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齋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巻五 絜齋集 巻六 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絜齋集巻六
  宋 袁燮 撰
  䇿問
  祖宗家法
  問書稱監於成憲詩歌率由舊章良以祖宗之家法後嗣子孫遵而行之不可違也在漢宣帝時宰臣魏相好觀漢家故事數條漢興以來國家便宜奏請施行之而唐世人主亦以太宗為法政要一書有正色拱手而讀者夫古者聖君之可為法者多矣顧不取諸彼而惟其祖宗是憲是式意者曰此自吾家法耶㳟惟我藝祖皇帝誕膺天命光宅四海繼以太宗真宗克紹先烈煌煌乎聖徳神功與二帝三王比隆竝美漢唐之君不足進焉慶歴中樞臣富弼作為寳訓一書而三朝制度紀綱之法燦然畢具誠我國家之舊章成憲也歴代寳訓經筵進讀用為龜鑑豈非萬世大法可遵而不可易歟雖然物有本末事有終始自古為天下國家者未有不以君徳為本而寳訓則首以賞罰非所當先而先之豈固有深意耶求諫帝王之盛美也是書之末乃始及之豈其所載無非急務非必以先後次第言也三朝立國規模雖非小智所可窺求之是書大略可見當五季之餘海內分裂未易混一也我祖宗之興遂能削平禍亂鞏固基業傳之罔極何修何營而臻此也上而主威振朝廷尊下而民生阜習俗美內而以大總小如臂使指外而邉陲晏然四裔賓服成績爛然本原所自亦可即是書而求之歟若用人若攷課若任將帥若制藩臣若謹刑罰若制國用若禦戎敵垂諸後世皆可為法稽諸前代亦皆合乎今日之治固當以三朝為式然因時制宜容有不能盡合者故稱堯舜者曰若稽古若者順而行之稽者參而攷之隨時之義不能盡循也然則寳訓所載其事事而遵行之歟抑擇其宜於今者用之歟盍併以告
  宗法
  問古者宗法之立所以篤親親厚風俗也大宗一小宗四合而為五宗焉蓋諸侯之庶子不敢禰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後之所謂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百世不遷者也別子之庶子又不得禰別子而使其嫡子為後所謂繼禰者為小宗五世則遷者也不惟諸侯之別子為然而異姓之起家為大夫者亦如之嫡嫡相承毎事諮告有大宗以為小宗之統有小宗以為羣弟之倡小宗雖親盡而遷大宗則正統自若故百世而親親之恩未始絶也風俗安得而不厚歟然嘗攷諸家之言別子者其説非一或曰君嫡妻之子長子之母弟也或曰公之子皆別子也或曰諸侯之母弟不盡為祖也或曰始封之君別一人為祖也自今觀之其亦有的然不可易之説歟別子之嫡子謂之繼別可矣而禮之有繼別子之所自出則所謂繼者果何人歟別子之正統既為大宗矣大宗有庶子若孫者其兄弟自為宗歟抑宗小宗歟古者宗將有事族人皆侍事無鉅細靡不由之以嫡子當立而苟非其人悖理亂常莫亢厥宗將何以處之歟祖遷於上宗易於下謂其親盡也親盡則不相為宗於是乎易之則自五世之外別為宗矣上無所繼而下自為宗可乎繫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雖百世而婚姻不通記以為周道也然則宗法莫詳於周矣或謂夏商之制與周不類則庶姓別於上而戚單于下者婚姻可通也而何以為盛時之法歟昔之習於五宗者若毛萇杜預賀循薛綜之流其説既詳矣孰為得孰為失歟東坡蘇氏以今無世卿大宗不可復立欲復小宗以収天下不相親屬之心其説似矣然自古安有舍大宗而獨立小宗者獨立小宗則五世之後將漸散而無所屬親親之道何以能久歟試紬繹而言之
  厯象一
  問古之聖人仰觀於天以為日月星辰垂象雖明而躔度至微不可以莫之察也故在書則有歴象璿璣在周官有馮相保章而月令所紀尤為詳焉夫天左旋日月星辰右轉禮經之語也而或謂天右旋入海而日隨之戾於經矣日昱乎晝月昱乎夜隂陽之精發於光華厥類均爾而或又謂日入於海隔以映月受光多少隨日逺近則是月待日而明也月不能自明而衆星爛然獨能自明乎史稱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者黃道也去極雖或逺或近要不離於黃道而月出於黃道之南北東西常失其中箕之好風畢之好雨皆月行失中而然以理揆之果信乎否也太平日行上道昇平日行次道衰代日行下道自漢儒有是言矣不知此三者之別皆黃道歟非歟以分星觀妖祥葢周保章氏之職春秋時有星孛於大辰而知諸侯之火嵗在星紀淫於𤣥枵而知宋鄭之饑星土之驗葢如此然周都地中而栁南方之宿也安得而為周分齊負東海而虛危北方之宿也安得而為齊分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識者知漢將有天下而後人非之謂金水二星不應背日而行則漢史所紀果足為受命之符乎越得嵗吳伐之而越終有吳燕得嵗秦滅之而燕終有秦福徳所在誠非加兵者之利而或謂武王逆嵗而伐紂何耶五星出東方何以為中國之利月行掩昴何以破旄頭之國熒惑守嵗而退何以言速用兵者昌天道幽微自鄭之裨竈見沮於子産其言卒不驗曾謂後人而能測究歟星家之説多有取於官名所謂中執法柱下史尚書從官謁者郎將之屬皆後世官稱爾不知三代之前亦有是名乎有之曷不經見無之而自名之可乎班氏漢志經星百一十八名積數七百八十三名案八十三原本誤三十八今據漢志改正後數術之家或謂二千五百而海人之占不存或謂二百八十三萬一千四百六十四星夫星古猶今爾而多寡若是不侔有於交州海中見南極下衆星皆古所未名者則甘石巫咸果能無遺乎言天三家渾天為優而為推驗七曜竝循赤道而無黃道者其器亦疎略矣果何以推驗乎觀歴代史或首列五宮而次以五星或上言五星而後五宮或詳言中宮而次以二十八宿皆非徒然殆必有意儒者所宜講也其悉言之
  厯象二
  問昔者帝堯首命羲和歴象日月星辰厯歩其數象占其象也大舜承之協時月正日治厯也在璿璣玉衡觀象也厯數既明象復參焉天道於是乎不差矣漢歴莫宻於太初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聫珠清臺所課未有能及者行之久逺可以無差矣而至建武中纔百餘年分度已差元和之際去天益逺得非其初亦有所未盡耶漢之渾儀古璣衡之遺也洛下閎賈逵皆為之而張衡尤精所謂術數窮天地製作侔造化宜其盡善無可議者而淳風譏其推驗七曜盡從赤道則是無黃道也焉有黃道不明而可推測造化者乎一行有言六家之説迭為矛盾以為葢天則南方之度漸狹以為渾天則北方之極寖髙且有不在渾葢是非之語則是渾儀亦不足用耶夫歴之精者既不能無差儀之善者又難以盡信天道何以歩占人時何以敬授乎孟子曰天之髙也星辰之逺也苟求其故千嵗之日至可坐而致也而史遷乃謂天運三十年一小變百年一中變五百年一大變既曰變矣自五百年以往變有不可勝窮者千嵗之日果何以推知乎璿璣玉衡自古以為觀天象之器而史遷乃曰北斗七星也以斗定四時夫豈不可而遂以為璣衡其然乎否乎盍併陳之
  歴代國祚
  問嘗觀歴代得失盛衰之故自三代而後若漢與唐學者類能言之三國鼎峙南北分裂晉隋混一五季更禪之時往往未之深攷故願相與講明之魏氏據有中土天下莫強焉吳大帝蜀昭烈處於偏方角其智力卒與之抗衡竝列而為三彼何修何營而遂能爾也天下既分合之實難晉武之世乃能混區宇以為一厥功高矣然不一再傳而神州赤縣淪於劉石間闗渡江蕞爾微弱不數年而建中興之業王蘇之變國勢復岌岌矣以弱制強卒清大憝苻石之雄非晉所可敵也勝於淝水焚其聘幣曾不見中國之為弱雖以桓溫挾震主之威蓄無君之心而卒不能移其祚夫方其盛也不虞其遽衰而衰已繼之至其衰也殆不足以立國而緜緜延延久而不絶此果何為而然乎劉聰石勒苻秦拓拔之流據有中原所向無敵有傳數世而愈盛者宋武帝起匹夫不階尺寸之柄而兵威所至易於破竹卒代晉氏而履尊位是又何為而然也北方諸侯莫盛於泰和之主江左諸君莫盛於元嘉之時其施為建立所以能致盛強者亦可得而聞乎蕭氏陳氏之迭興於南髙氏宇文氏之稱雄於北其興也驟其亡也遽亦可推原其故乎以宋武之英特得長安而旋失之終身封域不過江左隋氏何為者而能取梁滅陳中天下而立混一之功足以為子孫萬世之業矣僅一傳而不復繼此又何也唐之莊宗明宗類皆一世英主周世宗威武之聲震讋夷夏尤為偉特而皆不足以傳逺其勢如飄風暴雨倏然而至截然而止何其得之甚易而失之亦不難也成必有自敗必有因儒者可不攷論之歟盍備陳之毋略
  邊備
  問古者中國甚尊外裔甚卑遼乎上下之不侔也管仲霸者之佐爾猶能攘荊楚尊中國一匡天下之功聖人美之魏絳勸晉悼公始有和戎五利之説雖能九合諸侯於八年之間而中國亦少卑矣漢與匈奴和親遺以金絮綵繒賈誼羞之以為足反居上首顧居下甚言其顛倒也然當時中國乂安民物繁華不可謂非和親之力武帝窮兵逺討海內虛耗其禍烈矣然匈奴震讋至宣帝時朝呼韓於渭上上下之位於是復正不可謂非用兵之功就二者而權之當今之務將何所適從乎嘗怪晉室之東江左可謂微弱而未嘗輒與議和石勒來聘遽焚其幣不知何恃而敢然也豈其守禦戰攻之具素備而無闕歟唐太宗用兵如神亦未免屈己以和突厥後其君長皆為所擒豈其以和好為權宜所謂將欲取之必姑與之者歟國朝列聖相承兼愛南北澶淵之役契丹既退衂精甲躡後其衆可殱而顧與之和毋乃天覆之仁不屑與較勝負歟紹興間時相獨主和議忠臣義士以死爭之使當時不遂與和神州赤縣果得而盡復歟自辛巳之冬金人叛盟和好遂暌迄於甲申之嵗天子英武獨運誓雪讎恥而卒不與戰聘使復通敵亦畏威懷徳無復盜邉兩淮荊襄之間耕桑徧野民安其業豈亦和好之明驗歟今邉隙既開區畫實難將與之和乎敵情無厭非理邀索難從之請其何以塞將與之戰乎國用方艱兵力已罷幸而能勝其何以繼之將以和好為權宜而不忘戰守之備乎沿邉屯戍未易遽撤我有吞彼之志則彼有疑我之心亦豈能猝合哉自古待外裔者不出於和則出於戰不出於戰則出於守欲立一定之論為久長之計如之何則可也其備言之
  官制
  問設官分職所以代天工也尊卑先後其序不可易天道自然非人以私意為之也嘗觀帝堯首命羲和以厯象之事分為四子各以其方任職且置閏定時以為釐百工熙庶績皆由是出葢羲和之重如此然攷其職業亦不過周人馮相保章之類爾在周為春官之屬以中士為之而帝堯之命乃居於若時登庸若予采之先何其尊卑先後之相戾耶周家天地四時之官各屬其屬與羲和四子大略相似而其職則非鳥火虛昴作訛成易之謂也竊疑太古之世其設官也多詳於天若鄭子産所謂閼伯主辰實沈主參晉史蔡墨所謂五行之官祝融蓐收之屬無非以天象隂陽為職堯去太古未逺故亦以羲和為先歟周六卿分職詳於人矣然以天地四時名官葢亦有本焉嘗以舜典九官參之百揆之任固無異於冢宰而以稷官次之居司徒之先而士又次之復有共工焉虞焉秩宗焉典樂焉納言焉數多於成周先後之次亦復不類將焉從乎周官大要不過六卿爾而周公作立政乃有常伯常任牧夫者卿歟抑其屬歟禮記天子建天官先六大又五官六府六工與虞周皆不合或曰此商制也信乎周六卿率屬宜各以類相從而職方土方不屬地官而為司馬之屬馮相保章不屬天官而為宗伯之屬司儀掌賔客儐相而不屬之春官司服掌王之衣服而不屬之天官若此類者不一而足安在其為率屬乎古天子九卿周合孤卿為九而漢亦有九卿其所職掌果合於古歟間有列於九卿者卿在其中歟抑別有卿歟百官公卿表有所謂加官古弗聞焉實自漢始當時所以置是者果何為乎周官三百六十定製也以禮攷之五家比長一人以下士為之不勝其多豈三百六十而止歟漢自佐史至丞相二萬二百餘人其多如此視成周之制不知其幾倍矣而當時不聞有官冗之患自晉及唐省官之説班班見於史牒何與漢異歟御史周之中士爾至漢則御史大夫亞於丞相侍中秦之丞相史爾中書令漢閨闥之臣爾而後世皆為輔相如此之類亦不一其何自而然歟古宮中用士大夫葢自王宮次舍膳服酒漿之官皆以士大夫為之後世內外廷截然為二宮中所用殊不相侔合而一之可乎唐三省相通中書造命門下審覆尚書奉行至今以為良法稽諸周制合歟否歟其詳以答
  官祿
  問古者設官制祿未嘗無一定之法官之多寡祿之厚薄因其事稱其宜皆有不可易者焉嘗觀書稱唐虞官百夏商倍之未嘗不慨嘆古之盛時設官若是之簡而庶務靡不畢舉官既寡祿亦然其供億亦易為力財安得而不裕成周三百六十視古雖增較之後世簡矣然嘗疑比長之設五家一人以下士為之合六鄉而言官不勝其衆祿亦不可勝計雖後世官冗之時亦不若是多也或者理所當然雖繁而不病歟孟子曰卿以下必有圭田載師以士田任近郊之地釋者曰所謂圭田也夫近郊之地疆理幾何又有所謂宅田賈田者圭田所占亦甚狹矣卿以下之官若之何給之王制三公之田視公侯卿視伯大夫視子男而孟子以為卿地視侯大夫視伯元士視子男官於王朝而其祿以侯國為差不為不厚矣祿之厚固所以重其責也當時孟子之言曷為不同或者非一代之制歟漢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民漕轉山東粟給中都官嵗不過數十萬石而當時自佐史至丞相十三萬有竒不知漕粟之數果足以盡給歟省官之説晉以來有之而漢氏無聞是必官無虛設祿不輕與制度之善庶幾於古也元康中以小吏身勤而祿薄益百石以下俸十五砥礪亷隅之意著然則景武以前吏祿之制果能足其用度矣乎諫大夫秩八百石俸錢月九千有竒光祿大夫秩二千石俸錢月萬二千而止其微如此意者祿廩厚歟自中二千石至百石凡十二等其多寡之差視三代何如也唐初定官制纔七百三十員視漢為甚寡矣而嵗漕之粟乃倍於漢官寡而祿厚亦美意也其後有千緡者有九千緡者何漢之俸錢如彼其微而唐若是之厚亦有説乎常袞之裁限李吉甫李泌之建請果皆當乎否也其究言之
  功臣
  問漢唐之際人臣有功烈者必表而揚之麒麟雲臺凌煙圖畫其人者是也麒麟所圖纔十一人而黃霸於定國之流不預焉其選艱矣韓增劉徳梁丘賀之徒非有表見於世顧乃得預於中興輔佐之列何耶雲臺二十八將以鄧禹元功為首自是而下亦宜以功之大小為序弇之平齊恂之守河內彭之克延岑異之破赤眉皆其時卓然可稱者而序之於王梁杜茂傳俊堅譚之下彼數子者功何有焉是何先後之失當耶馬援以椒房之親不得預雲臺而凌煙則以無忌為首借曰賢而有功歟攷其輔佐孰與房杜論其戰伐何如英衛以椒房之親而居其上可乎志𤣥宏基開山順徳之徒瑣瑣焉無足稱而君集又叛臣也乃得與元勲茂烈為伍太宗固非苟然者其亦自有深意耶徳宗差功臣為二等其多至一百八十七人大中時復增三十二人是何擾擾然多功臣哉詳攷其人真有功者幾何名曰功臣而無其實者又幾何其悉以告
  封駁
  問朝廷者命令之所自出也設為給舍臺諫之官以封駁論列為職所以彌縫其闕糾正其非歸於至當也然嘗觀隆古之時天子與公卿大臣謀謨於上羣有司奉行於下如一家之內父兄有命子弟敬承無敢少戾焉不聞有封駁論列之職意者龍之作納言仲山甫之為喉舌猶後世所謂封駁歟而未敢以為信然也周官司徒之屬有司諫焉而所掌者糾萬民之慝爾宗伯之屬有御史焉而所掌者邦國都鄙萬民之治令爾亦未以論列為職也夫隆古之君兢業萬幾惟恐臣下不得盡其忠而封駁論列之職曾後世之不若豈固自有深意歟且以後世觀之為給舍者或論事有回天之力或批勅有夕轉之風或列來俊臣陷仁傑之枉或沮盧杞刺饒州之命或進藥石之言或止貓鼠同穴之賀其確然守正不肯詭隨者類如此為臺諫者有謂必明目張膽有謂當動搖山嶽有欲壞白麻者有扣額龍墀者有斥裴延齡姦佞而明陸䞇之忠者其侃然正色犯顏無隠者又如此不知隆古之時亦若是否乎如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如曰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此古人虛心求言之盛徳也不知後世所謂封駁論列者亦若是否乎君有常尊臣有定卑堂陛等級之勢判乎其不侔在上者行之而在下者非之毋乃非所以隆主威重朝廷乎又嘗以歴代攷之封駁論列之職其始名位皆卑而其後權任寖隆葢給事中常侍黃門之流而中書舍人纔八品官爾初止於是而後皆為天子之法從諫大夫本郎中令之屬而後為諫省之長中丞本大夫之屬而後為憲府之長何始之卑而後之崇歟其必有以也盍併以告
  革弊
  問革天下之弊者必循天下之理而天下之怨勿容恤焉可也昔者盤庚之遷都民胥怨咨甚矣盤庚不顧而必為之都邑既建民奠厥居遂為商家無窮之利由此觀之善為天下者奚必恤浮議之紛紛哉聖上興起治功掃除宿弊海內莫不洗心易慮以觀徳化之成葢銅器之弊甚矣則盡行銷毀雖王公貴戚之家敢有私鑄者必罰無赦圍田之弊亦久矣則盡行開決雖嵗月既深已成膏腴者亦所不惜至於㑹稽之和買則又從邇臣之請履畝而稅之以銷姦民欺偽之心此三者皆理所當然人情之所不樂者也順理而行政堅如金石信如四時卓卓乎帝王之盛舉酌於至當誰敢不服雖然人心逐利日長炎炎殆不可遏今嚴於約束令於天下曰毋冶銅毋圍田聞者悚然莫我敢犯矣不知既久而能如是乎自紹興銅禁之峻凜凜可畏而曾不數年私鑄自若淳熙以來賢監司郡守亦有建請於朝決去圍田者矣決之未幾其圍如故豈非利心難遏暫止復作耶必欲絶其利心非嚴刑峻法不可而嚴刑峻法非平世所尚然則果何道而使人心悚畏常如今日也履畝而稅固為均平而曩之真為下戸法當免者今亦及之能無害乎豪宗巨室向也析大為小得與下戶俱免今履畝之後所輸必多能不怨且謗乎此可以無恤也不知今日所行果能久逺而無弊乎如使未能無弊施諸吾民猶有怨心又不若無怨之尤善果何道以能使人心樂従而不怨乎其備言之
  田制
  問古者井田之法莫備於周葢岐山則有平土之法而小司徒之職則有井牧之法其平土也則屋三為井積而為通為成為終為同其井牧也則九夫為井積而為邑為丘為甸為縣為都名與數俱不類抑隨時損益不能盡同歟抑旁加之説果有之歟井田之法備於同而司徒之職止於都都果足以盡井田之制歟宅田士田賈田曷為而任近郊官田牛田賞田牧田曷為而任逺郊若此類者必皆有説可言其詳歟百畝之田所食不過八口餘衆男為餘夫亦以口授田如此夫當授田之初量地制邑度地居民固已無曠土矣不知餘夫所受於何取之取之近則無餘地取之逺則父子異居非先王厚人倫之道也周之受田以不易一易再易為差而又有所謂萊地者田卒汙萊詩人所刺也周之盛時宜無遺利而田猶有萊豈肯廢而不治歟杜佑通典謂九州之地定墾者九百萬餘頃夫九州封疆可謂至廣誠如佑説則一州之內纔百餘萬頃爾其可信歟禹貢荊揚之田葢最下者而唐以江淮為財賦之淵古今地利何遼絶若此歟秦人廢井田開阡陌天下之人宜不勝其害而不出數年乃有國富兵強之大利遂使先王之制一廢而不可復秦豈能過於古歟漢氏之興可以復古矣因陋就簡卒莫之復公私之積宜乎匱乏而雞鳴犬吠煙火萬里田租之輕至於三十而一其極也盡除之乃有三代所不能為者漢果能過於三代歟趙過為代田一畝三甽而嵗代處葢古法也不知所謂三甽者周人不易一易之法歟抑自為之歟耕其一廢其二利微矣而課所得穀常過縵田畝一斛以上豈更休以全其地力而致然歟夫欲地力有餘加之培植可矣乃廢而不治不治而獲其利是法也果可通行於天下歟王莽時王田私屬毋得賣買受田者悉如制度既而農商失業食貨俱廢豈欲復還舊貫而非其人歟荀悅著論謂井田之制不宜於人衆之時其言似矣然觀元魏之興至於太和之主葢幾傳矣當時稱為極盛戸口衆多而能略依古制均給天下田隋開皇中墾田千九百萬頃戸口嵗增號稱繁富乃能發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已然之效於是可覩而曰不宜於衆多之時可乎魏有露田有桑田有麻田隋有永業田有職分田有公廨田其法度孰合於古唐之口分世業尊卑貴賤莫不有分廢疾孤寡莫不有養守而不失自足以傳逺而貧無以𦵏者聽賣永業樂遷寛鄉者聽賣口分以太宗之英明不能講求先王維持經久之意而立法之初已開變易隳壞之端豈古道難行雖欲久逺而不可得歟其悉以告
  學制
  問古者化民成俗莫先於學自五帝時已有成均之名矣記稱有虞氏之養老有上庠下庠之別夏則東序西序殷則右學左學周則東膠虞庠此四代之異名也然記以虞為庠而孟子則周曰庠記以夏為序而孟子則殷曰序何其相戾如此記曰天子曰辟雍詩曰於樂辟雍則辟雍學名也而或以為樂豈求諸周官而不見所謂辟雍者歟當靈臺之作周未王也其所建學不過諸侯之泮宮爾安得僭而為天子之學歟大戴禮有東西南北之學又有太學帝皆入焉而稽諸周官禮記皆莫之見不識此五學者何代之學歟周家教世子之法禮在瞽宗書在上庠而大司成論説在東序葢兼虞夏商之學矣王制簡不率教者自右鄉而移之左自左鄉而移之右又移之郊又移之遂皆使習禮於學則是鄉遂及郊莫不有學矣家塾黨庠術序國學復見於學記葢學校之盛如此而周官略焉師儒之官以賢與道得民者屬之司徒而學政不預焉獨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祭樂祖於瞽宗釋者曰成均五帝之學也瞽宗殷學也周家學校之盛見於周禮者若是而止以太平之典纎悉畢具而教化之原闕略如是何也自靈臺經始之時已有辟雍之學至武王則鎬京辟雍獨不見於周官豈所謂成均者辟雍之異名歟漢興太學置博士太常擇民之儀狀端正者補弟子員而郡國亦遣生徒受業於太常以教導之職而通於禮樂之司豈亦周人之遺法歟東都建三雍橋門冠帶以億萬計又有四姓小侯之學及其季世太學諸生至三萬人葢盛於西亰矣唐廣學舍至千二百區時則有國子學有太學又有四門律學書學算學又多於東漢矣建立之制教養之法果能庶幾於古歟其併陳之
  禮儀
  問昔有虞氏命伯夷典三禮時廵四岳五禮是修説者曰三禮天地人之禮也五禮吉凶軍賓嘉也及觀成周大宗伯之職掌天神地⽰人鬼之禮而五禮條目無一不具斯有虞之遺法也成周天神地⽰人鬼之禮其虞氏之三禮歟然曰神曰⽰曰鬼此不過祭祀之禮而已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秖此一語已該括無餘虞氏之三禮其亦祭祀而已乎此學者所當深攷也周監二代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周公製作見於周官者既纎悉矣而太宰六典之建復有所謂禮典者何書歟將經秦火而遂冺滅歟抑儀禮之行於今者即禮典歟禮之有儀猶木之有枝葉也而春秋之際判而為二自郊勞至于贈賄無違者可謂難矣而曰是儀也不可謂禮問揖遜周旋之禮亦曰是儀也非禮也儀不足以為禮則枝葉不足為木歟韓宣子適魯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説者曰宣子所見蓋周之舊典禮經也由今觀之春秋辨名分別嫌疑謂之周禮則可易象何為而亦謂之禮乎揖遜周旋郊勞贈賄不可謂禮而以易象為禮是特不可觧也漢興叔孫通立一王之儀魯兩生非之曰禮樂積徳百年而後可興也招之而不能致通所為不合古亦可知矣施諸當時能使羣臣肅然無譁髙祖知皇帝之為貴其明效若是何耶專務徳化之君以為繁禮飾貌無益於治而罷去有司之欲定禮儀者當時禮教宜若盡廢而乃有興於禮義之俗豈得禮之本者果不在於飾貌之末歟終西亰之世學者不能昭見但推士禮以及天子中興以後章帝以羣僚拘攣獨使曹襃盡心集作乃依舊典撰次冠昬吉凶終始制度而議者以破亂經術非之漢禮於是不行一代大典曠廢若此顧何所憑藉以為國歟唐太宗欲興禮樂賢輔佐不能答不知所謂貞觀禮者果善乎否也厥後有顯慶禮有開元禮又有郊祀録禮閣新儀續曲臺諸禮唐之禮書明備似非前代所及果合於先王乎否也夫制禮而不合於先王與無禮同其攷秦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以來製作合於先王者何事倍於聖經者何説悉著於篇以觀所學
  服制
  問昔有虞氏觀象作服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上六章繪之於衣宗彛藻火粉米黼黻下六章繡之於裳以為天之大數不過十二也及觀成周之制乃殺而為九章日月星辰繪於旂常登龍於山登火於宗彜隨世沿革不得不然由今觀之虞氏十二章自東漢魏晉宋齊梁陳往往遵用而周之六服惟唐初用之未幾復廢虞周皆聖人也其服皆聖人作也而後世取捨乃爾不同豈亦有說乎虞氏所作獨此十二章爾而成周自袞冕而下復有鷩冕毳冕希冕𤣥冕焉豈虞書所謂五服五章者歟非歟周人監於前代禮制明備自享先王先公迄於祭羣小祀因其禮之小大為其服之等差理固當爾然此五服者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亦得隨其爵之髙下而服焉不知助祭於王之時從其所自服耶抑有殺耶若曰從其所自服則固有與王相若者矣亦有隆於王者矣且方其祭社稷五祀王所服三章而止而公以九侯伯以七子男以五可乎尊卑殽亂禮不其然若曰助祭而服殺於經無見惟釋三禮義宗者以為降於王一等其説似矣而未盡也未可以為據也鄭氏注周禮以鷩為華蟲理或近之至以毳為宗彜知其不相類也則以虎蜼為言以希為粉米知其不相關也則以刺為言於理安乎舊疑以為鷩與毳與希與𤣥當時必自有服非必華蟲而下七章宗彜而下五章之類也王與諸臣服不應亂如袞冕王公雖同而龍之升降則異此亦足以別嫌明微矣其他亦宜皆然司服所載上自祀昊天上帝下至祭羣小祀各服其服而祭地⽰略不及焉不知夏至之日澤中方丘蕆事之時當何服耶如曰父天母地禮無隆殺則當暑氣炎赫之時而服隆冬盛寒之服豈人情乎漢明帝時乘輿十二章三公諸侯山龍九章九卿而下華蟲七章大略兼用虞周而不純其果於禮合乎唐武徳初天子服有大裘袞冕鷩冕毳冕繡冕𤣥冕蓋周制也至顯慶時禮官無忌志寕之徒建議非之以為月令孟冬天子始裘明以禦寒理非當暑且據郊特牲周郊被袞象天之説與夫漢明帝十二章祀天地之制請郊祭天地皆服袞冕而停大裘其説則通矣而司服大裘之禮遂廢可乎郊特牲固禮經也而周禮周公作也周公聖人也非聖人之信而誰信夏至祭地⽰之服必有可見者矣其據經而言之
  經生家學
  問漢東西再有天下經生學士班班見於史冊亦可謂盛矣然其列於儒林者大抵專門名家黨同伐異豈有得於學問之大原哉今取而細觀之乃有戒公孫子以務正學無阿世者有以為治不在多言箴武帝之失者有為人精悍處事分明董仲舒不能難者有謂當修行先王之道不可委曲従俗者有父子稱盲不仕莽朝者有施諸政事能使反風滅火虎北渡河者皆聞於當時表於後世此豈可以專門少之哉以專門之學真有得於聖經之精微歟發揮隠奧宜可行逺然存於今者幾何人哉書惟孔安國詩惟毛鄭禮惟戴氏而已餘皆散亡磨滅百不二三存焉專門之不足貴葢如此而當西漢時大師傳授多至千人中興以後著録者數千人有至萬人者葢嘗疑之以夫子之聖従其游者三千人而止漢儒豈能賢於孔子乎何其生徒若是之多也唐史之傳儒學猶漢儒林爾三百年之久以儒稱者甚衆而不聞專門名家講經授業如漢儒之盛乃亦有以炫耀聰明規戒其君者有裒次經史百氏帝王所以興衰而獻其君者有陳隂盛陽微而排姚崇太廟屋壞之對者其他博古通今著聞於世者類多有之問其師承果何所自而恥學於師乃有如韓退之之説不知當時學問淵源果何自而來也其併陳之
  離騷
  問王跡熄而詩亡忠臣義士憂國愛君之心切切焉無以自見而發為感激悲嘆之音若屈原之離騷是也原見棄於君棲遲山澤而繫念不能忘可謂忠矣然嘗疑之道合則從不合則去此古人事君之大致也有所藴蓄而時不我用雖古聖不能自必原又安能必其君之感悟歟不見是而無悶不見知而不悔古人所以自處者葢如此原以見棄遂至於悲愁憤悶不能自釋逺遊之作葢無所赴愬思欲託配仙人相與遊戱周歴於天地間也又自陳忠信與天合度而九章以作託於祠神因以諷諫而九歌繼之甚而至於不知所為決於蓍龜以卜己所居憂思煩亂精神散越而自招其魂古人進退出處之際豈若是之怵廹歟言飄風雲霓以喻小人指惡禽蕪草以斥讒佞其憤世嫉邪之心不能自遏豈古人巻而懷之舍之則藏之義歟故班孟堅以為露才揚己愁神苦思強非其人葢譏其未合於古也然有古詩悱惻之意胡為而復見稱歟九辨七諫與夫哀時命招隠士諸篇大抵皆為原發原而果不合古胡為當時後世惓惓若是歟或稱其義兼風雅可與日月爭光或稱其正道直行竭忠盡智或詆其何必沈身作反騷者而旁騷廣騷相繼而作是終不敢訾原也原真忠臣之用心歟雖然崑崙帝閽傾地斃日九首三目等語類多荒誕士女雜坐娛酒不廢又非法度之正毋亦一時之寓言歟自原而下若宋玉景差唐勒枚乘相如子雲之流亦足以闚原之閫域歟其究言之
  太𤣥
  問昔揚雄氏覃思易經作太𤣥以準之分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首而繫之以七百二十九贊亦可謂精微矣其為首也始於中準易之中孚次以周準易之復也冬至之日陽氣方萌歴七日而得周之次四葢七日來復之義然易所謂七日者猶豳詩一之日雲爾謂月也非日也𤣥以一首當四日有半則所謂七日者詎可以為月乎日而非月亦甚戾於易之七日來復矣安在其為準耶孟喜六日七分之説去坎離震兌止六十卦以當三百六旬之數復以七分推之而始得與周天之度合雄之太𤣥增六十四卦為八十一首首當四日有半凡三百六十四日有半而八十一首已周加踦贏二贊而始得與六日七分之説合所謂得易之道備歴之數者葢如此夫其數即孟氏之六日七分而其為首多於易卦者凡十有七何其若是之不同歟孟氏之易雖自名家然趙賔以箕子為萬物荄滋詭誕不經自雲受諸孟喜其誣若是而六日七分之説𤣥實用焉何歟眉山蘇氏亦有疑於踦贏二贊且雲四嵗而加一分千嵗之後吾恐大冬之為大夏也此其言果足以箴𤣥之失歟𤣥之九贊擬易之六爻也爻合金木水火為一而土為二贊分金木水火為二而土為一胡為而不類𤣥之揲發於陽家則一三五七九為晝二四六八為夜於隂家則一三五七九為夜二四六八為晝胡為而有別易之蓍策本於大衍而虛其一𤣥之蓍䇿本於天地而虛其三其不同若是而謂之準易可乎六日七分之説一行非之牽牛起度之説劉洪輩又訾之豈其果有所未盡歟司馬溫公之潛虛葢擬太𤣥也冬至之氣始於元猶太𤣥之七日來復也轉而周三百六十四變變直一日乃授於餘而終之猶太𤣥之踦贏也然空虛之學六經所無有儒者所不道今曰皆祖於虛其信然歟既自虛而為氣為體為質為名為行為命又自虛而為形為性為動為情為事為徳為家為國為政為功為業何其多端也餘曷為而無變齊曷為而無位性之十純曷為復以配而列於其間自裒至散何以為先後之序自王至庶人何以為尊卑之象揚與司馬皆一世大儒立言垂訓宜其坦然易見今難知若此其究言之





  絜齋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絜齋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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