乎哉且有人於此為善耶人皆知好之為惡耶人皆知惡之不特士大夫為然工商徒卒亦莫不然不特賢者為然愚鄙小人亦莫不然此民之所以為聰明也民之聰明如此則知天之聰明亦如此所謂達於上下言其通達而無間也既若此則有土之君安可不敬今人但見蚩蚩之氓至卑且賤遂謂其可忽而不敬不知民即天也林然之衆這便是天如之何而不敬自天敘有典以下大畧是説安民之事然前面説庶績其凝則安民之事亦在其中矣此只是一箇道理知人所以安民也本不可分所以交貫言之
  臯陶曰朕言惠可底行禹曰兪乃言底可績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贊贊襄哉
  贊進也襄上也臯陶之謨信乎其可行矣信乎行而可有功矣然臯陶不自以為足方且進進只欲向上古人工夫只是不住蓋此事無住時節贊贊襄哉此其所以為臯陶也學者不識治道不可以為學者欲識治道請觀臯陶之陳謨知人安民古今為治大端不出此二者矣然人如之何而可知民如之何而可安反覆臯陶之言如何説知人如何説安民則可見其言之至精至當非若後世汎然者比矣亦行有九徳所以見於躬行者如此無教逸欲兢兢業業所以自正其心者如此人安得而不知既以典禮治天下而君臣之間必同寅協恭和衷以行其典禮至於賞罰之用一循天理而不為私焉所賞者皆天所命所罰者皆天所討而又深明天人一致之理兢兢然敬其民而不敢忽夫如是天下是治耶是不治耶民是安耶是不安耶安民之道無出於此矣先言典禮後言賞刑次敘當然也蓋典禮為之本而賞罰特以輔之耳臯陶之謨不與後世泛泛説者相似後世説知人安民但就皮膚中説幾句臯陶之言直是精確故曰謨臯陶陳謨其中何所不有本末備具矣而不過只此幾句後世説一件事費無限語言然後知古人之不可及也
  益稷
  帝舜端拱在上而禹臯陶相與講論治道於前臯陶既陳謨矣舜又命禹亦進其昌言自思曰贊贊襄哉之下即繼之曰帝曰來禹本不必分為兩篇然必異其篇而以益稷名者蓋二人在唐虞時其功亞於禹臯陶非他臣下比不可沒而不彰所以表而出之使天下後世知益稷之功其大如此書之篇名不與語孟敘篇相似以益稷名篇此等史臣之深意也
  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臯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昏墊予乘四載隨山刋木曁益奏庶鮮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曁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臯陶曰俞師汝昌言
  舜命禹亦昌言不過只此一句然則有何可拜有何可美而禹既拜之又都之彼果何所見而若是也此不可以不思禹之拜拜舜之意也夫臯陶陳謨可謂盡善盡美無以復加矣舜猶不以為足更命禹亦昌言這一箇求賢不己之意禹安得而不拜只亦之一字禹便當端拜禹謂我亦何所言哉我之所思惟日孜孜而已孜孜者勉勉不已也日孜孜者無日而不孜孜言其孜孜之無窮也禹之孜孜即舜之求言不已也所謂聖人亦惟不已而已舜樂於聞善其心不已禹之工夫亦只是孜孜不已曰予思日孜孜所以印證帝舜求言不己之心也臯陶見舜有昌言之命而禹所以復於帝者不過孜孜之言心竊疑之故曰吁而問以如何吁者疑辭也如何者言其所孜孜者何事也於是自述其前日治水之艱難予乗四載四載如注家所謂山乗車之類是也隨山刋木者方洪水未平草木暢茂道路不通民無所得食禹於是刋除其草木闢為通衢然後往來始無壅遏暨益奏庶鮮食奏進也鮮食鳥獸之肉也進庶民以鳥獸之肉也予決九川距四海九川九州之川也九川皆入於海則天下之水無有不得其所者矣決九川而使入於海濬畎澮而使入於川觀此二句禹治水之功大綱舉矣觀畎澮二字便知井田之制已具於是時畎澮乃井田之所有者也暨稷播奏庶艱食艱食五穀也得之也艱故謂之艱食始也奏庶鮮食既又播奏庶艱食鮮食至於洪水既平懋遷有無彼此變通然後烝民乃粒萬邦作乂方其始也民有未得粒食者且只教食鳥獸之肉到得烝民乃粒然後舉天下之民無有不粒食者矣所謂奏庶鮮食當時多少辛苦若非禹與益稷天下之民何由而得食縱使只有禹無益稷以輔助則禹之一身亦自了許多事不得是益稷在當時有生養萬民之功民之於益稷有生死肉骨之恩也無此二人則民莫之得食思至於此其功豈不甚大此其所以並於禹也此其所以特舉而名篇表而出之也禹既如此自述其艱難臯陶乃曰師汝昌言今觀唐虞君臣之間絶與後世不同且如後世人主若命其臣以汝亦昌言必須於此敷陳治道以為治天下當若之何禹卻都無一言及於治道止曰予思日孜孜而已蓋孜孜二字有無窮之義説此二字是説無限治道也且如人主為天下果能勉勉不已日進無疆天下何患不治是孜孜之言乃所以為治道之大者也至於臯陶有如何之問禹亦不及於治道但自述其前日之艱難臯陶便曰師汝昌言且自今觀禹之言若自矜伐其功者所謂昌言果安在然臯陶便欲師之何哉後世説者謂古人不事形跡理所當言雖自伐其功而不為過亦不必如此説蓋此便是禹不矜不伐處便是禹思日孜孜處何者常人當功業未成之時則必艱難以基之及功業既成前日之艱難往往忘之矣於是侈然自大無復前日之心此心稍更變便是矜伐便是滿假禹成莫大之業而猶不忘前日之艱難方洪水未平存於禹者是心也及洪水既平存於禹者亦是心也禹之心只是孜孜不己學者須當看禹自述其艱難此正是禹不矜不伐處惟臯陶深知禹之心所以有師汝昌言之辭舜命禹汝亦昌言禹便拜而都之禹自言其治水之艱難臯陶便謂師汝昌言皆黙㑹於言意之表此無他只縁其工夫一同舜之工夫即臯陶之工夫也臯陶之工夫即禹之工夫也工夫既同此其所以能黙㑹於言意之表歟
  禹曰都帝愼乃在位帝曰兪
  天位之尊極不易居居其位者安可不謹人君之位又不與他位相似彼其處四海九州之上據崇髙富貴之極豈易居也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以天位為大寳可見其重如此書曰天位艱哉又曰無安厥位惟危今欲見此理分明須知得人君之位如何自然不敢不謹後世人主皆不知我之位是如何禹以在位為言所以警舜者切矣
  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兪
  止者人頓放此身之所也大學曰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詩云緜蠻黃鳥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人莫不有所止然所止必安而後可譬諸人居於屋內則安暴露則何由而安立於平處則安險側則何由而安是故頓放此身止於利慾則不安止於道理則安伊尹告太甲欽厥止古人多説這止字書又曰惟厥攸居孟子言居天下之廣居居即止也欲汝止之安要須惟幾惟康乃可幾者微也即一日二日萬幾之幾也能致察於幾微則汝止安矣幾微之不察所止何由而安且如頓放此身於道理之中非心邪念萌於毫芒之間於此不致察汝止便不安推而至於天下治亂安危皆當察其幾微古人多説這幾字敕天之命惟時惟幾一日二日萬幾易曰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凡事之萌芽處謂之幾今試以一身觀之若欲頓放此身得安穏不特顯顯過失當致察萌芽之起便當致察不特形於外者當致察念慮之間便當致察惟康者康即安也言安穏也惟幾則惟康矣然內雖自盡於己外又須資輔弼之臣故曰其弼直直之一字不可不思不下他字而獨下一直字蓋須真箇是直乃可直者不但是端人吉士必忠讜正直敢於犯顔逆耳盡忠無隠凡他人所不敢犯者他敢言之是之謂直為天下者豈可無直臣直又不與其他賢字之類同賢者固無不直然或要囘護不肯直道而行者非直也若是忠直之臣更無疑似更無囘護截然敢犯人主之怒此等人為國家最不可無故孟子謂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既是惟幾惟康裏面有這般工夫而外面輔弼忠直又如此汝止何憂其不安乎惟動丕應徯志徯望也志心也天下望上之心也夫天下皆徯望其上須我之舉措能應其徯望乃可且如人主出來四海莫不顒顒然瞻仰望其有所施設使人主失徳舉措不當天下便失望至於失望豈所謂丕應徯志乎人主為天下須是舉措皆契合天下之心乃可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此未動之先也未動之先有如此工夫直是細密故不動則已動則天下徯望之心無不應焉謂之丕應丕者大也言其無往而不應也以昭受上帝大凡惟其類則能受非其類則不能受以水投水則相受以水投石則不相受以火投火則相受以水投火則不相受昭受上帝非與上帝合者其孰能之人主為天下須是能昭受上帝乃可我能受上帝則福祿之來嘉祥之集申複而無己焉此所謂申命用休也我能受之天實命之故曰申命此非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豈能如是乎帝謂此事非我所能自了得要必有資於人臣之輔翼焉臣哉鄰哉鄰哉臣哉反復言之也鄰之一字直是相親有師友之義古者五比為鄰言鄰取其親也君尊臣卑固是定分但才尊君卑臣便不得叔孫通制漢禮采秦儀尊君卑臣者存之雖足以消一時拔劍擊柱之風然君臣之間自此隔絶矣故帝曰吾乃今知皇帝之貴此一句雖是美也亦可嘆也自後世尊君卑臣之説興人主儼然南面以禍福刑威宰制天下古人師友羣臣之義變為以尊臨卑之事矣鄰之一字不可不著精神看此等字在後世皆無了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股肱耳目乃人主者而今使臣下為之古人何為若此此不可以不思大抵唐虞三代之世股肱耳目皆臣下為之秦漢以後股肱耳目皆人主自為臣下為之是謂明乎君道人主自為是謂侵臣之職觀立政一篇所謂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庶獄庶慎罔敢知於茲此所謂君道也後世如漢宣帝之齋居決事如唐太宗之兼行將相又如晁錯所謂五帝親事法宮之中皆錯了門路皆是自為股肱耳目矣讀書當識大體如臣作朕股肱耳目一句是大頭項事闗萬世理亂興衰之故觀此一句可以識君道矣左右有民此作朕之肱宣力四方此作朕之股者左右二字須當致思民生於天地之間任他自然不得作民父母者要當有以扶助之左右雲者是扶助其民也傳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民不失其性此人主之職分也古之君天下者惟恐斯民之衆有為不善有失其性者常常左右輔翼之禮樂教化陶冶薰蒸如以手扶策然故曰左右有民惟唐虞三代時為然秦漢以下皆只以智力刼持天下嘗從事於斯民之心如漢文帝蓋庶幾焉然亦不過愛養之而已視古人左右之意邈乎其甚逺也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即所謂汝翼也此是從事於民心宣力四方卻是經理民間事但知左右有民而不知宣力四方亦不可既有以助其為善又與之竭力理㑹事二者未可偏廢也宣力四方亦匪易事要須直是竭盡心力利有未興者與之興害有未除者與之除勤勞不懈罔敢茍安是謂宣力後世人臣宣力者絶少只如為一方守臣誰是宣力為民間理㑹事者怠惰偷安茍度嵗月幸其既滿而去耳間有稍欲自見者則又指以為生事為好名而嫉之矣若古所謂宣力真箇是至纎至悉竭力從事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注家謂畫三辰山龍華蟲於旌旗宗廟彝尊亦以山龍華蟲為飾不專做作服説故華蟲絶句而作會宗彝又為一句古之制度雖為難考然以理推之亦不可專以作服説舜之意固主於作服但此幾件亦有登於旗者亦有畫於器者總而言之則為作服後世講師多以作㑹為句謂自日月而下為六章會之於衣自宗彝而下為六章繡之於裳總為十二章容有是理然既有宗彝又有藻火粉米黼黻則是七章也其説不通矣觀周以日月星辰登於旗則可以知三辰畫於旗之上觀周有山尊及鷄彝鳥彝則可知山及華蟲皆會於彞也藻火粉米黼黻其他處不可用卻只專施之於服絺繡者在夏則會於絺在冬則繡也絺葛之至精者冬裘夏葛天地常理若使夏間亦服繡豈人情也哉本朝嘗欲復大裘之制竟以不便於暑而議寢是未知古者絺繡之義也既曰五采復曰五色蓋采者尚未成色及至彰施然後始成色也學者讀書觀臣作朕股肱耳目一句須看他如何説作朕之股肱處又如何説為耳為目處能如此看便知其與後世不同且如觀象作服不過一畫工之事今舜必命大臣掌之而所以為朕之耳目者不過此事是果何意哉只縁此事視之雖甚緩而其實甚急古人所以取象如此無非將以養人君心術是故或登於旌旗或會於器用或繡於衣服人主終日周旋無非天地萬物之理見日月星辰之高明如此見華蟲之文明如此見藻火之潔而明如此見粉米之能養人如此見黼之能㫁如此見黻之兩己相背有別如此終日不離於眉睫之間其心為何如哉古者盤盂有銘几杖有戒無頃刻失所養觀象作服皆所以養成君徳豈徒然乎觀荀子中一段所以養耳也所以養目也此意甚佳但古之所謂畫不與後世相似古者只取其意不具其形至後世全象其物卻無意義宣和博古圖言古者畫龍鬃鬛皆畧具蓋髣髴似龍特取其變化之意豈真畫龍於上耶藻火粉米黼黻後世卻時見於所織綾羅之間如粟地即是粉米鎖子兩己相背即是黻皆是從古而來也舜謂我觀古人之象爾大臣當為我明致之察於其中使物物皆合於理所謂明也爾為我明我見成觀焉使人主自明則失君上之體矣觀象作服是制禮聞六律五聲八音是作樂六律黃鍾太簇姑洗之類也自六律而為五聲自五聲而為八音以察天下之治亂也大抵聲音之道與政相通欲察天下之治亂他處猶未見惟樂不可隠蓋惟樂不可以為偽聲音之發皆因天地之氣不和故其樂亦不和只觀人之言語氣清則其聲清氣濁則其聲濁知一身語言必闗乎氣則知朝廷作樂豈不因乎天地間之氣耶故曰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才是無道之世自有一等淫樂非樂之淫也其氣之不和也且如今鼓吹之類皆是邊塞之樂非先王之正音故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然須是將氣來説方始分明不曰治亂而曰治忽忽即亂也亂何以生乎此心之忽故也不必言及治亂忽心一生即亂之萌故敬而不忽謂之治忽而不敬謂之亂治亂之分敬與忽之間耳聞六律五聲八音即可以出納五言五言五方之言也五方之民言語不通故以律出納之則五方之言始通而為一矣蓋惟律為能一天下之言今五方之言各不同也至於讀書歌曲則無不同只如閩人語言殊不可曉及至歌曲與他處一般蓋曲中卻有五聲六律八音故也舜謂我欲聞此爾大臣當為我聽之舜所以不自聽者君道之尊不當屑屑於其細也嗚呼後世所謂天子耳目之官者不過能察訪得些少事以此為開廣人主之聰明耳舜命其臣以耳目之任乃在於觀象作服聞六律五聲八音自後世言此皆至緩而不切者舜乃以為至急之務古今世變不同在此處也
  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
  人臣事君在人主之前與退而在後易得不同往往朝政之失君徳之闕退而在後皆能言之及至面前但稱聖徳而已李絳所陳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將以聞又憚而削其半理勢如此大抵背後說得十分面前只説得五分蓋人主威勢至重雖是敢言之臣易得前後不同今州縣間以下承上朋友羣居㑹聚猶有前後不同者況於君臣之間乎所以前後一般者極是難得舜深懼在廷之臣或有面從而已不得聞其闕失故嚴於戒勑可見其求言聽諫之切如此後世人主如漢髙祖從諫若轉圜唐太宗尊人使諫美則美矣如何及得唐虞聖人自今觀之立於高祖太宗之朝者果能無隠於君之前乎以此知前後一心之人直是難得舜之有是言既足以見其求言聴諫之切亦所以正其臣下之心術面前是一等説話退後又一等説話心之不一如此何以事君夫前後相違是欺也既有欺心豈忠臣事君之義乎故曰舜之有是言亦所以正其臣下之心術也觀此數句方是聖君求言之心方是忠臣事君之心欽四鄰四鄰即股肱耳目之四人也謂之鄰者即鄰哉臣哉之義也曰欽者言當敬也
  庶頑讒説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禹曰兪哉帝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帷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明庶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
  大凡朝廷欲信用君子最不可使讒人間之讒人在朝雖用君子君子不能自立蓋其以是為非㸃白為黒浸潤之譖日至於人主之前正人端士何以自立故舜深疾此等人前既曰朕堲讒説殄行此又欲撻之書之終不格者威之蓋此等人不去非所以保護忠臣良士也侯以明之者用射侯之法以明之也大凡射最是人心端的處若內志不正射必莫能中惟君子為能正其心是以惟君子為能射故曰仁者如射彼頑讒之人肆為讒言邪説心之不正甚矣何以能中故舜用是以明別其善惡焉雖然世之武夫悍卒既無學問既非君子然則射何以能中此無他只緣此心之良人所固有方其射也此心至正更無偏倚當時之心即聖人之心也但彼自迷不知隨即放肆是以不保其長存耳所謂明之者不特以侯明別其善惡亦是使他明其心蓋覬其因射侯之後而有所警於中也撻以記之書用識哉皆只要使之不忘所以如此不是徒然欲並生哉故也所謂生卻不特是只活在世上克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人之生也直須真箇是始得正徳利用厚生惟和所謂厚生即這生字生底人極難得誰不活在世上然生者極少蓋纔為不善雖生無以異於死謝上蔡説得好不仁者雖生無以異於死雖有心亦鄰於無心雖有四體亦不為吾用矣䧟阱在前人必知所畏至於不善卻冒然為之彼其果生人耶則豈不見此是不善豈不知不善之當改今既為之而又不能改是死也是無此心也謂之生得乎古之王天下者只是要天下之人得其所以生焉永厎烝民之生常常欲其生也工以納言時而颺之舜堲讒説專於納言致其謹向者堲讒説殄行既以命龍矣今治庶頑讒説又使工納而颺之蓋頑讒所以敢肆言無忌彼謂朝廷之上未必知耳今即所納之言颺之於歌使知吾有所言是非美惡上之人莫不聞知則頑讒豈不有所畏忌而少息乎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格者變格也如此而有格心吾將尊而用之猶不格焉則將斥逐之也今觀此一段須合臣作股肱耳目而下相貫看去蓋翼為明聽之任既得人以任其職必當使之竭誠輔弼盡言無隠賢人布列盡忠輔上又當不使讒人得以間之股肱耳目徒有其人而面從背毀將何補於上四鄰之臣雖皆竭忠萬一有讒邪出於其間又豈保全忠賢之道哉故舜於翼為明聴之後而資以正救切磨之益當忠賢胥㑹之時而深防讒言亂正之害其措意深其為慮悉矣雖然抑有可疑者夫所謂庶頑讒説之人非田野間之小民也彼其得以有言於人主之前必朝廷之大臣然今乃曰撻以記之只此一句極是可疑漢明帝箠拽郎官當時識者皆以為不然豈有九官相遜穆穆布列之朝不免鞭撻其臣下且殿陛之間豈施鞭撻之處乎是誠可疑也嗚呼此可以見舜疾惡之深矣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則爵不瀆而民作勸刑不試而民咸服好賢固不可不篤疾惡又不可不深夫天下惟讒説殄行之人最為可疾詩人之疾讒也至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韓昌黎以為傷於讒疾而甚之之辭頑讒之人既如此可疾故雖撻之可也然舜之言雖如此而其所以言又自不同曰欲並生哉曰格則承之庸之舜之意欲其生欲其格也蓋頑讒之人肆言無忌只縁不格使其果生耶則必知頑讒之不可為而安有不翕然丕變者乎雖然舜之言誠是矣所以疾惡誠深矣然疾之之深禹尚以為疑故有俞哉之言曰俞者信其言之然也曰哉雲者猶有疑辭也舜之於天下治之而服固不若化之自從也禹之所言又髙一著説禹謂誠使帝之盛徳光輝發越充塞宇宙雖海隅蒼生罔不被焉所謂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至於如此則感召賢俊皆願立於朝賢者翕然胥㑹而帝又於是舉之考之以言以觀其善否試之以功以騐其所言使自別於衆庶然後庸之車服是以舉之也如此則誰敢不讓敢不敬應乎蓋讒説之興萌於爭心爭心既熾見賢者登庸其心必爭既爭矣故為讒言以間之至於誰敢不讓濟濟相遜則不爭矣既無爭心讒言自息讒言不特是爭亦是不敬至於莫不敬應其上又安有所謂讒言者哉大抵讒言肆害善治者不治其讒説益修厥徳勉焉不已使之光被天下則感召黎獻翕然胥㑹讒説之人將不治而自息蓋正氣既盛邪氣即微太陽當天羣隂自伏自古治小人者不專在治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矣唐武宗一相李徳裕而仇士良輩束手退避告老而歸然則小人亦何必屑屑然與之為敵哉況隆古盛際賢士布滿而讒説之人無不遜讓無不敬應此乃太陽麗天羣隂消伏之時也必如是方是唐虞之時嗚呼不可及也已敷同日奏罔功言不若是將日進於無功也
  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予創若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於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迪有功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
  丹朱之所以為丹朱傲之一字盡之傲者傲然自大而畧無謙遜之意也慢遊之是好所為之刻虐皆自夫傲心實基之也儒者類謂禹以丹朱戒舜舜豈有是哉東坡亦嘗言之矣此論要未為當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人心亦何常之有舜雖大聖人稍不兢業稍有怠惰過失便形當是之時與丹朱何異丹朱雖不肖茍能存兢業之誠去傲慢之惡一念自省當是之時與舜又何異哉故舜之當以丹朱為戒不是怪異底事兢業少怠有為丹朱之理所以自昔聖人雖躬甚盛之徳而常恐懼修省勉勉不已誠以至誠本無息稍不黽勉易流於惡大凡看聖人不可過髙所謂聖人固誠髙矣然所以髙者乃實自近始惟其勉勉不已是以日進於髙明廣大欲識聖人不必他求勉勉不已兢業常存此即聖人也亦非謂勉勉不已然後至於聖即其勉勉之心便是聖人朋淫於家者朋黨相扇同力為惡也用殄厥世丹朱帝堯之子本當紹堯位今以不肖而不得繼世以有天下是自絶其世也禹懲創乎此娶於塗山四日而有子雖聞呱呱之泣而荒度土功不暇視焉孟子所謂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且以人情論之誰不私其家誰不愛其子不過其門可也既過其門安得不一入其門不聞其子之聲可也既聞呱呱之泣安得不一視之今子之聲雖呱呱在耳而禹之志惟土功是度欲識聖人之心當於此處認取呱呱而泣予弗子此正聖人心也一於為國而忘其家一於為公而忘其私當是之時禹之心更無一毫之雜舜之所謂惟精惟一伊尹之所謂徳惟一即此心也既欲為公又欲為私是二三其徳也才有二三即非聖人之心弼成五服至於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此禹所以成功也成功之大根乎其心之至一也五服從古而然洪水為患其間亦有紊亂者故從而輔成之每面方二千五百里東西相距為五千里南北相距為五千里所謂至於五千也古者所治止於五服之內蓋聖人不勤逺畧力所不能及姑置不治吾但治其中國而逺人自莫不慕義向化如此則逺近皆歸於治矣州建一師十二州則十二師焉五國則建一長故曰咸建五長迪者導迪也迪之使皆有成功也夫謂之各迪有功是舉天下諸侯無有一人不修職業者無有一人敢少怠慢者此不是易事後世天下郡守果能各迪有功乎五服諸侯其為人也多矣而無敢不䖍厥職此豈易事想當時諸國之內賢才畢集民生晏安國用充足如此而後始可言功矣所以致此者只是予弗子一句在我工夫純一如此所以感化諸侯舉天下亦莫不如此夫至於天下諸侯各迪有功是無一人有違心矣而惟有苗之國恃其險阻傲然不服不修朝貢之儀不奉供王之職蓋有苗亦當時諸侯也然苗不即工不可以責苗惟帝當念之蓋我之工夫未到所以致得苗如此可不念乎
  帝曰迪朕德時乃功惟敘臯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
  凡為天下國家安可不識所先務所謂先務孰急於君徳正心修身日彰厥徳此是第一件事禹之事舜所先者惟迪朕徳而已觀其陳謨若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帝慎乃在位以至於戒之以無若丹朱傲帝其念哉無非所以迪舜之徳也迪雲者開導啓迪使人主此心日益開明也以迪朕徳為先可謂識先後之序矣舜疾庶頑讒説之不在時欲撻之威之而禹歴陳治道之本使帝不可不念舜至於此悠然有感於心美其啓迪之功而嘉其識治之序故曰迪朕徳時乃功惟敘所以深有感於禹也臯陶乃祗厥敘不是祗禹之敘蓋臯陶亦敬此敘先徳而後刑也觀其邁種徳徳乃降非所謂祗厥敘歟獨言臯陶者臯陶掌刑之官耳尚敬此敘則臯陶之用刑非用刑也乃用徳也象刑即所謂象以典刑之象也大凡用刑最難得象彼犯此罪吾以此刑加之輕重大小無毫釐之差刑與其罪類焉夫是之謂象若所犯者輕而刑之重所犯者重而刑之輕不特甚相遼絶少有過差則刑與罪不相類既不類矣豈所以為象也哉後世用刑皆不似其所犯之罪非可以言象也臯陶之刑所以能使民協於中只縁其用是刑無一毫之差必若臯陶方可以當得象刑二字迪朕徳此以徳為先也方施象刑惟明此以刑為後也先徳而後刑此為治之敘也
  䕫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羣後德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閒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凰來儀䕫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戛擊即柷敔所以作止樂搏拊以韋為之實之以糠球玉磬也詠聲歌也此堂上之樂也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閒此堂下之樂也上下皆用柷敔以合止樂在堂上則言戛擊在堂下則言柷敔一也間者間聲歌也間寓於笙笙以人聲吹之故用以閒堂上之詠歌舜之樂總名為韶簫細器之偹故言簫韶九成者九作而樂終成也堂上之樂作而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羣後徳讓堂下之樂作而鳥獸蹌蹌至簫韶九成而又鳳凰來儀舜之樂何以能感召如此此不可以不思且何以知祖考來格這箇只是人心當其作樂之時吾心無一毫遺恨便知祖考亦必來格雖目不見其形而心知其來格也便如今人享祀茍吾心至誠不散則所祭者分明如在目前所謂祖考來格便只是這道理虞賓丹朱也帝堯之子當有天下以不肖而殄厥世舜既紹堯不敢臣其子而以賓禮待之故謂之虞賓在位者盡禮以事舜也夫天下本丹朱之所有今舜實居其位宜其有忿怒不平之心而乃能使之在位此無他只緣樂之至和有以消其悖慢忿戾之氣而感其易直子諒之心能使之盡禮於朝廷之上也大凡樂之感人與言語不同正聲一入乎耳足以動盪人之精神感發人之心術故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今太常樂非皆合於先王之制然聞之者其心猶為感動況有虞極治之時而作樂者又有如後䕫之臣乎古人之樂非後世之樂也古人之樂其制既不同而其所作之人又不同蓋古者樂皆起於律彼其以黃鍾之黍積而為清濁髙下無一毫之差黍至微也然多一黍少一黍清濁髙下便有差處古人於此直是精微自唐以後律既亡矣所謂樂皆只是測度倣象為之豈能有所感召乎古樂之制既如此精微而作樂之人又皆賢人君子如後䕫之徒豈與後世之樂工比哉明而為人幽而鬼神以至於鳥獸鳳凰之類本只是一氣本只是一理其實相通人自閒絶之耳若是作樂極於至和有可感召之理但後世先王之樂既亡而作樂者又非其人所以不能感召且擊石拊石只是將這石來擊拊如何更能使百獸率舞想夫後䕫當其擊拊之時直是各別蓋古人日夜所從事只是此心此心既無一毫之病故見於作樂亦無一毫之差其見之於樂皆其此心之精微也今夫鐘怒而擊之則武悲而擊之則哀鐘一也然而其聲有不同者其人之不同也以此觀之則知賢者作樂自是各別然舜之時所以能感召又不特樂制不同與作樂之人不同當有虞之時天下極治和氣充塞以至和之氣播之于樂則樂極其和則天地之和自應矣䕫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所以復如此説者蓋八音以石為君言只擊石拊石亦能使百獸率舞則其所以擊拊者蓋不同矣此一段與前面舜禹問答初不相闗然序於此者何故張無垢謂方施象刑惟明之言舜猶有用刑之意故䕫於此論樂此亦未見其為然安知䕫之論樂正在舜禹問答之後然此雖未可知而史臣敘於此者亦有深意蓋為祖考之幽丹朱之傲以至於鳥獸之微正聲一作猶可感格況於庶頑讒説亦人耳豈有不可化者人主修徳於上則頑讒自格於下亦奚必至於用威故序於舜禹問答之後史臣用意深矣讀書至於鳥獸蹌蹌百獸率舞鳳凰來儀要須潛心致思此等事在後世未之見唐虞之時所以致此蓋在上者既是聖明之君而朝夕左右者又無非聖人之徒典樂之臣又有如後䕫者亦聖人之徒也以聖人之徒而一生精神專用於樂則其樂宜如何僚之於丸秋之於奕痀瘻之承蜩彼業一藝之精者猶能入神況於後䕫一生精神用盡於樂其所感召固宜若是今之太常少卿古後䕫之職也而今之居是職者逺者一二年近者三數月便從而遷之豈得專心於此哉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庸用也用作此歌也庸之一字有無窮之義夫致治之極至於舞百獸儀鳳凰可謂無以加矣常人當是時誰不以為喜而舜於此作歌方且戒謹恐懼凜然若危亂迫乎後此豈私憂過計哉天下之理惟至於極則必反冬至隂之極也而一陽生夏至陽之極也而一隂生當天下極治之時而危亂之機萌焉故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治亦生亂亂亦生治從古而然漢自髙皇帝以來匈奴驕橫雖武帝之徵伐而猶不衰至宣帝有渭上之朝亦可謂治之極矣而是嵗也王政君實生成帝則王氏簒漢國祚中絶其端已見於此矣聖人知其然故天下愈治則戒謹愈甚勑之為言正也戒謹恐懼之意也夫王者功成作樂治定製禮聲樂之作以見其治功之成而況鳳凰來儀百獸率舞信可謂極矣今舜方且於此勑天之命是豈非聖人之心乎惟時者欲及時也惟幾者致察於幾微也時之一字不可輕看易曰君子進徳修業欲及時也當為即為汲汲然皇皇然惟恐弗及所謂及時也稍或放慢稍有怠惰便失其時孟子謂戴盈之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此所謂惟時也見善便當遷有過便當改凡事皆然賢者可用便用之不肖者當去便去之小民當恤便恤之養之善政當為便急為之故曰惟時言其不可後時也幾者微也凡事皆有這幾微一心之幾則私意妄念萌於方寸之間者是也天下之幾則安危治亂積之有漸非一朝一夕之故是也惟萌芽之生最不可不察既能汲汲皇皇不失其時又能兢兢業業致察於萬事之機所謂勑天之命即此之謂矣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曰喜曰起曰熙這幾箇字不可不子細思索喜悅也為人主股肱大臣須欣欣然常有喜悅歡樂之意然後可若君徳未備朝政猶有闕失大臣之心猶有不足焉方且戚戚然憂懼之不暇而又何喜乎不使大臣怨乎不以大臣茍怨乎不以則其時亦可知矣起者興起也人主尊居九重臨御四海要必常振起興作然後天下日進於治茍無興起之心而有放倒之意不足與有為矣起之為言如後世所謂厲精為治者是也厲精為治固非唐虞時言語然亦近之漢唐以來欲治之主必有此二字漢宣帝唐太宗皆言厲精厲精者磨厲其精神也元首起哉又不止於磨厲精神而已罔遊於逸罔淫于樂無怠無荒此所謂起也酣酒嗜音流連荒亡豈所謂起也哉熙是熙廣言百工皆修其職業日以開廣熙亦有光明之意
  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愼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帝拜曰兪往欽哉
  颺言者常言之也念哉者不忘之謂也唐虞之時多説這念字帝念哉念茲在茲至惟帝念功此又説念哉皆欲其念念在此無頃刻之忘也此一字有無窮之義率作興事慎乃憲憲法度也言凡所興作當謹其法度也所謂法度者規矩準繩是也凡事不可出於規矩準繩之外出此外則蕩然無度矣由一身而言則動容周旋中禮一身之法度也由天下而言則紀綱修明政治畢舉天下之法度也此種法度豈可放失憲之一字關涉甚大老莊之學無法度者也孔孟之學有法度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所謂慎乃憲也儆戒無虞罔失法度唐虞君臣所以相儆戒無非納之於法度之中曰慎乃憲欽哉甚言其不可違此規矩準繩也屢省乃成欽哉省是省覺曰省乃成者省其所以成之故至於既成猶不忘省者也常常惺惺常常覺察是之謂省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屢省雲者不特一省再省而已當無時而不省也此是答舜勑天之命乃賡載歌方是賡舜之歌舜先股肱而後元首所以資臣下之助也臯陶先元首而後股肱端本澄源之論也臯陶以為必元首之明然後股肱方良庶事方康良與喜二字不同而實相似唐魏鄭公願為良臣以為龍逢比干此忠臣也臯陶稷契此良臣也惟是良臣方始㑹喜若是忠臣則君臣之間不免彼此拂逆犯顔逆耳而又何喜乎庶事康哉者言其康安也庶事皆安穏也而又歌曰元首叢脞哉是躬親庶務人主躬親庶務侵臣之職則股肱必不任其責非不任其責也雖欲為之不可得也至於股肱惰矣萬事安得不隳隳者壊也明與叢脞若不相對然不以暗對明而以明與叢脞對以是知明者自明其一心也叢脞者躬親庶務之繁也端本澄源不累以事則此心明矣親小勞侵衆官逞其聰明日取百司庶府之事自為之則為細務所汩胷中紛亂此心何由明乎言叢脞暗在其中矣雖然元首明哉是自明其一心不屑屑於細務也宜若庶事隳壊而乃繼之以庶事康哉元首叢脞是勞其耳目形神纎悉而經理之也宜若庶事畢舉而乃繼之以萬事隳哉夫何若是相反也大抵人主不理㑹事則萬事無一之不治人主一理㑹事則萬事無一之不隳博觀歴代莫不皆然蓋才理㑹事則為事所汨第一是不知人既不知人事何由治所以人主不可理會事宰相且猶不親細務而況人主乎臯陶賡歌只使舜自明其心不使舜役役於事物之間也舜聞此言不知不覺至於下拜當是時但見忠言嘉謀之可敬可服初不知我之為君也彼之為臣也故以人主之尊而拜其臣若使當是時知我是人君不當拜其臣才有這知便非聖人之心以君拜臣此等氣象惟唐虞三代為然在後世則無矣王拜手稽首曰子小子不明於徳則太甲嘗拜伊尹矣是亦其悔過之切不知不覺下拜也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則成王亦嘗拜周公矣往欽哉者言其自此以往不可不敬也二典三謨學者所宜究心也其中靡所不具欲觀聖人之處心則於此見之矣欲觀聖人之處事則於此見之矣欲觀君道亦在其中欲觀臣道亦在其中以至於為天下國家之法粲然可考但將後世所以不如古者與之並觀觀古今之異在於何處則可以知唐虞之所以為唐虞者句句可以為萬世之法事事可為萬世法此之謂二典三謨也















<經部,書類,絜齋家塾書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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